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时间代表什麼,我会告诉大多数人标准答案:时间代表积累、代表经验、代表财富。可是对自己而言,时间,带给我的只剩下更多的迷惑而已,经历了那麼多年对僵尸事件的调查,至今我仍摸不著头绪。

现在虽然积累起了一定的人脉,对十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次事情略微明白了些,但,知道得越多,我却更加的疑窦重重。

首先,那怪物确实是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人类。它正是六年三班的学长,可到底是什麼令学长变成了那副模样?警方或许对那次的案件有所隐瞒,至少,他们大多数人肯定知道变异后的学长究竟是什麼。

从德国坐上飞回春城的飞机,心思一直都很乱。黎诺依和守护女最近都没来烦我,这也令自己有了许多时间。

春城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坐在老爸名下一家公司的办公室中,我抬头望向窗外。透过玻璃,看著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外界的阳光很明朗,人类在忙碌著繁衍生息,自以为脱离了生物的本能。可是,本能这种东西,是说脱去就能脱去的吗?楼下蜂拥著逛街购物的大众们,他们有几个人知晓,这个世界其实陌生得要命?

人类并非是主宰,只是依托著狭隘的知识在自以为是的偷生罢了。他们眼中只有常规的事物,一旦碰到超自然超常规的生物、事件以及物品,就会显得无比脆弱。

收回视线,再次仔细的看了那份电子邮件几遍,我终究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邮件下方的手机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很沙哑,带著一种沧桑感。并没有互报姓名,他居然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夜先生?”

“是我。”

我愣了愣,有些意外。

“别在意,这个电话号码,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他呵呵笑道。

我们不著痕迹的闲聊了一番,我想要摸清楚他的底细,但他却打太极似的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希望在电话里谈具体的东西。最终无盐无味的大家都觉得没趣,同时停下了话题,话筒两边顿时尴尬的陷入沉默当中。

“那份电子邮件你看了,对吧?”

那人小声问。

废话,没看能给你打电话!我在心里暗自吐槽,也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回答:“看了。很感兴趣。”

“那,要不,找个地方详谈?”

“行。”

我正想要说一个地址,对方已经抢著说道:“到南门一家叫做离岸的酒吧,三楼七号雅座。我正在这里,只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你半个小时没到,就不用再打这个电话了。”

那人说这番话的语气有些急迫,令我眉头大皱。他什麼意思?

挂断电话后,我急忙开著车朝南门驶去。半个小时很紧,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我想那家伙也清楚我的办公室位置,可他却偏偏拐弯抹角的给我电子邮件,还找了家偏僻的酒吧当做接头的地方,这里边的用意就有些复杂了,至少,给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更多的还是好奇。从他的语气中,我隐隐嗅到了一股危险。

花了二十八分钟,我连跑带跳的进了离岸酒吧。推开门,悠扬的钢琴曲就轻声回荡在耳畔,让人精神放松了许多。

找到他指定的位置,神秘来信的主人坐在酒吧最阴暗的角落,离酒吧中最近的客人也足足隔了十多个位置。

“夜先生,你好。”

他看了我一眼,“你很守时。”

我没有客气,坐到他的对面,问:“现在,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吧。你是谁?信里边提到的东西有多少真实性?”

那封信中,提及九五年的僵尸事件,最开始是从青城山脉一个人迹罕至的煤矿村庄传播出来的,那个村里所有人都死绝,无人生还。这种程度的流言,说实话,并不令我在意,毕竟相同的传闻实在数不胜数,有太多的版本,可信件的后面却附带了种种证据,甚至照片。

最后的一张照片让我惊讶得难以自拔。因为或许照相的人也没发觉,在照片的不显眼位置有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不太一般,看似有些畸形,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根本就是我十七年前遇到过的,让自己至今还恐惧的怪物。

“既然夜先生愿意过来,心里肯定已经有了判断。”

那人用难听的声音笑道。

我的眼睛适应了酒吧中的昏暗,开始细心打量起对方。他四十多岁,抓著杯子的手漆漆的,布满老茧,脸上有几道怵目惊心的抓痕,或许是被大型猫科动物用爪子抓伤的,可再仔细看,又觉得不太像。

“你为什麼会想到找我?”

我问。

“不久前看过夜先生写的几篇论文,又看到你在微博上说自己正在调查九五年春城僵尸事件,但是调查得很不顺利,完全陷入了僵局里。所以我就想,或许该说出来了!”

那个人叹了口气,“想不想听一个故事?一个信里没有写完的故事?”我没有说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於是那人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或许是喝不惯那种涩口的苦味,他皱了皱眉,语气带著一种沉重的气氛,令整个酒吧都陷入了压抑里。随著他的娓娓道来,一段我完全没想过的离奇经历展现在我的眼前。

他讲述了一个叫做石菩萨的村子和一个叫李鸣的年轻矿工的事,他们整村子的人是如何在东老板的指挥下挖掘出人腰粗细的铁鍊,又是如何挖掘出一尊嘴角染血的石菩萨的。而最终石菩萨村的所有人,包括东老板以及黑衣老者,全都命丧黄泉,只剩下一个人逃出生天!

