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黑夜降临之后,你遇到野猫,千万不要对视它的眼睛,否则……嘿嘿……

那夫私人侦探所§nf101—0231号文件

备案类型:女性失踪案(疑似)

记录时间:9月16日15:23起

提问人:那夫

报案人:阿夜

记录人:索索

那夫:你要找一个怎样的女人?

阿夜:黑色卷曲长发。个子不高,皮肤很白。

那夫:跟你什么关系?

阿夜:我们睡过。

那夫:什么时间?

阿夜:大概10天前吧,晚上。

那夫:在哪儿?

阿夜:家附近的猫石公园里。

那夫:夜里去猫石公园干什么?

阿夜:散心。

那夫:然后呢?

阿夜:我在石凳上坐着,她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慢慢地走到我面前,突然解开衬衣,直接露出胸部……相当丰满……

那夫:你就与她做了?

阿夜:是的。

那夫:为什么要做?

阿夜: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性冲动。

那夫:你的意思是……

阿夜:她非常狂野地引诱我进入她的身体,那感觉难以描述;因为太兴奋,我高潮来得很快,她发出异常犀利的叫声,非常恐怖。

那夫:很犀利的叫声?

阿夜:对。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直接刺透我身躯的尖叫!

那夫:比如狼?

阿夜:不是。完全不像。描述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声音。

那夫:然后呢?

阿夜:她马上就离开了。

那夫:没有说过话?

阿夜:我只记得那声尖叫。

那夫:冒昧地问一句,付费了吗?

阿夜:没有。

提问人那夫直观感觉:

报案人“阿夜”,略显腼腆内向,很难让人相信所有口述事实皆发生在他身上。

整体表现较稳定,神情有些恍惚,问题回答得相当简略,虽然看上去比较真诚,但回答中对失踪者的描述多次出现记忆不清晰的地方。

由于“阿夜”的单身生活已经有18个月之久,期间只靠不定期的自慰解决性生理问题,不排除因过度性压抑或者单身生活压力,诱发轻度幻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的可能。

提问时间:1小时32分钟

备案结果:接受备案。

9月16日22:32

我是一个写手,叫做阿夜,这个名字很简单,因为我只在深夜写作。

从那夫侦探所回来后,我很疲惫。因为之前在公安局呆得一夜几乎没有合眼。灯光太刺眼,而且没有床,还有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始终对我不怀好意。据说,因为玩女人进去的,在里面永远是下等人。

很想好好地睡一觉,沉沉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可刚闭上眼睛,一个曼妙着母性的性感躯体马上闪烁在我肉体的深处。

黑暗中——

那躯体被淡绿色的怪异灵光包裹着,她突然抬起手,轻佻地撕扯掉上衣,随着纽扣一颗颗绷落,一尘不染的洁白肉体摇摆着呈现于眼前,让我深深吞咽饥渴的唾液。

她用血红的锋利指甲抚动性感的小腹,在美妙的肚脐上划着色情的圆圈,黑色的长发在挺拔的乳房上来回撩动;我看到她嘴角流下晶莹的垂涎,一只手慢慢地伸来,在美妙的食指触碰到我面颊的一刹那,我的心脏一下顶住喉咙,几乎窒息。

然后那嫩滑的手指,在我的面颊狡猾地抚弄,勾引起我澎湃的欲火,又不轻易前进一步;她摇摆着坐在我的大腿上,紧紧拥着我,五根手指无声无息地滑向我的脊梁,深深地插了进去……

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

我猛然惊醒,沉重地喘息了几口。

是炎热的夏天轻柔的声音:“睡了吗?”

“嗯……正打算睡呢。”我慌忙支撑起来靠在床头说。

“你的声音怎么了?吵醒你了?”炎热的夏天关切地问。

“没……没怎么,大概嗓子有点干,咳咳。”我匆忙掩饰一下。

“要不我过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你到家了吗?”我问。

“嗯,我刚进门。”

“很晚了,好好休息吧,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说。

“呵呵,”炎热的夏天的笑声有些疲惫,“瞧你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呵呵。”我尴尬地笑笑。

“我过去吧,你等我,家里有米吗?我给你煮点粥喝。”手机中传来丁当的声音,听得出,炎热的夏天在穿高跟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刚才吃得很饱,喝不下去,我抽根烟就睡了。”我急忙解释道。

“好吧,我手机开着,随时找我。”

“ok,好好休息吧,宝贝。”挂断电话,我点着一支香烟,七星。炎热的夏天留在我这里的,烟盒上还有她的香水味。

我斜靠在床上,看床头那张一年半前跟炎热的夏天在海边的合影。自从被女朋友莎琳娜抛弃后,床头就换成这张照片。

我们并排坐在躺椅上,她靠拢在我的肩头,笑得特别温暖。

炎热的夏天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用个时髦的词儿,或许她是我的红颜知己;我们没有性别的概念,即使她只穿内衣,我也不会动歪念头,尽管她的身材异常诱人。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非常感激她能去公安局领我出来,因为拘留所本不该是她这样身份体面的人该去的;这个城市里我已经别无亲人,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被行政拘留,还是直接遣回原籍。

