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刚刚有一名信使从您舅舅那里带来消息。”

巴尔杜伊诺从床上一跃而起,瞪圆了眼睛,吩咐他的仆人马上传唤那名信使。

“我的陛下,您要穿好衣服才行啊,您可是一国之尊哪,信使也是法国国王的一名宫廷贵族。”

“帕斯卡尔,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忘了自己的国王身份了。好啦,快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对了,我有一件白鼬皮的大衣是不是给卖了?”

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是法国国王册封的法国贵族。他被法国国王安插在他这个不幸的外甥身边。他没有回答国王的问话。

事实上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已经把皇宫里可以卖的值钱的东西都卖给了威尼斯的商人,跟他们做的这些大宗买卖都是为了解决巴尔杜伊诺的财政危机。

国王一坐到皇宫的大厅里,群臣们就不安地窃窃私语,等待着法国国王带来的消息。

罗伯特·德·蒂洪双膝跪下,低头拜见国王。国王示意让他起身说话。

“那么,你从我的舅舅那里带来了什么消息?”

“尊贵的国王陛下在圣地展开了血腥的激战,为了捍卫我们的主耶稣的神龛。我给你们带来的消息就是已经成功攻克了达米耶塔。国王继续前进,还将攻占通往耶路撒冷尼罗河沿岸的土地。所以现在他无法像你们预期的那样,给你们提供援助,因为军费的开支成倍增长,已经超过了王国的年度收入了。”

巴尔杜伊诺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差点就忍不住让泪水喷涌而出了。但是帕斯卡尔冷峻的眼神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

“我还给您带来了一封国王陛下的信。”

那个骑士掏出了一封封印好的文件,并将它交给国王。巴尔杜伊诺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将信接住了,看都没有看就交给了帕斯卡尔。

他将手伸给罗伯特,罗伯特在国王的戒指上象征性地吻了一下。

“你们会让我带回对这封信的答复吗?”

巴尔杜伊诺点点头,然后站起身,走出了皇宫大厅,内心被他的法国国王舅舅带来的消息折磨着。

“我现在能怎么办呢,帕斯卡尔?”

“你原来在其他情况下都是怎么做的呢,我的陛下?”

“又要去我亲戚的国家躲避?去那些根本不能理解君士坦丁堡为什么要保留基督教的亲戚的国家躲避?他们并不是在帮助我本人,因为君士坦丁堡是抵抗穆斯林的最后一个堡垒,这是基督教的土地,但是威尼斯人太贪婪了,他们背着我跟土耳其人签订了协议。对这些威尼斯人而言,交易的利润更为重要,而我的弗兰德斯的表兄们都抱怨没有足够的物资来援助我。全都是骗人的!

“我甚至都没有钱养活那些士兵,维持宫廷里的人们的生活,奉养那些贵族。我什么都没有。我当了二十一年的国王,我曾经梦想让我的王国能够辉煌无限,光复失地,但是看看我现在都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自从十字军将整个帝国分裂、掠夺君士坦丁堡之后,我已经很难再维持整个帝国了,那个可爱的伊诺森西奥教皇也对我的恳求无动于衷了。”

“不要激动,国王陛下。您的舅舅不会抛弃您的。”

“但是你难道没有听见信使刚才所说的话吗?”

“我听见了,他说了一旦攻克了萨拉塞罗就会通知您的。”

巴尔杜伊诺坐在一张过去十分尊贵的椅子上,这张椅子上所有的纯金箔片他不久前都叫人取下来,拿去换钱了。他用手摩挲着胡子,左脚无法控制地不停地变换姿势,内心的不安一览无遗。

“陛下,您应该看看法国国王给您的信。”

帕斯卡尔将巴尔杜伊诺几乎遗忘的那封封印好的信又拿到他面前,一脸焦急地期待着他看看里面的内容。

“啊!我差点忘了,我估计舅舅一定是要提醒我做个好基督教徒,不要丢失对上帝的希望。”

他拆开了那封信的封鉴,看着信里的文字,他的脸上浮现出极为惊异的表情。

“上帝啊!我的舅舅竟然不明白我对他的请求。”

“国王向您要求了什么,陛下?”

“路易斯向我保证说,尽管十字军远征需要一大笔开销,但是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愿意交出曼迪雷翁,他准备了一大笔黄金给我。他梦想能给他的母亲展示它,那个最为虔诚的基督徒唐娜布兰卡。路易斯要我把圣物卖给他,或者把圣物借给他几年。”

“那您想怎么办呢?”

“你竟然这样问我?你知道曼迪雷翁并不属于我们,我本人就是再愿意也不能将它交给我的舅舅,这个法国的国王啊。”

“你可以尽力说服主教将它交给您啊。”

“绝对不可能!就是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说服他也是徒劳!”

“如果您说服了主教大人交出曼迪雷翁……”

“他决不会同意的。”

“您试过那么做吗?”

“他非常非常小心地收藏着它。它在十字军的掠夺中神奇地幸存下来。它是他的祖先时代传承下来的,他们都曾发誓要用生命来捍卫它。”

“但是您是国王啊。”

“但是他是主教啊。”

“他是您的臣民,如果他不遵守您的命令的话,您可以用割掉他的耳朵和鼻子来威胁他。”

“太可怕了!”

“否则您就要丧失您的帝国。这条布带是神圣的,只要得到了它的人就是无所惧怕的。您一定要试一试。”

“好吧,你去跟主教谈谈吧。你去,就说是以我的名义。”

“我会这么做的,但是他一定不会满足于跟我谈这件事情,您还需要亲自向他请求。”

国王抽回双手,表情十分悔恨,他害怕亲自面对主教大人。为了说服他,自己该怎么说呢,怎么能让他交出曼迪雷翁呢?

他喝了一小口石榴红色的葡萄酒,示意帕斯卡尔自己想单独待一会儿。他需要好好思考。

骑士在海滩边散步,沉思于海浪同海岸上的鹅卵石的撞击之中。他的马在一旁耐心地守候着,没有任何不安的举动,就像和他一起经历了无数战争的忠实朋友一样,耐心地守候着。

曙光照亮了海峡,巴尔多罗梅感到了上帝在呼吸那一刻的美丽。

他的马竖起了耳朵,他回头看见了一匹马的身影,从路上疾驰而来。

他将手按到匕首上,下意识地保持一种进攻的姿势,镇定地看着来人是否是自己等待的人。

来者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河岸边,葡萄牙人却已满怀不安地在那里等待了。

“您迟到了。”巴尔多罗梅肯定地说道。

“我必须要服侍到国王吃饭为止。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能请求离开一下皇宫。”

“好吧,您要告诉我什么?而且为什么选在这里说?”

