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掘商店街还在睡梦中。

红绿灯敷衍地闪烁,久久才有一、两辆车子通过,巴士穿进狭小的道路,对于只见过金堀商店街人声鼎沸盛况的匡子来说,现在的模样安静得就像骗人似的。

金堀商店街笔直朝南延伸,上方横跨着一道砖红色陆桥。陆桥上,以逐渐转白的天空为背景,方正的市电发出轻快的声响驶过。

匡子望向手表——五点十分,这班电车应该是从基木町开来的首班车吧。电车穿过陆桥开往梅津,也就是匡子直到刚才都还在那儿欢闹的温泉街。

梅津是一座古老的小温泉乡,仿佛遗世独立,却能够勉强维持命脉,全是因为那儿对于风化营业的取缔十分宽松。温泉乡虽然没有名胜名产,却有好几家通宵营业的俱乐部、酒吧、餐饮店,带着些许不卫生而自甘堕落的不健康氛围,狭窄蜿蜒的道路,古老房舍刺眼且斑驳的色彩,倦怠的女人们……许多支持者在梅津找到传统欢乐街那种无可替代的韵味,特地远道而来。

市电经过陆桥没多久,一名娇小的女人牵着一头大狗,追随电车似地散步走过,橘色裙摆在清晨的风中轻盈地翻动着。

那道风似乎将吹散云层,带来睽违已久的晴天。梅雨过后,就是夏天了。

——和佐藤看七预测的一模一样。匡子不由得大感佩服。

她会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记得,是因为佐藤发给每一个见面的女人名片,匡子也拿到了一张。他并不是来自远方的客人。

梅津山气象预报员佐藤看七是个大块头的中年男子,两道粗眉特征十足,一张脸却给人平板的印象。

“佐藤这个姓氏平凡无奇,但看七这个名字很特别吧?不可以忘记我哦,是看七先生哦。‘现在,看七兄正在哪儿做些什么呢——’”

“哎呀,真会自我推销。”同事朱实看着名片说道,但她听不懂出自戏里的桥段。

“哎呀,看七先生在气象台工作呀。”

“是呀,我顺道来做个明天的天气预报吧。低气压逐渐增强,顺着沿海州中部往东北东前进,由于父岛东方的高气压中心扩张至日本南海上方,东南风将略为转强,明日估计将是久违的晴天……”

初夏的风十分爽朗,匡子的脑袋却是又沉又累。佐藤胡闹得凶,匡子整夜陪他瞎混,都累得不成人形了。

佐藤看七独自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喝了一、两杯啤酒后,便秀出一朵康乃馨人造花,花朵意外地芬芳。匡子想闻个仔细,凑上前去,没想到花蕊突然喷出水来。匡子被水呛住,看七放声大笑。

“讨厌的家伙。他根本没喝多少,却在那里装醉。”趁看七去上厕所,朱实对匡子悄声说道。

朱实说的没错,看七根本没醉。虽然没醉,他胡闹的程度却实在过火。喧闹了三十分钟后,看七不晓得在想什么,突然脱掉全身衣服,光溜溜地跳上舞台。台上正在高歌的香岚兰子大声尖叫,逃进后台;乐团立刻把曲子切换成哈林小夜曲,照明人员将灯光调成粉红色。

事出突然,侍者抓起桌巾追上看七,看七在舞台角落被好几条桌巾给制伏了。

“男人为什么不可以裸体!”看七嚷嚷着老掉牙的说词,匡子等一干小姐勉强挤出笑容。

“我最喜欢你这种温柔的女孩啦。”看七翻着白眼说。他被朱实使劲勒住了领带。

“今晚可以约你吗?”

“已经是早上喽。”

“那,今早可以约你吗?”

“真的吗?人家好高兴哦。匡子也一起来吧。”

“……好啊。人愈多愈好。”

朱实找了四、五个同事一道,让看七带她们去酒吧。她们这家店里,小姐们突然消失或出现,是家常便饭。

到了酒吧,看七也没怎么喝酒,要是硬逼他喝,他就会不小心把杯子掉到地上。匡子一眼就看出那是故意的。

“他看起来又不像有钱人,会不会是挪用公款什么的?”匡子悄悄地对朱实说。

“天晓得……”朱实粗鲁地一口气喝光鸡尾酒,“应该不是吧,没听说气象台很有钱啊。如果真能做什么坏事,大概是收贿吧。”

“收贿?”

“被业者拜托,捏造假的天气预报,像是明天会下雨之类的。”

“什么业者?”

