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蒂布吉听到一阵响动,感到非常惊慌。他刚刚才恢复知觉。伤口还疼得厉害,鲜血干透了,在他的脏衬衣上形成了个血痂。他不知道自己还站不站得起来,但是他必须要努力试一试。

他还想着父亲的舅舅奇怪的死亡。难道是阿达伊奥派人杀了他吗,因为他知道老人准备来帮助自己?

不能相信任何人,特别是不能相信阿达伊奥。这个牧师是个圣人,但是非常严酷,为了挽救基督社团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而他自己,虽并非有意,但的确可能连累其他人被警察发现。他努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从他重获自由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努力这样做的。但是阿达伊奥知道一些他并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并不排除他也想干掉自己。

垃圾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个垃圾袋在手里,进来看到了蒙蒂布吉,然后大叫了起来。蒙蒂布吉使出超人的力量,站了起来一把捂住了那个女人的嘴。

他什么也说不了,因为他没有舌头,所以要么这个女人噤声,要么就要把她打昏过去。他从来没有打过一个女人。上帝一定不允许的!但是现在是关系他生命的时候。

这是他失去舌头以来第一次因为无法说话而感到绝望。他把那个女人推到墙上,他感到女人浑身发抖。但是他害怕如果他松开手,她又会开始叫喊。他决定打她后颈一下,把她打晕。

女人倒在了地上,困难地呼吸着。他打开了她的提包,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支圆珠笔,一本记事本。他从本子上撕下了一页纸,在上面快速地写了起来。

当女人恢复知觉以后,蒙蒂布吉捂住她的嘴,然后把那张纸递给她看。

“跟着我,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就没事,但是如果你想逃跑或者叫喊,后果自负。你有汽车吗?”

女人看完这段奇怪的文字,点了点头。慢慢的,蒙蒂布吉把手从她嘴上拿开了,但是还是使劲地拽住她,以防她逃跑。

“马尔科,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说吧,索菲娅。”

“你在哪里?”

“教堂旁边。”

“那好,我这里有法医的检查结果。那个被杀害的老人没有舌头,也没有手指。他推测他的舌头是在几个星期以前被切除的,手指也是在同一时间被切掉的。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啊,对了,他所有的牙齿也都没有了,他的口腔就像一个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Fuck!”

“法医的尸检还没有做完,但是一出来就会告诉我们,这是我们得到的第二个哑巴尸体了。”

“Fuck!”

“除了‘Fuck’以外,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别的。”

“抱歉,索菲娅,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个哑巴,我们的哑巴已经在这里了。有人想要杀了他,或者将他带走,或者保护他,我也不清楚。那两个盯梢的人我们也跟丢了,但是可以肯定他们还有其他帮手。最糟糕的是当这个老人被暗杀的时候,我们在街上被人发现了。如果还有其他盯梢的人,那么他们肯定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我们的哑巴却还没有出现。”

“让我们过去吧,他们不认识我和米内尔娃,我们可以去接替你们的工作。”

“不行,那会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们发生任何意外。你们就给我待在那里。”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是皮耶德罗。

“注意,马尔科!哑巴在广场角落出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抱着她。我们需要逮捕他吗?”

“你想干嘛?抓他也太荒谬了。你抓他有什么用啊?不要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我就过去。如果我们都看见他了,那他组织的人一定也看见他了。但是我不希望失手,要是他再从我们手心里溜掉的话,看我不把你们都废了。”

那个女人把蒙蒂布吉带到她的汽车旁边,那是一辆小型的实用轿车。她把车门一打开,就被蒙蒂布吉一把推了进去,而他自己则坐到了方向盘前面。

蒙蒂布吉几乎无法呼吸,但是还是努力将车发动了,然后汇入了混乱的车流。这时正是下午的车辆高峰期。

马尔科的手下紧紧地跟着他,当然还有那些基督社团的人。而所有这些人,还被另外的人暗中监视着,而他们任何一方对此都没有任何察觉。

哑巴开始在城市里穿街走巷。他必须摆脱那个女人,但是他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之后,她会马上去通知那些缉私警察。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要铤而走险,他可不能将这个女人带到墓地去。当然,如果他把车停到墓地的附近,那么警察也会很快发现它的踪迹。但是他已经无法走路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得不行了,他的血流得太多了。他要祈祷那个墓地的守卫正好在值班,他可以把车交给他,让他去把车处理掉。因为这个守卫也是他们社团的一个弟兄,肯定会帮他的。是的,他一定会帮助自己的,除非阿达伊奥已经下了命令要把自己干掉。