烟抽得很快。我再次躺下。

一闭上眼,炎热的夏天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再度席卷我的全部思维。

不知道这是梦幻,还是完全的现实——

女人拿起我的右手,慢慢,慢慢地教我挑拨她光滑细嫩的小腹,我尝试着亲吻她椭圆的肚脐,用舌尖在那里不住地流连。

她光滑的大腿坐在我的身上,指引我疯狂地抱住她,那性感的胸部挤压着我的身体,让我无法呼吸;她的手插进我的脊梁,逼迫我压在她的身上,然后抑制不住地猛烈进行。

在我即将射出的一刹那,突然,身下那片乌黑的长发全部张开,一双充满兽性的煞白眼珠直扑进我的胸膛,紧接着一声毫无征兆的尖叫,那恐怖的嘶鸣像利剑一般穿透我薄弱的身躯,划破夜空……

那夫私人侦探所§nf101—0231号文件(绑定)

备案类型:失踪案(疑似)

记录时间:9月16日5:14起

提问人:那夫

回答人:炎热的夏天

记录人:索索

那夫:阿夜什么时候去的公安局?

炎热的夏天:昨天下午。

那夫:为什么去?

炎热的夏天:他想找到那个发生艳遇的女人,我建议他去报案。

那夫:为什么会被拘留?

炎热的夏天:因为描述问题的逻辑不清,警方怀疑他跟最近发生的一起谋杀案有关。受害者遭受过性侵犯,脖子上有很明显的伤痕。阿夜没有正当职业,作家在警察眼中什么都不是。

那夫:为什么被释放?

炎热的夏天:警方还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指纹,阿夜没有案底,我通过私人关系保释的。不过必须保证,警察随时都能传唤他。

那夫:你跟他什么关系?

炎热的夏天:好朋友。一年半以前,他被女朋友莎琳娜抛弃,那个叫莎琳娜的女孩把阿夜托付给我。

那夫:你对他了解多少?

炎热的夏天:他是个很灰色的人,有点得过且过,但不至于强奸女人,因为如果他想,身边不会缺。

那夫:他的精神方面是否曾经出现过问题?

炎热的夏天:你是在怀疑他精神分裂?

那夫: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事情太戏剧化,太抽象。有什么异常?

炎热的夏天:没听说过他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或者变故。除了那女人。

那夫:每次说得都是一样?没有偏差?

炎热的夏天:是的。好像一切都真实发生过一样。

那夫:他什么事情都会跟你说?

炎热的夏天:有时。

提问人那夫直观感觉:

炎热的夏天是我的朋友,虽然关系并不十分亲密,但我还算了解她的说话跟做事风格。

炎热的夏天在整个问答过程中语言流畅,思维敏捷,她的话,基本可信,但不排除某些必要的隐瞒。

9月16日23:47

睡不着,这本来也不是我睡觉的时间,只是昨天一夜没睡让身体相当疲乏。

冥冥中,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每天晚上自己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有什么东西盘绕在背上,一直强硬地推我向前。

闭上眼睛,任由那个女子在黑暗中摆布,我摩擦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潮水般一泄而出;然而,困意却依然没有降临,于是半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窗外散漫的月光斜斜地撒进屋里。

我盯着地板上的那片浮动的白光,它明晃晃地好像一个入口,随时都有可能踏进异物。那光,闪烁着,映射在墙壁与天花板上,相互交错。

突然一个黑影从白光中急速掠过,仿佛什么东西突然从窗外直接射入屋内。我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一双煞白的光眼在心底里毫无征兆地突然浮现——

我的身体被一双白色的眼睛侵蚀。

已经记不起,自己从哪天开始,在每个夜晚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会幻想那个女人,但我能感觉到,在思维里与她缠绵的过程越来越短暂,但每次毫无预兆的尖叫过后,那煞白的双眼越来越迫切地占据我的深处,毫无血色的白,射出冷冰冰的光芒,直接穿透我的心脏,紧紧钉在我的躯体里。

和前几个晚上一样,当我猛然察觉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空旷旷的街上。

今夜无风,死寂得让人心慌。

我居然穿着整齐,半长的头发扎着规矩的马尾,半截袖的红色t恤,一双黑色皮鞋,似乎最近几天,都是如此。

没有推搡。

我主动置身于这片陈旧而密集的楼群间,楼边的杂草与垃圾袋间,两只野狗正在贪婪地抓狂,远远看去,他们仿佛在撕抢一只苍白的人手。

错觉,错觉。我这样安慰自己,却停不下脚步。

后背上好像正盘绕着一个什么东西,它指引我前进,背负着它前进。

眼前,狭窄的路横纵交错出去,路边的树干在月光的打磨下,扭曲、病态地伸展,地上的影子里,树枝张牙舞爪得横七竖八;昏黄的路灯旁,一栋栋绝望的楼房没有一点色彩,黑暗吞噬的不仅仅是人影,还有无法琢磨的欲望。

