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由纪子和我们都大吃一惊。早上刚刚分开,没想到还不到傍晚又碰面了,而且居然是在前苏联的秘密都市中心再会。

聪明如由纪子,此刻也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愣在那里也不足为奇。不过,“另一位”转瞬之间就炸起了毛摆开战斗状态——不得不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你终于现出原形了,由纪。”

“啊?你说什么?凉子,这到底……”

“少废话!我早就知道了,你这家伙表面上一副风纪委员的样子,背地里早就跟黑暗的地下势力狼狈成奸了!”

“什么,别胡说八道。”

“哎~呀,不然现在的情况你怎么解释?俄罗斯黑帮竟敢用枪指着堂堂的日本警官,难道他们不是你引来的?难道你的枪也夺走了?”

凉子咄咄逼人。由纪子思维混乱了片刻,开始解释眼下的事态:

“这几位是日本的警官——虽然约有一个不太正常,其他几位正经都是警察。请听他们说明情况。”

“喂,由纪,什么叫‘约有一个’?!想干一架吗?”

凉子咆哮着,但一开始挑起事端的就是她本人。这话说出来之后双方一起沉默了,冷眼旁观着事态的推移。

“请立刻放下枪支,放开他们几位!”

由纪子向另外两名显然正打算开溜的日本人提出要求——这两位已经见过面了,正是外交官大鹤和浅川。

“你、你们几个,跑到这里了干什么?”

“这是事关国策的机密。不是能让你们随便打探的事情!”

两人并排站在我们对面,皱着眉头盯着我们身后的枪口。

“真是的,这些人真会惹麻烦。算了,交给在下处理吧。”

一个人冲开俄罗斯人环绕形成的包围圈走了进来。凉子、由纪子,还有我,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日下公仁!”

“哦哦,几位认识在下啊。”

逃亡海外的连环杀人凶手,那张脸与通缉照片上一般无二。他穿着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外套,身材挺拔高大,简直像时装杂志模特一样长身玉立。在日本人中很少见的,他的长相很适合留小胡子,头发也很茂密——虽然可能染过,但确实乌黑精神。别说议员或者知事,如果有全民票选制度的话,早晚当上首相也不稀奇……

“这、这、日下是……啊!”浅川的声音犹豫不定。与其说是记得往年残忍暴虐的连环杀人发,不如说是突然想起来。这起在日本引起了极大的骚动,惹得媒体狂喜不已的大事件,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看到浅川动摇的神态,大鹤一脸怀疑,猛然间好像也想起来了——“呀”的短促尖叫一声,呆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哎呀哎呀,几位的反应如此露骨,我纤细敏感的心灵可是要受伤害的。”

日下坦然自若地望着两名外交官。

这一连串的对话当然都是日语,周围的俄罗斯人都听不懂。身着迷彩服的雇佣军,仍然端着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面无表情地包围着我们几个日本人。

“喂,现在你想怎么办,由纪?”

能够幸灾乐祸地指摘宿敌之失,凉子似乎相当愉快。她脸上刚要露出邪恶的笑容,转眼又消失了——因为某个人物登场了。

一个中等身材、穿英国制造的风衣的老人,迈步走到我们面前。一看到他,室町由纪子立刻以严厉的口吻询问道:

“岛仓议员,这是怎么回事,烦请您作出解释。”

“你不过一介警卫,想插足国家大事吗?”

他似乎想摆足自身的架子,但无论是台词还是倨傲的态度,都是既陈腐又廉价的老一套。岛仓刚夫始终是一副低成本悬疑片中反派BOSS的架势。

岛仓自以为是个大人物,实际上只有被比他年轻的日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份儿。连我都看得出来,凉子更是了然于心。

“由纪,你该不会是眼镜花了看走眼了吧?”

凉子的话别有意味。虽然是在揶揄由纪子,但在我听来,这同时也承认了由纪子本来眼力不差。

“你只要操心我的安全就可以了。别的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我是不会允许你对日下公仁君做什么的。”

“不,这不需要您允许。”室町由纪子上前一步,以凛凛的声音说道:

“政治方面岛仓议员您是专家,我不会插嘴。但是,日下公仁是因杀人、绑架拘禁、伤害致死、毁坏尸体等数十件罪状被国际通缉的刑事犯罪分子。应立即交由俄罗斯司法当局逮捕,引渡回日本,进入日本领空之时,我会立刻逮捕拘禁他。”

日下慢慢地拍了三下手:

“你呀,去当演员吧。像这样正义感强烈、耿直倔强的女警官,正合适出现在电视画面中呢。何况还是个美女……”

实际上,挤出一个笑容的日下更像演员。看得出来,此人以嘲弄他人为了,但他行动的根本原动力到底是什么?过去的累累恶行表面上混乱无章,但他心底黑暗的泥潭究竟有多深,现在还无法探知。

厚厚的云层密度也有差别,云层间隙漏下橙色的阳光。坐在装甲车里颠簸了半天的目标就在此处——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走背字的一天。