他作出了决定:他将会把车开到墓地。当开到足够近,但是不能近到让那个女人知道自己躲藏的地方的时候,将车停下。

他拿起那个女人的皮包,女人则又一次恐惧地看着他。他拿出圆珠笔和一张纸,写道:

“我会放你走。不要向警察报告,否则你就走着瞧。尽管你现在会受到他们的保护,可是会有一天他们保护不了你的,那个时候我会出现的。你马上给我离开,不要跟任何人说起发生过的事情。千万不要忘记了,如果你报警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那个女人看完以后,眼神里的恐惧越发明显。

“我发誓什么都不会说的,但是请你让我走吧……”她哀求道。

蒙蒂布吉拿起那张纸,一把撕得粉碎,从车窗里扔了出去。然后他走下车,费了很大的劲才能站直了正常走路。他害怕自己还没有到墓地就又会疼晕过去。他走到围墙旁边,开始困难地前进,这时他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那个女人开着车走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不得不坐下,因为那种疼痛实在是无法忍受。他开始祈求,希望上帝能够救他一命。他想活下去,不想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基督社团或者其他任何人的手上。他已经将自己的舌头贡献给他们了,还有自己在监狱里的两年青春。

马尔科看到了哑巴蹒跚前行的身影。很明显他伤得很重,走路都很困难。他命令手下绝不能让哑巴逃离他们的视线,但是一定要保持距离。他们已经又看到了另外两名盯梢的人了,他们行动很谨慎,也是远远地跟踪着他,而其他的人都已经逃得不见踪影了。

“都给我注意,我们必须一网打尽所有的人。如果这些盯梢的决定不再继续跟踪下去,那你们就该知道怎么办了吧。我们分开行动,一部分人跟踪这几个盯梢的,另外的继续跟踪哑巴。”

巴卡尔巴斯的人在保持着谨慎距离跟踪蒙蒂布吉的情况下,用很低的声音开始交谈。

“他要去墓地,我肯定他想去那个地道。一旦没人看到我们,就开枪把他干掉。”

“闭嘴!我怎么感觉我们被人跟踪了呢。那些缉私警察也不都是傻冒儿。也许就让他下到通道里,我们跟在后面会更好一些。如果我们开枪,那他们就会将我们全部抓住。”另外一个人回答道。

晚霞在地平线上已经隐约可见。蒙蒂布吉加紧步伐,他想在门卫关上栅栏之前进入墓地,否则他就要翻过围墙,但是现在这种情形,他已经没有条件这么做了。他尽可能地走得快一些,但是他需要停下来歇息。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把从那个女人那儿拿来的手绢紧紧地包在伤口上。至少这个还很干净。

门卫的身影和墓地门口的意大利柏树都已经依稀可见。他似乎很期待的样子,好像在守候着什么或者是某个人。

他可以直觉到那个男人的担心,甚至是他的恐惧。但是他一看到蒙蒂布吉就立刻把栅栏门关上了,蒙蒂布吉却费尽力气走到了门口,并且从栏杆的缝隙里钻了进去。他离开了那个门卫,充满愤怒地看着他,然后朝那个117号坟墓走了过去。

马尔科的声音向所有的缉私警察传达了他的命令,所有人都要参与行动。

“他已经进入了墓地,那个门卫似乎不愿意让他进去,但是哑巴把他推开了。我要你们也进去。那几个盯梢的人呢?”

一个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响了起来。

“马上就要进入你的视线范围了。他们也向墓地走去。”

让马尔科和他手下惊异万分的是,那几个盯梢的人居然有栅栏门的钥匙。他们打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小心地把门锁上了。

“他妈的,这几个家伙竟然有钥匙!”一个缉私警察说道。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皮耶德罗问道。

“打开锁,要是不行,就翻栅栏过去。”马尔科回答说。

他们到了栅栏边上,一个缉私警察试图用开锁器开门。但是在艺术品部的头不耐烦的注视下,他硬是花了好几分钟才把门弄开。

“鸠瑟贝,去找那个门卫。我们没有看到他出去,他一定是在这里,或者藏了起来……我不知道,去给我找。”

“好的,头,但是找到后我要怎么做?”