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老城区,我小心翼翼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即使再轻微,都会发出咚咚的声音,仿佛有人追赶我脚步的鼓点。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个东西正在抓住我的后背,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我拼命地朝前走,想要甩掉它,但无论如何,都没有鼓起勇气回头看上一眼。

于是,我尽量收敛着自己的呼吸,将心脏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时刻准备着看到另一个陌生的影子出现在脚下。

再次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硬地拖拉进猫石公园,一只白色的野猫突然跳出来,在我面前急速地奔跑几步,就停下来张望一次,似乎紧张地寻觅着什么,完全不顾我的存在;突然,它扯着嗓子尖叫一声,朝一片黑暗跳跃进去,那尖叫让我心中的某个角落陡然剧烈地颤抖。

唯一的生物抛弃了我,只留下我一个,沿着弯曲的石子路相当惶恐地前行,高耸的黑色枝叶几乎遮盖住全部的月光,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偶尔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汽车疾驶而来留下的鸣叫,那声音震爆整个夜空,留下长久的声响。

此时我只有紧攥着自己的心脏,任由眼前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那个女人敞开的胸膛,让我身不由己地向前。

前进,前进!

身体里那双煞白的眼睛浮现,慢慢清晰起来,像美杜沙一般让人恐惧的直视,它要奴役我,吞噬我,它似乎要让我带着它向前,把我的身体当成它行动的躯壳。

前进,前进!

路过那个石凳,我似乎感觉到那里还有我们的体温,或许还有那个女人的味道。我用汗涔涔的手轻轻抚摸那个石凳的表面,光滑得仿佛那个女人的小腹,我

的手指在那石板的表面意淫,但不敢闭上眼睛幻想,那双白色的眼睛,越到黑暗的地方就越是冷酷明亮得让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倾覆。

前进,前进!

再一次穿透那个公园,走上那条昏暗却宽敞的大路,我冥冥中觉得,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昏黄的路灯,笔直地延伸下去,让我觉得有一点点心安,那双眼睛陡然消失。

回到家的时候,剧痛突然发作,左脚上前天磨起的水泡现在已经完全破了……

在炎热的夏天带着阿夜离开后那个晚上,8点多的时候,那夫依然独自坐在办公桌前,他手头有一大摞档案与材料,每年的夏末秋初,都是最忙碌的时刻。

阿夜的备案被放在一边,那夫眉头紧锁,抽着廉价的劣烟——从年少就开始吸烟,让他现在必须用这种冲劲十足的廉价烟才能得到满足。

刚刚接到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宁队长的电话,他们是老朋友了:“那兄,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帮忙。”

“哦?”那夫每当听到老朋友的请求,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一个性侵犯致死的案子,”宁队长的口吻相当平和,仿佛家常便饭,“死的是个女人,大概在27、8岁,身高在1米58左右,黑色长发。”

“在哪儿?”那夫快速在一张纸上记录着。

“猫石公园……”

“猫石公园?!”那夫惊讶地重复一遍。

“对,死者脖子两侧有大量的淤青,显然是被人故意掐、捏造成的;背部及双臂有很多抓痕,像是锋利的玻璃或者指甲留下的痕迹。不过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

听到这里,那夫深深吸了一口烟:“看来是相当棘手的事情啊,老手所为吗?”

“不好说。法医说,死因是过分冲动、呼吸急促导致的心肌梗塞,而且第一现场反馈的情况说,并不太像挣扎的痕迹,他们推测说很有可能是顺奸。”说到这里,宁队长颇为调侃地来了一句,“我怀疑他妈的这帮混蛋平时都a片看多了!”

“呵呵,顺奸,这个词你最近老用。”

“唉。别提了,每年夏天都是性犯罪的高峰期,躲都躲不了,估计这还没到最高潮,”宁队长的声音有些疲惫,“说正经的,由于死者的身份不能确定,我们现在有点无从下手,死者的信息已经在网上跟报纸上刊登了,但还没有回应,头儿打算把这个案子作为我们大队今年的典型,申功请赏,所以下了死命令,拜托用你的非常规手段帮我找些线索,费用还按照老规矩办。成吧?”

“好吧……”那夫随意应答了一声,挂断电话,思想却越发激烈。

猫石公园,因为公园正门口那座某艺术大师的猫形石雕作品得名,为什么性袭击案与阿夜的奇遇都会发生在同一个地点呢?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这个烟鬼在烟灰缸中慢慢地揉灭烟屁,又顺手点着一根,脑子里却始终想着刚才的通话,手上拿着这样一份档案,是差不多半个月前一个夜总会的大哥私下请他去备案的:

大哥的一个女人在夜晚回家的路上,也是到了猫石公园被袭击!现在依然重度昏迷,基本的状况几乎跟宁队长描述得差不多,事件发生的地点也差不多。这个女人参与贩毒、吸毒的活动,因此大哥不想声张,没有去公安局报案而来找他;但同时,女人遇袭时已经有将近7个月的身孕,在明显能看出是孕妇的前提下,依然遭到攻击并且下手如此之重,大哥觉得,这一定是某个仇家所为,不查明真相,说不定自己的脑袋都要搬家!

