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时间就是一条河流,在那条河流里,记忆如同沙砾一般被流水冲击、磨损,最后消逝得只剩那么一点影踪。

恐怕正是如此吧,至少我就不敢非常理直气壮地大声说,从小到大,我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远房老姐在三岁的时候抢走的那个苹果。

毕竟五岁半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而且一开始回忆就头脑发痛,似乎,大脑是有意地在隐藏这段记忆。

但是,该来的终究挡不住。或许命中注定我一定会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将五岁半以前的疑惑探出个结果吧。

记得这个故事的开始,正好是二月十四号,也就是所谓的情人节。

那天我起的不算早,洗漱完毕后,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让佣人煮了一杯咖啡,随便吃了几口土司,然后就无聊地出了门。

大街上完全没有情人节的气氛,满街游荡的都是些影只形单的单身游魂,我承认自己也算一个,毕竟情人节,根本就不会属于我。

至少我不是那种有心情以及有情调,乖乖地等着女友送巧克力的雄性生物,何况,十八岁半的我,根本还没有交女友的打算。

林子那么大,何必要一棵树上吊死呢?

这番话,引自于我一个单身友人的自我安慰。

和寒假的每一天一样,我很郁闷地度过了。晚上不太想回颇为冷清的家里,便找了家西餐厅,随便点了几份菜,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突然觉得身后老有一个视线,在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这种得到科学验证的第六感,我还是极为信任的,于是我若无其事地回头打量了一番。

这个西餐厅的人很少,灯光也不是很明亮,可以隐约看到隔着两个桌位的地方,坐着一位年轻的女性。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根据脸部的线条,应该不可能丑到哪里去。

感觉得到她的视线很有穿透力,在我回过头的一瞬间,不但穿透了我,而且穿透了和我直线距离足足有二十米的墙壁,不知道垂直投射到了宇宙的哪个位置去了。

我笑了笑,摇摇头继续吃着面前的食物。

不久后,身后的那个美女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让我惊讶的是,她的手里居然拿着盘子、叉子和刀子。

面对一脸诧异的我,她坐了下来,脸上绽放出笑容,冲我问道:“帅哥,你的饭菜看起来很好吃,我可不可以吃一点?”我抬头向她看去,视线刚一接触到她的脸庞,就愣住了足足零点九六秒。

这个美女我居然认识,是前段时间突如其来的转校生,叫做赵韵含,似乎是个对古怪灵异事件很感兴趣的美女。而她本身,也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神秘,让我猜测不透,和我经历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后,又突然地转学走人了。我不置可否,而这美女也不客气,丝毫没有淑女形象地坐下,拉过我的盘子将大块的牛排切下,分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她闷着脑袋吃得很欢快,其间还模糊不清地介绍着自己,最后递过来一张名片。上边写着:辰京大学大三民俗系赵韵含。

这家伙,前段时间还是我的同班同学,什么时候又变成大学生了,还就读什么民俗系,俗话说女人善变,但也没见过这么善变的女人,没多久就连身分都变了。

她狂风般地将盘子里的东西卷入肚子里,顿时又淑女起来,很优雅地用纸巾将粉红色的、稍微有些噘起的可爱嘴唇擦拭干净,又冲我问道:“帅哥,可以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我瞪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手机递给她。赵韵含拨了一个号码,不久后从她的身上传出一阵悠扬的音乐。

她嘻嘻笑着,笑得很狡猾,将手机还给我,然后从自己的裙兜里掏出一个电话在我眼前晃动。

“人家现在已经有你的电话号码了,帅哥介不介意以后和人家多交流试试?说不定以后的情人节,就不用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西餐厅里,眼睛发出野兽般噬人的血红目光,盯着四周成对的狗男女了!”赵韵含的这番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也绝对不小,在安静的餐厅里,似乎附近有不少的狗男女听到了,以某种奇异的眼神向我望过来,脸皮厚如我,也稍稍地有一点点的变色。

我深呼吸,强忍着想要将桌子掀翻的冲动。

玉皇大帝,本来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已经过得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让我遇到这种讨人生气的生物!