“首先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然后我们再做决定。要个警察陪你过去,以便保护你。”

“行。”

“你,皮耶德罗,跟我过来。他们跑哪儿去了?”马尔科通过步话器问那些缉私警。

“我好像看到那两个盯梢的人走到一个陵墓里了,那个陵墓的入口上有一个天使的大理石像。”一个声音回答道。

“好的,告诉我们具体位置,我们马上过去。”

安娜已经进入了图尔古特的房间,她没有看到任何人。伊维斯神父和他的朋友们似乎在看门人家里消失了。她安静下来,努力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在这个简陋的房子里似乎充满了一种绝对的寂静。

她开始寻找,可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她的关注。她充满恐惧地推开里屋的房门。那里同样也没有人,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床好像被人挪过了。她慢慢地走过去,将床挪了出来,看上去却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所有她又走回到起居室。然后她又去了厨房,甚至去厕所里也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但是安娜知道他们一定都在这里,因为他们从大门进来了,却没有出去。

她又重新检查了一下这套房子。厨房里有一道门,对着一个嵌在墙上的衣柜。她敲了敲墙壁,看来是实心的,然后她就将目光转向地面。是木地板,她跪在上面,想要发现一个小洞。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得出的结论是,房子里一定有一扇隐蔽的门,可以通往另外的某个房间。

听声音地板底下似乎是空的,所以她试图在厨房里找个东西将它撬起来。就用一把小刀和一把锤子,她将地板弄开了,然后把这些木板一块一块地挪开,这时她发现了一个通向地下的楼梯。里面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声音。

如果他们离开了屋子,那么一定是从这里走的,那么就需要找个手电筒或者一些火柴。她找了几分钟,总算找到了一个小手电筒,看来电力不是很足,不过这就是她的全部依靠了。同时,她将厨房里一大盒火柴也揣到口袋里。她用目光搜寻了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在地道里用得上的东西,最后她又拿了两块厨房里干净的手帕、一根蜡烛,然后请求圣荷马,这个一切不可能的保护神,能够保护自己。她相信在神的保护下,她一定能完成这项工作。于是她开始从狭窄的楼梯往下走,上帝知道会把她带到哪里。

蒙蒂布吉在地道里摸索着前进。他清楚这片潮湿的、黏黏的地面上的每个角落。门卫尽力不让他下到地道,但是看到蒙蒂布吉拿着把铁锹,准备打他的时候,他就没有再横加阻拦了。那个老人跑开了,哑巴则走到了陵墓里。钥匙还是在那儿,藏在一个带盘子的花瓶底下。他把钥匙插入锁孔,进去后按下圣像后面的机关,一道楼梯就出现了。从这里可以进到通往大教堂的地道。

他困难地呼吸着。由于空气缺乏,还有地道里的气味,他有些头晕。但是他知道惟一能活下来的机会就是要走到图尔古特的家里。这样他战胜了疼痛,继续往前走着。

打火机的火光不足以照亮通道,但是这是他惟一可用的光源。他最大的恐惧是被困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巴卡尔巴斯的弟兄们几分钟之后也走了进去。他们迈着轻轻的步伐向天使陵墓走去。他们也有一把门钥匙。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随着蒙蒂布吉走到了地道下面。

“他们已经进去了。”一个缉私警察肯定地说道。

马尔科看着那个真人大小的天使挥舞着一把长剑,好像要阻挡他们的去路。

“我们怎么办?”皮耶德罗问道。

“很明显我们要进去找他们。”

他们又要求助于那个专家警察帮他们把门打开。这一次他更费劲,因为这个锁的设置更为精密。他在那里捣鼓锁的同时,马尔科和其他人就在旁边抽起烟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监视他们。那些看不见踪影的人,一直在不被人怀疑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图尔古特和伊斯迈特焦急地在地道的那间房子里走来走去。还有三个从乌尔法来的人也和他们一起等着。他们从警察的眼皮下溜走了,几个小时前起他们就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剩下的那些巴卡尔巴斯的人必须及时赶回来。牧师已经通知他们了,很有可能蒙蒂布吉也会回来。他们必须要安抚他,等到其他的兄弟们都回来为止。然后,他们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他们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图尔古特打了个寒战。他的侄子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想要鼓励鼓励他。

“平静点,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得到命令了,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预感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

“快别乌鸦嘴!一切都会照计划完成。”

“不会的,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闭嘴,求你了!”

