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说,人生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有人因为意外活下来,却有人因为意外而死去。或许在殡仪馆,看着尸体进来化为灰尘,倒是能真正的诠释意外的意义。

当我和张辉看到了遗像后,自己才真切的感觉到或许还有一种意外,是最为可怕的,那就是昨天还见过的人,今天就死掉了。

张辉在发抖,他的双脚抖的厉害。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强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提起遗像,背着放在了一旁。

遗像离开了张辉的视线范围,他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额头都吓出了冷汗。

娘炮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用沙哑的娘兮兮的语气,干瘪的问:“工读生,那个,遗像上是那个人?”

“应该是了。”我点点头。

遗像是一张照片裁剪而成的,显得那人的死亡非常突然。这次的往生者是个中年人,照片显得目慈面善,可是我的记忆里只有他凶狠恶毒的眼神,那人破口大骂的声音犹然还萦绕在耳边,没想到却已经没了命。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就死了?我还想,还想……”张辉结结巴巴的说这话,他觉得一股凉气不断地吹着自己的后脑勺,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寒意,弄得他全身冰冷刺骨。

我看着那张被自己转过去的遗像背面,没有再说话。没错,那个中年人我们确实见过,丝毫都不陌生,自己上班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和他的妻子每天都会跑来闹事,因为他俩的女儿因为偷溜进来看了一场冥戏,就意外猝死了。

没想到,连这个人,也死掉了,昨天他还气势汹汹的将一张怪异的附纸贴在了张辉的额头上,精神好的很,怎么就突然死掉了呢?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我看了看吊唁厅中花圈上的名字,这个中年人叫何阳州,享年五十一岁。死因没有写,不过拉到殡仪馆来,是需要出事死亡证明的,或许能从死亡证明上看出些端倪。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那张怪异的无论怎么都扯不下来的纸符、这个叫做何阳州的人的死亡……怎么想,都迷雾重重。

张辉从地上站起来,满脸铁青。他几步走到棺材前,想要揭开盖子看看里面的中年人,但是在他刚碰到开盖的电钮前,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我用淡淡的语气问。

“我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那个男人!”张辉的声带依然发抖的厉害,显然吓得不轻。

“你疯了!按照殡仪馆的规定,棺材盖必须当着家属的面打开,你的行为严重违反规定,严重的会被辞退的。”我沉声说。

张辉的手一颤,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缩了回去。在殡仪馆中,他怎么说也是底层小主管,薪水相比柳城其他行业高了一倍不止,被殡仪馆辞退了,哪里去找这么高薪水的职业?

我俩相对沉默的整理着吊唁厅里何阳州的葬礼用品,过了十多分钟,张辉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不情不愿的打开了铁卷门。

铁卷门外,何阳州的亲人们,已经静静的站在了吊唁厅外。所有的亲友,不过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罢了。她应该是何阳州的妻子,这个中年女人带着盖着半边脸的帽子,显得死气沉沉。

冰冷的早晨,虽然有一丝太阳,可是光是看吊唁厅前笔直站着的这女人,也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不知为何,这女人第一时间根本没有看棺材,二十隐晦的偷瞟了张辉一眼,满脸阴恻恻的笑。

张辉心神不宁显然没有察觉,可是那笑容我倒是看到了,看得我心凉。

这个女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突然回忆起何阳州将纸符贴到张辉的额头上后,我看到了他身边空气都在荡漾、扭曲的幻觉……突然觉得,或许,那并不是幻觉吧,那张纸符的古怪,恐怕并不是贴上去后扯不下来那么简单,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最怪的是,以人的心理而言,一个人的亲人在这家殡仪馆死了,没有谈好赔偿问题,哪怕附近就只有这一家殡仪馆,也是不愿意将自己家另一个死掉的往生者带来这儿增加仇人的营业额。

可是这何阳州的妻子偏偏这样做了,而且做的还很迅速。昨天造成她丈夫还活着,到今天早晨就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却要在这里举行葬礼,而且,参加葬礼的,也不过她一个人而已。

人活了五十多年,总有一些社会关系,亲戚朋友不会一个都没有吧,为什么临到葬礼了,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来?难道他夫妻俩真的没有朋友?

我越想越觉得很不对劲儿,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掉了!