“听你的口气,你就是那个叫李鸣的矿工?”

我眯著眼睛,大脑依然在努力消化著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不错,我就是李鸣,绰号猴子。”

中年人点头,“自从爷爷救了我,我就怕了,拼命地逃,逃出矿井,逃出石菩萨村,至今再也没回去过。我逃出来不久,便听说村里的人全都死了,无一生还。”

我默然,不久后又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据我所知,青城山脉你所提及的位置,根本就没有石菩萨村这个地方。”

为了证明我的记忆,我掏出手机,打开GPS查找了一番,果然没有找到石菩萨这个村子。这就奇怪了,明明是没有的地方,怎麼会在这个自称亲历者的李鸣口中,变成了僵尸事件的源头呢?

“我只能告诉你,石菩萨村确确实实存在过。但是被一个很有力量的大势力给故意抹去了。”

李鸣眉宇问有些恐惧,“他们的目的不明,至今我也搞不清楚那个组织究竟想干嘛!”

“但,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倒是实实在在的谜。”

我乾笑一声,“你告诉我所谓的真相,真的只是随便想要找个人倾诉吗?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或者,你想跟我交易什麼?”

李鸣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皱纹,他愣了愣,苦笑,“我并没有什麼交易的想法。十七年了,我不敢回石菩萨村。夜先生你人虽然年轻,但知识渊博,我想请你陪我回去一趟,藉著你的知识,搞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麼,我们在矿地下挖到的到底是什麼东西。”

“就这麼简单?”我狐疑。

“我就纳闷了,有学问的人是不是大多都很狐疑?”李鸣搓了搓手,“从村子里出来后,我的经济状况就一直不好。晚上睡觉也不踏实,爷爷称呼为血菩萨的石雕的那双眼睛太邪乎了,我每晚都会梦到他在职勾勾的看我,然后就大汗淋漓的被吓醒。不搞清楚那东西的底细,我死了都不瞑目。如果要说交易的话,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既然这样,那我们三天后就出发。经费不用担心,我负责。”

我点点头,也没再废话,“你现在住哪?”

“东风渠西桥下边。”

他回答。

“到底是哪个地方,酒店还是租房?”

我看了他一眼,“给我个地址,准备好了我就来接你。”

“就是在东风渠西桥下边,那里有几个桥墩,我晚上睡在里边。”

李鸣笑得有些尴尬。

我有些诧异,点头道:“好,到时候我先给你电话,然后开车到东风渠找你。”

自己并没有援助他的打算,这个人,在我眼里透著神秘,甚至比现在手里调查的事件更值得我疑惑。又谈了些注意事项后,李鸣一再嘱咐我准备快一些,越早走越好。我含糊的答应了,然后两人在酒吧门口分开,各走各的路。

我估摸著他走远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这家伙走路很有学问,似乎专门学过反跟踪吱俩,转眼间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的上车,朝著春城送仙桥古玩市场开去。

送仙桥,据说千多年前牵强附会的跟吕洞宾扯上过一些关系。这是春城最大的古玩集散地,整个县城明里暗里的古玩交易都在这儿进行,或许里边没有直一货,但是绝对少不了骗子和算命先生。

信步走在街头,这里人潮汹涌,希望一夜暴富的白痴数不胜数。

我来到一家门面装渍很豪华的古董店前,店门口的一棵树下有个简陋的算命摊子,用破布弄了招牌写著“卜算子”三个字,下边有主营行当:算命、摸骨、命理、抽签,一百元一次,不二价。

摊主五十多岁,下巴留著老鼠须,看起来十分猥亵。

“给我算一卦观音签。”

我掏出钱扔在摊子上。

这个猥亵的算命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递给我一个竹筒,里边密密麻麻的都是写著红字的竹签。

我摇了几下,有根签“啪”的一声从竹筒里窜出来,掉在地上。

摊主拿起签看了一眼,脸色很难看:“观音签,第二十七签。大凶西北,最近不宜远行探险,否则必然九死一生。”

猥亵男将签放下,就连声音中也带著猥亵,“小夜,看来你最近运气不好,有生命危险。要不多添一百块,我帮你摆卦化解?”

