巴罗特和法兰夏他们高高兴兴地在司卡桂城待了三天。

这三天中,许许多多的朋友邀请他们去喝酒,两个人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在大街上摇摇晃晃的,相扶着走回旅馆。

他们连喝了三天,脑子都被酒灌迷糊了,以至于耽误了公文的传送。上级官方便下了一道命令,把他们调走了。接到命令后,法兰夏把布克叫到前面来,用胳膊搂着它,痛哭了一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接替法兰夏和巴罗特的,是一个专门给淘金人运送邮件的人。从今以后,它们得和另外十来支雪橇队,忙着沉甸甸的雪橇一起,再次去往道生。

现在它们不再轻捷地飞奔,也没有破纪录的机会了。它们每天只是拖着沉重的雪橇,做超越它们身心所能负荷的苦工而已。

虽然都是在运送邮件,可是,巴罗特他们以传送政府的公文为主,公文一刻都不能耽误,所以他们不停地赶速度,工作中有破输送最快纪录的机会和乐趣。但是,现在只是为淘金者传送来自世界各地的信函。这并不很着急,而且数量又特别多,信件在雪橇上堆得满满的,叫布克它们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地上路。

布克并不喜欢这份繁重又无趣的工作,但是,它还是竭尽尽力地当好它的领队,并像德夫和索洛克司那样,以劳役为荣。

这种单调的生活就像机器上的齿轮般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操作。

每天总是在那个时候,烧饭的人就会起来生火并做好早饭。吃过早饭之后,有些人负责帐棚,有些人负责给狗套上缰具,然后再浩浩荡荡一块儿上路。通常,他们跑了一个小时左右,黎明才到来。

到了晚上,一些人负责扎营,一些人负责砍柴或削松枝做床铺,另外一些人去运水或用冰块煮晚饭。所有的活儿都在分工合作、有条不紊中完成。

当然,他们也分派专管人员负责照料拉橇狗。对布克它们来说,劳累一天,吃饭是它们一天中的大事,晚饭还是以鱼为主。

布克它们和另外十支队的拉橇狗,加起来总共一百多只。吃完晚餐之后,它们经常成群结队四处游荡,这时候是布克感到最轻松、最有趣的时候。

在它们中间,布克也遇到过很凶的斗士。但是,经过几回合的交战,布克便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支配者的地位。后来,它只要耸立起毛发,龇牙咧嘴,它们就会知趣地跑开了。

吓吓其他的同伴固然很有趣,但是,它最喜欢的还是趴在火堆旁边,两条后腿舒服地伸过去,然后把头抬起来,目光迷离地望着那些火焰。

那些红红的火焰跳呀跳的,看起来很像是法官家壁炉里的炉火。这使它回想起阳光明媚的圣克拉拉山谷里,米勒法官家中宽阔的游泳池,还有那墨西哥秃毛狗伊莎贝尔和日本哈巴狗土茨。

然而,它并不十分怀念那个家,它回忆最多的还是离开那个家以后的事。

经常,那个身穿红色衬衫的男人拿着棒子张牙舞爪的样子,突然跳入它的脑海中。接着,柯利的惨死和那场与史皮兹的决战,都一一出现在它的脑海里。想到这儿,它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而且耳朵竖起来警觉地侦察起四周的情况来。

有时候,它望着火堆出神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还会从眼前的厨子的身影中,看到另外一个人朝它走来。

这个人腿很短,手臂很长,浑身长满了毛。这个多毛的人经常手里握着一根长杆,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来,好像在召唤什么似的。

每当布克也忍不住低声嗥叫的时候,厨子就会大声叫道:“布克,快醒醒!”

它脑海中的世界便立刻消失了,真实的现实生活又呈现在眼前。它伸伸懒腰,打打呵欠,便站了起来。

这趟路它们走得很辛苦,那些沉甸甸的邮件弄得它们都精疲力尽。因此,当它们到道生的时候,一个个都瘦了许多,布克原来厚实的肌肉全都不见了。

狗群疲惫和瘦弱,至少得有十天、半个月的休息,才能调养回来。

可是,两天之后,他们又出发了。这次,他们从巴勒司河上玉康河岸,驮着许多要送到另的地方的邮件。

倒霉的是从他们出发的那天起,每天都下大雪。松软的雪道使雪撬的滑木受到严重的阻碍,雪橇像强力胶似地紧紧粘在雪道上,使得本来就非常沉重的雪橇更不容易滑动了。

虽然它们的新主人对这种情况经验丰富,时常在旁边协助,可是,布克它们拖起来仍然非常辛苦。

每天晚上安营扎寨后,那些赶狗人首先照顾布克它们吃晚餐,并且替它们从头到脚查看一遍之后,他们自己才吃饭或忙别的事儿。尽管赶狗人无微不至地照料,狗的体力还是一天天地逐渐削弱。