“开始吧。”中年女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悲伤,比昨天不知道冷静了多少,她扶了扶帽子,冷冷的说道。

仪仗队坐过来奏乐,司仪在吊唁厅前发言,每个人都觉得别扭的慌。一大群殡仪馆工作人员忙来忙去,下方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随意站着的阴森森的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太渗人了。”站在我不远处的司仪低声咕哝着。

何阳州的妻子站在松树的阴影下,偶尔垂下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扯的扭曲变形。

葬礼的进程不因我的怀疑而缓慢丝毫,吊唁厅中死寂在流淌着,唯一的亡者家属,那个中年女人提了个怪异的要求,不准放哀乐。

然后她紧闭着嘴,只影形单的一步一步踏进了吊唁厅里。

本来就有些昏暗的吊唁厅,随着她的走入,显得更加阴森起来。

这个何阳州虽然没有任何亲友,但是流程却一个也不能少,毕竟人家已经付了钱。他的妻子穿着黑色的衣服,面无表情,缓缓走到棺材前,似乎准备接待瞻仰遗体的亲友。

“这女人也真固执,明明一个人也没有来。”司仪古怪的探头看了几眼,摇头离开了。

这些仪仗队的家伙显然是有些害怕,本来半个小时的程式,居然十多分钟就弄完了走人。

何阳州的妻子站着就位,脸朝着吊唁厅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外的风景,似乎真的会有人走进来,悼念自己的丈夫似的。

张辉已经被眼前的诡异气氛弄得快要精神错乱了,他感觉额头上的纸符又紧了紧,在往他的肉里钻。

无论多么不愿意,殡仪馆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张辉按下了棺材盖的电钮,电动盖子轻轻的升了起来。吊唁厅的共醉一般是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站在棺材附近引导往生者的亲友有序的走动,而另一个工作人员在大门口让人按次序进入,说起来挺无趣的,事实上也确实很无趣。

棺材盖完全打开后,张辉还是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里面的人。可是他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险些叫出来,他的脸色大变的退后几步,背几乎紧贴住了墙壁。

他的反常举动引起死者家属的注意,何阳州的妻子,笑得甚至更加阴森起来。我心脏急跳了几下,难道那个棺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否则张辉为什么会被吓成那副模样?

站在吊唁厅门口的我顿时好奇起来,亲友们很快就一个个从我身旁走了过去,转身绕到棺材前。

突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亲友们?哪里来的亲友们?明明是何阳州的妻子一个人来的,这里吊唁厅,明明只有三个活人,一个死人。

自己转头一看,背后本来一个个顺着逆时针走来的人群,突然一个也不见了!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一阵风吹过,吊唁厅外的树叶被风吹起,落了满地。

萧索的风景令我全身发寒,不敢再胡思乱想,我偷偷的往棺材走了几步。何阳州的妻子仍旧一动不动的低着头,等待她的只有从脚底拂过的穿堂风。

吊唁厅昏暗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又恢复了照明。张辉的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无比苍白。

我慢吞吞的探头看了一眼棺材内,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只见棺材中,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确实是昨天看到的那个何阳州。他的尸体就算是化妆都掩饰不住临死前可怕狰狞的模样。

何阳州的嘴巴大大张开,嘴角被什么东西撕裂开,如同日本传说中的裂口女,殡仪馆的化妆室尽量用阵线将嘴角缝合好,还涂抹了厚厚的一层遮瑕粉。

但是不知为何,遮瑕粉里透出一丝黑色,似乎缝合线被某种涂料给浸黑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何阳州裂开的嘴巴很不寻常,看起来很想有东西从他的嘴里钻出来。东西很大,所以嘴角被撑破了,就连下颚都软塌塌的,呈现不规则的撕裂状。

他,绝对不是自然死亡。

尸体虽然恐怖,但是在这里上班许多年,见习惯了更多可怕尸体的张辉,为什么会被吓成那样?这令我十分疑惑。

何阳州的妻子脚下的阴影漆黑无比,像是一团黑洞,深邃的能将人给吸进去。明明灯光就在头东,吊唁厅的灯具按照手术灯的无影原理,投下的光芒应该也不会出现影子的,但是不但那中年妇女脚下有影子,就像棺材也拖拉着长影。

棺材下的影子似乎还在动,扭曲的像是一条蠕虫,慢慢爬到了何阳州妻子的脚底下,而不远处张辉的样子,也被拉长,他的头的投影,也缓缓的融入了那团漆黑中,再也分辨不出来。

事情越来越怪异了。

我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可是仍旧能真真切切的看到那融成一团,越变越大的影。

墙上的挂钟,轻轻发出咔嗒一声,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在了早晨十一点整,葬礼终于结束了。

“葬礼结束,何太太,请节哀。”我跳到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脏总算是微微一松,吐了一口气,这该死的气氛再待下去,不把人逼疯才怪。我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对何阳州的妻子说。