这个男人很强壮,个子不高,青黄脸色,一双老鼠眼睛怀疑地看着这个圣殿骑士。他必须十分小心地跟他打交道。

“先生,我知道国王要请求主教大人交出曼迪雷翁。”

巴尔多罗梅不动声色,好像对于刚刚听到的消息丝毫不感兴趣。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听到国王同德莫尔斯迈斯先生的谈话了。”

“国王想如何处理曼迪雷翁?”

“那是他仅存的有价值的圣物了,是他惟一可以争取的东西了。您也知道他的整个王国面临破产,他要把它卖给他的舅舅,法国国王。”

“拿着,你走吧。”

骑士拿了一些钱币给这个人,这个人骑上马,十分满意自己的运气,高高兴兴地走了。因为这个消息,骑士给他了不错的报酬。

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给骑士们刺探消息了,他知道十字军骑士安插了很多探子在宫廷,但是他不知道都是谁。

圣殿骑士是惟一在那个日益穷困的帝国里拥有足够金钱的人,他们的人数还不少,就连贵族们都为他们提供服务。

巴尔多罗梅骑马回到了圣殿骑士团为他在君士坦丁堡准备的房子。那是一座有围墙包围的房子,在海边,那里居住着五十个以上的骑士和他们的佣人和马夫。

巴尔多罗梅来到主厅,这个时候他的兄弟们都在那里祈祷。安德烈·圣雷米,他的上司,示意他一起参加祈祷。他回来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圣雷米才叫他去他的工作间。

“请坐吧,我的兄弟。跟我说说国王身边的探子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可以肯定的消息是,皇家卫队的队长说国王想得到曼迪雷翁。”

“那是耶稣的裹尸布……”

“他要试图保住他痛苦的王冠。”

“假的圣物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曼迪雷翁一定不是赝品。这条麻布上有耶稣的鲜血,还有他的真像。我希望能得到我们伟大的首领,古伊亚乌梅·德索纳克的认可去把它买下来。几周以前,我给他送去了口信,向他解释说现在曼迪雷翁是君士坦丁堡仅存的真正的圣物了,而且是最为珍贵的圣物。我们应该得到它并且好好保存它。”

“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古伊亚乌梅的回答呢?”

“那我就会作决定,但是我希望我们伟大的首领能够认同。”

“那主教大人呢?”

“他不希望交给国王。我们知道帕斯卡尔已经见过他了,而且向他讲明了他的企图。他拒绝了他们。国王本人将会亲自去恳求他。”

“什么时候?”

“七天之后。我们可以安排一次同主教大人的会见,同时我去见国王。明天我会给你们命令,现在去休息吧。”

当骑士们完成了一天的第一次祈祷后,天都还没有大亮。

安德烈正专注地写着一封密函要求觐见国王。

这个东方的拉丁帝国已经危在旦夕了。巴尔杜伊诺是君士坦丁堡的帝王,还有其他很少一些附属国的帝王,这些圣殿骑士同巴尔杜伊诺保持着一种艰难的平衡,他时常还需要他们的支持。

圣雷米还没有收好写完的信,古伊·德贝让就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先生,一个穆斯林人想要见您。还有其他三个人跟他在一起……”

这个君士坦丁堡圣殿骑士的首领没有任何反应。他停下手中正收拾的文件。

“我们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他的脸是蒙起来的,入口处的卫兵要他摘下面纱但是遭到了他的拒绝。他们只是说把这支箭拿来给您看,它是用某种树的树枝做成的,还有几个凹槽,他们说您认得这个东西。”

古伊·德贝让将箭递到圣雷米面前,他发现他的上司的眼睛里笼罩着一片乌云,同时他还发现他的手心里好像刻有一个类似一支箭和五个凹槽的图案。

“让他们进来。”

几分钟后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走进大厅,他衣着简单,但是从服饰上却明显看出他的贵族身份,圣雷米正在等着他。

这个男人向随从他的两个人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离开,让他和圣雷米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就照办了。

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的眼睛,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来。

“但是,罗伯特,你为什么乔装成这样呢?”

“我要是不给你看那个箭,你会认得出是我吗?”

“当然,你难道认为我连自己的兄弟也会认不出来吗?”

“这可不是件好事,因为这说明我的化妆技术还不够好,而且我的面貌还不够像一个萨拉瑟罗人。”

“其他的兄弟们没有认出你来啊?”

“也许吧。不论如何这几个星期我骑马行路,能够穿过我们敌人的土地而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最终到达了这里。我很高兴你能记得,我们从小都喜欢把自己从树上摘下来的树枝削成箭,我喜欢弄成五个凹槽的,而你是弄成三个。”

“你们一共几个人?”

“有两个穆斯林的持盾随从。这样更容易不被人发现而通过各种关卡。”

“告诉我,你从伟大的首领那里带来了什么消息?”

“古伊亚乌梅·德索纳克已经去世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殿骑士团和法国国王一同作战,就像你知道的,我们成功攻占了达米耶塔。但是国王极欲攻下阿尔曼苏拉,尽管古伊亚乌梅事先提醒他要小心提防,不要轻视成功攻占的艰巨性。但是国王非常固执,对光复圣地进行投票并且想马上进驻耶路撒冷。”

“我估计你带来了最新的坏消息。”

“的确如此。我们的战斗失败了。”

罗伯特·圣雷米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擦去记忆中跳出

来的那些死亡的回忆。他又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战场,洒满了萨拉瑟罗人和十字军人的鲜血,还有他的同伴们浴血奋战的场景,短兵相接,十字军人把匕首深深插入到萨拉瑟罗人的胸口。他仍然能感到心灵的空洞和恐惧。

“我们的弟兄们死伤很多。我们的首领受了伤,但是我们将他救了回来。”

安德烈默不作声,看着弟弟瘦小的脸上强烈的感情变化,那是对死亡和折磨生动的回忆。

“古伊亚乌梅被一支叛军的箭射到,伤得很重,我们尽量能逃得远一些。但是我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最后还是在反复的高烧折磨下离开了人世。”

“那国王人呢?”

“国王染上了痢疾,士兵们也饥饿难耐,精疲力竭。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军队被击溃了,路易斯成了阶下囚。”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最后还是安德烈打破了沉默。

“告诉我,最后谁被选为新的首领?”

