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雨声中,水夜很晚才睡去。她在想,这么大的雨,那张橘红色的告示一定会被雨水冲掉,上面的颜色也会褪净。这样想着的时候,非但没有觉得一丝轻松,相反,恐惧的感觉更重了。她又拨了几次袁青朵的电话,却一直关着机。

她真的在云城吗?如果是那样,自己一定得去寻找她。袁青朵是水夜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水夜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虎穴。

因为失眠,水夜早上多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她发现雨停了。她穿上衣服,跑到昨晚的那只花灯旁,看到花灯杆子上果然空空如也。昨天的一切如同梦幻。

然而,细心的水夜还是在花坛里找到了那页纸。那一定是被风雨吹进去的。她轻轻拾起那张纸,发现上面模糊一团,只留下浅浅的橘红色印迹。

又是一阵心悸与眩晕。这张纸虽然已经无可辨认,但却是铁的事实: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男子真的死了,就死在那个舞台上,死在魔术师荆井的剑下!他是一个活靶子!

可是,水夜又亲眼看到,那个人好端端地站了起来,而且还练习了一套拳脚,之后才离开舞台。有哪个被剑刺穿胸部的人还会那样生龙活虎?

脑子又一次短路。水夜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果皮箱里。

即使不是为了好朋友袁青朵,她还是要去云城,她要再看一次荆井的魔术表演,再看一次《妖手》的表演。这一次,她一定不能紧张,不能害怕,她要看出他的破绽,揭开《妖手》的真相!

水夜怀着复杂的心情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开往云城的汽车。四个小时过去,当她来到云城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演出晚上八点就要在云城大剧院开始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票?

还好,水夜赶到售票处的时候,尚有最后几张票没有卖完。

好奇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好奇的人都有闲余的钱买票看魔术。

有钱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有钱人都有足够的兴趣买票看魔术。

而买这张票,虽然要花去水夜大半个月的工资,但她并不心疼。当她将那张昂贵的票捏在手里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样疯狂的行动,好像还有一层更隐秘的理由。

除了寻找好朋友袁青朵的下落,除了想揭开那个《妖手》里橘红色衬衫男人的死亡之谜,好像还有一层更隐秘的理由。

心里正迷惘着,忽然抬头看到了魔术团的巨幅海报。

海报上,魔术师荆井穿着不染一尘的白衣,手持宝剑,英姿勃发。洒脱而不失沉稳,桀骜而不失内敛。

水夜脑子中“轰”地响了一声。她站在原地看着荆井的海报呆若木鸡。——难道,这一层最隐秘的理由,是因为荆井本人?

水夜愣了一会儿,眼光离开海报,怅然若失地走开。一时间,心情竟然纷乱得难以把持。

水夜走了一会儿,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找了一家小餐馆吃了点儿东西。因为心情激动,吃得不多。然后,她提前一个小时便来到了云城大剧院的广场上。她想,袁青朵会不会来看演出,如果来,自己一定要找到她。

却是直到临开演两分钟,观众们基本上都已经入场,仍然没有见到袁青朵的身影。不过,也许是因为水夜中间离开了几分钟去洗手间。她匆忙奔去奔回的时候,还在自责喝的水太多。

刚才在小餐馆吃完东西,水夜买了一瓶冰镇的瓶装绿茶。水夜喜欢喝茶,却嫌泡茶叶太麻烦,所以喜欢喝这样的“快餐茶”。冰镇的,而且加了蜂蜜,在夏季里,喝起来更爽口,亦平息了心头的几丝焦躁。

而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瓶绿茶,错失了看到袁青朵进场的机会呢?可能会这么巧吗?