这中年女人仍旧面无表情,微微点点头,走出了吊唁厅。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我这才来到张辉身旁。这个吓坏了的娘炮还蜷缩在墙角,全身发抖。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前辈,葬礼结束了,快通知火化炉的工作人员,将尸体拉走焚烧掉。”

张辉哆嗦着手,掏了几次都没有将对讲机从皮套里掏出来。

我叹了口气,总觉得棺材下的黑影让人心惊肉跳,预兆着会出大事的情况。不敢再耽搁,几乎是用抢的把对讲机抢过来,迫不及待的通知了火化的部门后,这才又用力摇了摇张辉的肩膀。

“前辈,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我沉声问。

张辉摇晃着脑袋,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了艰难沙哑的声音,“刚刚那具尸体,那个男人,睁开眼睛瞪了我一下。他的瞳孔一片血红,红的像是血海,他到死都想杀了我,他肯定想杀了我。”

“镇定一点,前辈,他已经死了。”虽然说着这句话,可是我的第六感却在发出强烈的警告,棺材中的尸体,绝不简单,还是早点烧掉为好,只要烧掉了,就算是真有凶灵恶鬼,也没后患了。至于搞清楚原因,等真的安全了再说吧!

第一次,我的恐惧战胜了自己的好奇心。

“我知道他死了,就是因为死了,才可怕。唉,真的和老王说的一样,在殡仪馆待久了,什么怪事遇不到。”张辉好不容易扶着墙站起来,隔了老半天后,他老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工读生,麻烦扶着我一下,我腿抖得厉害。”

我点点头,伸手将他扶住,正想朝休息室走,张辉阻止了我,“扶我到棺材边上去,我要在看看那具尸体。”

“算了吧前辈,别看了。”我皱了皱眉。

“扶我过去!”张辉声音打了起来,从前的娘声娘气都没了,稍显了一些阳刚之气。

我无奈的只得将他扶过去,看这家伙的决心,就算我不扶他,搞不好他自己爬都要爬过去。张辉,究竟想要看什么?

带着他一步步走进棺材,张辉双手扶住棺材的边缘,头朝里探了探。就在这时,棺材中那句狰狞的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尸体的眼发白,眸子已经翻了上去,只剩下白仁。本来被缝合的嘴巴,也因为某种力量张开了,从喉咙里吐出一道黑烟。

浓浓的黑烟,在空气里往上升,吓得我连忙躲开。自己接触过不少案子,也看过许多古怪利器的尸体,可是从没见过有尸体能自动张开嘴巴的。

张嘴可以解释为尸体的肌肉在抽搐,但是什么抽搐能将缝合线都繃开?而那黑烟,难道是因为内脏腐烂后产生的?

可什么细菌消化分解尸肉后,能排泄出黑烟来?

一时间想了很多,手脚不灵敏,来不及躲避的张辉鼻子一抽,尸体内吐出的黑烟全都被他吸了进去。

“呃,该死,恶心死了!”张辉恶心的使劲儿捂住脖子咳嗽,身体抖个不停。

他不停的抖,突然发生了一件更加意外的事情,本来贴在他额头上怎么扯都扯不出来,还被医生断定为已经融入肉里,和神经连在一起的那张纸符,居然悄无声息的掉落下来。

纸符飘荡在空气中,摇摇晃晃的落入棺材,正好盖在了尸体的额头上。狰狞的尸体显得更加诡异了,就算遮住了脸,也无法掩饰那呼之欲出的恐怖。

“这算怎么回事?”张辉揉了揉喉结又摸了摸光滑的额头,愣了半晌。

“别管怎么回事,掉了总比不掉好。”我也有些无语,干脆敷衍的安慰道。眼神如有若无的打量了尸体几下,扶着张辉往后走了几步。

张辉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我沉默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火化炉的工作人员很快就走了过来,他们将棺材中的何阳州抬上火化炉专用的铁架,离开了吊唁厅。

吊唁厅顿时显得清冷起来,就连里面的摆设,都显得阴森恐怖,横尸让人不舒服。尸体虽然是抬走了,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留了下来。

我俩面面相觑,待在原地好几分钟后,张辉才打破了寂静,他抬头看了看钟,“尸体应该已经放进火化炉了,正在烧吧?”

“应该是。”我点点头,干巴巴的说。

“烧了好,烧了好!”张辉仍旧感觉心惊肉跳,一边说着,一边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

我仍旧待在吊唁厅里,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跟着离开。那具尸体给我的感觉很特别,我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怪尸。

将尸体烧掉真的就没问题了吗?就不会再发生其他怪事了?

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

或许是在证明我的担心,自己刚进入休息室,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据说是火化部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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