“还用说吗?当然是雨伞业者啊。”

“雨伞业者啊……”

“哎哟,这不重要啦。别管那么多了,给他大吃大喝一顿吧。”

后来一群人又去了寿司店,看七一径吵着要店家捏猪排寿司,匡子等人默默地吃了一大堆鲍鱼和海胆。

离开寿司店后,看七又提议回饭店去打麻将。依他之前胡闹的德性来看,会演变成哪种麻将,真是不敢想象。幸亏人多,匡子趁乱先开溜了。

卯起来喝下的酒,掺杂着看七的胡闹,似乎仍余味极糟地残留在身体里。匡子将口香糖扔进嘴里。

一时,她发现一名男人从商店街的另一头跑了过来,是这条商店街的熟面孔。男人穿着慢跑衫和黄色慢跑裤,踩着规律的节奏跑过匡子身旁,但是看到那张脸,匡子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男人原本肤色就黑,但鼻子下面不知怎的横亘着一条漆黑的棒子,就像拿墨水横抹上去的胡子般。但男人完全不在意匡子的视线,兀自盯着空中的一点,慢跑离去。

目送他远去后,匡子将视线拉回商店街,突然一辆送报脚踏车以惊人的速度冲来,一眨眼就窜过匡子身旁,只见派报员满脸惊恐。

发生了什么事吗?——匡子眺望商店街,看来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她发现陆桥正下方的马路上,笼罩着一团漆黑的烟雾。

是火灾吗?——匡子加快脚步。但是既没看见火苗,烟雾扩散的路径也很怪异,烟并不是冲上天空,而是慢慢地逐渐膨胀。

是爆炸吗?——可是也没听见爆炸声。黑色的烟雾乘着风,往匡子这儿逼近。匡子不禁停下脚步。突然,一名男子像被烟雾弹出似地,跳了出来。看他挥舞着一只手,奔跑的节奏很奇怪,但脚程快得惊人。

“发生什么事了?”匡子忍不住叫住男子。

男子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匡子靠近一看,男子个子挺拔,五官轮廓深邃,脸色却像个病人似的,又青又黑,很不健康。

“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子喘着气说:“黑雾突然袭来……”男子伸出拳头抹了一下额头,于是他的额头冒出了一道黑线。

“哎呀!”匡子睁圆了眼看着男子,那道黑线和先前慢跑男人鼻子下方的棒子一模一样。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是啊。”匡子打开小粉盒,转向男子的脸。

“呀!”男子直盯着粉盒的镜子看,然后伸出手指摩擦鼻子下方,顿时冒出了黑线。接着他又往脸颊上画圈圈,同样地,脸颊上也出现了黑色的圆圈。看样子,这个人在事情弄明白之前,习惯花上许多时间做各种实验。

“这附近有没有玩具店?”男子将粉盒还给匡子说道。

“找玩具店做什么?”

“要是手里不拿个羽毛球板,这张脸实在说不过去呀。”

匡子一脸同情地看着男子,其实心里已经笑翻了。出于职业关系,她什么表情都装得出来。男子仿佛看透匡子的心思似地,直盯着她的脸看,然后说:“可是,你不能光觉得好笑哦,看来你也成了受害者了。”

匡子急忙打开粉盒,抹了一下额头,额头顿时冒出一道黑线。

尚店街左侧五金行二楼的遮雨棚喀哒喀哒地掀开一条缝,一名男人露出他那张平坦的脸,也适匡子似曾相识的面容。男人俯视街上的两人,接着望向陆桥。“啊!可恶!又来了!”

遮雨棚粗鲁地关上,紧接着五金行的铁门拉起,五官平坦的男人穿过铁门,走进斜对面的商家。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豆腐店的。”匡子望着男人的背影说。

“不愧是卖豆腐的,起得真早。”高个儿男子佩服地说道。“并不是早起工作吧。”

“怎么说?”

“之前他曾向我吹嘘,他最近只要定时,时间到了豆腐就会自己做好了。还说多亏这样,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了。”

“卖豆腐的从五金行走出来,还真奇怪。”

从五金行的铁门走出来的不止一人,还有四、五个人偷偷摸摸地消失到商店街各处。最后出来的男人啐道:“可恶,又是碳粉!”

听到这句话,匡子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是碳粉的雾。”

“碳粉?”高个儿男子望向陆桥。

“大概一个月前吧,一辆货车在这条商店街上掉了好几个纸袋,一袋大概有二十公斤那么重,被后续车辆接二连三地辗过,袋子纷纷破掉,冒出黑烟来。原来袋子里装的全是碳粉,商店街转眼间变得乌漆抹黑……”

“那可真是凄惨,后来怎么办呢?”

“好像完全无计可施,碳粉就像烟一样啊。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有风,碳粉乘着风,钻进每个缝隙,整条商店街上的人全都黑着一张脸。但只有脸还算好,苦的是商品被搞得卖不出去。像是那边转角的小吃店‘伊豆政’,听说整间店客席的榻榻米总共换了上百张呢。吸尘器也吸不住碳粉,路上的碳粉最后只能用水冲掉,至于飞进家里的碳粉,可是花了一整个星期才全部擦掉……”

“真的是处处有危机啊。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连肺的深处都要黑掉了,我们快逃吧。”

“我可不逃。”匡子踏紧地面。

“为什么?”