装甲车。我脑子里盘旋着这个念头。只要能夺回装甲车,应该就能从这里冲出去。不,其实还有直升机呢——遗憾地是我自己不会驾驶。至于药师寺凉子——这女人应该都没问题吧。不管怎么说,凭我单枪匹马冲出去是不行的。

“这几个人,要不要捆起来或者用手铐铐起来?可别大意了。”

叶梨在旁边多嘴多舌的。

“只要严密看守直升机和车就好了。要是想徒步逃出去就让他们跑一个试试好了。真有本事踏破五百公里遍布剑齿虎和马熊的森林的话,倒是可以来给我当助手呢。”

月冈、叶梨、金丸三个人对日下的命令唯唯诺诺。显然,他们与日下之间不是平等的身份,而是以对老板的忠诚态度依附于他。

突然,建筑物的某一个角落传来一声惨叫。

尖锐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鸣。那是女子的声音。身为警察组织的一员,不可能对这个声音无动于衷。我们停下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日下哂笑一声:

“不用太在意。很快就习惯了。不仅习惯,早晚还会觉得是种享受呢。”

“你是在拷问什么人吗?”

“当然不是。拷问的目的是通过在肉体上施加痛苦得到招供。我的目的又不是得到什么自白。”

“那你在干什么!不是拷问,单纯只是虐待吗?!”

“请称之为‘研究’。”

“听着就让人恶心。杀害毫无抵抗力的无辜者,算什么研究?”

“不懂了吧。”

“当然不懂,我是正常人。”

“奇怪了呢,明明我才是正常的……算了,毕竟每个人的创造力是有优劣之分的。毕竟你这样的凡人也是有界限的。”

凉子柳眉竖起:

“废话少说,你若真的在研究什么,别装模作样的快交代出来。我的忍耐力可剩得不多了。”

“不错,你说的一点都不错,那正是我所研究的。”日下一副“正合我意”的样子,连凉子都在意料之外。

“不错。人类对恐怖究竟能忍受到什么程度?痛苦呢?饥饿呢?我对此深感兴趣。”

“因此你就杀了那么多人?!”

“不要把我跟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杀人不是我的目的。不是也有在白鼠体内植入癌细胞进行实验的吗?”

日下曾经绑架了一个以美貌著称的演员,监禁在他的囚牢里。四天之间什么都不给吃。

“到第五天她就哀哀乞怜,拼命求我给她一些吃的。真让人失望呢,还以为至少能挨上一个礼拜,没想到才四五天就屈服了,真没意思。”

他还在自鸣得意,“喏,我还给了她选择的空间——吃,或者不吃我准备的‘特别料理’。她当然吃了,哼哼哼……早晚我会告诉你是什么‘特别料理’的,好好享受吧。”

我再也不想听什么更具体的细节了,但无论怎样丑恶的想象,只怕都不如事实更可怖。

室町由纪子本来应当担当岛仓老头的警备工作,但莫名其妙的被认定为药师寺凉子殿下一党,在俄罗斯人的枪口簇拥下愤然地跟着我们走着。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也许她正在分析情况考虑下一步的对策。她瞥了我一眼,正要开口的时候,惊讶地被一个模糊而异样的声音打断了——

“沙——擦——啊……!”

几个人日本人一同转向那个方向——那是一个装有轮子的囚笼,由三个男人押送过来。笼子里正是应该一万年前已经灭绝了猫科猛兽。牙齿尖长,尾巴短粗。

“那是什么……?!”

“剑齿虎哦,戴眼镜的美人儿。”

日下愉快地答道。由纪子似乎是头一次面对剑齿虎。她闭口不再作声,双手紧握,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

“还有,刚才惨叫的人是哪来的?”

对我的质问,日下一脸不耐烦地应着:

“几个人而已,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通过地下网络买卖人口?”

“随便你展开想象力好了。”

“这么说,还用过直接绑架和强制拘禁的手段吗?”

“哎呀哎呀,这么问下去还是赶快给我找个律师来吧。调查过程有必要透明化嘛。”

日下左侧的嘴角撇着,哂笑着说。凉子则针锋相对:

“就如你所愿,调查全过程全面透明化好了。那么,现在就履行你该履行的义务吧——束手就擒的义务。”

“真是有趣的笑话。”日下丝毫不为所动。月冈把玩着马卡罗夫手枪,插嘴说道:

“这么嘴硬的女人,招待她特别料理之中的‘特别料理’最合适不过了呢,日下先生。”

月冈还得意洋洋地接着说:“而且啊,我这个人可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体质,经常有女人羡慕我呢。”

“连营养摄取的机能都退化了,可见你这家伙正是人种衰败退化的证据。”

“什、什么,你这女人……”月冈咬牙切齿,全身的骨骼都格格作响,好像学校理科实验室里的人体模型要暴走了似的。

“别闹别闹。”日下止住了月冈。

“可是,老大……”

“斗嘴你是赢不了这女人的。再说赢了又能怎么样,好戏在后头呢。”

日下的话引得月冈露出一副下流的笑容。这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死刑宣判上增加着筹码。

“少废话。我会逮捕你,让你活着回到日本,享尽受审的耻辱之后再上绞刑架。”

“哎呀哎呀,如果我活着被逮捕,伤脑筋的只怕是警方吧。”

“你说什么?”两位美女异口同声。

“好吧,在这里说说也无妨。”

“别装了,快说。”凉子的声音隐含着远远而来的雷霆之势。日下苦笑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好吧,嗯,总之某个都道府县的警察本部,有位权力欲望异常强烈的本部长,你们知道吧?”