这个案子到现在依然毫无头绪,线人还没提供出一点有价值的资料,唯一万幸的就是,这个女人命相当硬,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到现在还没断气。

那夫眉头依然紧锁,私家侦探的行当在这个城市还没得到承认,他没有权利随意去研究尸体找寻线索,眼前这两起案件似乎非常得相似,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大哥的这件案子还万万不能让宁队长知道,这不但是桩数额不小的肥差,而且是见不得光的黑活儿,万一得罪大哥,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城市混了。

他将阿夜的备案拿出来,与大哥的备案一起放在桌子上,连续嘬着烟,快速起草了一份新备案,将宁队长提供的线索也记录下来,并排放着;还有一份最新的传真件,是宁队长发来的几个嫌疑人的资料,其中赫然有阿夜的名字跟描述:

阿夜,男,26岁,非本市人。

近貌:半长直发,扎马尾,无染发痕迹。

体态高挑瘦弱,不像力量充足的角色,双手留有指甲,且均有不算明显的划痕,疑似为10天至半月之前的旧擦伤。

资料简短,还煞有介事地在“指甲”二字下面画了圆圈。

难道阿夜这个家伙有夜游症不成?那夫胡乱一想,这三起案子让他内心中有种无比刺激的感觉,兴奋得难以入睡。不过总觉得就这个家伙的身板,想轻易制服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啊。

顺奸,倒是个挺有意思的词儿。那夫心里暗暗琢磨着,突然觉得这事儿应该早点让炎热的夏天知道,做好心理准备。他马上拨了炎热的夏天的手机,占线,再拨,通了,炎热的夏天的声音相当疲惫。

那夫说:“找个时间单独聊聊吧。”

炎热的夏天问:“有什么事儿吗?”

“随便聊聊,我们也算朋友嘛,请你喝咖啡,地方你选。”

炎热的夏天挂断电话后,那夫习惯性地玩弄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突然又想起那句话:

顺奸,真是个挺新鲜的想法。

9月20日8:07

手机猛烈地震动,将我吵醒。

在迷迷糊糊间,是个愤怒的老男人的声音,陈副主编,我唯一一个杂志专栏的直接领导,他近乎咆哮地质问我:“可以啊,你现在睡得很滋润啊!我们是周刊!大哥,我们是周刊啊。”

这个龌龊的老男人喘了口气,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在听,继续吼道:“是啊,你现在有点小名气,别忘了是谁捧红的你。你的专栏,连续两个星期,半个字都没给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写就明说啊,你丫不是一向很牛逼的吗?看看你前天晚上发给我些什么狗屎。他妈的这刊又黄了,我他妈还惦记着明年改选当主编呢,你的专栏停了!好好想想吧你……”

“嘟嘟……”电话狠狠地挂断。

我平躺在床上,发了几分钟的呆。

背部酸胀,双腿抽筋似的疼痛,异常不爽;左脚磨破的水泡已经开始化脓,不敢触碰,稍微有点摩擦,就钻心地疼。

晃晃着爬起来,喝口水,点了支烟。

打开电脑邮箱,陈胖子这厮给我的邮件里又是一番长篇大论的屁话。

我看到最下面引用的那段所谓的我发给他的文字,只有短短的几行,像首诗:

穿透我,用锋利的双眼

扼杀,听灵魂的鬼响

你欲望的吟唱

在黑夜的躯体里

吹动通往远古的圣路

向变异的祖先膜拜

干我

用那鬼魅般姹紫嫣红的

惊声尖叫

去洗了把脸,仔细地刷了很久的牙,直到呵气完全没有烟味。

然后回来,冲杯咖啡,我再次坐到电脑前,打量那首诗,对它依然像父亲第一眼看到刚出生的孩子一样陌生,这完全不是我的写作风格。

呵呵地傻乐一下,关了邮箱,随便看点乱七八糟的新闻,比如谁家的孩子又丢了、哪儿的女孩被骗了,云云。

突然想起,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这个城市的名字跟“强奸案”三个字,没有查到警方怀疑我参与的那起案件。

关掉电脑,重新回到床上,我非常郑重地倚靠住床头,端详左脚上的伤痕,体味着双腿的疲劳与麻痹。我甚至大胆地闭上眼睛,回想这些天来究竟做过些什么,每天每天,像翻书一样把所有能想起的记忆碎片一页页地归类,然后再从头详细地翻阅一遍。

我努力地找寻躲藏在身体里的那个女人,无论如何都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甚至看不清伟岸的胸部。

不得已,将日本女优小泽圆拉进脑海里,代替那个女人,命令小泽圆在我的面前褪去所有衣服,命令她抚摸我的身体,命令她坐在我的身上……

依然索然无味,身体在这个不算晴朗的白天,干瘪得仿佛半截入土的老头,毫无欲望,那双让我胆寒的眼睛也没有出现,只有一只忘记了哪里出现过的白猫,晃动了几下后一闪而过,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每个晚上收看的肥皂剧,别人的故事,与我无关。