进入冬天以来,布克它们已经跑了一千八百里路了,即使是最壮实的狗也会受不了的。更何况,在这段漫长的路途上,它们还拖着沉甸甸的雪橇。

布克以它坚强的意志忍耐着。虽然它自己也十分疲劳,但是它并没有忘记或疏忽自己的职责,仍继续监督着其他同伴工作,尽力维持良好秩序。

这些拖橇狗因为长时间的过度劳累得不到休息,一个个变得脾气十分暴戾、乖僻。

比利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梦中也呜咽或吠叫个不停;乔依比以前更暴躁了;索洛克司现在无论是它眼睛瞎掉的哪一侧,还是另外一侧,只要谁敢接近它,哪怕是毫无恶意的,它也要把对方赶走。

在所有同伴中,最糟糕的是德夫。几位赶狗人检查之后,虽然不能确定它生的是什么病,但是,肯定是某些地方的骨头折断了,这使它十分痛苦。有时雪橇忽然停止,或因为开始走动时的推力,在猛然拖拉的时候,它就会疼得不由自主惨叫起来。

晚上,当赶狗人搭完帐棚,它就立即在旁边做好自己的窝,躺在里面呻吟,直到第二天早晨大家都套好了缰具,它才最后一个爬起来,连晚饭都是赶狗人送到它的窝前喂它。

到达加西亚河滩的时候,它变得更虚弱了,使它不禁在缰绳之下,连连摔倒了好几次。

赶狗人看在眼里,非常可怜它,不忍心叫它再拖雪橇了。于是命令雪橇停下来,把它带出狗队,想让它休息一下,轻松地跟在雪橇后面慢慢跑。

然而,德夫虽然病得很厉害了,却还是不愿离开自己的位置,因为被拉出列队而发脾气。当它看见索洛克司站在它的位置上的时候,立即又是嗥叫又是呜咽,向它的主人抗议。

雪道上的奔跑和缰绳之下的苦役,是它一生的快乐,并为此感到自豪。它怎么能容忍别的狗取代它的位置,做它的工作呢?

所以,当雪橇启动的时候,它不肯安静地跟在雪橇后面,而是一边挣扎着跑,一边用它的牙齿攻击索洛克司,企图把它赶跑,然后跳回它的位置去。

一路上,它怒气冲冲地追着,即使主人用鞭子赶它走,它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追赶着。

有一次德夫实在撑不住,终于倒下来了。

当那些雪橇,搅起雪花走过它倒下的地方时,它竟绝望地哀嚎起来。

等雪橇队停下来休息时,它立刻勉强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并且跳过其他雪橇回到自己的队里,站在索洛克司旁边。

当它的愿望一次次得不到满足时,它干脆就把索勒克斯的两根缰绳咬断,让雪橇无法前进,而自己也依然站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赶狗人看到这一切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感到十分困惑不安。最后,赶狗人只好让德夫回到队上。

赶狗人经过反复考虑,终于明白过来德夫的愿望是什么,他决定满足这个可怜的拖橇狗的最后要求,也许这样做,对它来说反倒是个安慰,即使死也心满意足。

于是,德夫又被套上缰具,重新回到狗队中,像以前那样和大家一起上路了。

尽管德夫不止一次,因为内伤的刺痛而叫出来,甚至有好几回它跌倒了,被雪橇拖着走,但是它仍然咬紧牙根,继续硬撑着。

直到晚上,找到了营地,赶狗人为它在火堆旁边做了一个窝,它才躺下来,放心地在窝里休息。

第二天早晨,当营地周围又热闹起来的时候,它虚弱得只能抬起眼皮来,看着那些赶狗人收拾营地。

当赶狗人给狗队套缰具的时候,德夫挣扎着试着站起来。但是,它的腿已经不行了,晃了一下就倒下了。它不服输地伸出前腿,拖着身体,艰难地匍匐着,这样还可以勉强地向前移动。然而,他的力气慢慢耗尽了。当它的同伴要继续向前赶路的时候,它只是奄奄一息地向它们投以羡慕又依依不舍的目光。德夫是那么不情愿,以致狗队都已经走到河边那片树林后面了,还听得到它那凄惨的悲号。长长的雪橇队终于不忍心停住了。

主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他们刚刚离开的营地那里。不久,枪声响在那寂静的雪地里。

之后,主人匆匆地赶回来,挥着他手中的鞭子命令它们前进,雪橇又发出吱吱的响声,沿着雪道上路了。

布克和其他拖橇狗,心里都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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