“这算什么提示!”

“三分之二都这德行,这范围也太广了。”

“起码四分之三都是!”

“反正就是那么一说吧。总之那位本部长阁下,最喜欢给部下定任务指标。比如今年之内收缴违反交通规则的罚金要达到一亿元以上,比如三个月以内县内的盗窃案件要比前一年减少一半以上之类的。”

这有什么稀罕的。想当初我还是新人制服警官的时候……唉,这些话不提也罢。

“所以呢,有一次他下达了关于收缴枪支的命令。以暴力团伙为打击重点,收缴非法枪支要达到一千支以上。说来简单,做起来难嘛。他那帮部下可头大了,你想后来结果会怎么样?”

“原来如此。”凉子指尖轻点着形状姣好的下巴,“现场出勤的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背地里跟暴力团伙做交易,是吧?”

“哼,不然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警方对毒品、兴奋剂、大麻交易放水,作为回报,暴力团去搜罗托卡列夫、马卡罗夫,连二战时期的军用手枪都行,凑齐一千支交给警察。这样警察就能顺利完成指标了,可喜可贺呀。”

“竟然……用如此手段!”

“这主意倒也不错嘛!”

由纪子和凉子的反应截然相反,但对警察组织的腐败耻辱并不怀疑。连我也不觉得日下是信口开河。

“但是,过去几年没听说过一举缴获上千支枪械的大案啊。”

“没错。你这是造谣吧!”由纪子尖锐地质问道。

“这你

们就有所不知了。事实的结果可不像想象的那么顺利,警方与暴力团达成这笔交易的意向只是故事的前半段。”

日下的表情和声音都充满揶揄的意味:

“警方被骗了?!”

“哼,不愧是丧家犬,也难怪嘛。”

——又是截然相反的反应,但两人显然对事情的全貌有了共同的正确认识。暴力团伙借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大肆兜售毒品,一举获利高达三百亿日元,之后呢,郑重其事地履行了“君子协定”,凑了一百来支模型枪交给警方收缴,然后销声匿迹。警方当然不敢将这件事公开,反而要拼命为之掩护……

“总之,托日本警察的福,我可赚了三百亿呢。当然了,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向俄罗斯黑手党奉送了一百亿,也就得到了他们的好意招待。”

“真是好买卖呀。”

“这话说来俗套,不过一点儿都没错。除了他们,这世上再没有更好的协作伙伴了。”

日本的变态杀人狂,和俄罗斯黑帮之间就此结下了美好的友谊吗……

“不过,真不愧是日本的警察。那位本部长大人都没有因为这档子事儿受牵连,照样堂堂高升了呢。”

“这些有的没的根本无所谓。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说出来到底是谁吧?”

“猜得没错。不过,真是承他帮了大忙了。有了两百亿的资本,我想干什么都行。”

自信满满的语气。

无论所从事的是投资还是投机,日下倒也配得上“天才”或者“弄潮儿”的称号,两百亿的资本金左右腾挪,不到两年之间竟然变成了上千亿。

没有任何创造性的行为,没有任何真实的产出,不过是驱遣他人,在别人付出辛苦和努力的基础上坐享其成,安然攫取巨大的利益。被称为“华尔街投资家”的这一人种,不愧是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吸血蚂蟥。

不过,我对日下这种人除了生理性的厌恶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他这样的杀人淫乐者,当然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恶心气味,像我这样的凡人根本无法想象他血管里流动着什么样的毒液。

无论是日本还是美国,以挣到足够的钱过上奢侈生活为人生目标的大有人在,也称不上让人厌恶。哪怕一天三餐都以鹅肝为食,开着豪华游艇满载泳装美女环游世界,用黄金打造、钻石镶嵌马桶,只要在法律允许的框架之内,再怎么浪费自己的钱也是其本人的自由。

但日下公仁并不以此为满足。表面上看来他一边赚钱一边蔑视金钱,实际上只要可能,他更愿意向对社会有害的方向大撒金钱。像我这种跟金钱缘分浅薄的人,完全无法想象日下这种扭曲的心理是怎么形成的,对这种恶心的气味简直连一秒都忍受不了。