可我知道,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忘记了有多少天,但至少最近的几个日子里,它始终困扰着我,并且越来越强烈,我有些胆怯,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一种内心深处的忧虑。

每一个白天的我,都是如此麻木;正如每一个夜晚的我,都抑制不住地激烈。

11:23

起身走上阳台,盯着窗外的街边,独行的女人时不时地走过,她们穿着短裙,紧身的牛仔裤,或者可爱的七分裤。我看着她们的背影,看着她们的屁股左右摇摆推动她们前进,还有或长或短的头发,在微风中随意撩拨她们的脊梁,我想像不出,如果真的自己在夜晚化身成一个恶魔,将是怎样一张丑陋的嘴脸。

我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尽管什么都不相信,可事情实在是蹊跷得无法理解。于是我决定将这些胆怯与忧虑深深地埋藏进心底,在没有理出头绪之前,谁也不告诉,哪怕是炎热的夏天。

接了电话,上了街。

去自动提款机查询余额,看到还有一笔还凑合的存款,我安心了许多。

没有给陈胖子任何答复。

走在微弱的阳光下,吹着风。拉着炎热的夏天的手过马路时,她随口说了句:“你的指甲该剪了。”

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海。

波浪。起伏。

不像女人的胸脯。

是我无休的欲望。

坐在软软的沙滩上,念起这首诗。我说这是我大学时写在床板上的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炎热的夏天说,城市里,早已没有诗人,更不会再有诗。

我静静地盯着她的脸,看海风吹散她的卷发。这就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我曾把这首诗念给所有的女友听,她们或是躺在我的怀里,或是依偎在我的身边,但都说了同样一句话:原来你从小就这么流氓。

很奇怪,炎热的夏天为什么没有说。也许一切只是偶然,因为她今天兴致不高。大概又是她那个叫什么唐璜的有钱又有地位的未婚夫。那个男人不希望炎热的夏天认识任何别的男人,却频繁地出没于夜总会,陪客户这种鬼话作为解释的意义苍白无力,我曾经对炎热的夏天说,对男人来说,做与爱之间,没有关系。

她说她永远无法理解。

其实一切都是猜测。炎热的夏天不想多说,我也不想问。不管我们谁有什么烦恼,对方就陪着安静地坐坐,说不说话都可以。

15:00

我们回了我的家。

炎热的夏天做了简单的菜。这是我起床后的第一顿饭。每个夏天都没有食欲只有性欲,像生物钟一样准确。

吃完,炎热的夏天刷了碗,然后我们一起看了部电影。期间,我仔细修剪自己的指甲,炎热的夏天说她今天去未婚夫的公司拿了些生活费,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我夸她做得好几手正经的好菜,她抽着七星,仰头吐出一个轻浮的烟圈,随口说道:“我在床上也很有几手呢。”

我呵呵笑着,重新让视线回到电影中。

18:47

炎热的夏天说她困了,想回家。出了门,又觉得顿时清醒,于是我再次陪她走了几步。

我们穿过低矮的楼群,走进空旷的猫石公园,到处是闲逛的老年人,男男女女,穿得红红绿绿,老当益壮。

穿过公园,直到炎热的夏天打车离开,期间我们一直没怎么说话,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依然穿着那件红色的t恤,似乎几天来每个夜晚这件衣服都会自动套在我的身上!

在路边一辆停泊的车前站住了脚步,透过车窗凝视着自己模糊而昏暗的身影,风吹过,半长的头发散开,蒙住了半张脸,我突然意识到——

黑夜,在不知不觉间,再次降临了……

刚刚通过点小手段,拿到阿夜等几个嫌疑人最近一段时间的手机通话清单,习惯性地点着烟之后,玩弄着打火机,那夫认真地思索着。

手下的计算机专家不停地在网络中搜寻阿夜的资料,比如校友录,比如在大学里的注册信息,并不时发来让那夫眼前一亮的资料,当打开阿夜网络博客的那一瞬间,一条很重要的

线索立马浮现!

在半个月之前,阿夜刚刚得知,他的一个幼儿园老师因车祸去世;而这个女老师,在阿夜小的时候,给过他相当严厉的惩罚,并因此造成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因此,阿夜在博客中这样写道:

“一种沉重的包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不知道是爆发还是破碎,心里一股强烈的力量,摧毁着原本健全的秩序……”

从那之后,阿夜的博客再也没有更新。

不知道这段话的具体含义到底是什么,但至少时间上有了连续性:

在一个本该很平静的夜晚,阿夜得到了那个一直压抑在他心中的女老师的死讯,突然而来的消息让这个原本就非常敏感的人有些承受不了,他在博客中发泄一顿,又打了电话给炎热的夏天,从通话时间上看,居然有1小时32分,但似乎焦虑的心情仍然没有得到缓解,于是,他走出门,进入家附近的猫石公园散心,接下来,就发生了还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所谓“艳遇”!