“我们的最高首领是雷纳伍德·德维斯埃尔斯,法国教师,骑士团的元帅。你应该认识他。”

“是的,雷纳伍德是个谨慎和仁慈的人。”

“他同萨拉瑟罗人谈判,要求释放路易斯。国王的贵族们也派出使者交涉,想要回他们国王的自由。我回来的时候,他们的谈判还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大元帅很有信心能将国王释放。”

“那你从大元帅那里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命令呢?”

“我给你带来了一份封鉴好的文件,还有一些口头传达的消息。”

“那就请说吧。”

“我们必须得到曼迪雷翁。大元帅肯定这是现存的惟一货真价实的圣物。你一旦得到了它,我就将它带到我们圣胡安·德阿克雷基地。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它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你必须将它买下,按照你估计合理的价格买下,但是不要让人知道是为圣殿骑士兵团买下的。我们知道路易斯也想得到曼迪雷翁。”

“是的,我知道,几天前,蒂洪的伯爵就到了这里,并且将一封信交给了国王。路易斯向他的外甥索要曼迪雷翁以交换他对他外甥的帮助。”

罗伯特把若干卷封鉴好的文件交给他哥哥,安德烈将这些文件放在了桌上。

“告诉我,怎么弄到一套萨拉瑟罗人的盔甲的?”

“你知道,哥哥,我很小就加入了圣殿骑士兵团,是古伊亚乌梅命令我们这些最年幼的士兵,要我们向萨拉瑟罗人学习,直到其他人分不清我们的身份为止。

“阿里是我的持盾卫兵的名字。他不是惟一一个同圣殿骑士兵团打交道的穆斯林人。他的家乡是被十字军夷为平地的。他和其他两个孩子幸免于难。古伊亚乌梅在去阿克雷的骑行途中发现他们正四处流浪。阿里是其中最小的一个,他已经快不行了,烧得很厉害。大统帅将他带回到我们的基地,他们在那里康复之后就留了下来。”

“那么他们对你们忠诚吗?”

“古伊亚乌梅允许他们朝拜阿拉,并且利用他们作中间人。他们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们。”

“那雷纳伍德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但是他对于我单独带上阿里和萨伊得并没有表现任何反对意见。”

“好吧,你休息吧,叫弗朗西斯·德查尼,那个陪同你旅行的兄弟过来见见我。”

“我这就去办。”

罗伯特走后,安德烈一个人开始打开他弟弟拿来的文件,准备好好看看雷纳伍德,这个新任的大元帅给他下达的书面指示。

主教神态漠然地听着帕斯卡尔说话。一个小时前,这位法国贵族就开始用各种证据来说服主教,要他把曼迪雷翁交给国王。同时,他还好好地夸奖了巴尔杜伊诺一番,他知道在巴尔杜伊诺的心中仍存善念,否则他的帝国早就成为一段无能的历史了。

帕斯卡尔突然结束了他的慷慨陈词,因为他发现主教大人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了,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突然的安静反而让主教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正听您说着呢,我很理解您的意图,但是法国国王不能依靠有或者没有曼迪雷翁来解救君士坦丁堡。”

“最忠实的基督教国王已经承诺要帮助国王了,前提是要得到曼迪雷翁,或者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拥有它。因为路易斯渴望让他的基督徒母亲唐娜布兰卡·德卡斯蒂亚能够好好瞻仰一下我们的圣主耶稣的头像。教会仍然对曼迪雷翁具有绝对的所有权,并且可以得到报酬,此外还能把君士坦丁堡从现实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请您相信我,您的利益和国王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不,我们的利益并不一致。他这个国王是需要用黄金来拯救他的帝国所剩下的东西。”

“君士坦丁堡了无生气,这个帝国已经很虚幻了,总有一天基督徒们要对他们的损失痛哭流涕的。”

“德莫尔斯迈斯先生,我知道你们实在是太聪明了,你们知道要来说服我,告诉我曼迪雷翁是惟一能够挽救君士坦丁堡的东西。那么路易斯国王愿意出价多少来借曼迪雷翁,出价多少买下它呢?需要数量庞大的黄金来挽救这个帝国,法兰西的国王无疑是很富有的,但是为了挽救他的外甥或者拥有曼迪雷翁,划尽他国家的所有都是不够的。”

“如果黄金的数量足够大,您是不是就愿意卖掉或者出借曼迪雷翁呢?”

“不是。告诉国王我绝对不会把曼迪雷翁交给他。伊诺森西奥教皇已经给了我赦免权。之前他希望得到曼迪雷翁,但是我非常严肃地告诉了他,圣裹尸布是如何经过艰险困苦的旅程才得以保存在这个地方。除非得到了教皇的许可,你们可以让教皇提出一个价格,一个路易斯国王能够支付得起的价格,这笔钱是交给教会的而不是交给他的国王外甥的。”

帕斯卡尔决定打出最后一张王牌。

“尊敬的阁下,我需要提醒您,曼迪雷翁也并不属于您,是罗马诺·雷卡贝诺国王的军队将裹尸布带到了君士坦丁堡,这个帝国也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它的所有权。教会只不过是曼迪雷翁的一个保管者罢了。巴尔杜伊诺希望您能自觉地将它交还,这样他会对您和教会表示出应有的慷慨。”

德莫尔斯迈斯先生的话激怒了主教大人。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吗,德莫尔斯迈斯先生?国王想要威胁教会吗?”

“您非常清楚,巴尔杜伊诺是教会非常喜爱的孩子,如果必要的话,他会用生命来捍卫教会。曼迪雷翁是帝国的国家财产,那么国王就对它拥有无可申辩的权力。您也应该履行您的责任。”

“我的责任就是要保护耶稣的形象并且为整个基督社团好好保存它。”

“你们也不能眼看着潘多克拉托尔修道院里的耶稣的皇冠就这样被卖给法国国王了吧?”

“我知道你们实在是太聪明了,德莫尔斯迈斯先生。你们真的以为那顶王冠是耶稣的吗?”

“您不这么认为吗?”

