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后,百介首度被关进了唐丸笼里。

包围川久保党小屋的,是高知藩所派遣的百名捕快。相较之下,川久保党则仅有十五人,即使加上百介一行也不及二十人,这下右近的武艺再怎么高强,也不可能以寡敌众。再者,川久保党原本就没有任何抗争的手段。一如文作所述,这群人似乎已有多代未曾舞刀弄剑,而且个个都是年迈体衰。就百介所见来判断,这群人生性至为温和,并无任何好战的倾向。

他们不过是擅长使用火药——并知悉火药兵器的制法罢了。

因此数百年来,均未曾引发任何争端。

虽然太郎丸一再坚称百介一行仅为旅人,与自己毫无牵连,不过尽管态度再从顺,还是没有任何捕快愿意听从被捕凶徒的解释。对此百介与右近早是心里有数,只得乖乖就缚。

不过——

情势实在颇教人绝望。

完全看不到一丝获救的希望。

虽摸不清敌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至少猜得出对方是什么身分。

根据百介的推测,幕后指使者即为高知藩之御船手奉行。高知藩坐拥二十四万百余石,规模居全四国藩国之冠。凭他们区区几个普通百姓、无宿人浪人和山民,即使团结抗敌也绝非对手。

这下自己是有罪还是无罪根本不再重要,反正一切均将由敌方定夺。

情势可说是穷途末路了。

不过,百介倒是看得很开。

虽然被关在笼中,但望出去的景色还是很优美。

由于是一段难行的山路,相较于走得万分艰辛的捕快和小厮,被关在笼中反倒落得轻松。唯有被吊在倘若摔落便准死无疑的绝壁上时,才梢微感觉到一丝丝的恐惧。

行列似乎正从别府穿越位于物部川上游的市宇,朝下游的方向走。

和百介一行人上山时走的并非同一条路。

沿途经过了几座小村落。

每经过一座村子,百介便得尴尬地低头掩面。

因为每到一处,村人们均是倾巢而出地前来围观。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想必自建村以来,至今未曾有过百名捕快攀登至此来逮人吧。

只是,百介之所以不敢抬头并非出于羞愧,而是由于浮现在村民目光中的惊惶恐惧。对村民们而言,坐困笼中的百介一行人,乃是盘踞村外的七人御前一类的妖魔。

人群中不乏身穿古怪装束虔心祈祷者,就是一个证据。

只见五颜六色、四处摇晃,想必这些色彩均为悬挂在斗笠上的饰物。

随处可见那奇形怪状的御币悬垂而成的结界。

这下百介想起文作亦曾提及,这一带的村落住有许多执掌此类祭祀的大夫。

原来他们就是这副模样呀,百介漫不经心地想道。

看来,他们是将这扰乱宁静生活的空前骚乱当成凶兆吧。

也或许这些祈祷,是为了清除他们这些过路妖魔所留下的晦气。

这是一场毫无歇息的强行军。

途中,百介曾数度陷入昏睡。但也没有真正睡着,毋宁说是因饥饿、困顿而失去了意识,因此不知一行究竟走了多久才走到山麓。

也曾数度挂念在行列后头的阿银是否安好。

不知那强悍的女中豪杰,在笼中是否依然正襟危坐——

百介歪着脑袋往外窥探。

但就是不见关着阿银的笼子。

在一个不知名的地点被放出来后,百介一行人便被押入牢里监禁了一晚。

除了被关进女牢的阿银外,所有人都被囚禁在一起。不过,没有任何人开口说一句话。看到右近默默无语,百介也不敢贸然吭声。

也曾有人送来伙食。虽然是饥肠辘辘,但百介却连一口饭也咽不下。

因此,只喝了几口水就睡着了。

并且还作了个阵阵铃声作响的梦。

那是个断首马载着七人御前踱步的梦。此时这哀怨与恐怖夹杂的铃声,在百介梦中竟成了抚慰人心的音色。

一夜过后——

百介一行再度被捆上绳索。原本以为自己将被押往白洲审问,但竟被押进了一间铺有地板的大厅,并在大厅正中央被排成了三列,四隅与出入口均有持棍棒的捕快站岗。一行人就这么在房内等候了半刻。

后来——站岗的捕快突如其来地离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咔的武士,在随从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看到其中一个随从的脸孔时,百介差点没喊出声来。

——桓三。

这张脸绝不可能忘记,他就是曾袭击百介与阿银的那伙暴徒中的残存者——桓三。

百介朝阿银使了个眼色。阿银一如往常地以端正的坐姿跪坐着,但似乎是感觉到了百介的视线,只见她双眼朝百介瞄了过来……

并露出了微微一笑。

“还不把头低下?”