终于入场坐定,眼光却四处游弋,扫描着观众席,试图找到袁青朵。然而只是片刻,开场铃声已经响起,灯熄了,观众席一片黑暗。

水夜暗中叹了口气。因为进场不允许带手机,所以她的手机已经押在了服务台上。水夜想到,袁青朵的手机一向不会关机的,为什么会长时间不开机?莫非是遭到了不测?不,不会的,去年她们去黄山旅游,每人都求了一张“平安符”,朝夕都挂在胸前,这张符会保佑她们都平安无事的。

这场魔术跟在青城看的那场大同小异。虽然是第二次观看,每套魔术的吸引力依然不减。水夜看得更认真了,却还是不解那些魔术的机关所在。有几次,她甚至有冲上场看个究竟的冲动,看那些道具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乾坤。

而这一次,她的注意力不仅在魔术上,还在魔术师荆井身上。上回在青城跟袁青朵和蒋传洲一起看魔术时,袁青朵曾经几次跟水夜说荆井如何英俊,但水夜只是一笑了之,水夜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魔术上了。但因为刚才在剧场外那张海报对她的冲击力,此时水夜情不自禁地把更多的眼光放在了荆井身上。

她在想,这个舞台上光彩照人,神秘莫测的魔术师,到底是正是邪?他在现实中又是什么样的?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又到了表演《妖手》的那一刻!

水夜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厉害了。荆井下场休息,又是一位主持人上场渲染气氛。多么相似的情景!之后会如何呢?会是荆井持剑登台,表演剑术,然后最后一招,宝剑所指的方向,出现一位穿橘红色衬衫的男人。

不!不!

水夜几乎要大叫起来。这绝对不可能,绝对是幻觉。

幻觉,真的是幻觉。闭上眼,甩甩头,再睁开,舞台上只有荆井出现,一身白衣胜雪,一把宝剑放光。却并没有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

荆井开始在观众的喝彩声中表演剑术。水夜放松过后,暗自苦笑。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早已经死了,尸体被警方发现,拍了照片,贴了公告。那是真的。

那么,接下来出现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也许还会穿着橘红色衬衫,但却是另外一个人?

正这么猜测着,荆井的剑术已经表演完毕。他收招亮相,突然一剑横空刺出,然后,宝剑所指方向,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真的是穿着橘红色的衬衫!

像是有霹雳在水夜头顶炸开。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犹如老僧入定。

然后,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一转向,面向观众。那是个身材粗壮的人,短发,粗眉,短须,一双鼻孔上翻,看起来有些凶恶。

水夜的额头上开始有大滴汗水沁出。她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却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而当那个穿橘红色衬衫的人被五花大绑,荆井手中的剑抵在他的胸膛上,准备刺下去的时候,水夜再也撑不住了,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12

水夜发觉自己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地面很潮湿,她全身被绳索捆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离水夜两米远的地方,一只黑漆漆的镜头正对着她,像是要把她一口吞没。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身上裹着一件鲜艳的橘红色衣衫。这橘红色强烈刺激到了她的神经。

天!我是谁?我在哪里?还没有来得及思索清楚这个问题,只见面前多出一个人来。那个人身材颀长,面容俊朗,身穿白衣,走近,手里忽然多出一把雪亮的剑。

荆井!水夜认出这个人来。这不是那个魔术师吗?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从青城赶到云城观看他的魔术表演的,现在怎么被捆起来了?

水夜惊慌地扭头,忽然发现小屋不见了,自己是被绑在舞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无数双惊骇的眼睛对准自己。不,是对准荆井手中的那把剑!

他要杀掉她!穿一身橘色衣衫的人,必将死于非命!就像那个面容凶恶的魔术师助手!

不容多想,荆井手中那把剑忽然向水夜刺来。在无数声尖叫,包括自己的尖叫声中,水夜全身抖动,用了惊人的力量,这力量来自自己的意志。时空变幻,水夜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睁眼,看到的却依然是荆井的脸!

水夜刚要再次叫出声来,却发现此刻的荆井,并不是舞台上那个优雅而诡异的魔术师了。此刻,他站在自己的床前,离水夜不过一米的距离,一双眼中全是关切,以及一些令水夜不可思议的痛楚。

水夜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荆井却说话了:“你没事吧?是不是心脏不好?怎么会晕过去呢?”