怒火分明在主教大人深蓝色的眸子里激荡。两个男人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脉搏已经膨胀到了极点。

“德莫尔斯迈斯先生,你们的理由不能完全将我说服,回去告诉国王。”

帕斯卡尔欠了欠身子。决斗到此为止,但是双方都知道仍然没有哪方胜出或者哪方失败。

这个法国贵族沙哑着喉咙走出了主教的房间,连主教为他准备好的上好罗达斯红葡萄酒都没来得及品尝。

下午的风很轻柔,帕斯卡尔决定在回到国王宫殿以前,下马在波斯佛陀海峡的岸边走走。他时常会很想逃离宫廷的深宅大院,那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阴谋、背叛和死亡,在那些宫廷绅士和贵妇人努力张扬的精致艺术掩盖之下,很难分辨谁是你真正的朋友,谁想要对你使坏。他只信任巴尔杜伊诺,因为共同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才能感到一种真正坦诚的感觉,就跟当年路易斯国王给他的感觉一样。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法国国王为了保护他的外甥应得的一份黄金,将他派到巴尔杜伊诺的宫廷来,这是作为他将无数珍贵的圣物卖给他的奖赏和他自己被封为纳木尔伯爵的赏赐。路易斯要他就留在巴尔杜伊诺的宫廷里面,并且随时向他报告君士坦丁堡发生的事情。在德莫尔斯迈斯交给国王的一封信中,法国国王路易斯跟他的外甥说道,一定要相信帕斯卡尔,他是一个非常忠实的人,是一个基督教徒——据信中所述——会为他的利益效忠。

巴尔杜伊诺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从那时候算起,已经有十五年了,他也已经成为了国王的顾问和朋友。因为德莫尔斯迈斯很钦佩巴尔杜伊诺为了维护帝国的尊严而作的努力,为了保护君士坦丁堡,他一方面要抵抗匈牙利的压力,另一方面要抵抗萨拉瑟罗人的进攻。

要不是为了效忠路易斯国王和巴尔杜伊诺,多年前他就要求加入圣殿骑士兵团,参加圣地的战争了。但是命运把他安排到了君士坦丁堡宫廷的核心位置,这里所经受的危险绝不亚于在战场上经历的一切。

科特内的巴尔杜伊诺二世狠狠地朝墙上打了一拳。幸好墙上的挂毯缓解了这一击对关节的冲击。

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详细地向国王讲述了同主教大人会谈的情况,和他拒绝将曼迪雷翁交出来的结果。

国王想到了主教交出曼迪雷翁的可能性是很微乎其微的,但是他还是一再恳切地向上帝祈祷,希望他能让这个奇迹出现来拯救整个帝国。

这个法国人对于国王爆发的愤怒感到反感,他看着国王,丝毫不掩饰他的斥责态度。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陛下,请您静下心来,主教大人会无计可施,只有将曼迪雷翁交给我们的。”

“什么?你想要我通过武力把曼迪雷翁夺过来?这简直就是个大笑话。要是我将他们认为是神奇形象的曼迪雷翁抢夺过来的话,臣民们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而且伊诺森西奥教皇也会惩罚我的,你要我保持冷静,难道就是在没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想出这样的一个办法吗?”

“国王们为了挽救他的王国,有必要采取一些极端的决定。您就处在这种情况下,您也不要对此再抱怨什么,照做吧。”

国王一屁股坐在他的雄伟的国王宝座上,无法掩饰他疲惫的神情。

“陛下,曼迪雷翁是属于您的,您只要宣布它是您的就可以了,为了王国的利益啊。这就是我的建议。”

“你退下吧。”

德莫尔斯迈斯离开了沙龙,朝他的办公室走去。在那里,他非常惊奇地碰到了巴尔多罗梅·多斯·卡贝罗斯先生。

他高兴地握住圣殿骑士的手,向他问起了他的上司和其他一些他认识的兄弟们。在客套的寒暄了几分钟以后,他问起了骑士来皇宫的意图。

“我的长官,安德烈·圣雷米想约见国王陛下。”

这个葡萄牙骑士严肃的语调一下子惊醒了德莫尔斯迈斯。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的好朋友?有什么坏消息吗?”

这个葡萄牙人得到的命令是绝不多透露一个字,所以对于法国的危险局势他也不便透露。巴尔多罗梅巧妙地回答了他的提问。

“安德烈已经很久没有同国王见面了,这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这次的会谈对于双方应该都是有利的。”

德莫尔斯迈斯理解这个葡萄牙人不会再透露任何其他的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次见面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性。

“我会把您的请求记录下来。国王一旦定好了具体时间,我就会亲自跟你们兵团联系。”

“我希望您能尽快安排这次会见。”

“我会的,你们知道我也是圣殿骑士团的朋友。上帝保佑你们。”

“也希望上帝保佑您。”

帕斯卡尔陷入了沉思。那个葡萄牙人严肃的表情分明表示他们知道了一些关系生死存亡的重要事情,并且只希望国王知道,天知道他们想要国王拿什么来交换。

圣殿骑士们是在那个年代惟一掌握着金钱和信息的特权人物。不论是钱财,还是信息都赋予了他们不可比拟的特权,他们凌驾于国王之上,甚至比教皇都要更高一等。

他摆脱了脑子里的各种想法,专注地准备起巴尔杜伊诺同主教大人的会见。他应该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的陪同下去赴这个约会。一定要有足够的士兵护驾,要有足以将主教的宫殿和圣玛丽亚教堂完全包围的士兵,因为在那个教堂里面存放着曼迪雷翁。

他叫人传唤蒂洪伯爵,他要和他一起研究一下移交圣裹尸布细节。法国国王已经跟蒂洪伯爵详细指示过要他的外甥在什么时候如何移交裹尸布,还有如何付款等等。

“告诉我,德莫尔斯迈斯,你干嘛那么急啊?”

“伯爵,我为了要满足路易斯国王的要求,必须知道他给您下达的那些指示。”

“你们知道他想要你们的国王把曼迪雷翁给他。”

“请您原谅我的直言不讳,那么他准备出多少钱买下曼迪雷翁呢?”

“你们国王难道不会直接跟他的舅舅商量吗?”