“韵含,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我的嗓音虽然很低沉,但是却发音清晰。

“没什么,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我当然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单身游魂一样无聊,所以起床后就喝了杯咖啡,吃了几口土司,跑到大街上游逛。”“然后呢?”“然后,我一个人跑到这个西餐厅来吃晚饭。”“再然后呢?”“再然后,我猛然发觉自己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钱包。”“所以呢?”“所以我就谎称自己的男友还没有来,让服务生倒了一杯免费的柠檬水。然后一边喝一边想着解围的方法。毕竟那么走掉的话,实在太有损作为淑女的我的面子了,而且碰巧,我可怜的肚子也开始饿了!”我冷哼了一声:“我看不是在想解围的方法,而是在找替死鬼吧。”“换个说法也可以,总之我立刻就看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出现了。”赵韵含的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神色,这个女人,就某种意义来说,恐怕比我想像的更不简单。

“我可不是白马王子,我是黄种人,白不起来。”我的声音像是掺了水还没有开始煮的米,又硬又冷。

赵韵含噘着嘴巴,将尾音拖得长长的:“没风度,你以前不是说要娶人家吗?”我听得差点晕倒,这件久远到发臭的玩笑她居然还记得,我大摇其头,“那是以前。当时你是我的同学,我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大,谁知道你居然用险恶的手段,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年龄。哼哼,大三的姐姐是吧,应该有二十岁以上了吧。我夜不语死也不会娶比我大的老女人!”“什么老女人,说得太难听了!”她的脸上终于蒙上了一层薄霜,“孤陋寡闻,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称为‘跳级’的途径吗?”“你也跳得太远了,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信。”我故意偏过头去。

她恨得用力盯着我,突然,又笑了,问道:“小夜,你听过‘金娃娃’的传说吗?”“金娃娃?”我皱了皱眉头,“你是指养马河畔那一地域的传说?”“不错,你果然知道。”赵韵含高兴起来,“我是民俗系的,最近正准备写一篇关于‘金娃娃’这个迷信传说的论文,所以想顺便走一趟养马河,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资料。阿夜,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完全不!”我虽然说回答得很决断,但是行动上依然透露出些微的迟疑。

赵韵含像是很有把握,递给了我一份资料,然后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身,轻声道:“这些资料仔细看看,如果真的有兴趣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麻木的用手握着资料,心潮不断地起伏,不知为何一时间竟然头脑空白,呆愣住了。

所谓“金娃娃”,是养马河流域的古老传说,具体流传的时间已经长远到不可考证了,而版本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

但最具代表性的,归纳出来,也不过三种而已,因为自己所住的城市离养马河的下游不过一百多公里,所以我也有所耳闻。

第一种流传是,“金娃娃”是宝藏的暗号。

唐朝的时候,曾经有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因为财大势大,最终被朝廷陷害。

那个商人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他敏锐地嗅到了家破人亡的味道,毅然将自己所有的财产暗中拨调到养马河畔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庞大的地窖,自己也紧跟着携妻带子逃往那里。可惜在半途上被官府抓到,死在了天牢中。

据说临死的时候,他在一个颇为照顾自己的小狱卒手上写了六个字:养马河金娃娃。并告诉他,如果能解开这个谜,自己一生的财产就归他了。

根据这个流言,一千多年来,无数的寻宝者将养马河一百公里的流域都搜索了无数次,可是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据说,那笔宝藏至今都还静悄悄地躺在养马河的某个位置,等待有缘的人去将那扇腐旧的大门敞开。

但就我的判断而言,这个传说,恐怕是最没有根据的一个。毕竟,传说里没有提到具体朝代,人物的具体名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有其事。凭那六个模糊的关键字,根本就是空口说瞎话。