“这是公害,我要要求赔偿。洗衣费、入浴费,还有美容费。”

“向谁要求?”

“管它是商店街工会、货连行、厚生省、碳粉公司,只要拿得到赔偿,哪里都好吧?总之,不拿到受害证明,我不回去。你最好也去开个证明。”

“就、就这么办吧。”男子用力往鼻子下方一抹。

“我们不开这种证明的。总之请回吧。”从金堀商店街派出所走出来的岛中巡查断然说道。他是个大块头男子,满腮青色胡碴。

匡子认得岛中巡查。有次她在夜里遇到色狼,岛中巡查曾救过她。那时候,岛中巡查对她万分亲切,大概是因为当时没有旁人在场吧。

“这是公害。警方应该立刻开出受害证明才对。”岛中巡查冷漠的态度令匡子气愤,她不肯退让。

“这并不是公害。根据上个月的前例,这应该解释为违反交通规则。”

“违反交通规则?”

“是的。掉落碳粉的人,违反了道路交通法第七十一条第四项的防止货物掉落义务。”

“歹徒抓到了吗?”

“没有,还没逮捕到案。”

“查一下碳粉的袋子就知道制造商了吧?知道制造商的话,不就能马上查出是谁买了碳粉,又是谁载货经过这条商店街吗?”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那是一家大型碳粉制造商,出货量非常庞大。我们核对了他们的所有通路,却查不出特定的贩卖商,而且送货公司大多是承包的……”

“这是厂商在包庇下游吧。因为不是什么大案子,你们才这么好整以暇,对吧?”

“没那回事。”

“如果你不能开受害证明,至少也该记下受害人的名字吧?”

“我认得你,你是玉叶匡子小姐对吧?”岛中巡查说出匡子名字的时候,脸稍微红了一下。匡子见状,感到很满足,不再坚持己见了。

“请、请把我的名字也记下来。我姓亚。”一直望着两人对话的高个儿男子开口了。岛中巡查恢复一脸不悦,“呀?”亚在黑色的掌心以黑色的手指写下“亚”这个字。

“如果一时想不起来,请翻开字典的第一页。第一页不是有‘亚美利加’吗?就是那个亚。亚爱一郎。”

“亚爱一郎啊。我应该忘不了吧。”

“谢谢。”

“也把小猛的名字记起来!”

一道尖锐的话声响起,匡子回头一看,只见一名三角脸的小个子洋装老妇人指着在她身旁的黑色大牛头犬说。

岛中巡查被那头大狗吓得有些退缩。

“我家的小猛很敏感的,万一它吸进这些碳粉生了病该怎么办?”

牛头犬“呜呜呜”地低吼。

“哎呀,真是头漂亮的黑狗呢。”岛中巡查的不谨慎发言,让老妇人暴跳如雷。

“小猛不是黑狗!它是经过这条商店街就变成了黑狗!小猛自豪的披毛都给糟蹋了,你不觉得它太可怜了吗!”

警车抵达金堀商店街,市政府的洒水车也出现了。

洒水车开始冲洗呈放射状散落

在路面的碳粉,但由于水势极强,碳粉又飞了起来。

“轻一点冲!不要那么粗鲁!”岛中巡查利落地下指示,勇敢地亲自拾起数个碳粉袋,却被碳粉呛住,不一会儿全身就变成和那只牛头犬一样的颜色了。

匡子心想,岛中巡查会这么卖力,都是因为自己在一旁看着,心中颇得意。匡子留意到时,自称亚的男子正一脸茫然地仰望天空。他已经解下领带,将西装外套整齐地翻过来折得小小的,揣在怀里。直到刚才,他看上去都像是在犹豫究竟要逃离碳粉,还是留下来观赏黑色街道的末路,最后还是败给了好奇心,于是做好不弄脏衣服的准备,成了这副样子吧。匡子突然对这个只有外表看起来敏捷的男子起了兴趣。“你在看什么?”

听到匡子的问话,亚仿佛被看穿心底似地全身一颤,说道:

“哦,那个袋子好像是从空中掉下来的。”

“从空中?”

“请看看散落在路上的碳粉痕迹,是呈放射状的对吧?如果碳粉是被车子压过飞散出来,应该不会形成这种痕迹。”

“真的耶……看起来就像从空中掉下来似的。”

“从空中?”一旁的岛中巡查耳尖地听见了。

“货车会经过空中吗?”