“伯爵,请允许我来提出这个问题。”

“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必须知道巴尔杜伊诺是不是已经做出某个决定了。”

“国王的决定要取决于他舅舅给出的报价了。但是他必须知道法国国王到底准备好了出多少钱来买曼迪雷翁,然后把它运到哪里,谁将确保它的安全。如果不了解这些和其他一切细节问题的话,国王很难做出最后的决定。”

“国王给我的命令就是要带回你们国王的答复,如果巴尔杜伊诺答应将圣裹尸布交给路易斯,我本人将把它带回到法国,然后将它交到路易斯的母亲唐娜布兰卡的手里。裹尸布会一直存放在那里,直到国王的十字军远征回来之后,再移交给路易斯国王。如果你们的国王愿意将曼迪雷翁卖给我们,路易斯将会给他的外甥两袋黄金,黄金的重量等同于两个成年人的体重,而且他还会把纳木尔伯爵封地还给你们,这样就相当于路易斯赏赐给他一片法国的土地,由此,你们国王每年还可以从这片土地上获得丰厚的回报。如果你们国王不愿卖掉曼迪雷翁,路易斯也只是希望能在某一段时期内拥有它,这种情况下,路易斯还是会给你们的国王两袋子等同成人重量的黄金,但是在巴尔杜伊诺将来准备赎回裹尸布的时候,他还要用这两袋黄金来交换。到时候,如果巴尔杜伊诺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拿不出两袋黄金做交换,裹尸布就要留在法国成为法国国王的财产了。”

“这样看来,不论怎么样都是路易斯赚了。”德莫尔斯迈斯不满地说道。

“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我不这样认为。您跟我一样都很清楚,曼迪雷翁是基督社团仅存的惟一的真正的圣物。”

“我们国王给出的价格已经相当慷慨了。这两袋黄金可以帮助巴尔杜伊诺应付相当多的外债了。”

“那还不够。”

“您和我都知道,两袋子黄金,每袋黄金的重量都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这完全可以解决帝国相当多的问题。就算是你们国王把裹尸布出借给路易斯一辈子,这个价格也相当慷慨了,而且还只是要求借给他一段时间……总之,我都不确定你们国王能不能还得起这两袋黄金。”

“没错,您非常清楚,要想赎回曼迪雷翁对我们是多么困难。那么,请告诉我,你们把黄金带来了吗?”

“我带来了路易斯签署的承诺购买的文件。同样我们也带了一定数量的黄金作为定金。”

“你们带来了多少黄金?”

“大概有二十磅重。”

“国王一旦下定决心,我会马上通知你们。”

“随时听候您的消息,我不介意在君士坦丁堡再多待一段时间。”

两个人都欠了欠身,以示告别。

弗朗西斯·德查尼和圣殿骑士兵团的其他骑士们一起进行弓箭射击训练。安德烈·圣雷米透过主厅的窗户正观察着他。从外貌上看,年轻的德查尼和他的兄弟罗伯特一样,看起来都像穆斯林人。两个人都坚持模仿那些穆斯林人,以便顺利穿过敌人的国土而不引起任何麻烦。他们都很信任他们的萨拉瑟罗持盾侍卫,都像对待自己的同志一样对待他们。

古伊亚乌梅·德索纳克是一个非常审慎的人,而且他还知道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他注意到了罗伯特和弗朗西斯身上的潜质,把他们培养成了间谍。

他们两人的阿拉伯语都说得非常好,他们和他们的两个穆斯林的持盾护卫一起,言行举止跟他们都没什么两样。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穿着萨拉瑟罗贵族的服装根本难以辨别他们的基督骑士身份。

这几个年轻人毫不掩饰他们对于敌人的崇敬,要不是安德烈亲眼所见他们两人对于学习的全身心投入和用圣殿骑士的荣誉作保证,他对此还真会非常担忧。

他们几个人会一直待在君士坦丁堡,直到兵团的首领将曼迪雷翁交给他们带往阿克雷。

巴尔杜伊诺穿上了他最好的衣服。但是德莫尔斯迈斯劝他,关于去拜访主教大人一事不要向任何人声张。

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亲自挑选了一队人马护送国王,另外派了一队人马守候在圣玛丽亚教堂的附近。

计划非常简单。夜幕一降临,国王就会出现在主教大人的宫殿。他将会礼貌地要求主教交出曼迪雷翁,如果主教不愿就范,那么那些守候在教堂外面的士兵将会冲进教堂,即使要使用武力,最后也要得到那块裹尸布。

德莫尔斯迈斯已经说服了巴尔布伊诺,让他在主教大人面前不要示弱,并且要威胁他。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让巨人布拉德陪同他一起去,他是个从北方过来的人,他对于巴尔杜伊诺是言听计从,任何命令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黑暗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只有各家的袅袅炊烟暗示着房子和宫殿里还有人居住。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在主教大人的宫殿响起。一个仆人连忙赶去开门,他看到国王面对面地站在自己面前,着实吓了一大跳。

主教打开卧室的门,对于从楼梯那里传来的嘈杂声立刻警觉了起来。当他看见巴尔杜伊诺、德莫尔斯迈斯和一小队人马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主教惊呼道。

“你就是这样接待国王大人的吗?”德莫尔斯迈斯打断道。

“请阁下冷静,”巴尔杜伊诺说道,“我今天专程来拜访您,很抱歉没有时间提前通知您一声,但是国家的事情也容不得我拖沓。”

巴尔杜伊诺脸上的微笑并没有让主教大人平静下来,他杵在房子中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您不打算让我们坐下来说话吗?”国王问道。

“请进吧,请进,您的驾临,实在是意料之外,让我太吃惊了。我吩咐我的仆人过来招待一下。叫他们把灯都点上……”

“不用了,”德莫尔斯迈斯打断说道,“您什么都不要忙活,国王过来只是需要见见您,听他说两句。”

这时候主教大人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他用冷漠的语气和国王说道:

“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在这个时间来打破这里的平静吗?”

“我的好牧师,作为教会的子民,我今天来就是要您帮我解决一下国家的问题。您跟我本人一样清楚,君士坦丁堡现在需要什么。宫廷几乎拿不出钱来供奉教会,邻国的骚扰也让我们日益虚弱。几个月前,士兵们就已经拿不到全额的军饷了,就连皇宫的大臣和外交使节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作为教会最为宠爱的子民,我对于自己没能给教会做出贡献感到非常歉意。”

说到这里,巴尔杜伊诺突然停住了,他害怕主教大人会突然在某个时刻反应过激。但是主教看来却一直紧张地听着自己说话,考虑着如何回答国王将提出的问题。

“尽管我不是在做忏悔,”巴尔杜伊诺又接着说,“我还是希望您和我一起拯救我们的国家,我必须拯救它,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把曼迪雷翁卖给我的舅舅,法国国王。所以,主教阁下,我以国王的身份请求您,将曼迪雷翁交给我。它还是会在基督教徒的手中,就像在我们手中一样。”

