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懒洋洋的招呼声,江美挥手走进大厅。离开演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惊险过关。”

苦候了四十分钟以上,好歹亏她两句。不过,江美看似温呑,该精明的时候从不出错,自然也不可能迟到。酪梨形的白皙脸蛋上,那双眼睛像平时一样盈盈含笑。

“有位子吧?”她早就算准了。

“那当然。”

我们既不像参加偶像明星演唱会的国中生那么高声,也没必要急急杀到入口处。因为,接下来要欣赏的节目,主角没没无名,正是我们的好友高冈正子。

附带一提,正子这个名字要念成“Shyoko”。可能是常被人喊成“Masako”吧,她经常嚷着“是念shyo啦”纠正别人。这丫头鼻梁挺直、眉毛粗浓,长相充满了阳刚味。

我们三个同校,也都是文学院的学生。大一时,第二外语纷纷选修了法文,因为同班,从此结为好友。

话说回来,大一那年春天还真令人怀念。区区在下我,居然初生之犊不畏虎地下定决心,“好,一定要把法文学好!”便意气昂扬地跑去丸善书店的语言书专柜,买下了《法语入门》的有声教材。像这种最基础的教材,其实上哪买都行,但我却基于学外文这个理由,专程跑去“卖洋书的丸善”,现在回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可爱。

从ABC开始,最后学到魏仑的《落叶》,看的当然是原文,现在那些教材可悲地在储藏室的箱子里沉睡。虽然通识课学了两年的外文,但现在回想起来,跟着录音带练习发音的日子,好像只有很短的时间。

光是翻字典的时间就是查英文单字的数倍——不,是更多的预习量把我压垮,很快就沦为敷衍了事、“只要能混过这堂课就好”的投机心态。换言之,情况和高中数学一样。

所以今年冬天,我将法文课最后测验的考卷检查完毕时的感慨,与高中考完最后一次数学的心情相较,就像注入杯中的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那么类似。

想到这辈子再也不用修这门课,竟不可思议地有种茫然的恍惚感,其中也夹杂着一丝对自己这么没出息的自责。

在我们三人当中,最用功的是江美,其它两人早在这个春假就互相问过:“法文你还记得什么?”

然后搬出一句“Jenepasd''argent”,也就是“我没钱”这句平日经常挂在嘴边的例句相视大笑,可说是无药可救至极。

至于单字,能够拼对的也只剩下几个喜欢的字眼。足以证明伟大的力量是遗忘力而不是记忆力,没有诚心记住的事将会以多么惊人的速度从脑中脱落(抑或,纯粹证明了我有多笨)。

说到拼字,去年秋天,我去上一位用戏剧当教材的英国老师所开的课时,发现自己竟然拼不出perhaps。写了开头的p,就不知道该接a还是er。忍不住反讽地感叹“这真是太神奇了”。

那位老师年约四十,长得很像年轻的卡拉扬。

当我和江美一边悠哉地对着在中庭延伸的树枝议论著:“不知够不够得到!?”一边像只青蛙又蹦又跳时,正巧经过的他,居然说:“Ido!”然后发挥高个子优势纵身一跃,漂亮地够着了树枝,表明了他是个活泼开朗的人。

这位老师是来研究日本文学的,比方说在课堂上提到“herring”这个单字时,他就会喜孜孜地在黑板上写个大大的“鰊”字,期待学生“噢”地哗然惊叹。此时还有附赠表演,等大家的鼓噪平息后,他会慢条斯理地说了声“or——”,然后再写个“鲱”。也许卖弄得太过火了,这次全场响起的是语尾音调下降的“噢……”。坐我旁边的小正,也是大声叹气的其中一人。

不过,被perhaps难倒的我,站在相反的立场一想,不得不佩服他。

第一时间更新《夜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