水夜这才想起来,她在云城大剧院再度观看那场骇人的魔术《妖手》的时候,发现那个已经在青城死去的穿橘红色衬衫的人,再度出现在舞台上!

巨大的惊恐,使得水夜当场晕了过去。

而现在,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荆井居然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这里!虽然他对她十分关心,但水夜看到荆井那张英俊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水夜的嘴张了又张,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杀死了他……是吗?”

荆井的神情有些奇怪。几秒钟后,他换了一个表情说:“是啊,我杀死了他,然后又将他复活。”

荆井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他发现眼前这个漂亮却有些傻气的女孩当真了。她脸上本来是有一点红润的,这下面如死灰,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呼吸急促地重复着他刚才的话:“你杀死了他,然后又将他复活……”

荆井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个被他吓坏了的女孩。父亲荆良死后的十年里,他过着近乎闭关的生活。除了读书,就是琢磨父亲留下来的绝技,并加以改良创新。唯一近距离接触的女性就是文澈了。在他的眼中,女孩应该都是像文澈一样冰雪聪明,他说什么,无论用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她都明白,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文澈都能领会他的意思。可是现在,他与这个陌生的女孩沟通起来显然极为困难。

正当荆井不知所措的时候,在病房外守护的助手走了进来。他走到水夜的床前,温和地说:“你看到的只是魔术表演。你也许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也许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无论如何,只是我们的表演而已。对于我们的表演造成你的过度紧张,以至于晕倒,我们荆氏魔术团表示深深的歉意。我们会支付你的医疗费,并退还你的票款。荆井先生现在亲自来看望你了,希望你对这一切不要放在心上。”

水夜听懂了这位助手的话。荆井是一位颇有声誉的魔术师,自己只是一名普通观众。晕倒是由于自己太紧张,本与他无关。荆井能来看望自己,说明他本意善良。这样善良的人,又怎么能利用自己的魔术杀人呢?

这个时候,医生走进来。医生为水夜再次做了检查,说她已经没事了,随时可以出院。

荆井让助手留下来办理出院手续,自己离开了医院。离开医院前,他将自己的名片留给了水夜。荆井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大亮。可是,荆井却觉得,初升的红日在炎热的盛夏清晨,没有一丝温度。他周身发寒,那寒冷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的文澈的身体一定也是这样冷。

他本来以为晕倒的观众是昨晚路灯下的那个女子,却不料是另外一个人。水夜,这个人与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却离奇。然而与他无关。

他在想,文澈现在在哪里?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让自己离文澈近些?找不到答案,于是,脚步痛苦且茫然。

13

站在医院的门前,阳光令水夜有些窒息。头似乎还有些昏沉。一切似乎仅仅像做了一场梦。

水夜掏出手机,再次给袁青朵打电话。仍然是关机。水夜愣了愣,忽然想起来,她在青城的花灯杆子上看到那张悬赏通告的时候,记下来了那个董警官的电话。

一瞬间水夜又激动起来。她立即调出了那个号码,并暗暗庆幸自己当初的英明。

电话通了,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您好。青城市刑警大队。”

水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你好,请问是董警官吗?”

“对,我是董渊。”声音很沉着,似乎是提醒水夜要镇定一些。

“董警官,我想报告一个情况,我看到了你们张贴的悬赏通告,我认识那名死者……”

话还没说完,那边原本沉着的声音忽然急促地打断了她:“什么?你认识死者?你的姓名和地址报一下,我马上去接你。”

水夜愣了一下说:“我不在青城,在云城。我就是在云城看到了通告里的那名死者。”话说完,水夜心中暗暗苦笑。说自己在云城看到了死者?死者现在应该在青城的法医中心才对。所以,这个电话打得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她应该从头说起才对。

于是水夜马上补充说:“哦,是这样的,我……”

对方又打断了她的话:“你确定吗?你是不是只是想得到那笔悬赏

金?我以人民警察的身份提醒你,公民提供假线索扰乱警方的视线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水夜急于辩白:“董警官,我以公民的名誉担保,我说的一切确切无疑。”