随从怒斥道:

“来者乃御船手奉行关山殿下是也?”

太郎丸迅速低下了头,其他人也纷纷仿效。百介也连忙低下头,但或许是太急了,竟然鞠了个滑稽的躬。

“行了,把头抬起来吧。此并非正式审问。”关山说道。接着便走到了太郎丸面前。

“你就是川久保党的头目吧?宜迳直回答。”

“是的。”太郎丸依然低着头回答:

“老夫即川久保之头目,名曰太郎丸。”

“是么,昔日曾听先父提起过你。”

“如此说来——”

“没错,本大爷乃为汝等同党之叛徒小右卫门所杀的小松代藩次席家老——关山将监之子。”

“那么,这回的逮捕与该事可有任何……”毫无关连,关山回答道:

“先父当年是自寻死路。其之所以丧命,乃肇因于一己之愚昧。”

“此……此言何意?”

“紧抓着小松代这种小藩不放,换得的却是如此结果,岂不是死得毫无意义?在一气数将尽的藩国当上家老,哪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先父正是为了这点小小成就得意忘形,才会换来如此下场。”

太郎丸缓缓抬起头来。

“本大爷对汝等并无遗恨,亦不抱持再兴小松代藩的这类愚蠢夙愿。太郎丸,你可还记得这张脸?”

这个奉行指着其中一名随从问道。

“你……你不是桓三么?”

只见太郎丸削瘦的喉头蠕动了好几回。

想必是惊讶得咽下了好几口口水吧。

“没错,此人正是当年随同你女儿千代一同被送来的男人。后来改姓洼田,正式成为小松代之藩士,负责守护小枫公主。如今——此人已是本大爷的得力助手。”

久违了,桓三笑着说道。

“如、如此说来,是你将——”

“胆敢无礼!”

关山以扇子使劲一敲,将太郎丸往前伸出的手给打了回去。

“你可是个罪人,胆敢用这等语气同奉行之侧近交谈!”

太郎丸再度低下了头。

“给本大爷仔细听好,太郎丸。如今,土佐盛传诸多扰乱风纪之妖魔传言。七人御前、船幽灵、平家冤魂,均为愚昧至极之流言蜚语。但麻烦的是——竟然真有人遇害。”

一眼就看得出他这是在装蒜。

百介偷瞄了关山一眼。这一切绝对是他们这伙人干的。

这可真是麻烦,关山继续说道:

“毕竟,若仅止于传闻迷信,大可放任不管。但若有善良领民惨遭夺财丧命,可就非得取缔不可了。只是平民百姓毕竟愚昧,只晓得一味推称妖魔诅咒,对其多所畏惧,教藩主山内公见状心疼不已。”

“这一切与吾等毫无关系。”

“太郎丸,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关山屈身凑向太郎丸面前说道:

“可得由本大爷来决定。”

“但是……”

“这里可没你插话的份儿。给本大爷听好,太郎丸。领民纷纷认为,最近肆虐的妖怪其实就是你们川久保党。由于已有多人遭惨杀掠夺,领民们终于也发现自己是何其愚昧。”

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关山大言不惭地说道:

“妖魔鬼怪或许会取人性命,但可不会夺人财产,证明这一切均是人为,因此当然要将汝等嫌犯绳之以法。听闻凶贼己被一网打尽,殿下亦甚感欣喜。”

关山以合拢的扇子戳了戳太郎丸的鼻尖继续说道:

“不过呢,太郎丸。本大爷和你们自先父时代即有交情,也不忍只因听信流言便将你们处以死罪。因此才在正式审判前,特此给你们这么一个抗辩的机会。”

“那么,请容老夫直言。”

太郎丸刻意低头回避关山的视线说道:

“首先,此三人与吾等毫无关连。”

关山转头朝三人望去。

百介紧张得两肩紧绷。

“此三人纯为旅人,与吾等一党毫无牵连。望汝尽快放行开释。”

“这可不成。”

“为什么?”

