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大的敌人,或许,就是自己的好奇心。

在好奇心的主导下,大部分人都会干出极为不理智的事情。哪怕是我,也无法免俗。甚至因为自己好奇心比正常人更加旺盛的原因,或许遇到令自己好奇的事情、行为,会更加变本加厉。

耳城不大,城区总共估计只有六条街道,纵横交错,像是一个九宫格。小地方车不多,人流也不多,显得十分冷清。

那些农用车带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开入了一家叫做鼎盛集团的房产公司内。

我用眼睛扫了那家门面破败,就连招牌上的霓虹灯都掉下来的公司一眼,并没有感到有怪异的地方。于是也没有停留,一直朝这次的目的地开去。

没开多久,我忽然惊诧地看见右侧的墙壁上贴着一些白色的纸。很普通的打印纸,大约A4大小,形成一排整齐排列着。

纸上似乎写着什么小字。

字实在太小了,我眯着眼睛都看不淸楚。只知道应该不是广告或者寻人启事。

一时间好奇心爆了棚,我将车停在路上,人走了过去。那些打印纸上的文字,果然不是广告,也不同于别的寻物的告示,而是只有寥寥几个字而已。

很古怪的文字。

“还有二十一米。”

离我最近的那张纸上,写着这句话,附带一个朝左的箭头。我摸了摸脑袋,更加好奇起来。

二十一米外,到底有什么?

我顺着箭头的方向一直朝左边走。每隔一米,都贴着—模一样的纸,如同倒计时般,纸上的文字除了计量数字外,内容都是一样的。

“还有十米。”

走了十多步后,墙壁到了尽头。打印纸上的箭头弯曲了一下,指向了内折九十度的位置。我抬起头,只见那里有一条阴暗潮湿,几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去的肮脏小巷。

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人类都是犯贱的生物,意识形态从来都会控制人类的行为,哪怕明知道那种行为不理智,可是无论是哪个人,遇到这类情况,恐怕都会干和我一模一样的事情。

所以说人类从本能上,或多或少就是有强迫症。只要是引起强迫症发作的东西,哪怕那个地方什么东西也没有,哪怕最后的结果甚至无法计算心里的阴影面积,人类,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犯贱。

我走入了小巷,这条巷子是一座死巷子,最里边一目了然,就是一堵水泥墙壁。而顶部是无数老旧的阳台,密布的蜘蛛网和电线将天空绕满,地面甚至被楼上住户乱七八糟地扔了大量的垃圾,污水横流。

虽然有些恶心,但是我大部分精力全都花在了对那些离奇怪异的打印纸的猜测上。是谁贴的这些纸?是不是一些年轻人无聊的恶作剧?

“还有四米。”

又按照纸上箭头的文字走了六米,我发现,自从进入了巷子后,打印纸上的字体就变大了。巷子外的纸上文字,用的是5号字体。很小,必须要靠近看才看得到。

越是接近目的地,纸越大。

四米的地方,用的是大四号字体,加粗。

“三米。”

三米的地方,用的是小三号字,加粗,加下横线。

“两米!”

“一米!”

一米的位置,已经是小一号宋体字了。硕大的文字,打印得规矩整齐,却隐隐透着某种不祥。

“就是这里!”

终于,我来到了最后一张纸前。仍旧是A4的打印纸,但是“就是这里”四个字,基本上占满了整张纸面。本来一直都是黑色的文字,在这儿变成了血红色。阴暗的小巷中,这一抹血红,看得人心胆战。

不知为何,光是接触到这串文字,都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殷红的字,不是打印出来的,而是不知谁用毛笔亲笔写下。墨水,用的也似乎不太一般。我凑上去轻轻闻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捂着鼻子踩脚。

整张纸都泛着一股恶臭。

文字,竟然是谁沾着某种动物的血,写出来的。

可既然将人引到这儿来,总该有目的吧?我在最后一张纸前仔细打量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小巷肮脏、冰冷,和所有小城市的阴暗巷子一样,没什么特别。

难道真的只是恶作剧?