那边似乎沉吟了片刻,语气恢复了刚开始的沉着:“好吧。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在云城的确切位置,我下午三点之前与你在云城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水夜似乎不相信董警官会说来就来。那个傍晚,整个青城市区一定不止她一个人见到那张悬赏通告,所以警方一定早已知道死者是几天之前在青城大剧院魔术表演中的一名助手。

然后,警方一定会查到荆氏魔术团现在就在云城,一定会抽调警力来云城调查荆氏魔术团。而按照刚才董警官所说,他们还没有人来云城,否则董警官就会让到达云城的警察联系自己了。

警方动作为什么这么慢呢?那只会有一个可能: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死者与荆氏魔术团有关!难道没有人报案?那些观看魔术表演的人没有看到悬赏通告吗?

水夜想到了第二天在花坛里找到的那张已经褪了色的纸片。难道,是那夜的大雨冲掉了所有张贴出来的通告,所以无人知晓吗?

水夜原本混乱的思绪更加混乱,她发现自己原本应该是局外人,却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一场未知的事件中。

水夜找了一家安静的餐厅吃午饭,随后为了躲避夏日的高温,到一家大型商场里闲逛。本来水夜带来的钱,除了买那张价值不菲的魔术表演入场券,基本上只够回去的路费、一晚的住宿费,以及饭钱了。但因为自己在表演时晕倒,买票的钱又回来了,而且在医院里住了一晚,倒是又省去了住宿费。水夜不禁苦笑,自己算个幸运者吗?用这些“意外之财”为自己买点什么呢?一条漂亮的裙子,还是一双精致的凉鞋?

正当水夜无所事事地在商场里徘徊时,手机忽然响了。一看,号码是董警官的。

“是水夜吗?我是董渊。我已经到达云城。我想马上见到你,希望你能配合。”

水夜没料到警方来得这么快,现在才不到两点,董警官说他三点到的。看来,警方对自己这条线索是很重视的,所以才会提前到达。

14

水夜在商场楼下的咖啡厅刚坐下,就透过玻璃门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进来。

男人进来后,向咖啡厅内扫视一圈,立即向水夜的位置走过来。

这个时候,咖啡厅里的人很少,除了水夜,只有两对情侣在喃喃低语。水夜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个男人向自己走近,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董渊了。

董渊走到水夜面前,声音不高但很沉着:“请问是水夜吗?”

水夜站起身来,点点头:“我是水夜。董警官好。”

董渊向水夜做了一个“请坐下”的姿势,待水夜重新坐好,便在她对面坐定。

伺者走来,他们点了两杯蓝山咖啡,一碟开心果。这个时候,水夜已经将董渊打量完毕。

董渊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深蓝色T恤,宽大的牛仔裤。头发略长微卷,鼻梁很高,嘴唇微厚,最引人注目的是满脸的络腮胡须。

水夜很诧异。她从来也没有跟警察打过交道,印象中的警察都是衣着笔挺、面容普通、威严却不引人注目那种。而出现在眼前的董渊警官哪里像个警察,整个一西部牛仔!就只差戴一顶牛仔帽了。

咖啡和开心果端上来了。董渊朝水夜微微一笑:“别发呆,先喝点咖啡提提神。夏天这个时候很容易犯困的。”

水夜不好意思地笑笑,捏起一枚开心果,掰开坚硬的外壳,将香甜的果仁放进嘴里。咀嚼可以使面部肌肉放松,继而放松整个身心。

“好了,水夜。你现在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了。”董渊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放在水夜面前,然后又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文件夹,取一支笔,准备做记录。

水夜看了看董渊的证件,点点头还给他。她朝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注意他们。两对情侣已经只剩下了一对,坐在远远的角落里。伺者在远处站着,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水夜吸了口气,开始讲述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从前天晚上看到小区内那张认尸悬赏通告说起,并说了上面的橘红色勾起的可怕回忆。然后,她讲了那场魔术表演,最后一个节目《妖手》。那个名叫“荆井”的英俊的魔术师当众用利剑刺穿了捆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的胸膛,鲜血四溅,众口惊呼,男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转眼间,被魔术师的一双手抚过伤口,人似乎就好了,还表演了一套生龙活虎的拳脚。可是,就是这个人,水夜不会记错,两天之后,便以无名死尸的身份,出现在悬赏通告上。

水夜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董渊微微吃惊的样子。她现在确信,董渊真的不知道死者跟魔术团之间的关系。于是她不禁问道:“董警官,难道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向你们报告这个情况吗?”