主教大人死死盯住他,在说话之前狠狠咳嗽了一下。

“陛下,你作为国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我交出教会的圣物。您说这样可以拯救君士坦丁堡,但是需要多长时间?您要理解我之所以不能把裹尸布交给你们,完全是因为信徒们的虔诚,他们每个星期五都要来朝拜它。”

“这决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阁下,但是我也不准备再恳求您能将曼迪雷翁交给我,我现在是在命令你这么做。”

巴尔杜伊诺很满意自己总算能将这最后一句话如此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而且他又看到了德莫尔斯迈斯赞许的眼神。

“我应该尊重您国王大人的身份,但是您也应该尊重我牧师的身份。”主教抗议道。

“主教阁下,作为基督教徒,我很遗憾但我们必须将曼迪雷翁交出去。现在我必须履行我作为国王的职责。我请求你将它交出来,自觉地交出来……”

主教气愤至极,屏住呼吸提高语调,大声嚷道:

“您竟敢威胁我?您难道不知道,如果您胆敢和教会作对,伊诺森西奥会惩罚您的吗?”

“他难道也会因为购买了圣物而惩罚法国国王吗?”国王反问道。

“我反正不会将裹尸布交给你们。它属于教会,只有教皇有权决定这个教会最为重要的圣物的去留……”

“您错了,它并不是属于教会的,这一点您非常清楚。是罗马诺国王把它从艾德沙解救出来并将它带到了君士坦丁堡。所以,它是属于我们帝国,属于国王的。教会仅仅是它忠实的寄存者,现在它的看管权应该回归国家了。”

“您等着教皇的决定吧。我们给他写信说明,您列出您的理由。最后我听从他的决定。”

巴尔杜伊诺犹豫了。他明白主教大人就是想要争取时间,但是要怎么样才能拒绝他这样一个貌似合理的要求呢?

帕斯卡尔上前一步站到主教大人面前,狠狠地看着他,说道:

“我认为,主教阁下并没有听懂国王的意思。”

“德莫尔斯迈斯先生,我请您不要随便插话!”

“您不让我说话?您有什么权力?您难道不是跟我一样,就只是巴尔杜伊诺国王的臣民而已吗?我的责任就是要保护我们国家的利益。将不属于您的曼迪雷翁交出来,这场争论就可以结束了。”

主教大人疾步走到起居室的门口,大声向他的卫兵求救。听到他的喊叫,巡逻的士兵小分队马上赶了过来。

看到了自己的部队,主教明显镇定了许多,他试图想震慑这几个不速之客。

“如果你们胆敢触碰圣裹尸布一下,我就马上写信给教皇,看他怎么来惩罚你们。现在你们都给我离开!”主教吼道。

巴尔杜伊诺对于主教如此强烈的反应感到很吃惊,他坐在椅子上动都没动一下。但是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已经怒不可遏了,冲到门口,直面主教。而主教还冲他们继续嚷着。

“卫兵!”帕斯卡尔叫道。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皇家卫队就爬上了楼梯,进入了主教大人的起居室,直接站到了主教大人的卫兵前面。

“你们要向国王挑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马上用叛国罪的名义将你们统统逮捕,你们应该知道,这样最后的结果将会是被处死。”帕斯卡尔声明道。

主教大人浑身一颤,他无助地看着他的卫兵,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但是他们都一动不动。

帕斯卡尔对惊讶不已的巴尔杜伊诺说道:

“陛下,我请求您下令,让主教阁下陪同我到圣玛丽亚教堂,然后将曼迪雷翁交给我带回皇宫。”

巴尔杜伊诺起身,重整了一下自己国王的威严,走到主教旁边说道:

“德莫尔斯迈斯先生就代表了我。你们陪同他去,然后把曼迪雷翁交给他。如果你们不遵守我的命令,我忠实的卫士布拉德将会亲自将你们带到皇宫的地牢,你们将被关在那里永远出不来了。我希望还能看到您主持下一次的弥撒……”

国王没有再说什么。他立刻行动了,都没有再看主教一眼,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被众多士兵包围的主教寝宫。他肯定自己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真正的国王。

布拉德,那个大块头,直直站在主教面前,准备履行国王下达给他的命令。主教这时已经知道,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的自尊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不得不向帕斯卡尔屈服:

“我会把曼迪雷翁交给你们,然后向教皇报告。”

在士兵的护卫下和布拉德专注的看护下,他们一行人向圣玛丽亚教堂走去。在那里的一个银盒子里,他们找到了那件圣物。

主教用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钥匙打开了盒子,眼泪却禁不住流了下来。他取出圣裹尸布并将它交给了德莫尔斯迈斯。

国王一边想着德莫尔斯迈斯,一边跺着步,他很焦虑,在房间里从这里走到那里。

突然,他听到了门口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连忙亲自去开门,同他等待已久的德莫尔斯迈斯撞了个满怀。

没错,真的是他来了。在布拉德的护卫下,他拿着折好的曼迪雷翁,非常满意地走进了国王的房间。

德莫尔斯迈斯将裹尸布交给巴尔杜伊诺,而国

王看起来还是有些害怕。他把它放在床边一个装饰非常豪华的箱子里。然后,他对布拉德吩咐道,守在箱子旁边一步不许离开,有必要的时候要用生命来保护它。

整个宫廷都被闹得沸沸扬扬。没有哪个贵族不知道国王和主教之间的这场争执,甚至平民百姓都听到了这场冷战的回声。

星期五信徒们赶往圣玛丽亚教堂,他们要在曼迪雷翁面前做祷告,但是他们看到的是空荡荡的神龛。

普通的信徒们都群情激愤,但是这些愤怒都慢慢消退了,因为在国家如此危急的关头,谁都不敢去向国王叫板。此外,所有人都珍惜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尽管大家都对圣裹尸布的离去悲恸不已,但是这种悲伤还是敌不过感到自己身上器官活生生的存在真实。

蒂洪伯爵找到德莫尔斯迈斯。

“那么,德莫尔斯迈斯先生,国王现在总可以作出一个决定了吧?”

“我亲爱的伯爵大人,国王的确是马上要给你一个简短的答复。”

“告诉我吧,我该期待个什么样的回答呢?”

“我们还需要探讨一些让国王比较担心的细节问题。”

“什么细节?”

“请不要不耐烦。好好享用一下宴会的美食,明天早上十点过来见我。”

“您肯定国王会见我吗?”

