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尔特罗斯基将铲子用力地插入土地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自己的妻子说:“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永远的家了。”

三个十多岁的儿子和一个五岁的女儿雀跃著在这片空旷宽敞的乳牛牧场中跑来跑去,一家人从欧洲狭小的公寓搬回了俄罗斯故乡,期间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挣扎,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西伯利亚的寒冬已经过去了,地上的草虽然长得很贫瘠,但是努力一点,足够能养活三百头乳牛,到了来年,生活一定会好起来。基尔特罗斯基已经厌倦了在欧洲的贫困生活,在那裏他没有工作,一家人接受救济,没有人瞧得起他和他们的孩子。

回到了故乡,只要肯勤劳,就能过上比从前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生活。

“亲爱的,休息一下吧。”

妻子洛娃走过来替他端来了一杯咖啡。

“不著急,我再试试看能不能把那辆拖拉机修好。”

基尔特罗斯基笑了笑,“刚才我查看了下牛棚,损坏的不严重,估计稍微换一点木头,修葺一下屋顶,就能让牛顺利的度过冬天。”

西伯利亚的冬季,比欧洲还要寒冷几倍,幸好这里天然气便宜,木材也随处可见,取暖应该不成问题。

“不要太累了。”

洛娃笑著摇摇头,今年四十岁的她,因为艰苦的生活,面容看来比同龄人老了至少十岁。

“这麼多年跟著我,真的让你受了很多苦。”

基尔特罗斯基叹了口气,摸了摸妻子的脸。

“不苦,我们不是正在重新开始吗?我相信你会给我和孩子更好的生活,对吧?”洛娃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丈夫的手上,她心里暖暖的,十分踏实。

“嗯,我发誓!”基尔特罗斯基用力的点头。

“对了,我们新家的房子里不是有个地下室吗?”洛娃突然想起了什麼,开口道。

“确实是有一个,怎麼了?有问题吗?”基尔特罗斯基想了想。新家是牧场里的一栋二层小楼,建造年代并不算太久远,大约才三十多年而已,洛娃最近几天将它布置得很温馨。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洛娃似乎在想措辞,“那个地下室空荡荡的,什麼都没有。”

“也许是牧场的前任主人将东西都搬走了。”

男主人抽起铲子,准备再将自己的领地视察一番。

“可是。”

女主人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可是这牧场已经很多年没有居住过了,我们被政府安置在这里,也就说明上一个主人将房子卖给了国家。”

“按道理,应该是这样。”

丈夫有点搞不清楚妻子想要表达什麼了。

“可是,那间至少十几二十年没有人住过的房子,地下室居然乾乾净净的,一尘不染,这实在太奇怪了,是谁在打扫地下室呢?明明屋子里其他地方都肮脏不堪,积满了灰尘。”

洛娃总算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嗯,确实有些奇怪。你该不会以为这房子是鬼屋吧?”男主人打趣道。

“基尔特罗斯基,我很认真。”

女主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好啦好啦,等我忙完手中的东西就去地下室看看。说实话,那地方也算颇大,铺点木地板,刚好用来布置成我的工作室。”

他笑嘻嘻地走远了。

当晚,基尔特罗斯基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在妻子的再三催促下进了地下室。他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五。

居然没有装电灯?无奈的他只好拿了拿手电筒当光源。地下室大约有三十多平方米,呈正方形。

地面果然十分乾净,四面墙壁都是由水泥浇灌而成,没有铺过木地板的痕迹。他绕著地下室仔细检查了一番,突然发现,要说这里完全乾净也不尽然。

乾净的区域占绝大部分,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围绕著地下室墙壁周围的一小圈范围很肮脏,布满灰尘,如同几十年没有打扫过似的。

而且奇怪的是,累积了许多年的灰尘足足有几厘米高了,但是有灰尘的地方和没灰尘的地方其分界点很唐突,用手电筒照亮,仔细分辨了一番,基尔特罗斯基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就彷佛谁打扫过的地方,那灰尘是被刀切豆腐似的切开了一半,切口处光滑,层次感明确,究竟是谁在打扫这个地下室?为什麼就连打扫都如此麻烦?而且如此工整的打扫方法,不用专业的器具,根本没办法弄出来吧!可他们一家搬进这个房子都快两个多礼拜了,从来没有人接近过,也没有邻居探门,西伯利亚地广人稀,最近的邻居也距离牧场几十公里远。