董渊眉头微蹙:“没有。发现死尸的第二天傍晚,我们便开始在青城的大街小巷张贴悬赏通告。但是,没有一点线索,虽然赏金那么高。”

水夜奇怪了:“怎么会呢?那天晚上观看魔术表演的观众差不多有几千人,难道他们中间没有人看到通告?你们是在傍晚开始张贴的,那就是说,我看到通告的时候,你们其实才贴上去。所以事情可能真的像我猜想的那样,那夜下的一场雨,冲掉了所有的纸张,因此,并没有看过魔术表演的观众看到。”

董渊眉头舒展开来:“应该是这样。第二天,我们发现雨水冲掉了那些通告,我们本想重新张贴,但这两天我们又接到了新的案情,人手一时抽不出来。所以很巧,就只有你看到了通告。你提供的线索相当重要,我会告之青城的同事,让他们开始调查那天晚上看过魔术表演的观众,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水夜点头:“所有看过魔术表演的人,绝对不会忘掉那个人的样子。你们会开始调查荆氏魔术团吗?”

董渊说:“如果没有证据,我们还不能贸然对他们进行直接的调查。但我们会先从侧面了解的。”

水夜突然说:“他们下一站表演的地点就是阳城,就在下周!如果不出我所料,你们所调查的那个死者,到了最后一个节目《妖手》的时候,他一定会在舞台上现身!”

“你说什么?!”董渊突然提高了嗓门,引得呆立一旁的伺者朝他们看了两眼,似乎提起了精神。

董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因为事关机密,他们刚才一直压低嗓音说话,两米之外的人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董渊没有将自己的失态归于自己的责任,而是不满地看着水夜,眼中原有的信任荡然无存。

他将手中的笔一扔,文件夹一推:“小姐,我们接到你的报案后,领导很重视,立即派我过来。我过来是需要有价值的线索,不是来听你编故事的。”

水夜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太过突兀了。而事情的确就是这样离奇,不然她也绝对不会拨通警方的电话。

于是,她硬着头皮面对着董渊不满的双眼,将她来云城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当她看到那个已经被杀死的男人重新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她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的惊骇而昏倒。之后,魔术师荆井亲自赶到医院看望她。

出乎意料,董渊听完了水夜的话,不再表示异议,而是低头开始沉思。

半晌,董渊才将头抬起来,把刚才水夜的讲述记录完,他将文件夹递给水夜:“请你看一遍,我的记录是否跟你的讲述有出入。如果没有问题,请你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并按上手印。”

水夜匆匆浏览了一遍,说没有问题,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董渊将杯中最后一点咖啡倒进肚子里,然后站了起来:“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立刻着手调查的。如果你所提供的线索是真实的,我们会兑现通告上所许诺的赏金。还有,如果你有新的线索请及时打我的电话,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水夜疑惑地看着董渊:“难道你又相信我刚才说的话了?”

董渊点头:“暂且相信。”

水夜问:“为什么又信了呢?”

董渊重新坐下来,压低声音说:“这个本来是我们公安内部的机密,不能透露的。我破例告诉你:那具尸体在昨天早上不翼而飞了。”

15

董渊走了之后,水夜又在咖啡厅内坐了一会儿,将不安的思绪平息下来。董渊最后一句话令她在瞬间喘不过气来。其实,尸体莫名其妙地失踪,似乎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水夜在云城大剧院看到那名橘红色衬衫男子又站到了舞台上。可是,事情发展到这里,更加匪夷所思了。如果说《妖手》那个魔术中,荆井运用了例如障目、道具上的机关等魔术惯用的手法,而令橘红色衬衫男子只不过是看起来受了重伤的话,那么,他如何能将一具死了好几天的尸体复活呢?如果《妖手》不是魔术而是异术的话,这死尸复活就太骇人听闻了!