那夫拿捏着几份材料,将这段分析记录下来,越来越觉得,这“艳遇”的说法并不靠谱,很有可能是精神迷离状态下的失控或者幻想,他决定立刻打电话给炎热的夏天,但还没有说上几句,通话就不得不中断。

在随笔日记中,那夫这样记录道:

跟炎热的夏天的第一次电话会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进行的,时间比较短暂,炎热的夏天的态度也比较强硬。她很不喜欢我对阿夜的一系列分析,也坚决否定了我关于让阿夜去做心理分析的建议。

可以明显感觉到,阿夜这个人,对于炎热的夏天来说,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因此我没有说出公安局已经将阿夜列为重点嫌疑对象的情况。

炎热的夏天对阿夜,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未婚夫唐璜,为什么还要如此维护另一个男人?她是否从阿夜身上发现了什么别人还没有发现的东西?在我眼中,炎热的夏天不过是个世俗、爱钱的女人,她的身份、她的高傲全部来自于那个叫唐璜的男人的背景,所以她没有什么朋友,也不需要什么朋友。

但不管怎样,阿夜目前很可能有明显的精神分裂的特征,但炎热的夏天却将他保释出来,把这样一个男人放在自己的身边,不论对谁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尽管我们没有什么交情,可我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宁队长方面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材料给我,目前只好从大哥的女人入手,那个女人还没有醒过来,接下来的方向在哪里呢?

9月20日20:07

天完全黑下来。我踏进猫石公园。没有任何召唤。

我为自己叫“夜”这个名字而感到欣喜。尽管这欣喜以前也曾有过,但这次非常莫名其妙。

一只白猫与一只花猫一前一后地从身边窜过,互相追赶着飞奔出去。

炎热的夏天下午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始终有个什么东西追赶着她,她拼命地逃跑,醒来时,汗水都把枕套弄湿了。

风大,吹乱了头发。我摸着自己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一点都没觉得寒冷,内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炽烈地燃烧,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着能量,驱使我走下去。

双腿大步向前,并且丝毫没有感觉到左脚有任何疼痛。

那个女人没有出现。那双眼睛也没有出现。

我只是走着,毫无目的,甚至毫无意识。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某些神经已经无法控制。记忆在双腿快速走动间汩汩涌出,根本没有大脑的调配,好像一次潮水般的发泄,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心脏却像被人用刀割一般,一剜一剜地痛楚。

我看到一间黑暗得没有灯光的暗室。

一个孩童哭泣着奔跑,他重重地绊倒在地上,膝盖顿时流出炽热的鲜血,可他根本顾不得疼痛。那孩童拼命地搬着一个小板凳冲到唯一闪亮着灯光的窗边,他踏上板凳,努力点着脚尖,他不停地在板凳上跳跃着,妄图用那只布满灰尘的小手拍打窗户;可他那么矮小,又怎么能做到?!那孩童踩翻了板凳,重重地仰倒在地上,他哇哇大哭着爬起来,重新跳上板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着: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的心底,流着复仇的鲜血,看着那个孩童一次又一次摔倒,哭哑了清脆的嗓音。

那是我,那是五岁的我,我被关进幼儿园里最恐怖的黑屋,只因为老师的儿子打我时,我还了手!

那孩童是我,是只有五岁的连个虫子都捏不死的我。我看着自己幼小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再起来,新买的裤子都已经磨破,那是我最喜欢的小熊的头像,我向妈妈保证过绝对不会弄脏才换来的小熊的裤子;我看着自己细弱的沾满灰尘的手指不停地揉搓着红肿的双眼,妄图抹去泪水看清窗外的就赎,可那恐惧的泪珠,就像恶魔的口水,吞噬了我,完完全全吞噬着我;我听见自己绝望的呼喊声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沉重,我听见自己幼小的头颅摔在水泥地上咚咚作响,我必须挣扎着强迫自己站起来,去呼救,去到那唯一有亮光的窗边,可我那时只有五岁啊!

那孩童是我,是个胆小怕事永远不会保护自己的我。我看着自己最终被放出,却在那个老师充满杀气地逼迫面前,咽下了所有的泪水;我看着自己委屈地走向接自己回家的妈妈,却不敢说出一句话;我看着妈妈愤怒地责骂我弄破了自己的小熊裤子,却只有默默地流泪,忍受那一次又一次打在我屁股上的巴掌;我看着第二天早晨,爸爸强硬地把我拖到幼儿园的门口,任凭怎样苦苦地哀求,任凭怎样绝望的哭泣,没有怜悯,没有希望,是重重的一脚,将我只有五岁的身体,再次踢进那罪恶的大门……

该来的终归要来。

那个女人不知不觉地笑在我的心里。她仿佛突然就攀附上我身体。

如此自然而然,如此水到渠成,无法逃避。

我看到那个女人,长发遮盖住大半部脸,她在我的心里缓缓地走来,穿着松散得仿佛随时都可以为我脱掉的衣服,她没有占据我全部的思维,而是站在我的前方,黑色的长发飘飘然而起,煞白的双眼吟唱着鬼魂般的歌喉,仿佛灵猫地哭泣:

被抛弃,

被遗弃,

你从此孤零零

只有一个,

直到死去。

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被遗忘,

被遗忘,

直到再次死去,

只有我陪你歌唱。

21:11

走出公园。

不知道绕了多少路,不知道路过些什么。

我感到自己在微微颤抖。躯体滚烫得热。

那个女人再度完全占据了我的心灵,我的双眼,偷窥着心房,看那里面挣扎着的痛苦过去。

朦胧,迷幻。

似乎只有那个女人可以抚慰我,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躯体,让我彻底地僵硬。

抬起头,天原来黑得如此彻底。

21:14

发现一个女人。一个独行的女人。

穿着深蓝布的牛仔裙,黑色的丝袜,还有白色的紧身上衣。

只看到她的脊梁,挽成球状的头发,如果散开来,一定披在肩上。

该是怎样的一张脸?

会不会有轻浮的笑?会不会有挑逗的眉?会不会像那该死的老师一般,对一个5岁大的男孩痛下黑手?

我尾随着。尾随着她。有十五步的距离。

好远好远,伸手都不可及的遥远。

我听见她高跟鞋不断摩擦地面发出的咔咔声,那韵律一跳一跳,敲打着我的心房。我心中的那个女人渐渐模糊了自己的影像,只留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仿佛瞄准器一般对准那个独行的女人。

咔咔。咔咔。

那女人的步调,与我心脏的跳动越来越一致。

我加快脚步,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杂念,我们之间只剩下十步的距离。

如果我想,我可以立刻冲击到她的身边,可是不能这样做。有一个信念劝说着我,劝说着我的身体。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我猛然听见那个女人加快了脚步,她好像害怕我一样匆忙地前行,步点完全混乱,屁股来回扭动,性感的裹着黑色丝袜的小腿晃个不停。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吹响欲望中那迫切的进攻号角……

那夫急切地想见见炎热的夏天,但是时间没有定下,他的注意力目前全集中在那三份备案上,每年总有这样几个案子让他无比兴奋,精神高度愉悦。

大哥的底细,从线人那里已经了解到一些。很仗义,不吝啬小钱,颇得兄弟们推崇,只是好色,有好几个女人。昏迷的这个,并非大哥的最爱,最爱的金丝雀高高挂着,肯定不舍得让她碰粉儿;昏迷的这个,也不是最忠诚的,偷钱偷男人。

“只是下手太狠,”那夫到今天依然清晰地记得大哥的这段话,“不管这是不是我的女人,最起码她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有点良心的,谁他妈的敢下毒手,就他妈在路边,总共离开我不过半小时,脖子两边大片的青,身上挠得到处都是大口子,像用玻璃茬儿使劲剌的……”

联系到案件本身,如果单从受害者身体状况考虑,很有点sm的意思;但有虐待倾向的作案人往往会想方设法地将受害者转移到室内进行,时间、方式都可以得到控制,才会产生极大化的满足。

可实际上,不管大哥的女人,还是宁队长的案子,作案时间都不过20分钟左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既要完成强奸,又要产生这些伤痕,恐怕不但是老手所为,而且势必是因为遭到了非常顽强地抵抗,如果这种推论成立,将彻底否定宁队长提到的“顺奸”的想法。

不过,还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按照犯罪心理学来分析,一旦遭到反抗时,作案人往往会先采取暴力手段制服被害者,为什么只有抓痕,而没有任何殴打的痕迹呢?

思索了半天,那夫突然得出这样一个大胆的假设——

作案人应该是一个有明显虐待倾向的惯犯,可能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做保证,他通常选择突袭受害人,死掐住受害人的脖子,令其窒息然后转移地点,但由于受害人的挣扎与呻吟制造了太多声响,作案人以为行迹暴露,想仓皇逃离,没想到却被受害人死死纠缠,在挣扎的同时抓伤了受害人。

这样既包含了受害者身上的所有要素,又囊括进了阿夜这样瘦弱男人的嫌疑,连袭击孕妇似乎也合情合理,还可以解释为什么警察没有从死亡的受害者身上提取到有效的证据比如精液的疑点。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发生了争斗,而且是激烈地争斗,为什么没有作案人的血迹、头发等线索呢?为什么宁队长说他们发现的作案现场的痕迹不像争斗遗留的呢?有没有另外的可能?比如顺奸?又或者——

从宁队长的那起案件来说,猫石公园的现场只是抛尸现场,而不是第一现场;大哥女人的案件是第一现场,但由于那孕妇体质较弱,没有多少反抗能力,所以,作案人始终没有留下痕迹,但如果真是这样,作案人为什么在短短时间内就丢弃大哥女人呢?因为对孕妇毫无兴趣?因为误以为那女人已经死了?还是被什么目击者意外撞破?