“是货机才会经过空中吧。”匡子说。

“不,说是空中,看来离地并不远,那儿不就有座陆桥吗?”两人朝亚指的方向一看,碳粉散落位置的正上方就是陆桥。

“……而且我看那个纸袋上头好像有铁丝捆着,还多出了五十公分左右,铁丝切口的形状也不太寻常吧?看起来不像拿钳子剪的,也不像是折断的。喏,切口很平坦呢。”

岛中巡查急忙检视捆在袋子上的铁丝切口,果真如亚所说,切口尾端像个小饭瓢般扁扁的。

“这代表什么?”岛中巡查盯住亚问。他的眼睛在漆黑的脸上炯炯发光。亚仰望陆桥,市电正喀咚喀咚地通过。“被那辆电车的铁车轮给辗过的话,铁丝就会变成这种形状吧。”

巡查一击掌,双手顿时喷出黑粉来。他默默地跑了出去,弯过商店街转角,有道楼梯通往陆桥。匡子和亚旋即跟上。

逍座陆桥是十年前刚改建的。原本政府规画要拆掉旧市电,但新市长是个市电迷,一番争取之后,市电的命脉终于得以存续,保留了陆桥做为单线通行。

岛中巡查很快就找到他所期待的东西了——就在碳粉袋掉落的金堀商店街正上方,市电的轨道间留下了极为原始的机关痕迹。

在两道铁轨之间,有两根深深打入柏油路面的钉子,钉头缠绕着与碳粉袋上相同的铁丝,铁丝的另一端则是平贴在铁轨上,和碳粉袋上的铁丝一样被压得扁扁的。

“……这次的碳粉袋并不是货车不小心掉落的。这是一起有计划的犯罪。”

匡子也看出机关的运作方式了。歹徒在市电的铁轨间打进钉子,把铁丝一端缠绕在钉头上,另一端越过一边的铁轨,拉到陆桥边缘,绑上好几袋碳粉。待市电的首班车经过陆桥,夹在铁轨与车轮之间的铁丝就会被夹断,碳粉袋于是掉落金堀商店街的正中央……

“一个月前的碳粉事件,也是歹徒透过这种机关得逞的吗?”亚问。

“那时候我也检查过袋子,并没有被动过这样的手脚。”

从陆桥俯视下方,商店街的居民几乎都被惊醒,一脸漆黑地在金堀商店街上东奔西窜;各种颜色的水桶纷纷出笼,道路被水淋成黑压压一片。

岛中巡查茫然地盯着铁丝的切口说:“可是,歹徒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捞钱啊!”抓住岛中巡查这么嚷嚷的,是小吃店伊豆政的老板娘,“是黑川榻榻米店的老头干的好事啦!岛中先生你也知道黑川那副势利的嘴脸吧?他跟我是小学同学,大家都叫他阿黑呐!”

“不能以脸和名字来判断一个人啊。”巡查的脸黑成一团,看不出表情,不过他肯定是一脸不知所措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像伙上次也大捞了一笔啊!像我们店里换了上百张榻榻米,他竟然连一块钱也不让我杀价,只知道发别人的灾难财。换榻榻米的不止我们一家,阿黑可是发了笔横财呐。他这次是食髓知味啦!”

“你有证据吗?”

“你看看风向,是南风吧?他家在上风处,所以他连风向都算好了。而且听说阿黑每天早上都会在街上乱晃不是吗?”

“黑川先生那不是乱晃,他是在慢跑。”

“哼,什么慢跑,爱说笑,他肯定是边跑边撒碳粉的啦。”

“你说阿黑怎么了?”

匡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有个男人戴着黑黝黝的帽子、系着黑色围裙,一脸凶狠站在不远处。他是安德烈西点店的老板,两袖卷起,结实的右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鲜奶装饰蛋糕。

“在路上乱撒碳粉的就是阿黑那家伙啦!”

“可恶……!”他手上的装饰蛋糕剧烈地颤动着,“我熬了一整夜做好五十个蛋糕,没想到一回神,全变成这副德性了!”他向大家出示蛋糕。雪白的鲜奶油上头就像积满了黑色的雪。

“阿黑回来了!”伊豆政老闻娘指着商店街入口。

黑川一身黄色慢跑服,以规律的节奏跑进商店街。

“可恶,给我记着!”安德烈的老板闪到路旁去。

黄色慢跑服先生完全没注意到街上的骚动,依旧盯着空中的一点,沿着街道中央跑了过来。匡子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才刚看见安德烈的老板将粗壮的右手往后伸,弹力十足的蛋糕已经呼啸着朝黑川直飞而去。

但蛋糕只是稍微擦到一点黑川的额头,就往后头飞去。

这当儿,恰巧对面豆腐店的老板打开店门,他那张平坦的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擦过黑川头顶的蛋糕便往豆腐店老板脸上砸个正着,糊成一团,豆腐店老板应声倒回自家门内。

“阿黑,你给我站住!”伊豆政的老板娘大叫。

黑川顿时停下脚步,一脸惊讶地看向老板娘,面不改色地说:“阿政嫂,怎么了吗?”