图尔古特和伊斯迈特都没有听见那三个神父静悄悄的脚步声。他们躲在黑暗里,已经观察他们好一阵了,伊维斯神父、大卫神父和约瑟夫神父,与其说是教堂的神父,不如说他们更像是三个军队的指挥官。

蒙蒂布吉跑进了这间屋子,仅仅看了图尔古特一眼,他的眼睛就闭上了,昏倒在地。伊斯迈特跪在他身旁,探探看他是不是还有呼吸。

“上帝啊!他还在流血,他肺的旁边有一个伤口。不过我估计应该影响不大,要不他早就没命了。给我拿点水来,再拿点东西让我给他清洗伤口。”

老图尔古特眼神夸张地走到旁边,给他的侄子拿了一瓶水和一块毛巾。伊斯迈特把蒙蒂布吉身上的脏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小心地给他清洗伤口。

“这底下有药箱吗?”

图尔古特点点头,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找到了药箱,然后交给他的侄子。

伊斯迈特用含氧水重新将他的伤口清洗了一遍,然后用一块消毒过的棉布将伤口包扎起来。这是他能为蒙蒂布吉做的所有事情了。

巴卡尔巴斯的人还是让他把这一切做完了。尽管他们认为既然不论如何蒙蒂布吉都要死的话,那么根本就没必要这么费心地照顾他。这就是阿达伊奥想要的结果。

“你没必要救他。”

从黑暗里又走出几个巴卡尔巴斯的人,其中一个乌尔法的警察他很熟悉,因为他是基督社团的成员之一。一会儿又有两个人跟着进来了。他们开始讲述跟踪里的曲折情节以打发时间。谈话使得他们根本没有听到还有别人从地下通道走了过来。

马尔科、皮耶德罗和两个缉私警察闯进了这间屋子,他们用枪对准这些人。

“都给我安静!都不要动!你们统统被捕了!”马尔科叫道。

没有再给马尔科讲话的机会,一颗子弹从黑暗中射向他,差一点就击中了。但是他的两名手下被打中了。巴卡尔巴斯的人利用混乱的局面,也开始反击。

马尔科和他的队伍尽力躲避子弹,而巴卡尔巴斯的人也一样。但是这些人知道最开始的几枪却不是他们开的。

马尔科开始移动,想要改变位置,想要将巴卡尔巴斯的人包围起来。但是他做不到,某人再次从一个看不见的隐蔽角落向他开枪,几乎就在同时,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尖叫。

“当心,马尔科,他们在上面,当心!”

安娜被人发现了。之前她躲在那三个神父后面,一动不动地。她从地下道一路跟着这三个神父走到了这间屋子。伊维斯神父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安娜!”

她想逃跑,但是约瑟夫神父动作更快一步,使劲将她抓住了。她最后看到的东西,就是向她脑袋袭来的一只手。神父打了她一拳,她立刻失去知觉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伊维斯·德查尼问道。

没有回答。他没法回答。子弹从所有方向往这里射了过来。所以他们也必须向缉私警察和巴卡尔巴斯的人还击。

过了没一会儿,又有一帮人闯了进来。就是那些一直没被发现的人,那些冲所有人开枪的人。他们一下子就把图尔古特解决了,还杀了伊斯迈特和两个巴卡尔巴斯的人。

射击声的共振使得地道的上面开始塌陷,石头和沙子落了下来。但是这些人继续开枪射击,都希望把对方干掉。

安娜苏醒过来。她的头相当疼。她努力站了起来,看到在她前面的三个神父正在射击。她对这些刚到的隐形人一无所知。她决定要帮助马尔科,所以她起身拿了块石头,向那几个神父走了过去。她使劲将石头朝大卫神父砸了过去。她再没来得及做更多的事了,约瑟夫神父准备好向她射击。但是他同样也没来得及射击,地道顶上就开始掉石块了,其中一块石头砸到了约瑟夫神父的肩膀上。

伊维斯·德查尼也受了伤,他的眼睛里充满怒火,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疯狂。安娜开始逃离那个神父,还要逃离那些不断使劲往下掉的石块。射击的巨响和石块让她找不到来时的方向了。她迷路了,她知道伊维斯神父在她后面叫喊着,但是她却已经听不清了。

地道里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受到了强烈的惊吓。除了伊维斯的声音,她还听到了马尔科在叫着她的名字。她被绊倒了。眼前一片黑暗,她突然惊叫起来,因为她感觉有人在用手抓她。

“安娜?”