第二种流言说,“金娃娃”是一种水鬼。

养马河畔有一种特有的风俗,叫做“射将军箭”,是小儿拜干爹的一种形式,又称“找保保”。

当时因为缺医少药,小孩不易带大,而且因为就住在河边,常常有孩子在河畔被水淹死,父母认为小孩犯有“关煞”,须要寻求保人以挡住“金娃娃”,免得小孩子碰到水,就被水鬼拉去做替死鬼。

“射将军箭”是在路旁桥头或庙前,设香案摆酒菜,以柳枝为弓,红绳为弦,遇上第一个过路人,不论富贵贫贱,即请饮酒,说明用意,然后射箭,认作小孩子的干爹,还要求干爹为孩子取一个含吉祥长命寓意的名字。

最后,赠送腰带给干爹,含意是拜托把孩子带好,干爹也有赠送钱物给孩子的。不过,此种干爹多是过后不认,老死不相往来。

第三种传说,“金娃娃”是养马河畔的水神。

从千多年前直到民国时期,养马河畔都有打醮的习俗。所谓的打醮,就是指从前遇到水灾、旱灾、火灾时,都要请僧道作法,求水神“金娃娃”赐福禳灾。

据说打醮的内容分为清醮、火醮、九皇醮等。打醮求雨一般在龙王庙举行,所做法事除一般程序外,还要耍水龙,捉旱魃。

民国时擦耳岩打醮求雨,曾将狗打扮成人形,用人抬着游街,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被那些人滑稽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

当时我坐在爷爷的肩膀上,兴致昂然地听爷爷说,这是为了讨口风,所谓“笑狗天不晴”的吉利,以祈求达到求雨目的。当时自己还不太懂,只是看到最后游街过来的“金娃娃”雕像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那雕像是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孩子,看不出男女,也看不清楚样子。

应该算很可爱吧,但当时我却直觉的感到一股寒意,三伏的天气里,又冷又怕地差些将爷爷不多的头发也扯了下来。

大致来说,这三种传说都和养马河有关,里边的许多特殊方式,也只在养马河流域流传。应该在曾经的某个时段,发生过什么现在已经无法考证的真实事件,所以才造就了现在别具一格的风俗习性。

我从回忆中醒过来,心里不知为何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微微迟疑了少许,这才打开文件袋,将里边的资料抽了出来。

没过多久,我便将上边的东西看完了,皱了皱眉头,我苦笑了下。

这份资料不长,只有寥寥三页,上边提到的事情大概都一样,说的是养马河畔最近十三年来,有许多在河里淹死的孩子,在确定死亡后的第三天突然活了过来。

当然,也不算是完全活了,医学界秘密地对他们进行了观测,那种“假活”状态很短,只有十秒钟的样子,并且完全不带有心跳和脉动,脑电波也没有任何反应,根本就是死人的样子,但是那种状况,也不能算是单纯的肌肉收缩造成的条件反射。

因为那些死后几天,又活过来十多秒的孩子,猛地睁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话,然后便彻底的死掉了。

有人将那些尸体说的话录了下来,居然惊奇地发现,每个尸体的发音、声线都完全一样。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在说同一句话!

但究竟是什么话,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定论。

这是巧合吗?不可能,古埃及曾有一句谚语说,第一次的相同叫做幸运,第二次的相同叫做巧合,而第三次的相同就是必然,不会有任何东西相同了三次后,仍然是巧合。

资料上记载,自从引起了医学界以及其他各种生命和神秘研究机构的注意后,这种对死亡录音的记录就没有停止过,现在至少已经有了接近六十多个案例。

这么多的案例都呈现了相似的结果,那么,究竟预示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苦笑得更大声了,这个赵韵含,每次出场都别出心裁。

不过,她还真的非常清楚我的底细和喜好,送这种礼物给我,难道我还能拒绝得了吗?不可否认,我是真的感觉好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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