“一大早就慢跑,还真是清爽呐。”

“是啊,阿政嫂你明天也来跑跑看吧。”

安德烈的老板跑回店里,出来的时候,双手各捧着一个蛋糕。

“阿黑,看那边!”伊豆政的老板娘指向西点店。

黑川回头,说时迟,那时快,第一发蛋糕飞了过来,黑川机灵闪过,旋即缩起脑袋,迎面而来的第二发也让他逃过了,却命中了黑川身后的伊豆政老板娘的脸。

“安德烈你这个大蠢货!”伊豆政的老板娘嚷嚷着。

但是紧接着发出的第三波蛋糕攻击,札札实实地在黑川的脸部正中央炸了开来。

“替天行道!尝到滋味了吧!”安德烈的老板昂然挺胸说道。但那张得意的脸却被空中飞来的某个灰色物体给击中,安德烈的老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是豆腐……”安德烈的老板呻吟着,“卖豆腐的,你玩真的吗?看着好了,我这边还有四十七个蛋糕!”

匡子回头一看,一脸鲜奶油面膜的男人正从水桶里捞起四方物体,朝外扔去。

“混账机器,有碳粉跑进去,不会自己停下来啊!还拼命给我制造灰豆腐!机器实在太蠢了。刚才也是啊,手气正好,就给我喊停……”

岛中巡查挡到豆腐店老板前面,“适可而止吧,豆腐店老板,别做傻事呀。”

“警察先生,不耍挡我,反正是顺便,我跟五金行的也有帐要算。”豆腐店老板满脸的鲜奶油下,瞪大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又跟五金行那伙人赌钱了是吧?”

“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后来都不敢……”

“少骗人了。你引进制豆腐机,就是想要空闲去赌钱吧?”

“别人的家务事你管得着啊!”豆腐店老板突然伸手进桶子里,抓起灰色豆腐就往巡查的脸上抹。

“呜!……你这是妨碍公务!”

伴随着刺耳的喇叭声,一辆车子突地冲进商店街,车头后方是个长鱼板形的水槽,水槽上印着市徽,车尾则盘卷着粗大的水管,这是辆水肥车。

水肥车一路撞飞、压扁水桶,在警车和洒水车之间发出隆隆巨响蛇行穿梭。匡子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紧抓着方向盘,一脸不输安德烈老板的凶暴神情。就在水肥车差点擦撞洒水车时,不知怎的,居然有一个蛋糕飞进驾驶座,击中了司机的侧脸。

紧急煞车声响起,水肥车停下,半张脸满是鲜奶油的司机走下车来,另外那半张脸看起来像在笑。眼看他慢慢地绕到水肥车后面,正要拿起水管。

“他、他想做什么?”亚紧紧地将西装抱在胸口,浑身颤抖。

“还用问吗?那家伙想使出最可怕的手段……”

“你敢就试试看啊!”安德烈的老板完全气昏头了,第二发蛋糕击中司机的下巴。这下完了。——匡子已经绝望了,然而奇迹却在此时发生。司机伸向水管的手又慢吞吞地缩了回来,转身折回驾驶座,发动水肥车,疯了似地冲出了商店街。

匡子目送水肥车离去,脸上突然感到一阵冲击,满鼻腔都是鲜奶油的甘甜香味,眼前一片漆黑。

接下来她也豁出去了,自暴自弃似地在西点店和豆腐店之间往返,参与这场乱斗,整条街上蛋糕和豆腐你来我往地满天飞,人们原本黑压压的脸,这会儿一个个被涂成白色了。

不,只有一个人的脸庞还是黑色的,那就是亚。他身轻如燕,以拳击手般的运动神经,左闪右躲地避开蛋糕和豆腐,但最后还是被安德烈的老板发现了。

“喂,只有那家伙还毫发无伤!”安德烈的老板已经扔光了所有的鲜奶油蛋糕,他接着祭出巧克力蛋糕。

“你疯了吗……!”安德烈的老板正要使劲扔出巧克力蛋糕,手却被妻子给抓住,“巧克力蛋糕就算黑了点,还卖得出去呀!”

“啰嗦!你闭嘴闪边去!”安德烈的老板将第一发蛋糕塞进太太的嘴里,第二发扔向亚。亚正巧踩到油豆腐,滑了一跤,无力避开直飞而来的巧克力蛋糕,蛋糕准确地在亚因为惊恐而张大的嘴里炸了开来。亚紧紧抱着西装,宛如电影慢动作画面似地仆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就像是脱下面具的舞者忘了如何舞蹈般,洗掉一身蛋糕和豆腐的金堀町居民们,全都像从狐狸附身中清醒过来似的,变得温驯且老实。

警署的淋浴间颇肮脏,又充满臭男人味道,但总是聊胜于无。匡子庆幸的是,由于女性有特权,她得以第一个淋浴。伊豆政的老板娘、岛中巡查、安德烈的老板、黑川、豆腐店老板、亚、五金行老板等人一个接一个沐浴出来,出现在侦讯室,一脸疲惫地在木头长椅坐下。