我苦笑了下,终究还是没发现任何异状。正准备离开时,我猛地停下了脚,又退了回来,仔细打量着最后那张用动物的血写成的纸。

这张纸上的字已经写出来大约半个多月了,血迹已经发黑干枯。估计许多人都被骗过,周围墙壁上横七竖八地写有大量发泄、骂人的语句,估计是上当的年轻人写的。

可墙壁最底部,却有一排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要照着纸上写的做,否则,你会死!”

小字写在墙根,非常不起眼。字旁还有“耳城第二中学,刘晓伟”的字样。这个叫做刘晓伟的少年,难道发现了什么?

我用手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最后那张纸为什么会完好无损?

对啊,为什么那张纸会毫无损伤地好好贴在墙上!

从墙上的涂鸦可以看出,许多人上当受骗了。肯定会有人为了泄愤将纸撕毁。可是这张纸最终还是好好地贴在墙壁上,那就意味着,有人损坏后,写这些文字的主人,又将其维护好了,重新贴了—次。

那个贴打印纸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是单纯的恶作剧的话,许多人干了后,估计自己第一个就会给忘记了,可他却在不停地维护。

而叫做刘晓伟的少年,为什么会留下“不要照着纸上写的做,否则,你会死”这段话呢?这是不是意味着,纸张上的文字,还隐藏着某种分支剧情?

再次打量了那张用血写过的纸,突然,我眼睛一亮,伸出手,将那张纸给扯了下来。纸张似乎也是用某种动物的血粘在墙壁上的,一墙背的发黑发红的贴痕。

将打印纸翻过来,我顿时笑了。果然,这张纸的背后还写着别的东西。

“千万,不要朝里看!”

纸上如此写着一行小字,映衬着背面那黑漆漆的血迹,让人很难看清楚。

“朝里看?看什么?朝哪个里边?”我傻了眼,这行小字的要求,简直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这行字的意思。

只见那张贴过纸张的墙壁上,那被某种血液染得怪异恐怖的地方,仔细看,赫然能看到一个极小的洞。那个洞仿佛是用钢钉敲出来的,黑漆漆,犹如黑洞般,不停地吸收着四周的阴冷。

我一时间呆住了。那个写这些文字的家伙,千方百计地引人进来,最后却用暗语和机关,让人别朝里边瞅。这是在搞什么鬼?利用人的好奇心,让人经不起引诱,往里边看吗?

可是那个叫做刘晓伟的少年又留下了“不要照着纸上写的做,否则,你会死”的文字,这简直令人无比纠结。

洞里到底有什么?干这种恶作剧的家伙,究竟想要人看到什么?

我仔细地瞅着那个只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洞。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偷看,还是不该偷看。

会不会你的眼睛一凑过去,就有一根钢钉或者针头弹出来,刺破你的眼睛?恐怖电影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吗?毕竟洞这种东西,实在会激发出人天然的恐惧情绪和联想。

我不停地苦笑,最后的最后,自己还是再次败给了好奇心。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和摄像头,先是用摄像头去试探洞里有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但是透过摄像头,我什么也没看到。在闪光灯的灯光下,手机屏幕显示出一个很浅的洞,非常普通。甚至能看到洞尽头一层黑压压的虚影,以及无数的灰尘。

整个洞,深浅似乎不过几厘米罢了。没有危险。

我略微有些失望,一个死洞。果然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临走前,我再次不死心地将眼睛凑过去,用左眼看了看。就是那一眼,我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刚刚摄像头中,本来应该是死洞的小孔里,居然有光线。不只是光线,我居然看到了一个令自己完全想象不到的场景!