“我的上帝啊!”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她的头还很疼,好像被撞伤了。她感到恐惧。她知道那个抓住自己手的是伊维斯神父。她想要挣脱他,而他并没有反抗。现在已经听不到马尔科的声音了,也没有枪声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这是在哪儿?她放声大喊,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们迷路了,安娜,我们出不去了。”

伊维斯神父断断续续的声音说明他受了伤。

“为了追您,我把手电筒弄丢了,”神父说道,“所以我们将会在黑暗里死去。”

“闭嘴,闭嘴!”

“抱歉,安娜,我很抱歉,您不该死,您没有死的理由。”

“都是你们把我害死的!你们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了!”

神父不作声了。安娜在口袋里找她的蜡烛还有火柴。她很高兴找到了,她的手碰到了移动电话。她点燃了蜡烛,看到了神父天使般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着。他伤得很重。

安娜站了起来,在这个把他们困住的洞穴里走了一圈。不是很大,但是没有一个空洞。她认为能够活着出去的机会几乎为零。

她坐在神父身边,决定自己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她开始打出自己作为记者的最后一张王牌。伊维斯神父没有看到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却没有得到答复的就是给索菲娅的。但愿她这次会接电话!但愿她强大的手机信号发射器能够让她的声音穿过地道这些该死的墙壁!她只有打开手机,机械地给索菲娅打了过去。

她用从图尔古特厨房里拿出来的手帕将伊维斯神父的伤口包扎起来。神父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安娜,很抱歉。”

“是的,不要再说了。现在请您给我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举动。”

“您想让我给您解释什么?我们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必须死。您跟您的朋友们一样,都是圣殿骑士。”

“是的,我们是圣殿骑士。”

“那其他的那些人又是谁呢?那些土耳其人,那些跟大教堂看门人一起的那些人?”

“阿达伊奥的手下。”

“阿达伊奥是谁?”

“牧师,圣布基督社团的牧师。他们要得到它……”

“他们想得到圣裹尸布?”

“是的。”

“他们想将它偷走?”

“它本来就属于他们,是耶稣给他们的。”

安娜觉得这个男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她把蜡烛凑到他的脸旁边,看到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

“我并没有疯。您看,在一世纪,艾德沙的国王阿布伽罗得了麻风病,就是多亏了耶稣的裹尸布,他才得以痊愈。这是神话里所说的。但是那些艾德沙最早成立的基督社团的后人们却对此深信不疑。他们认为是有人将裹尸布带到艾德沙的,而且当它裹住阿布伽罗的时候,他就康复了。”

“但是,是谁将它带过去的呢?”

“传说是耶稣的一个门徒。”

“但是圣布已经经过了很多年的波折,然后在很多个世纪前离开了艾德沙……”

“是的,但是拜占庭的国王的军队从这个城市的基督徒手里……”

“罗马诺·雷卡贝诺……”

“是的,就是他从基督徒手中夺走了圣布,然后那些基督徒们就发誓,不论如何他们也要将圣布夺回来。艾德沙的基督社团是全世界最为古老的之一,他们没有一天不是在努力夺回他们的圣布的。但是我们就是要阻止他们这么做。因为现在它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那些哑巴是这个社团的成员吧?”

“是的,他们是阿达伊奥的士兵,对于他们年轻人而言,为了夺回圣布牺牲他们的舌头也是一种荣誉。他们将它割去就是为了在被逮捕之后,不说出他们的秘密。”

“太野蛮了!”

“他们说玛尔希奥就是这么做的。他是阿布伽罗皇帝的建筑师。我们努力要阻止他们得到裹尸布,或者被人抓起来,然后就会牵连到我们。马尔科·巴罗尼说得有道理,那些教堂的火灾都是人为引起的,都是他们社团的杰作。他们想要利用火灾的混乱,偷走裹尸布。但是我们总是守候在它旁边,这么多个世纪以来,圣殿骑士一直都在努力避免它被偷走。”

伊维斯痛苦地喘息了一下。他的脑子发晕,在阴暗之中几乎都看不清安娜的脸。她将手机拿到神父旁边,不知道索菲娅有没有接到电话,是不是在听他们谈话。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试图想弄清楚,因为她不想事实的真相跟他们一起埋葬在这里。