“这浪人和町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不该矢口道的事?”

右近抬起严峻的视线望向关山。

“而这个女人则是和阿枫公主生得太相像了。”

阿银一句话也没回。

“可是——”

“让本大爷给个提议吧,太郎丸。”

这哪算抗辩?简直就是恫吓。

“咱们来场交易如何?”

“交易?”

“告诉本大爷飞火枪的制法。”

“这……”

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瞧你这什么神情——关山说道:

“本大爷想要的,正是昔日一炮便将全村毁灭殆尽的飞火枪的制法。”

“要、要这做什么?”

“要这做什么?当然是要当武器用呀。太郎丸呀,你们这种在山中窝了几百年的土包子想必是不懂,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这世界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的。倘若哪天有异国自大海另一头来袭,后果铁定是不堪设想;这哪是光凭弓矢、种子岛、和大炮就能因应的?腰上只挂大小两把刀就能耀武扬威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你……该不会是意图谋……谋反吧?”

“谋反?这个字眼很快就要说不通了。时下的幕府全是一群毫无先见之明的傻子。听懂了吗?好好考虑考虑吧。”

关山把脸朝太郎丸凑得更近说道:

“只要有了飞火枪这种强力武器,甚至能守护坐困京都的天子陛下,讨伐食古不化的幕府,再建这百废待举的国家。这岂是谋反?拥立天子陛下,为维护国益发起讨幕攘夷之战事,岂可以谋反称之?再者,这难道不符合你们的夙愿么?别忘了,德川可是清和源氏呀。”

“这、这可是——?”

此话倒是不假。德川家康以足利家之祖新田义重的后裔自居。若是如此,德川家的确有源氏的血统渊源。

这可是山内公的意思?太郎丸问道。

“难道高知藩之藩主殿下有意这么做?”

关山笑着回答:

“山内公对此毫不知情。”

“什、什么!”

“此藩国如今正忙于整顿内政,无暇顾及任何藩外事物。我说太郎丸呀,这个藩的未来兴亡,本大爷是毫无兴趣。方才也说过了,时代已然改变。若能助本大爷一臂之力,不也能助你们一偿夙愿?”

“吾等早无任何夙愿。”

“是么?噢,反正那种老掉牙的坚持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再者,这场交易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好了,这下就看你是从还是不从。若是答应,本大爷就放了你们。若不答应——就将你们全部处死。”

关山眯起双眼笑着说道。

“绝——”

太郎丸说到这儿就止住了,同时还朝百介与阿银望了一眼。

绝不答应——想必他是想这么回答吧。不过若就此拒绝,便将祸殃百介等人,看来他这下必定正为此踌躇不已。

“为何不从?难道这守了七百年的秘密是如此意义深重,教你宁可将它给带进坟里?”

“此一秘密早已不再重要。吾等原本就准备让它和自己一同湮灭。只是——”

“只是什么?本大爷是认为这条件对你们已经够优厚了。桓三,你说是不是?”

“头目呀。”

桓三走到太郎丸面前说道:

“我是不想杀了把自己养大的恩人……”

“桓、桓三……你……”

“也好,一切就凭头目的回答决定吧——

看来,我就先从那个女人开始杀起好了。”

桓三两眼紧盯着太郎丸走到阿银面前,作势要拔刀出鞘。

“住手!”

就在太郎丸如此失声大喊的同时,门被砰的一声拉了开来,一个武士拖着脚步走了进来。

“奉行大人——!”

“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知道审问时严禁外人闯入的规矩么!”

“不过殿、殿下他……”

“殿下?殿下他怎么了?”

“殿下有令,宜暂缓对这群嫌、嫌犯行刑。”

“什、什么?”