“白痴,就你那套,我除非脑瘫了才会信。”

我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卜老板,我有事情麻烦你。”

这个猥亵老头在这一带很有名头,名号卜算子,真名据说连他自己也忘了。他消息灵通,表面做古董和算命生意,其实是个资讯买卖商。我时不时的会光顾他,也算是这家伙唯一的忘年交,虽然,对此自己颇为无奈。

见生意上门,卜算子收了摊,将我请进古董店的雅间里。

“帮我调查几个人和一个地方。青城山脉,有一个叫石菩萨村的小村落,那里在九五年前曾经有个东一矿,老板姓东,调查东老板的社会情况,还有,九五年跟他交往密切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我开门见山道:“东风渠西桥下的桥洞里或许住著一个叫李鸣的四十四岁男性,找人保护他,并调查他的一切。最后,帮我找一支经验丰富的探险队,可靠、嘴巴严,五人左右。队里至少要有经验丰富的垂直滑锁能手,能应对垂直一百米以上的洞穴下降。我三天后就要见到他们。”

卜算子老脸都亮了,眉开眼笑道:“调查虽然不是大问题,但太琐碎了,还要派人手当保镖。小夜,我们朋友归朋友,熟人归熟人,价钱方面,嘿嘿,我可不会少你的。”

我嗤之以鼻:“上次在眉山发现的几件古董,留在你家店里托卖。刚才我进店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是不是已经卖出去了?”

“切,我们好哥儿们,谈钱多伤感情。”卜算子打哈哈望向天花板,“你等等,我立刻帮你查。一个小时就好!”

说完他就急忙闪人,怕我再谈古董的事情。

我微微一笑,以这家伙的德行,估计那些古董早就从非正规管道脱手了,这笔流入他手里的钱要让他掏出来,比家里年轻漂亮的老婆给他戴绿帽子更让他难受。

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我一边喝著店里的廉价茶一边查资料。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卜算子也黑著脸回到雅间。

“小夜,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有些棘手。”

那家伙咧著嘴,露出了满口难看的黄牙,“石菩萨村,我对比了几个资料库,居然找不到它的存在,而且关於东一矿的消息,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将它抹掉了,手法俐落乾净。就我看,那个势力绝对是令人难以想像!”

我皱眉,“你也没办法弄到我想要的东西?”

“怎麼可能,也不看看我卜算子是谁!”

老东西得意的扬了扬头,扔出一个资料夹。

我将其翻开,一幅四川老地图的影本展现在眼前。

卜算子解释道:“这是九五年前的四川老地图,从非正规管道流出来的,非常珍贵,其详细程度不亚於军用地

图。上边确实有石菩萨村这个地名,就在灵岩村与古仙洞西南二十公里的位置,那个村子人迹罕至,九五年因为矿难,村中所有人全部死光,所以之后地图上也彻底抹掉了村名。而且,九五年前确实有个东一矿,老板是东庆吉,美籍华人,他在九四年初租下矿区。当地政府认为那个矿产量不高,东庆吉又许以高额投资,所以政府很爽快的答应了。至於东庆吉的老板,嘿嘿,这就很有意思了。”

卜算子眼睛发亮,鼻子耸动著,似乎闻到了钱的味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跟我讲半截话,一口气说完,不然以后有好东西就不往你家送了。”

卜算子乾笑几声,眯著眼睛,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接过去看了一眼,照片有些泛黄,上边是一所大学,飘扬著美国国旅,旗杆下站著一个黑衣老人。

他的面容有些憔悴,应该是患了重病,身子骨也显得枯槁,但是这个老人的眼珠子闪烁著慑人的精光,很有气势。

“他就是东一矿真正的幕后老板?”

我问。

“不错,就是他,叫孔士辉,九五年时应该五十七岁吧。曾任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考古学教授,他不止在考古上有成就,就连矿业勘探以及珍贵资源搜索领域也颇有建树。但这家伙最有名的,还是盗墓。孔士辉在中国大陆到处盗墓,臭名昭著,据说八七年的时候,盗入一个王侯的陵墓,结果被墓中的巫术诅咒,本来挺壮实的一个人,一夜间变得面目全非,漆黑的头发彷佛得了癌症似的一撮撮往下掉,人也萎靡不振。”

卜算子舔了舔嘴唇,“最重要的是,他和东庆吉两人,在九五年五月之后便不知所踪,彻底消失了。业界纷纷猜测,孔士辉或许是死在了哪个墓地里,再也不会残害文化遗产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大脑飞快的思索著。卜算子调查到的消息跟李鸣告诉我的故事不谋而合。

如果李鸣讲的是真的,那东庆吉和孔士辉大概已经死在了东一矿里。

最重要的是石菩萨村的位置,居然在灵岩村与古仙洞西南二十公里的地方,我记得十七年前在厕所里变成怪物的六年级学长,正是灵岩村人,这是不是意味著那次见到的怪物,果然跟石菩萨村有著某种联系呢?

无论如何,还是必须亲自去石菩萨村调查一番才行。

我吩咐卜算子尽快派人去保护李鸣,自己开车回到了家里。探险的前期准备很繁复,更何况要去的地方人迹罕至,属於青城山脉最深处。其实每一座名山大川都有太多难以解释的古怪现象,所以人类才修路,藉以避开危险。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股志志的不安感,彷佛这次冒险并不会太平。

还没等手中的工作处理完一半,天已经黑尽了。我叫了外送,一边吃一边坐在电脑前,调查春城僵尸事件以及卜算子交给我的资料。

大约晚上十点半,手机突然急促的响个不停。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接通,就听到卜算子用焦急的声音吼道:“小夜,你叫我保护的那个李鸣,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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