与日下相比,月冈、叶梨、金丸三个人只是庸常凡俗的恶徒罢了。他们受到日下的控制,同时也可以让自己下流的欲望得到发泄。不过,这几个人的凶暴和残忍比日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能掉以轻心。只要日下有令,月冈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地实行,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保不齐也会擅自下手实施杀人虐待的行为。不管怎样,盯着药师寺凉子、室町由纪子、贝冢聪美这三个女子的月冈等人眼中的淫光,用狂犬来比喻都是对狂犬的失礼了。

“说起来无聊,回头还得处置好这几个人。嗯,该怎么办呢。”

日下念叨着,叶梨咧着牙谄媚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完事儿找地方埋了就行,跟以前一样嘛。”

日下横了叶梨一眼,眼神好像再说“大爷我轮不上你个小卒来指点”。

“六个人都是警察方面的人,总不能一股脑都失踪了吧。日本和俄罗斯之间至少口头上会掐起来的,本来又不是什么友好邦邻。”

他们交换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我们跟着他们在秘密都市里继续深入。地幅广阔得让人厌烦,四周一片荒凉,建筑物也只是有窗户的水泥箱子。

估计内部也是与外表相匹配的设备和装修吧,用来做强制收容所或墓地正合适,但日下这家伙竟然能长久地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看也是神经不正常——即使俗不可耐,但哪怕他住在加勒比海的岛国过酒池肉林、美女如云的日子,也比这样更像地球人一些。

我们几个根本不在日下关心的范围之内,他只是对着凉子没完没了地嚼舌根:

“只要洗白了资本的来源,钱就会在无形的网络里纵横往返,最终都会回到我手里,还会越来越多——对,我简直就是在种钱。”

“然后就花着那些钱,住在这个一年有半年多都冰雪封山的荒郊野岭里?真是美好的人生啊。”

“研究也需要适当的环境嘛。再说,今后这里想怎么扩建都可以。我会给你们带路四处转转,好好欣赏欣赏吧。”

什么带路啊欣赏的,他随便的口气里透露出危险的气息。总而言之,他不打算让我们几个活着回去。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讨他的高兴了。我竭尽讽刺挖苦的能事,对日下说:

“既然已经向俄罗斯黑帮进贡了,对他们来说你也就没用了,说不准哪天你也会被干掉冲到马桶里去呢——当然,也得冲得下去了。”

“想不到你小子还挺嘴硬的嘛。”日下轻蔑地瞟了我一眼——求之不得,我还怕他高看我呢。紧接着他眼风一扫,以深渊般的目光盯着我: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有闲功夫不如多考虑下自己的处境吧,针对健康的男性,我也准备了丰富多彩的特别菜单哟。”

“我倒有个主意,你听着也无妨吧?”

凉子依旧无畏,随意地插嘴说道。日下的眼球默默无声地转向她的方向。

“都死到临头了还叫我‘听着’,这种说法可不太妙哦。真是脾气够硬的小妞儿。我倒怀疑是不是真的无妨,不过既然你说出来我就听听好了。”

“哼,如果都是剑齿虎,不管怎么说都很难让人相信,倒不如说是马熊的杰作呢。岛仓大议员来到国际友好度假村视察,不幸遭到嗜食垃圾的马熊袭击……”

“原来如此,嗜食垃圾吗。”

“哦不,是遭到美食家马熊的袭击,由纪——不不,室町警视挺身而出毅然面对马熊,惨遭马熊掌劈。室町警视光荣殉职。这样的话,对俄罗斯方面也没什么损害,日本那边也好交代了。”

由纪子愤然呵斥:

“凉子!”

“生什么气呀。您马上就荣升两级了,警视长大人。待到您的祭日,我一定会请法师来好好为您祭奠祈祷的。”

日下微微扭曲着下巴,咧嘴笑了:

“原来如此,前一半听起来还蛮有趣的。不过,凉子小姐是吧——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自信自己还能活下去?”

话音刚落,凉子挺胸撇了日下一眼:

“废话。我这个人,哪怕胜利的时候也不可能有失败,哪怕让别人哭的日子也不可能自己哭,哪怕把人揍个半死也不可能被人碰着一点儿。”

放出以上的豪言壮语后,凉子伸出雪白修长的手指指向日下:

“这个记录,就由你来更新吧。只可惜是个小角色。”

“我很中意你啊……虽然我不喜欢装模作样的女人,不过像你这么彻底的倒也了不起。好吧,接下来你就要体验到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了。我也很高兴,终于可以摆脱无聊的日常生活了。”

日下两手叉腰,不知道是不是被阳光照射的缘故,两眼放射赤红的光芒:

“接受我的称赞吧。今晚我是不会做什么的,到空闲的房子里好好睡一觉吧,这可是人生中最后一次安眠了。看你这样应该能睡得着吧。至于明天——虽然十分可惜,不过你就是我手里的猎物。”

“哦,凭你这样的孬种,也本事杀死没被捆绑的人吗?”