关山一张脸开始涨得通红。

“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

“昨,昨晚船幽灵又现身了。”

“船、船幽灵?”

“不仅是昨晚,前晚、大前晚亦曾出现。”

“那、那又如何?”

“按照常理,若这群嫌犯真为肆虐城下之妖魔凶贼,且既已悉数身系囹圄,这种东西理应不复现身。但打从殿下收到凶贼已伏法的通报后,每夜均有船幽灵在桂滨出没——”

“这……怎么可能?”

关山吓得一张嘴张得斗大,接着便朝桓三瞪去。

桓三连忙把刀给收回刀鞘里。

“船幽灵?这世上难道真有船幽灵?”

关山低声呢喃了一句,紧接着又厉声说道:

“绝、绝无此理。一定是谁看走眼了。想必是一群不知这伙人已就擒的愚昧渔师出海作乱,也可能是哪个胆小如鼠之徒看到钓船后的一派胡言,绝对是无稽之谈。”

“但就连殿、殿下本人亦曾目睹。”

“殿下也看见了?”

绝无可能,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关山语气强硬地说道。毕竟一切都是自己设计佯装的,关山这下当然会慌张,也当然得强词否定。

“殿下公务如此繁忙,哪可能亲眼目睹此类海上妖物?”

“乃因德州公于日前遗使快马通报。”

“什么?就连蜂须贺殿下也……”

“该使者禀报,日前曾有怪异船只于阿波领内海域出没。自鸣门经蒲生田岬、阿濑比鼻航向土佐湾——”

“岂有此理。”

“使者亦表示此即为长门濑户内传闻之船幽灵是也,宜谨慎防之。同一期间,安艺滨海处亦开始流传船幽灵之传言,而桂滨几乎每夜都——”

“但这、这绝无可能为幽灵作祟。”

“不过殿下也纳闷——若为人为,那么究竟是何人所为?毕竟根据奉行大人禀报,嫌犯已遭一网打尽。”

“因、因此殿下认为真有此妖魔?”

“想必奉行大人亦曾听闻先前发生于淡路之狸妖之乱——阿波殿下曾遣使通报殿下,故此事事绝不可等闲视之。再者,若世间确有此等妖物,便不宜将就捕嫌犯仓促定罪。”

“岂有此理!”

关山以扇子朝地板敲了一记。

“但此乃殿下之命……”

“奉行大人——”

百介吓得差点没翻了过去。

这下开口的竟然是阿银。

“这世上真有船幽灵哪。”

“给、给我闭嘴!”

“我怎能闭嘴?这可是攸关我的脑袋瓜子呀。不过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么奉行大人稍早提议的交易岂不就不成立了?只要不杀了咱们几个,这些人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关山气得满脸通红。

“那么,容我再给个提议如何?既然无法再交易——那咱们就来赌一场吧。”

“赌……赌什么?”

“若真有船幽灵,就将咱们无罪释放。若没有,咱就无条件将飞火枪的制法传授给大人——”

“你说什么?”

“来赌这么一场如何?今晚就将咱们悉数捆绑押到海边并列,若如此处置后仍有什么妖怪现身——不就能证明那些案子并非咱们这群人所为?”

“不过,即使真有什么东西出现,也未必能保证那就是真正的船幽灵罢?”

“若非幽灵,那么不管出现的是什么,都算咱们输。”

这条件对自己这实不利。

百介这下也哑口无言了。

哪可能真有船幽灵这种东西?

关山则是显得一脸困惑。

他之所以如此困惑,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阿银所提出的,是个对自己明显不利的条件。这点当然要教他纳闷。毕竟条件太好,总要教人怀疑其中是否有诈。尤其是关山这等深谙奸计之徒注定生性多疑,当然会纳闷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且慢——关山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说道:

“不、不过,届时将如何判断其是否为妖物?好好想想吧,根本没任何基准可判断妖魔鬼怪之真赝。”

的确是如此,研判妖怪是真是假,仅能仰赖主观判断。

不过,阿银却轻而易举地解答了此一难题。

“何不央请殿下来下判断?”