水夜想:我该怎么办呢?留下来的话,袁青朵找不到,荆氏魔术团又马上要动身去阳城了。跟着去阳城吗?钱倒是还够,但不知道还有什么更为惊骇的事等着她。而且,她觉得,这些事情就算再惊骇,也与自己无关了。她已经报了警,向警方提供了她所知道的全部,已经够了。

所以,只有一条路:回青城。

想到这里,刚刚还感到紧张异常的水夜整个人都彻底松懈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水夜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买了回青城的车票。云城到青城的汽车每半小时开一趟,水夜买了票就直接上了汽车。车上的人不多,水夜找了一个靠前的座位坐好,等待开车。

这个时候,水夜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如果想了什么的话,那也只是希望快快回到青城的家,好好睡一觉。

如果水夜知道一切不会如她所愿而轻易结束,后面还有一场接着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事件会将她席卷的话,她一定不会如此平静。

后面事件的导火索,仅仅是一个电话。

就在司机准备将汽车启动的前一分钟,水夜的手机响了。水夜看到号码愣了一下,然后几乎要欢呼了——打电话的人竟然是蒸发了多天的袁青朵!

电话一接通,袁青朵就夸张地高呼起来:“夜夜!你快来云城好吗?马上!”

水夜一愣,下意识去看长途汽车司机。那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已经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准备发动汽车了。

水夜惊叫:“云城?!”

“对,夜夜,你马上来云城,我遇到麻烦事了,只有你能帮我!”

“可是,我就在云城……”

“天哪!夜夜你真的在云城吗?快来找我,我在明溪路与桃枝树交叉口的新华书店门口等你。”听起来,虽然袁青朵号称自己遇到麻烦急需帮助,但她的思维和反应远远灵敏于水夜。

水夜终于清醒过来了。就在汽车刚刚启动的一瞬间,水夜猛然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司机,停车!我要下车!我不回青城了!”

司机一脚踩在刹车上,回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水夜没有理会司机的目光,疾步跳下汽车。真好,再晚一步就麻烦了。

一刻钟后,出租车停在云城市新华书店门前。水夜一下车,袁青朵就像一只小鸟一般飞向水夜。

两个漂亮的女孩当街拥抱,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袁青朵将水夜带到距书店不远的云岛大酒店309房。袁青朵说:“夜夜,我这几天就住在这里,你今晚跟我挤一张床就行了。”

这是一间单人客房,三星级。房间的位置很好,朝阳。只是这时候,太阳只留有余晖了。水夜站在余晖里有点儿恍惚。刚才还一心一意要回青城,决定过一个好吃懒做的暑假,这一会儿就仿佛到了天上人间了,居然从破旧的长途汽车肮脏的座椅来了个空间大挪移,置身于整洁舒适的酒店客房了。她知道袁青朵家境好,这样高档的酒店可以随心所欲地住,换做自己,估计只能住几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

“青朵,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几天都找不到你,打你手机也不开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水夜打量着袁青朵。也许平日习惯了在学校的办公室里跟她打交道,换了环境,水夜竟然觉得袁青朵有一些陌生。

袁青朵笑了笑。这笑容不似往常那样爽朗,而是显得勉强。她给水夜倒了一杯纯净水,让水夜在靠窗的单人沙发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张沙发里。袁青朵开始跟水夜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故事有关荆氏魔术团,荆井是主人公。这一点水夜不意外。袁青朵这几天呆在云城,不跟魔术团打交道还能做什么?可是,水夜没有想到,袁青朵给她讲的故事会那样毛骨悚然。相比,自己这几天可怕的经历,则是小巫见大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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