侦讯室的水泥墙灰扑扑的,细长的奇妙空间里摆了张不锈钢桌,侦讯由岛中巡查和一身深蓝灾的小平头警官负责。平头警官生得一脸拙样,行动却与长相相反,非常利落地做着笔录。

做笔录的时候,匡子也是第一个。她会被塞进警车送来警署,是因为警车内的警察作证说,匡子扔出去的蛋糕,其中一发确实命中了岛中巡查的胸口。

“岛中先生,我对你扔了蛋糕吗?”匡子以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岛中巡查。匡子已经重新扑上粉,浓浓地抹上口红。

“不是她吧。玉叶小姐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岛中巡查眯起眼睛望着匡子微湿的秀发,似乎觉得非常炫目。

平头警官瞅着刚淋浴过的巡查和匡子,呵呵笑说:“你可以离开了。”

匡子放下心来,虽然想来根烟,还是决定忍耐一下。

侦讯到不知道第几个人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一名表情狰狞的男人走了进来,那面容似乎在哪见过。

平头一看到那名男人,催促道:“喂,你应该去隔壁房间啦。”

男人拖拖拉拉地离开,这一瞬间,匡子想起来了,“那是水肥车的司机!”

金堀商店街的人听言都吓了一跳。

“那家伙做了什么?”岛中巡查问平头。

“他在基木町和砂石车司机吵了一架。”平头坦荡荡地以这群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明,“吵架倒还好,他什么事不好做,偏偏把水槽里的东西全洒到街上,旋即驱车逃逸,整个基木町都变成黄色的了。他刚刚才在临检站被抓到,祸总是不单行呐,而且还净是些类似的倒霉事。”

“那家伙刚刚经过我们金堀商店街呢。”

“哦……真的吗……”平头睁圆了眼。

“我记得那家伙也中了两发蛋糕,要不是他先在基木町吵过架……”匡子不禁一阵哆嗦。水肥车司机会拿起水管、后来又放弃的原因,再明显不过,因为他的弹药库已经空了。“这表示金堀商店街的各位很幸运呢

。”平头说。

侦讯轮到亚了。一番清洗之后,亚的脸庞泛出淡淡的樱色,俊美得让匡子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尤其是那双几乎要看透别人的深邃眸子,更是教匡子惊艳不已。虽然平头说她已经可以回去了,她却舍不得离开这间侦讯室。

但是亚一来到警官面前,顿时显得坐立难安,从背影就看得出他整个人手足无措。匡子不禁有些在意,难道这个人曾经被警察“关照”过吗?

亚一个劲儿地小声重复:“已经可以了吧?请放我回去。”他的态度和他的名字,似乎引起了平头的疑心。

“你是不是有前科?”平头诘问。

“没、没有。”亚狼狈万分,“我认识一些警察朋友,您可以去向他们打听我的事。”

如果这是谎言,也太笨拙了吧。——匡子心想。

“哦?警察朋友啊。哪里的人?”

“羽田警署的宫前刑警……”

“羽田署?没那种署啊?”

“啊,搞错了,是宫前市,宫前警署的羽田刑警。”被指出错误,亚完全语无伦次了起来。

“没听过这个人。”

“那,右腕山附近警署的胡子先生。”

“胡子?”

“胡子好像是绰号,我不知道他的本名。”

“很好,连名字都不晓得啊。”

“那,西上野署的藻湖刑警。”

“藻湖?你说那位神枪手藻湖刑警吗?”

“是、是的。”

平头向岛中巡查使个眼色。巡查走出房间,亚则频频拭去额上的汗水。“还有下堀署的吴泽刑警,不过他都叫我‘哎呀先生’。”

“够了。”平头皱起眉头。

岛中巡查回来了,但不知为何,他一脸无法信服的样子,向平头报告道:“确实,藻湖刑警认识亚爱一郎,而且……”

“而且?”平头望向亚。

“藻湖刑警确认过之后,叮咛我说,如果发生了什么奇妙的案子,应该听听亚先生的意见。”

“听这个人的意见?”平头也是一脸无法信服的表情。

“藻湖刑警说,之前曾发生一起奇妙的案子,就是靠着亚先生提供的线索破案的。”

“真有趣,你是素人侦探吗?”这话中明显带有轻蔑的意味。

亚原本正转为安心的神情又僵住了,“侦探?绝对没那回事,我不记得我当过什么侦探。这下二位知道我真的没说谎了,请放我回去吧。”

“嗳,先等等。”平头笑吟吟地要亚坐下,为他点上香烟。亚吸了一口,战战兢兢地咳了几下。

“让我们听听你的高见吧?”

“什、什么高见?”

“我刚才听岛中说了。那些碳粉袋不是货车掉落的,而是有人故意把它们吊在陆桥上,设下机关等首班电车压断铁丝,让碳粉袋掉到金堀商店街上的。你的观察力相当了不起嘛。那么,首先我想请教,做出这种机关、把整个金堀商店街搞得乌烟瘴气的,究竟是谁?”