尖锐的讽刺像鞭子一样狠狠抽中日下的脸面。在此之前一直保持“绅士风度”的日下,脸上转眼间荡开一阵黑沉沉的波动,喘气的声音也变得粗野——最后,他从口唇之间挤出低沉的声音:

“你想试试吗。”

“有本事来啊。”

凉子露骨地挑衅着日下。而我只觉得一阵阵危险的寒流——我当然清楚凉子的实力。但是日下可没说过“不使用武器”,再说此刻都有不知多少卡拉什尼科夫指着她的背。

“警视,别乱来了!”

我不由叫道。凉子和日下同时盯住我——之前这两人忙于舌战,半天都忘了我的存在。

“首先,把这么多人带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来,这可是您的责任。还不清楚环境的情况下,请不要再让部下身犯险境了好吗!我早就知道CAREER靠不住!”

凉子无声地瞪了我一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面对我的责难她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我视野下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突然感到两腿之间火辣辣的,倒吸一口气——

“一个NON-CAREER,竟敢用这么大的口气!你懂不懂事?”

“啊呜……”

至今为止凉子优美的脚法不知道踢中过多少恶人的要害。但我从来没想象过最后一个被害者竟然是我本人——

这幅光景似乎很合日下的胃口,刚才的黑脸在笑声中消失了:

“窝里斗……不,CAREER和NON-CAREER算不上一个被窝的。不错不错,看到好戏了。今天时间不多了,这样也差不多了吧……”

日下狂妄地声音发出指示:

“喂,贝叔,别发呆了。快给客人带路去。地方有得是,可要带他们好好走走。”

贝托——即被日本人称为“贝叔”的阿力克山德鲁·(略)·贝托洛夫斯基,仍然带着一脸诚恳的表情,带着我们向前走。他说话的语调依旧平稳:

“来吧几位,别让我费事了。我还是挺喜欢各位的,可不想让你们遭遇什么不幸。”

“哦,那可多谢了。不过,你已经给我们足够的不愉快经历了。”

“这都是为了生活嘛。什么国家的利益与我无关。不过是给我的老婆和四个孩子、老婆的父母和我的母亲八个人混口饭吃,我也不容易啊。”

“不是六个吗?”

本想讽刺一句,但他根本无视。

“不过,两位的演技可真不错。”

他换了副悠然的口气:

“如果是平常的拌嘴,那种程度的表演说不定我也会上当,不过你们也是气得够呛了吧,可不够冷静呢。你们两位的呼吸都是同步的,没意识到吧?”

竟然被看穿了?!察觉到我的眼神,贝托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

“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说了又没什么好处。再说,被警视小姐这一踢,看起来真的会疼呢。”

贝托要是干出什么多余的事情,可不止疼而已——我在心里默默地转着念头,贝冢聪美则抓住我的右手腕,低声问:

“警部补,你没事吧?”

与其说是提问,她的语气更像是确认。我点点头,贝冢聪美长呼一口气:

“太好了,虽然演得不错,可也要适可而止啊。”

“怎么,连你也看出来了?”

“那是,药师寺警视,不管是手下还是脚下可都不会留情的。要是认真踢一脚,泉田警部补你早就晕过去了。”

——别吓我啊,我本来想说,但贝冢聪美说的是真心话。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那种痛,女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那接下来有什么战术?”

“哪有什么战术。”

还不是怕被人发现才强忍住苦笑的表情——我一边暗自忍痛一边低声说:

“总之,让对方认为我们NON-CAREER组和CAREER组织奖关系不合,先这样就好了。他们再有什么举动的话,我们随机应变吧。当然不会轻松,不过也不会更糟糕了。”

周围的俄罗斯人依旧面无表情,但说不定只是装作不懂日语——突然——

“咦,泉田兄,还有各位,大家怎么在这里啊?”

一个白痴样的声音从箱形建筑物的一角传来,同时一个人影朝这边靠近。

所有的日本人面面相觑。室町由纪子又露出“啊,忘掉了!”的表情惊讶地捂着嘴。凉子故意似的啧啧有声,而我呢,连啧舌的心情都没有——室町由纪子在这里,岸本明当然也远不了。

岸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仍然雀跃地迈着小跳步凑过来:

“啊——那不是剑齿虎吗!”

岸本指着笼子叫道,仿佛在博物馆看到恐龙模型的小孩子一样新鲜。

“了不起,真了不起,真的有活剑齿虎呀。果然不是泉田兄的妄想,我不该怀疑你的,真对不起啊。”

他直爽地向我道了歉,当然我可高兴不起来。至于为什么——

日下沉默着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两名俄罗斯人掉转枪口正对岸本。

脸上还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一点儿作用都没发挥,岸本就这样跟我们一起变成了俘虏。

终于理解了所处的状况之后,岸本白眼一翻向后便倒。幸亏阿部巡查和贝冢聪美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岛仓议员,这六个警察怎么处置,请交给我吧。”

“好吧,随便你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谢了。”

日下草草地施了一礼——对岛仓来说不啻于侮辱性的冷淡举止。实际上,他对凉子、由纪子,还有我们几个人的身体和生命没有任何处分的权利。只不过,他自命“国家要人”,自信对我们这些“非要人”的生命有随心所欲的资格罢了。

“为了祖国大业欣然舍弃生命,这正是日本人的美德。虽然这样的美人真是可惜了,不过但愿你像樱花般绚烂地飘逝吧。”

“少废话。”

凉子一句话打断他,顺便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岛仓怒目圆瞪,恨恨地咳嗽了一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好吧,既然这样就让你领教领教——本人伟大的计划。”

“想说就说啊。”

“说出来可别吓死你。我要让西伯利亚从俄罗斯分离独立出来!”