“圣殿骑士跟圣布和您说的这个社团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从巴尔杜伊诺皇帝那里把它买下来的,它是我们的。”

“但是那块布是假的啊!您知道C14已经证明了这块布是属于十三或者十四世纪的。”

“科学家们说的没错,那块布就是十三世纪末的东西,但是如同您所知道的,科学家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黏在麻布上的花粉和两千年前在赫内萨那特湖那片区域的沉积层里发现的花粉是一样的。血迹也是货真价实的,是真正的动脉和静脉血。啊,对了,还有亚麻,亚麻是东方的!而且在耶稣被鞭打的烙印边缘发现了残留的血清白蛋白。”

“那您怎么解释这些呢?”

“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或者您就要知道了。您去了法国,也在利雷伊待过。”

“您怎么知道的?”

“我们知道所有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是您做过或说过,而我们不知道的。您的直觉一点都没错,我的确就是赫奥弗洛伊·德查尼的后代,那个诺曼底圣殿骑士兵团最后一个到访者。我的家族将它非常多的孩子都送进了首领团。”

安娜对他讲的故事非常着迷。她知道伊维斯正在给自己揭露了这足以震惊世人的一切故事,但是她只有把这一切都带到这个石堆坟墓里了。她永远都不能将这段历史写出来了,但是就在那戏剧性的一刻,在得知已经弄清这一切时,她突然感到被一种暴怒刺痛了。

“接着说。”

“不行,我做不到了。”

“德查尼,您就要见上帝了,赶快趁着平静的头脑继续说完,坦白您的罪过,坦白您为什么做了这么多疯狂的事情,害了多少条人命。”

“要我忏悔,坦白?对谁呢?”

“对我。这样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同时也让我死得有点意义。如果您相信上帝的话,那么他就会听到你所说的一切。”

“上帝没有必要知道人们心中都想些什么。您难道相信上帝吗?”

“我不知道。也许他存在吧。”

伊维斯神父不做声了。然后,他神情一紧,擦了擦前额上的汗珠,拉着安娜的手。安娜还是坐在他旁边,旁边还有黑暗中的那个手机。

“弗朗西斯·德查尼是一个从很小就住在东方的圣殿骑士。我不跟你多讲我的这位先辈所经历的不计其数的冒险故事了,我就跟你说说那个圣殿骑士兵团的大统帅在圣胡安

·德阿克雷沦陷之前的几天,命他把那个和其他圣殿骑士的财宝一起放在堡垒里的裹尸布带走了。

“他把裹尸布用一块和它很像的麻布裹了起来,然后就按照命令回到了法国。令他和雷纳伍德大统帅都非常吃惊的是,当他们打开裹尸布的时候,发现外面的那块麻布上也印有耶稣的圣像。可以按照现在的解释来说,是‘化学’起了作用,但是我们同样可以认为发生的事情是个奇迹。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就出现了两块圣布,而且都是印有真正耶稣圣像的麻布。”

“我的上帝啊!这就是说……”

“这就可以解释那些科学家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根据C14的试验他们确认了那块裹尸布的确是十三或者十四世纪的。同时,这也帮助那些认为它上面是真正的耶稣圣像的人解释了这些花粉或者血迹的来源。圣裹尸布是神圣的,它真的留有耶稣受刑后的血迹和他的形象,这就是基督,安娜,这就是基督。就是因为这个奇迹,上帝给予德查尼家族无限的荣誉。尽管后来的另外的那个查尼家族,也是我们氏族的一个分支,他们得到了我们的圣物,这是您知道的历史,他们将它卖给了萨伯娅家族。您已经知道了所有圣布的秘密,世界上只有非常少的人被挑选出来有幸知道了真相。这就是对那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所有的解释,安娜,这就是对奇迹的解释。”

“但是您说过有两块圣布,一块是真的,就是你们从巴尔杜伊诺那里买的那块,还有一块,也就是现在这个在大教堂里的。这个只能算是一个复印品,那么真的那块在哪儿呢?请您告诉我。”

“什么在哪儿?”

“当然是真正的那块啊,教堂的那一块不是它的复印品吗?”