“在国王召见你之前,我需要先跟您谈一下。我肯定我们能达成一个让双方,让你的国王和我的国王都感到满意的结果。”

“我提醒您哦,您和我一样都是法国人,我们都为法国国王效忠。”

“啊,是啊,我的路易斯国王!当他把我派往这里的时候,他就对我明确规定要我服侍他的外甥就像对待他一样。”

这样的回答让蒂洪伯爵认识到,对于德莫尔斯迈斯而言,第一忠诚的对象还是巴尔杜伊诺国王。

“那我们明天十点见吧。”

“我等您!”

吃过晚饭后,圣殿骑士兵团的巴尔多罗梅·多斯·卡贝罗斯、古伊·德布罗斯和罗杰·帕克一起向安德烈的办公室走去。

尽管首领也就是早到了两分钟,但是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个外交大臣还没有给我们捎来国王准备接见我的口信啊。我估计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很是忙碌。巴尔杜伊诺把曼迪雷翁收藏在他卧床旁边的一个箱子里,而今天德莫尔斯迈斯就要开始和蒂洪伯爵就它的价格问题进行磋商了。宫廷里没有任何人知道法国国王的遭遇,但是我们估计,过不了多久达米耶塔的信使就会将这个坏消息带给他们。我们不能再等候外交大臣的召见了,我们现在就要去皇宫里,并且要求国王召见,告诉他关于他舅舅的情况,告诉他路易斯已经被萨拉瑟罗人囚禁了。你们陪着我一同去,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去和国王见面的事情。”

三个骑士都表示同意,快步地跟在他们首领后面,走到他们兵营的马厩。马夫们已经为他们把马都备好了。三个骑士骑马,加上三头骡子驮着三个很重的口袋,这就构成了一个觐见团。

外交大臣正在看书,突然一个仆人急匆匆地闯进了房间,报告说圣雷米和他的几名骑兵驾到,而且他们非常急切地要求觐见国王。

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安的神情。他一向崇拜有加的安德烈·圣雷米若不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突然登门,要求觐见国王的。

所以德莫尔斯迈斯连忙赶了过去。

“我亲爱的朋友,真没有想到……”

“非常紧急,我需要见国王。”圣雷米非常直接地说道。

“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骑士首领非常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带来了关系到国王利益的消息。我们必须单独见到国王。”

“您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跟国王通报您要紧急觐见的情况。”

三个圣殿骑士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大厅里。这时,突然看到蒂洪伯爵赶来赴外交大臣的约会。

“骑士们……”

他们向他点头致意。伯爵很奇怪圣殿骑士们似乎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而他们的出现却意味着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外交大臣才急匆匆地走进他外交办公室旁边的屋子,所有人都在这里等待着。

尽管蒂洪伯爵作为法国国王的代表和他约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他也就是稍作表示,示意他看到了伯爵。

“国王正在他的私厅等候你们。至于蒂洪伯爵您,还需要等我一下,因为我需要随时等候国王的差遣。”

巴尔杜伊诺在他皇宫主厅旁边的一个沙龙里等候着他们。他的眼睛里浮动着一种对此次意外求见的担心。直觉告诉他,圣殿骑士们给他带来了坏消息。

“骑士们,告诉我,什么事情那么紧急,你们都等不及按照正常的程序求见?”

安德烈·圣雷米说话直奔主题。

“陛下,您知道吧,您的舅舅,法国的路易斯国王,已经被囚禁在了阿尔曼苏拉。现在,他们正在商量释放他的条件。情况非常危急。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赶来通知您。”

国王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好像身体里血液一下子都被放掉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法定神说出一句话来。他感觉他的心脏已经失去了跳动的力量,他的下嘴唇也开始不停地颤抖。

骑士首领察觉到了国王透露出来的虚弱无比的表情,所以他继续说话,让国王能有更多的时间恢复过来。

“我很理解您舅舅的遭遇给您带来了多么深刻的打击。我向您保证大家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将国王解救出来。”

巴尔杜伊诺根本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他的头脑和心灵都是一片混乱。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你们这些的?”

圣雷米没有回答巴尔杜伊诺的问题,反而向他发问:

“陛下,我知道国家现在面临的窘境,所以我希望能过来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帮助?快告诉我……”

“您准备将曼迪雷翁卖给路易斯国王。路易斯派来了蒂洪伯爵和你们商量它的出售或者出借的价格。我知道裹尸布现在已经在您的手里了,如果一旦成交,蒂洪伯爵就会将它带走,送到唐娜布兰卡手里。日内瓦的银行家会给您施加压力,威尼斯的大使也已经给他们的国王写信,不久他们就会尽力以低价从您这里将裹尸布买走。如果您不清偿和威尼斯与日内瓦的债务的话,您就会变成一无所有的国王。您的国家将会化为一滩泡影。”

圣雷米冷酷的话语将巴尔杜伊诺的勇气慢慢吞噬掉了。巴尔杜伊诺已经绝望了,他藏在紫色皇袍宽大衣袖里的手臂已经渐渐蜷缩。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孤单。他无助地寻找着他的外交大臣的目光,但是骑士们已经警告过他不要打扰他们和国王的单独交流。

“骑士们,那你们说我要怎么办呢?”巴尔杜伊诺问道。

“骑士兵团准备要买下裹尸布。我们拥有足够的黄金让您应付所有的外债。日内瓦和威尼斯,您大可放心……我们的要求就是要对这一切保密。您必须要用您的荣誉保证,不能对任何人,是任何人,甚至对您的外交大臣都不能透露您将裹尸布卖给了我们圣殿骑士兵团。永远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为什么你们要求我保持沉默?”

“您知道我们需要谨慎行事。如果没有人知道裹尸布在哪里,基督教徒之间就不会有任何的纷争和对抗产生。沉默就是代价的一部分。我们相信您,信任您作为一个绅士和国王所说的话,但是它的出售文件只写明您跟我们骑士兵团有债务关系,我们遵守协议的约定,而您也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将您欠我们兵团的东西马上交给我们。”

国王感到自己的胃强烈抽搐,疼痛到自己都难以呼吸。

“我怎么知道路易斯的确是被囚禁的呢?”

“您很清楚我们都是以荣誉为重的人,绝对不会干任何欺骗的勾当。”

“你们什么时候准备好黄金?”

“现在!”