“哈……?!”

我们全体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而日下倒是坦然地接口继续说起来:

“然后首先要让他们归还日本的北方领土。”

岛仓对日下的话连连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这个机会日本一定要抓住,放弃了就太可耻了。成天跳着脚叫唤‘还给我还给我快还给我嘛’,还不是只有被拒绝的命,这样太可耻了。”

“按我的计划,就可以一举解决日本和俄罗斯之间的边界争议——由我亲手缔造!”

岛仓的声音充满热忱——因为这是秘密计划,至今为止他大概一直隐忍着向人炫耀的欲望。

“另一方面,中国一直眼热日本海方向的出口。对了,让他们用海参崴以南、波西耶特湾附近的土地割让给日本——当然,不是无偿割让。对世界第二大经济大国,那样就太失礼了。”

“打得好算盘,不过俄罗斯能乖乖听你的吗。”

“当然要让他们听话。”岛仓断言道,“俄罗斯一直想开发西伯利亚远东地区。从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以来,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但是,现在距离这个愿望变成现实更加遥远了。西伯利亚远东的人口连年下降,反倒是中国移民越来越多。在这样下去,国土都要为中国人所占领了。”

凉子耸了耸肩:

“那也正常嘛,毕竟哈巴罗夫斯克距离北京只有一千八百公里,距离莫斯科可有八千公里之遥呢。”

“确实距离很远啊。”——在此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贝托突然插了这么一句,接着又闭上了嘴。

——他们的对话让我震惊不已。竟然有想让西伯利亚从俄罗斯分离独立的日本人吗?我忍不住叫嚷出声来:

“胡说八道,那根本不可能!”

“你知道巴拿马运河的历史吗?”

日下发问,语声简直像揪住学生把柄的阴险教师似的。看来这人在知识方面的虚荣心也相当强烈。

“那有什么,谁不知道啊。”凉子不屑一顾,“巴拿马地球本来是哥伦比亚共和国的一部分。堂堂的美利坚合众国为了建设连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运河,对巴拿马地区垂涎不已。后来美国煽动巴拿马地区居民叛乱,生生分裂出了巴拿马共和国。然后美国大老爷就在巴拿马共和国正中央得到了永久租借地,实质上的美国领土,巴拿马运河由此而来……怎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答得好!那么,你知道原本是墨西哥领地的德克萨斯和本是独立国家的夏威夷,是怎么变成美国领地的吗……”

“谁那么无聊回答你的历史常识题啊。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倾美国之力才能完成的事情,凭你一个人就想做到吗?”

“一个人……哼,这个嘛。”

日下洋洋自得地环视了一圈身边的同党。在我看来他倒像在从周围的人与自身的差距中找优越感。

“对了,你们想创建的国家想好国名了吗?”

“当然。你们几个将有幸成为这世界上最先知道的人——‘远东西伯利亚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简称DPRFS。”

“哇……够长的,而且品味低下。”凉子吐槽说。我也有同感。“民主主义”也好、“人民”也好,在国名里带有以上字样的任何一个国家,看到日下那张脸、那副表情,一定会觉得遭遇了什么黑色冷笑话吧。

岛仓愤怒地想说些什么——估计是想强调这个计划不是日下而是他本人的功劳吧,却被日下郑重地无视了。

“众所周知,俄罗斯横跨欧亚大陆……”日下又开始“传道授业”了——

“列宁的俄国革命只在欧洲区域展开,几乎无法假手亚洲区的食物。他最大的恐惧就是列强以军事力量干涉革命——当然后来的事实也是如此发展的,不过他对此也早有防备。”

这次的授课内容是俄国革命史吗。我实在烦不胜烦,出乎意料的是,凉子倒是带着认真的表情听下去。

“列宁的打算是与美国结成同盟,借助美国的力量。”

“美国才不愿意惹这种麻烦吧。”

“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据说列宁打算把西伯利亚全部让给美国。这样,无论是英国、日本,都不敢对西伯利亚地球下手了。”

“出让整个西伯利亚地区?这可是比美国本土面积还大的广阔土地呢,真够大方的——真的假的啊?”