“不能说是复印品,它也是真的。”

“但是另外一块到哪里去了呢?”安娜叫道。

“这个连我也不知道。雅克斯·德莫拉伊叫人将它保管好。这也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只有大统帅和其他七个首领知道它在哪里。”

“有可能在那个苏格兰的麦卡尔城堡里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向你发誓。”

“但是您知道那个麦卡尔是大统帅,而且乌姆贝尔托·德阿拉瓜、保尔·博拉尔德、阿曼多·德奇罗斯、赫奥弗雷伊·芒特巴顿,还有维斯埃尔大主教……”

“闭嘴,求您了!我的伤口太疼了,我就要死了。”

“他们都是圣殿骑士兵团的首领。所以他们必须要保持单身,要远离那些跟他们一样有钱有势但是却轻浮的人们。他们远离聚光灯,远离任何的广告。伊丽莎白说得很有道理。”

“麦肯尼小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跟您和加罗尼博士一样。”

“你们竟然是个秘密教派!”

“不是的,安娜,不是的,请您冷静地听我说。请让我为我们的组织洗脱一下罪名。圣殿骑士兵团能够幸存下来完全是因为那些强加给我们的指控都是错误的。法国的菲利贝国王和克雷蒙德教皇都很清楚,他们只是想得到我们的财宝。那个皇帝不仅仅想要黄金,他还追踪圣布的下落,他坚信如果得到它,自己就可以成为欧洲至高无上的君主。我对您发誓,安娜,这么多个世纪以来,圣殿骑士一直都是站在正义一边,至少是那些真正的圣殿骑士们。我知道有些秘密教派、共济会组织什么的,他们都说是圣殿骑士兵团的继承人。但是他们并不是的,我们才是真正的传人。我们的组织是秘密的,就是那个雅克斯·德莫拉伊组建的,完全就是为了能让首领团存活下来。我们是参与过一些有记载的重大历史事件的,譬如拿破仑帝国时代的法国大革命、希腊独立战争、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法国抵抗运动等等。我们对全世界民主进程的发展都起到了推动作用,而且我们从来不会牵扯到任何抹煞我们荣誉的事情。”

“圣殿骑士兵团生存在黑暗中,但是黑暗中是不存在民主的。他们的领导都是极为富有的人。”

“是的,但是他们的财富并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而是整个圣殿骑士兵团的。他们只是负责运筹这些钱,当然他们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也成为了真正的富人倒也是事实。但是他们死了以后,不论还有多少钱,都是归首领团所有的。”

“这个组织真是……”

“是的,首领团是圣殿骑士兵团财政的心脏,从那里我们被派到了世界各地。是的,所有的地方都有我们的人,所以我们可以保持领先地位,可以知道艺术品部所做的和所说的一切。我们遍布各处。”伊维斯气若游丝地说道。

“甚至在梵蒂冈。”

“上帝宽恕我!”

这是伊维斯·德查尼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安娜绝望地叫道,她感觉他已经死了,他的目光消失在远方。她用手将他的眼睛合上,然后开始哭泣,自问还可以活多久。也许再活上个几天吧!但是最糟糕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却知道来日无多。她把手机拿到耳边。

“索菲娅,索菲娅,快救救我啊!”

手机还是没有声音。电话的那一头没有任何人。

索菲娅·加罗尼绝望地喊道:

“安娜!安娜!我们马上就去把你救出来!”

联系在几秒钟前中断了。可能安娜的电话没有电了。索菲娅通过步话器已经听到了地道里的枪战声,马尔科的叫喊声和缉私警察们害怕被埋在里面的叫嚷声。她一秒都不敢迟疑地冲上了街。还没到门口,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还以为是马尔科。当听到安娜和伊维斯神父的对话时,她愣在那里,浑身冰冷。她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以免漏掉任何一个字,却没有注意到,人们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忙着营救被困在地道里的人。

米内尔娃看到索菲娅拿着手机,难过万分地哭泣着。她推推索菲娅,想把她从悲痛的打击中解脱出来。

“索菲娅,别这样!发生了什么事?你冷静一点!”

非常费劲地,索菲娅向米内尔娃讲述了自己在手机里听到的所有事情。这个女信息员奇怪地看着她。

“我们去墓地吧,在这里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两个女人往街上走去。一辆车都没有,他们只好找了辆出租车。索菲娅还在不停地哭。她觉得很内疚没能够帮上安娜的忙。

车子在一个信号灯前面停住了。当他们要重新开动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大叫起来。一辆卡车挡在他们前面。撞击的轰响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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