“央、央请殿下?”

“殿下不是曾见过那船幽灵一次?奉行大人方才指称那是殿下看走眼了——若真是看走眼了,大人大可当场指正。而且,倘若那真为人所佯装,也可当场将之绳之以法。”

“这提议如何?”阿银转头望向太郎丸问道。

太郎丸两眼圆睁地望着阿银。

阿银嫣然笑道:

“说不定我真是死去的千代转世来的呢。方才的提议,姑且就当作是千代所提出的吧——不知头目是否同意?”

太郎丸几乎要半蹲起身子地回过头去,逐一环视了跪坐在后头的同党面孔。

没有任何人开口。

噢,老人先是犹豫了半晌,接着才说道:

“好吧,吾等愿接受此一条件。”

“这种条件——你们真、真的愿意接受?”

关山再次将一张通红的脸凑向太郎丸问道:

“可知道这女人所开的条件,对你们有多不利?今夜——若什么都没出现,就算本大爷赢。即使真有什么出现,只要不是真的妖魔鬼怪,不,只要殿下判定那并非船幽灵,也算本大爷赢。再问你一次,这种条件,你们真的愿意接受?”

“无所谓,吾等愿赌服输。倘若输了,愿将飞火枪之秘密悉数公开。不过……”

太郎丸转头望向关山问道:

“倘若出现的真是妖魔……”

关山高声笑道:

“那本大爷就放了你们。若真有船幽灵现身,当场就把你们通通给放了。还真是不得了,这下笑得本大爷肚子都疼了。船幽灵?世上哪可能有这种东西?”

尽兴地笑完后,关山突然恢复一脸严肃表情,向前来禀报的武士问道:

“今夜殿下可能出巡么?”

“今天、今夜?”

这武士似乎是给搞迷糊了。

关山一脸快活地说道:

“尽速上城通报殿下,今夜御船手奉行将为其揭露船幽灵之真面目。待殿下听到了,依其个性,必定会欢欣允诺。桓三——”

“快去作好准备!”如此怒吼一声后,关山便大剌剌地步出了大厅。

前来禀报的武士与桓三面面相觑了半晌,最后才仓皇地一同朝关山追去。剩下的随从也个个一脸迷糊,直到大群持棒小厮涌入房内,才回过神来下令将囚人押回牢里。

小厮们快步跑了过来。

“阿……阿银小姐。”

百介低声呼喊道。只听见阿银说道:

“想必那奉行是不知道——若真是妖魔,可是要遭天谴的哩。”

百介还来不及回话,阿银就被小厮们拉起来押走了。

目送了阿银的背影半响后,百介又望向太郎丸。

还真是参不透阿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照着么下去,大家注定将输给那奉行。想必再过不久,便不得不乖乖地向关山披露那守护了七百年的秘密吧。总觉得将这种技术传授给任何人,似乎都刁;会有什么大碍,唯独不该让那家伙知道。虽然方才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道理,但他所用的手段毕竟是太龌龊了。

想到这里,实在教人感到悔恨不已。百介望向右近,发现他的神色也是同样凝重。

“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想必这也不是右近猜得到的。

噢——右近说道:

“在下亦参不透阿银小姐之本意。不过山冈大人,仔细想想这下唯一能肯定的,不就是吾等本已稀少的选择中,至少已少了一个死字?”

“噢。”

这么说来,的确是如此。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已毋需再担心被处死。

“这提议与那奉行所提出的交易——条件还真有颇大差异。”

右近如此说道。

接着百介一行再度被押回牢里,在牢房内静候夜晚来临。

以太郎丸为首的川久保党也同样是不发一语,整齐地跪坐着等候命运发落。

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他们同意阿银的提议,百介是完全参不透。难道他们已经下了决心,准备就此将那秘密公诸于世?

抑或,他们真的相信船幽灵这种异变真会发生?

还是——

他们真把阿银看作是千代转世?

——难道两人生得真是如此相像?

百介脑海里浮现出阿银的脸孔。

接着便沉睡了片刻。

梦中出现一名女子。至于她究竟是阿银、阿枫、还是千代……

百介也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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