“这是历史上隐秘的篇章嘛。再说西伯利亚地区当时由反革命军势力把持,对列宁来说,就让给他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最终结局可不是这样的。”

“进入斯大林时代以来,别说割让领土了,略有示弱的表现都会被清洗,绝对寸土不让。虽说列宁是革命家,斯大林可是世界第一的大地主。苏联的国土面积是世界第一,而且全部土地归属国家,就是说,全都是斯大林的领地嘛。”

不知为什么日下叹了口气:

“苏联解体的时候我可是高兴坏了,倒不是对共产主义有什么看法……”

“哈,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盼着社会剧烈动荡、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的场面,没想到变革的过程竟然很和缓,几乎都没死什么人,你很失望吧。”

日下笑而不答,证明凉子说得一点儿不错。凉子看看与岛仓大概拉开了十米左右的距离,罕见地压低声音问道:

“那么,那个岛仓大叔呢?”

“岛仓?哼哼哼……”日下愉快地笑了,“那个老头,想要的不过是留名后世罢了——所谓‘不朽的名声’什么的。”

“哈,他不是已经以‘通过核辐射污染全国的原子能灾难大BOSS’名垂千古了吗。”

“福岛核电站事故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可不一样喽。”

我忍不住插嘴:“他想获得‘夺回日本北方领土的大功臣’的名声?”

“正是如此。说起来,不只是北方领土,连上千岛群岛、萨哈林岛一起才好呢——当然,这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时,岛仓有所感触似的大声叫唤日下,日下向凉子飞了个眼色,慢慢地走过去。凉子落在后面,瞪着他的背影,小声问我:

“你怎么看,泉田君?”

“不负责任地说——这个构想本身倒蛮有意思的,不过……”

“实现起来很困难?”

“根本不可能吧。”

“理由呢?”

“首先,俄罗斯怎么可能笑呵呵地接受他的提案呢。不管怎么说,那可是跟美国并列的军事大国啊。只要投入机甲军团,连一个礼拜都要不了就能压制整个西伯利亚地区了。”

“你看国际社会会有什么反应?”

“嗯,如果西伯利亚地区的原住民本身有分离独立的愿望还罢了,可是从来没听说有这种舆论啊。无论是联合国还是其他国家,都不想被牵涉到民族分裂的事情里吧。”

“即使发生内乱,他们也会袖手旁观吗?”

“原则上不干涉内政嘛……再说也不至于到内乱的地步吧。”

我在寒风中稍微缩了下头,想了想继续说:

“再说,如果闹到日本连续杀人犯为民族独立做后台的地步,任何国家也不会支持的吧——美国都不会。”

“日下想必会设一个傀儡总统替他出面的。”

“俄罗斯方面绝对不会手软,派出大军一举攻下。至于美国和中国,无论内心怎么考虑,很有可能会出面调停,那时候就更难回头了。”

“一定会引起大乱子吧。”

“那么您有什么制止他的办法吗?”

“我才不想制止他呢。”

“啊?!”

我忍不住去盯住凉子,而她的双眸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那个杀人狂所希望的不正是大混乱和大规模流血事件本身嘛。”

“刚才说到前苏联解体的时候他说过了。”

“我估计,没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这小子深以为憾呢。”

“所以他想一手引发大战吗?”

“痴人说梦的妄想而已。”

“不过,比您征服世界的构想可要具体得多呢。”

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命发言立刻引起女王陛下的不满,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要真想知道我的具体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你也无妨!不过,给我记住,一旦知道了我的计划你可就不能回头了,你有觉悟了吗?”

“不不,那个,我只是说计划是不是具体,对实现的可能性可没做评论哟。”

我慌忙解释——其实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不说也罢,只是这是我脑海里已经只剩下某一首乐曲在回响——音乐剧《歌剧院魅影》中的“不归路”(POINTOFURN)。

日下和岛仓等人刚才跟我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两人密谈了一阵儿,突然又跟了过来。我厌烦地磨蹭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真想早点儿回去。”

“回到充满核辐射的日本?”

“回到富有常识的世界,我是说。”

后来断断续续地又听到什么用剑齿虎的克隆技术复活猛犸象、在全球变暖达到极限的时候让日本全体移民到西伯利亚、与西伯利亚联手封锁中国等等等等……今天一天简直把一辈子能听到的妄想都听够了。真想坐在拉面屋里看着电视,聊聊大联盟的棒球或者女足什么的。

唉,平凡才是幸福的基础啊。

虽说与“平凡”相对的就是我们眼下的“非凡”状况,但我的上司一如以往气宇轩昂意气风发。日下最开始挑起争端的时候上司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是打算大获全胜的。作为了解她实力的下属,我觉得自己多少也应该出点力。

“对了,在场的日本人除了犯罪者以外,全都是公务员。既然不用担心牵涉到普通民众,正好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呢。”

“那些外交官会协助我们吗?”

“那些家伙只要不碍事就行了,碍事的话就一律当敌人对待。既然是敌人,那么怎么处置都行。”

“您这三段论似乎好像不怎么太讲道理……”

“连自救自保都做不到的外交官,日本不需要!”

凉子故意提高了声调:

“把责任推到普通民众身上,反过来让别人来救自己,这顺序根本就弄反了好吗。喂,你们俩,还在那糊里糊涂的呢,现在已经这个没品的阴谋已经开始实施了,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负责任,倒是说来听听!”