那是一个古旧的院子,在最近几年高速城市化浪潮中,这种典型的四合院已经很少能见到了。不过耳城是个小城市,小城市总有小城市的好处。

例如方圆七八公里,你是唯一的高大上的文学青年。虽然整个小城只有一间电影院,一个健身房,可是至少中午可以悠闲地回家吃午饭。小城市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高中同学是小学同学的初中同学,初中同学是小学同学的高中同学,小学同学是初中同学的高中同学。

你可以不满三十岁,就相亲完整座城市的适龄青年。

你可以在一家周六新开业的餐厅里,遇到无数波熟人。

无论如何,至少在保留古迹方面,小城市也是远远比大城市更优秀的,因为小城的房产开发商,都不是土豪,没钱。

我的左眼,透过了那个本来稀松平常的小孔,看到了位于墙壁对面的古宅。视线中,看得到四合院东南西三扇桃屋。屋子围绕着一个大约有五十多平方米的小院子,院子里的花台上种着太阳花,石雕的小水池中,还有几尾小鱼正在啄着水面的睡莲。

阳光照射在院子中,显得有些傭懒。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一股恶寒,从院子里流淌到了自己的身上。

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后,本来清冷的院子,走进来一大堆的人。老老少少,足足有二三十个。许多人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披麻戴孝的六个青年男子,将一口漆黑的棺材,抬到了院子最中央。

“造孽啊,老爷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头,说话也略显泼辣,“分家的事情也没个说法就死了。老爷子生前,可是说过我们长孙家要占大头。”

“大嫂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啊。你是生了个长孙,可我们老二在老爷子生前最受疼爱了。分家的家产,自然是应该最多的。可是有见证人证明,老爷子死之前,说过这类的话。”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撇撇嘴,冷哼了—声。

“都别说了,爸爸尸骨未寒。分家的事情,等爸爸下葬后再讨论。”一个二十多岁,眉目还算清秀的女子,挺着个大肚子,不满地道。

这番话倒是引起了两个嫂子的同仇敌忾:“我说大姑子,这话我们可不爱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嫁出去的人,居然一听说老爷子得了笔横财,就挺着个大肚子离婚回娘家了。不是摆明想要争一份家财嘛!”

“我……”孕妇脸一红,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那口黑黝黝的棺材摆在院子里,直射的太阳落在它身上,犹如一具腐败的尸体。我不由揉了揉眼睛,怪了,怎么觉得有一股黑烟从棺材上不停地往外冒?

可院子里的人,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很快就有一群专营葬礼的人,来将棚子搭建了起来。油纸布遮盖住了棺材,将阳光遮挡在外边,棺材中的黑烟这才稍微少了一些。

南方小地方的人,婚嫁丧葬总是流行找个阴阳先生看看。这已经是一种流传了千百年的习俗,很多葬礼的习惯,过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早已经搞不清楚了。只有阴阳先生才会门清。

给老爷子张罗葬礼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阴阳,掉了好几颗牙,眼睛显然有白内障,看东西眯成了一条缝。

老阴阳用手指掐算着老爷子的生辰八字,吩咐道:“吴老爷子是羊年阳月出生,十二天后,才是最好的安葬日期。你们家要大摆筵席十一天,这样能保佑儿孙一辈子平安。”

—旁的子子孙孙听完话满脸古怪,大儿子凑了上去,递给阴阳先生一张纸。

“这是啥?”老阴阳将眼睛凑到纸上看了看,顿时一脸发红,气得不得了。

“这是哪个砍脑壳的瞎子写的,今晚老爷子就必须入葬?今晚可是阴历阴月阴日,让羊年阳月出生的人在满阴的时刻下葬,你们是想要全家断子绝孙啊!”

吴老爷子的儿子们尴尬得没敢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赔笑。显然他们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

“到底是谁的要求?”阴阳连声问,“这个要求也太缺德了!”