“这……”匡子同情起亚来了。亚缩得小小的,仿佛他就是下手的歹徒似的。

“这?”

“这……若是有人对金堀商店街怀恨在心……”

“原来如此,这想法很符合常理。”平头一脸满足地扫视商店街的人们。“各位,这位先生这么说了。有没有人知道谁会对整个商店街怀恨在心?”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五金行老板大声说:“我们商店街的信条可是最便宜、最亲切、最安心耶。你随便去抓个人来问问,所有客人都对我们万分满意。对整个商店街怀恨在心?别说笑了。”

“所以……我正想说这实在不太可能。”亚略略起身辩白道:“所以我接着思考,如果让整条街变黑,有谁会因此获益呢……”

“有人说上次的骚动,让榻榻米店大捞了一笔。是伊豆政的老板娘说的吗?”岛中巡查插嘴道。

“我?说阿黑?”伊豆政的老板娘急忙摇手,“不是啦,我只是一时气愤,才会说出那种言不由衷的话。阿黑,对不起啦。”

“哼,知道就好。”黑川挺胸说道。

“不是的,我认为这也不太可能……”亚的口气变得有些着急,“于是,我在想歹徒会不会是以染黑整条街为乐?但似乎也不是。”

“染黑整条街为乐?你是说那种以犯罪取乐的家伙吗?”

“是的,不过是更具体的。好比西点店老板很喜欢扔蛋糕,便设计了碳粉事件将蛋糕染黑来扔……”

“因为要是拿能卖的蛋糕去扔,西点店老板娘应该会生气。可是刚才我亲眼看到老板拿巧克力蛋糕去抹太太的脸,当下改变了想法。西点店的老板并不会顾忌太太,只要想扔蛋糕,他随时都会扔吧;也没必要因为想扔蛋糕,大费周章把整条街都染成黑色的。”

“没错,老子是安德烈的老板,整家店都是老子的。”西点店的老板盘起粗壮的手臂。

“换句话说,我认为将商店街搞得一片黑的歹徒,并不是出于怨恨、金钱利益或疯狂的兴趣而散播碳粉。”

“什么意思?”

“在这个事件里,时间具有重要的意义。”

“时间……?”平头顿时严肃了起来。

“就像我刚才所说,为了将整条街染成黑色,歹徒特地做了机关,也就是将碳粉袋吊在陆桥上,让首班电车压断铁丝,使袋子掉落到商店街上。虽然机关很简陋,歹徒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想把整条街弄黑,只要偷偷地在路中央摆上碳粉袋,让往来的车子辗破袋子就成了,但歹徒想出了手法幼稚但奇妙的机关。”

“为什么呢?”

“市电首班车是五点整从基木町发车,通过商店街上方那道陆桥的时间,是五点十分左右吧。也就是说,歹徒想在五点十分将碳粉袋扔进金堀商店街。”

“这表示……”

“即使歹徒真能透过让整条街变黑而获益,嫌犯也不会是榻榻米店或澡堂的人,这一点已经非常确定了。因为如果是榻榻米店老板,应该不会选择大清晨,而会挑选被发现得更晚、受害者更多的半夜吧。歹徒动机是出于怨恨的情形也是一样道理。此外,如果是澡堂老板,应该会选在刚开店的时刻。如果是疯子,那不管几点都无所谓了。总之时间……”

“对了,你们好几个人聚在五金行二楼对吧?”岛中巡查转向五金行老板,“那个时间点,赢得最多的是谁?”

“你是想说,赢钱的人为了见好就收,所以到处撒碳粉吗?”五金行老板目瞪口呆地说。

“这个推测说不通。”亚制止了岛中巡查,“要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撒碳粉,连自家都会遭殃不是吗?更何况又不可能在几小时前就预测到自己在五点十分会大赢特赢。所以,歹徒会在五点十分将碳粉撒在金堀商店街,应该是出于某个相当重大的动机。”

“你说的动机是……?”平头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唔,这只是假设哦。假设有个犯下杀人重罪的凶手,若能借着撒碳粉摆脱嫌疑,就算把一、两条街染黑也不足惜吧。”

“杀人?为什么是杀人案?”

“因为凶杀案的被害人一定会被警方解剖,但如果是偷窃或伤害案件,被害人并不会遭到解剖,不是吗?”

“你在开玩笑吗?堀商店街从没发生过命案啊。”

“这不是玩笑,是您要我对碳粉事件发表看法,我便说出我的推测罢了。我的推测就是,歹徒为了隐蔽自己的杀人罪行,在商店街乱撒碳粉。”

“唔……你继续说吧,说得清楚些。”

“金堀商店街是一条不怎么大的商店街,面向马路的建筑物几乎都是二、三层楼的平房,大多是一楼开店,楼上出租。”

“我们家就是这样,隔壁水果店楼上也是出租。”安德烈的老板说。亚想了一下,“对了,西点店和水果店是位在金堀商店街的西侧呢。这么说来,今早吹的是东南风,所以西侧会是碳粉受害最严重的区域吧。我想命案现场应该是在某间面向马路的出租屋,不是三楼,大概是二楼,窗户或许留了一道缝没关上。”

“窗户?为什么?”