“你们俩”指得是大鹤和浅川,两人意识到凉子的话,猛然陷入“出乎意料”的泥沼中,挣扎着弱弱地抵抗了一句:

“话虽这么说……”

“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刚才不就知道了吗。你们俩点头哈腰的对象,跟连环杀人犯联手,打算颠覆分裂俄罗斯主权呢。国际社会舆论说不定会认为日本是恐怖主义国家哦,哦呵呵呵。”

她笑得不怀好意——我可不觉得这是笑得出来的场合。

“不过,只要不惹得美国老爹不高兴,其他国家说什么也无所谓吧。”

“这、这、太无礼了。”

“哦,莫非你们忘了‘南美无核条约’在联合国投票的事儿了?赞成国家一百五十,反对国一个,弃权国一个。反对的是美国,弃权的是日本——虽然投了弃权票,还是被修理了呢。”

“唉,这些话就不要再

提了。他们也不过是最底层的小催巴而已。”

宛然一副稳健中立派的样子,日下向凉子解释着:

“与此相比,你难道不想听听那些剑齿虎的来历吗?你大概也能想象吧,一九零八年,有陨石坠落在西伯利亚通古斯地区——甚至可以说那不是陨石,而是彗星。方圆二十公里的树海全部倒塌,燃起通天大火,连冻土都溶解了。”

——这事儿倒是都听岸本说过。日下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脑海里描绘当时壮观的景象似的。

“就在那片冻土之中,埋藏着一两头剑齿虎——准确地说是短剑剑齿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们一直处在假死的状态中。经过了一万年的长眠,它们终于在地面上觉醒复苏了。”

“说得倒像那么回事。”

“反正也是想象出来的。一九零八年,正是妖僧拉斯普京惑乱沙俄宫闱、垄断皇宫内廷的时候,根本没展开什么像样的学术调查。后来就陆续发生了一战、沙俄革命和内乱,还有斯大林的大屠杀。根本没人关心通古斯这种地方。”

“从通古斯大爆炸到现在可都过了一百年以上了。这期间剑齿虎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这个嘛,就是大自然的神秘之处了。”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吗。不管怎么说,总之你运气不错,弄到了剑齿虎并且使之繁殖下去……”

“很遗憾,这并不能实现。现在诞生的剑齿虎都没有生殖繁衍的能力。”

“哦哦,那还真是遗憾呢。这么说,只能不断地克隆了?”

“没错,而且克隆的个体每次都在劣化。”

日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淡定的表面下似乎有忍不住的怒火。看来他的剑齿虎再生计划实行得并不理想。

突然,他露出想到什么似的表情。对此我有不详的预感,但立刻被一个沙哑粗鲁的声音打断了——是三人组之一的金丸。

“日下阁下,这几个男人就不用留了吧。”

——还真是个直率的男人。

“客人只要三位就足够了。”

“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金丸君。”

日下的唇角不无恶意地扭曲着,“男人也有男人的用处。他们到底对恐怖和痛苦能忍耐到什么程度,你们也有兴趣吧?像那样的美女是很宝贵的。你不觉得男人正好用来做一些随意性的实验材料吗。”

“我、我、我知道的全都招。绝不隐瞒,我什么都说。拜托饶了我吧!”

岸本难得展现了一次诚实的美德,但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赞许。遭到与他同一立场的几个日本人的白眼,他就没再作声。

“怎么办呢,本来想让你们去参观我的大本营的……”

“是收费参观的吗?”

“这就是痴心妄想了。只有我想让你们参观,你们才应该想参观。”

“说的就跟有什么可看的似的。”

“这不是正在眼前啊——非常美的东西。”

日下的话引起月冈等三名干部一阵下流的笑声和欢呼,想必是引起了某些最恶俗低劣的想象。实际上,他的话引起了我对三位女性安危的格外警惕,但没想到接下来的话倒是大出意料。

“我要让你们见识见识在全世界都引以为豪的日本人最美好的牵绊——那就是,CAREER和NON-CAREER同心协力共度危机。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啊。”

月冈等人露骨地显示出失望,但我们也被日下的真意弄糊涂了。他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接下来我会放出一头剑齿虎。那家伙可两天没有喂食了哦。让一名CAREER和一名NON-CAREER联手,共同对抗猛兽。如果能击毙它,为了表示敬意,我会提高对你们全体的待遇。”

怪不得日下刚才就若有所思的样子,竟然是这样。凉子问:

“要是不能击毙呢?”

“那就只有变成猛兽的饲料了。那么,到底是谁和谁组合呢——啊,就那个唯一的男性CAREER,和个子最高的那个NON-CAREER你们两个吧。”

这么说是选中了岸本明和我。

说来丢人,但我还是表白一下吧——一听到我拼了命去保护的CAREER即不是药师寺凉子也不是室町由纪子,而是岸本明这小子的时候,我的决心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带着“piu~~piu~~”的声音在空气中飞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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