圣雷米知道这对于巴尔杜伊诺的刺激实在是太过强烈了。只要答应说是,他就可以马上了结他相当一部分的债务,可以在这个早晨,就宣布对威尼斯和日内瓦所有的债务都一笔勾销了。

“宫廷里的任何人都不会相信黄金能从天而降啊。”

“告诉他们实情,这些钱是圣殿骑士兵团给的,但是不要说这是为了什么。让他们认为是我们的一个施舍就行了。”

“如果我不接受呢?”

“陛下,您完全有权利。”

所有人都沉默了。巴尔杜伊诺试图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圣雷米,表情镇定,他知道国王一定会接受他的建议,因为他对人性的了解是太深刻了。国王盯着这个兵团首领的眼睛,用几乎难以分辩的声音说道:

“我接受。”

巴尔多罗梅将一份文件交给他的首领圣雷米,圣雷米则将它转交给国王。

“这是我跟您说过的文件。您看看,上面写着我们刚才说过的内容。请签上名字,我的仆人将会把我们带来的黄金放在您指定的地方。”

“您那么肯定我会接受它?”巴尔杜伊诺自责道。

圣雷米仍然盯着国王,但是没有说一句话。国王拿起一支鹅毛笔,写下了他的签名,并且盖上了国王的印鉴。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把曼迪雷翁交给你们。”

国王从一个掩藏在屏风后面的小门走了出去。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将一个非常小心翼翼叠好的亚麻布交给了他们。

骑士们将它尽可能地展开,已确定它是真正的圣裹尸布。然后再将它小心折叠好。

看到了圣雷米的示意,罗杰·帕克这个苏格兰的骑士,还有多斯·卡贝罗斯这个葡萄牙骑士一起离开了皇宫,快步走到皇宫门口,他们的仆人都在那里等候着。

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也还在前厅候着。看着骑士们进进出出的,还有他们的仆人背着很多沉重的口袋。他知道问他们拿的什么东西,简直就是徒劳的,但是他最奇怪的是国王竟然一直都没有召见他。他考虑是不是要进去,但是可能会惹恼巴尔杜伊诺,所以最好还是先等着为妙。

两个小时之后,若干袋黄金已经在屏风后面的一个非常隐蔽的房间内藏好。巴尔杜伊诺这才让骑士们告退。

他将会保守他们的约定保持沉默,因为不仅仅是考虑到自己作为皇帝的言而有信,而且他的确是很害怕圣雷米。这个兵团的首领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人,对上帝万分敬仰,单从他眼中就可以看出他坚强的内心世界,他对于捍卫他认定的事情和承诺过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当帕斯卡尔·德莫尔斯迈斯走进房间时,他看到巴尔杜伊诺正在沉思,但是神态很平静,好像已经摆脱了什么重负似的。

国王告诉了他,自己舅舅法国国王路易斯被捕的消息和自己会见骑士们并接受了他们慷慨的资助的情况。他可以了结同日内瓦和威尼斯的债务了,现在就是期待着路易斯国王能早日获得自由。

外交大臣担心地听着国王讲述,直觉告诉他国王向他隐瞒了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

“那么,曼迪雷翁怎么办呢?”

“不去管它。我将它藏在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然后就是期待着路易斯能早日自由。召集那些大使们,告诉他们:我们将会把所有拖欠他们城市和国家的黄金如数奉还。还有,通知蒂洪伯爵,告诉他法国国王的遭遇。”

安德烈·圣雷米小心地展开裹尸布,看着上面浮现的耶稣的全身像。骑士们双腿跪地,在他们首领的要求下,开始祈祷。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完整的裹尸布。在圣玛丽亚教堂里,它是存放在神坛里的,依稀可以看到耶稣的面庞,就像看到一幅人物画像一样。但是现在,它的形象是那么真实地摆在大家面前,可以清楚地看见耶稣遍体鳞伤的躯体。他们祈祷着,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圣雷米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小心地将它折好,带着它走到自己的卧室。几分钟之后他召见了他的兄弟罗伯特和年轻的骑士弗朗西斯·德查尼。

“你们准备出发吧,越快越好。”

“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在几个小时后,在暮色的遮掩下出发。”罗伯特建议说道。

“不觉得危险吗?”首领问道。

“不会,最好是没有人看见的时候,我们离开军营,这个时候探子们也都进入梦乡了,他们的眼睛也该闭上了。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说我们要离开。”德查尼补充道。

“我要将曼迪雷翁处理一下,以免它在旅途中受损。你们在出发之

前到我这里来拿,什么时间都可以,你们还需要带上我的一封信,还有我要交给伟大的雷纳伍德·德维斯埃尔斯的其他的一些文件。你们在去往阿克雷的途中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建议你们再带上几个兄弟,也许古伊,还有巴尔多罗梅他们可以……”

“哥哥,”罗伯特打断他,“请您让我们单独行动。这样更安全一些。如果多带上几个人,我们也许会很麻烦,有什么事情我们会让我们的持盾士兵帮忙的。如果我们单独走,不会引起怀疑,但是如果我们带上一队兄弟,那探子们肯定知道我们带着些重要的东西。”

“你们带着的可是基督社团最为重要的财宝啊……”

“我们一定会用生命来保护它的……”德查尼补充说。

“就像你们所说的,你们去吧。我来准备信件。你们祈祷吧,祈祷上帝能带领你们顺利到达目的地。只有上帝才能保证你们顺利完成任务。”

夜幕降临了。黑暗的天空竟然没有一颗闪烁的星星。罗伯特·圣雷米和弗朗西斯·德查尼悄悄地离开了他们的房间,然后向安德烈·圣雷米那儿走去。安静笼罩着黑夜,整个军营里的骑士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仓库前面有一些骑兵和步兵在坚守他们的岗位,在站岗值班。

罗伯特·圣雷米非常轻柔地推开了他哥哥的房门。他哥哥,这个兵团首领正跪在房间的一角,面对十字架祈祷。

当发现他们两个进来后,安德烈站起身来,没有说话将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裹交给了罗伯特。

“裹尸布在里面的一个小木匣子里。你拿着这些文件,把它们交给大统帅,还有一些黄金是给你们的旅费。愿上帝伴随你们。”

兄弟俩紧紧拥抱了一下。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够再见面。

年轻的德查尼和罗伯特·圣雷米穿上他们萨拉瑟罗人的衣服,借着黑夜的掩护,来到马厩,他们的持盾卫兵已经备好马等在那里了。他们给守门的士兵发出暗号,于是一行几人就离开了军营踏上了赶往圣胡安·德阿克雷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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