算了,不管那麼多,总之家里有把猎枪,安全是可以保证的。如果看到有怪人接近,先警告一番,让他知道这个牧场已经有主人,而且不是好惹的人,绝不能容他乱折腾。

他将地下室打扫了一番,又从屋外拿了些木板进来,准备第二天先给地下室铺上地板。然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时间过得很快,就彷佛西伯利亚夜晚的狂风似的,每一天都非常忙碌。就这样过了五天,礼拜四的晚上十一点,基尔特罗斯基还在修葺牛棚内部,洛娃突然急匆匆的跑来问:“亲爱的,你看到别尔什卡和弗托里亚克了没?”别尔什卡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十五岁;弗托里亚克是二儿子,今年十三岁。

“没有,他们怎麼了?”基尔特罗斯基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不以为然地问。

“他们失踪了。”

妻子十分焦急。

“失踪了?”他的手顿了顿,“我吃完晚饭出来时,他们不是正在玩捉迷藏吗?”“嗯,可就在刚才我去叫他们睡觉的时候,怎麼找都没有找到人。”

妻子用力地抓自己的头发,“怎麼办,他们怎麼会失踪!”“应该就在附近,牧场很大,说不定他们就躲在某个地方呢。”

基尔特罗斯基安慰道。

“怎麼可能!他们的性格你也知道,绝对不会恶作剧。”

丈夫皱了皱眉,将手上的锤子放下,“我跟你一起找找吧。”

结果,他们找遍了整个牧场,也没有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找出来。用来代步的卡车好好地停在车库里,牧场的栅栏紧闭著,没有开启过的迹象,可他们的儿子就是失踪了,甚至,像是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基尔特罗斯基夫妻报了警,警方将牧场周围方圆十五公里全找了一遍,又派刑侦人员整理了线索。

最后的结论是,别尔什卡和弗托里亚克根本就没有走出过牧场!他们应该还在牧场中的某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发生了某些意外,不能发声求救,也逃不出来。

警方要求夫妻俩注意寻找牧场的所有角落,然后便离开了,只剩下痛苦不堪的基尔特罗斯基夫妇掩面痛哭。

谁知道,本来应该奔向幸福的生活,会变成一个伤心的结局。

夕阳西下,两夫妇和剩下的一对儿女寂静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桌子上的晚饭没有任何人动过。时钟轻轻的指向晚上十点整,距离大儿子和二儿子失踪,已经整整五十多个小时了。

基尔特罗斯基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地下室!”他的嘴里蹦出了这三个字。

憔悴的妻子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哭肿的眼,“我们和警方都把那地方找过好几次了,里边什麼也没有。”

“可我总觉得有问题。”

他固执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问题出在哪里呢?总觉得那里和儿子的失踪有关!”他想不出所以然来,越想越烦躁不安,乾脆拿了个手电筒往里边走,“我去地下室看看。”

妻子低著头没有反应。

基尔特罗斯基打开地下室的门走了进去,再次将这个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间查探了一番,结果很明显,还是什麼都没有发现。

地下室空荡荡的一目了然,因为自己一个礼拜前刚打扫过,就连墙角的灰尘也没有了。

果然,自己肯定是痛苦得糊涂了,才会认为这里跟自己两个儿子的失踪有关联。这里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下室而已,怎麼可能会有问题?他正准备走出去,可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基尔特罗斯基回过头来再次打量著地下室,脸上猛地露出了惊骇。

不对!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这个地下室怎麼可能会空无一物呢?明明在一个礼拜前,自己才放进去许多的木板,可那些木板一片都没剩下,全部消失了。

彷佛就像,自己的儿子失踪一样。

基尔特罗斯基全身发冷,他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又来到了地下室的中心位置。没有预兆的,眼前不远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一团柔弱的光,那股光芒越来越亮,他下意识的遮住了眼睛。

那一夜,基尔特罗斯基没有从地下室出来。他也失踪了,像是蒸发在空气似的。

第二天晚上,他的妻子和剩下的儿子以及女儿,也没有在牧场中出现过。

俄罗斯的腐败滋生出警员的健忘,他们完全忘记了曾经有一个叫做基尔特罗斯基的家庭向他们报案求助,他们也懒得追查。

西伯利亚地广人稀,基尔特罗斯基一家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六口究竟去了哪里。

而那个地下室,依然空荡荡的,一尘不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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