“为了让碳粉容易飞进去。假设那个房间里有一具他杀尸体……”

“他杀尸体?这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间,平头的脸开始泛红。

“请再耐心听我说一会儿。若某间出租屋里发现尸体,而且分析死因不寻常,尸体一定会被解剖,这么一来,细心的法医就会在尸体中发现特殊的物质。”

“什么特殊物质?”

“在鼻腔和肺里发现了碳粉。经验丰富的搜查官接到这份报告,会怎么推测这具尸体的死因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必想得太深入,根据验尸结果得出的结论就是,行凶时间是在商店街被碳粉搞得乌漆抹黑的五点十分以后吧。所以五点十分左右,被害人还活着,因为他吸入了被碳粉污染的空气。”

“是这样没错。”

“我想这就是歹徒的目的。”

“你说什么?”平头的脸愈来愈红了。

“警方手边的嫌犯清单上应该有几个人选,不过那个时间点,应该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吧,因为大家都还在睡梦中。五点十分后的一、二个小时之间,你提得出不在场证明吗?”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我想也是。然而凶手却拥有那个时间点的不在场证明,换句话说,凶手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将金堀商店街搞得乌烟瘴气的。这样就说得通了。”

“我还是不懂……”平头的声音变小了。

“被害人其实是在五点十分之前被杀的。但由于有碳粉事件搅乱警方对被害人遇害时间的分析,凶手就能制造出不动如山的不在场证明。”

“可是尸体不会呼吸啊,没吸到五点十分以后的空气,肺里为什么会有碳粉?这不是很奇怪吗?”

“不,凶手早在整条街散播碳粉之前,先让被害人吸入同样的碳粉?再加以杀害。”

“凶手要怎么让被害人吸入碳粉?”

匡子陷入错觉,仿佛真的发生了命案,而自己正在观看嫌犯齐聚一堂的侦讯会议。凶手被逼入绝境,犯案手法逐渐曝光……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最近不是很流行一种玩具花吗?把脸凑上去闻香,花蓝就会喷出水来。凶手可能利用了这种玩具,只要把水换成碳粉装进机关里就行了。这么单纯的手法,与扔下碳粉袋到金堀商店街的幼稚机关很类似吧。不,或许凶手下手更粗鲁一些,直接备好装了碳粉的塑料袋,突地蒙到被害人头上。”

“被害人不会喊叫吗?”

“事先下安眠药让被害人昏睡不就成了。”

“唔唔……”

“被害人曾向凶手提过一个月前的碳粉事件。‘真是有够惨的,连肺都变黑了……’之类的,于是,原本就对被害人怀有杀意的凶手,想到了一个计策。凶手调查一个月前的天候条件,并查出碳粉的量、飞落的位置、风向等等,选定大量的碳粉会飞进被害人房间的日子,杀了被害人。当然,是在五点十分之前下的手。接着凶手离开现场,在陆桥上动手脚之后,离开了金掘商店街。接下来只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就好了,但是在这种时间叫醒朋友,反而会让人起疑。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简便的好方法——跑去通宵营业的俱乐部或酒吧,引人注目地喝酒胡闹,好比佯装喝醉,把自己的名片分发给每个见到的人……”

匡子赫然一惊,叫了起来:“或是脱光衣服,冲上舞台!”

“……那的确相当抢眼。”亚佩服地说。

匡子接着说:“带好几个小姐去酒吧,打破好几个杯子,在寿司店吵着要师傅捏猪排寿司……”

“黎明时分呢?”

“当然是回饭店打麻将啦。”接下来这段话,匡子只在心里说:“现在,看七兄正在哪儿做些什么呢?”

“岛中巡查,金堀派出所来电。”房门打开,一名年轻警察对岛中说。

电话谈不到几分钟,岛中巡查回到侦讯室。看他表情就晓得,事态并不寻常。

“……我得回派出所一趟。还有,可能需要一课同仁的协助……”

“发生什么事了?”平头似乎正强忍着窜过全身的寒意。

“派出所来电说,商店街西侧的公寓管理员报警说,二楼的房间从一早就关着,他想拿备份钥匙开门,希望警方在场陪同……”

“才一个早上没开门,有什么好吵的?”

“管理员说他接到电话,对方自称是那名女性住户的朋友,说那名女性从不曾无故缺勤,他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请问……打电话来的那个人

是不是在气象台工作?”匡子说。

岛中巡查吓了一跳似地全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匡子也想模仿亚了,她以整间侦讯室的人都听得到的清晰嗓音说道:“很简单。我只是想到,如果凶手非常清楚犯案当天的风向等天候状态,会不会是个精通气象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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