—众人始终没有说究竟是谁要求的,显然很是忌讳。

“算了,算了,这场法事我干不来。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老阴阳摆了摆手,正准备离开。吴老爷子的儿女们连忙围了过去,好说歹说,许下了许多承诺。

终于才说服了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到处张罗着速战速决的葬礼,力求将本应该十一天的程序,简化到一个下午。

吴老爷子的小女儿,挺着大肚子,找了一把椅

子蹲坐在灵堂前。她折了一些黄表纸,放到盆子里烧。

“烧这个。”不知何时,有人递给她一叠泛黄的纸钱,“大着肚子小心点。孕妇是不能晓黄表纸的,只能烧这个。”

小女儿感激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开始烧起那叠纸钱来。她就那么烧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纸钱的味道有些不太对劲儿!

一股怪异的臭味,在院子里弥漫开,臭得所有人皱着眉头捏着鼻子。

“好臭啊,什么味道?”院子里的人纷纷抱怨道。

老阴阳突然走到灵堂前,气恼地一把拽住了小女儿的手:“谁让你烧纸钱的。大肚婆不能烧纸钱,那是规矩。你真想让你老爹上不了奈何桥,喝不了孟婆汤,永世不能超生啊!”

小女儿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她哪里受得了这种封建迷信的气,不由得升高了音量:“我是女性,我是孕妇,那又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利用这类封建思想赚钱。我老爸生前最爱我,如果我真不给他烧纸钱了,他才高兴不起来呢。”

阴阳先生一时间被她给骂懵了。

争吵将大嫂和二嫂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俩不知怎么就瞄到小姑子手里拿着的那叠鬼钱上,顿时吓了一跳。

“小姑子,你拿的到底是啥?”两人声音都在发抖。

“就是纸钱啊。”随着她俩尖锐的大叫,小女儿和老阴阳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叠鬼钱上。顿时,这两个家伙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孕妇手里拿着的哪里是什么鬼钱,明明就是黄色的符咒,长长的符咒上用某种动物的血画着一个怪异的脸一样的东西,光是眼睛接触到,都会令人心惊胆寒。

—张张的符咒像是一个个鬼怪的脑袋。刚才自己就是在烧这个?院子里不停冒出的臭味,源头也正是因为这些怪纸符?

孕妇吓得赶忙将那一大叠符咒全都扔了出去。好死不死的,那些符咒全都落在了火中,一遇到火就如同汽油被点燃般,不停发出轻微爆炸的声音。

院落里本来就难闻的臭味,立刻变得更加臭不可闻起来。

“臭死了!”孕妇的哥哥弟弟、嫂子、叔长全都捏鼻子对她骂个不停。

小女儿一脸的委屈:“刚才有个人把符咒递给我让我烧的,他明明就在……”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那个人似乎已经不在了。而且,给她符咒的人声音听起来很陌生,貌似并不是亲戚。

怪了,到底是谁塞给了自己符咒?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所有人都被臭味骚扰得难受时,突然,离棺材最近的一个人大叫了一声:“别吵了,似乎有怪声音。”

吵个不停的院子,因为这个叫声而顿时安静了下来。

—时间,整个院子都变得落针可闻。

刚刚还在噪音中显得有些难以听到的声音,在寂静里数十倍、数百倍地放大异响,似乎就是从棺材中传来的。

黑黝黝的棺材,光天化日下,居然从内部传出指甲不停地刮内壁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

“尸,尸变了!”老阴阳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外流,滑过眼角,滑过下巴。一滴汗,滴落在了脚下的泥土上。

仿佛是一种可怕的信号,还没等院子里的人反应过来。原本死寂的棺材盖子,猛然间飞了起来,远远飞落到西厢的房顶,将整个瓦房砸出了巨大的窟窿。

墙壁另一边的我,也就在这时感觉一股气流朝眼睛里扑过来,眼球突然剌痛了—下。

有学者说人类的眼球是不怕冷的,哪怕是零下几十度,都不会察觉到温度起伏。那简直是在放屁,那—刻,我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几乎要冻结了。

恶寒从眼球里传递出来,僵硬了全身。当我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再次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到小孔前,想要看清楚墙对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个小洞,却变得黑暗了。

黑漆漆的,成了一个不通的死洞。居然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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