那夫苦想着,又点着一支烟。浓烈的烟雾从嘴里股股冒出,缠绕着升上房顶。

这时,宁队长又打来电话:“你弄来的两个认领者跟我们找到的一个认领者都辨认过尸体,死者的身份确定,是个普通的女工,下夜班回家遇上这么一倒霉事儿,而且她还恰好有先天性心脏病。”

“哦。”那夫停顿一下,把他刚刚想好的大胆假设完整说了出来。

“呵呵,我也想这么简单啊,”宁队长颇无奈地说,“现场我们又查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检查,至今没发现足够的作案人的痕迹,而且根据法医跟我们资料的综合分析,发生在猫石公园里的作案现场就是第一现场,基本排除了受害人被抛尸的可能。”

“猫石公园……”听到“就是第一现场”这几个字眼,那夫有些失落地低吟道。

“是啊!”宁队长愤愤不平地感叹,“倒霉就倒霉它上了,好好地非把一收费公园改成免费的,栅栏一拆,什么瘪三晚上都跑里头睡觉去,林子又大,道儿又多,我早就心慌觉得要出事儿要出事儿,到底还是应验了。”

“这么说,我的那些假设完全没有意义?”那夫不无遗憾地问。

“也不见得,应该能作为假设之一吧;公园现场你也知道,一片乱麻,什么脚印都有,看来还需要再次仔细地鉴定一下。你的任务结束了,这事儿别操心了,伤神,我们想跑都来不及……”

“哦。”那夫应付着,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对了,告诉你一秘密……”宁队长突然神秘起来,“哥们儿我也就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受害人体内找到了些液体,极少量,还没出化验最终结果,但恐怕……你猜怎么着?”

“是谁的?”那夫眼前突然一亮。

“不像人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

那夫像往常一样逗他养的那只猫,对于他这个随时随刻都想着破案的工作狂来说,这是唯一喜欢的放松方式。

一岁大,白白没有一根杂毛,虽不十分漂亮,那夫却喜欢得要命,他叫它小哀,因为他觉得小哀的眼神总是很幽怨。

那夫拿着小球逗引小哀的时间里,小哀张着爪子朝他挥舞,突然,那夫想起宁队长那句神秘兮兮的话:“不像人的!”

为什么只有凶残的抓痕而没有殴打的伤痕呢?

假如作案者,根本没有攥起拳头,而只有锋利的爪子,或者指甲……

9月20日21:22

我陡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男人,一个强有力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十步远的地方,他健壮的胳膊搂住那个女人的腰肢,他们突然慢下来的节奏,拖垮我的心跳。

一切像从梦中惊醒。身体不知何时已被汗水完全浸湿!

停下来,站在原地,呼吸几乎梗塞;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怎么会在这里?”我完全呆滞地站在原地。应该是公园的另外一个大门附近,一个我曾经常去的大门附近,抛弃我的女朋友莎琳娜的妈妈曾经在那里收门票,自从公园免费之后,她就下岗了,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突然出现的关系,我心中的女人突然消失了,原来的有血有肉的那个叫“夜”的家伙,显然还无法适应这一切。他让我呆若木鸡,看昏黄的路灯,看平静的马路,看对面公园里隐隐绰绰的黑暗,看远处疾驶而来的汽车。

我不由得想起莎琳娜的妈妈,那个和蔼的女人,还记得当初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她为我倒茶,为我削苹果,我清楚地记得,她削的苹果皮从来都不会断;莎琳娜的妈妈就站在那个地方,每天收着公园的门票,整个夏天,她都穿一身黑色的长裙,在她因病跳楼自杀后的第三天,莎琳娜就抛弃了我……

“aa!……”

突然而来的一声尖叫。

我的心头不禁强烈地一颤。那么熟悉的一声,从公园的深处划破夜空,与我心底撞击出震撼的共鸣。女人!是那个女人!那种玻璃茬似的刺耳尖叫,只短短一声,却幻化出强力的尾音,像一支射出的箭。

“a!……”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次尖叫陡然射来,直接窜入我的耳膜。身体里煞白的双眼仿佛听到了召唤的恶魔,猛烈地在体内爆裂;我无法遏止地打了一个强烈的冷战,却突然发现,身体里的那个女人第一次没有伸展开她的腰身,她蜷缩在一起,黑色的长发下,那双白色的眼睛,随着空气中尖叫尾音的逝去,胆怯地颤抖。

公园里的黑暗,仿佛一种强大的力量,哪怕我朝它移动一小步,身体里那个女人都会增加几分惶恐,她越来越强烈地蜷缩着躯体,仿佛随时将迎来死神的亲吻。

我的身体移动到路边。尽管一种力量死命地拉扯着我的躯体、竭力阻止我的前进,但对那叫声莫名其妙的憧憬,让我根本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远处疾驶而来的汽车在离我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疯狂地按起了喇叭,警告我它不会减速。

“a!……”

在汽车即将飞过我的眼前里,公园大门旁的草丛里突然飞跃出一只白色的野猫,仿佛屁股被点燃了一般,疯了似的向马路对面冲来。

疾驶的汽车刷地掠过,咔嚓的一声闷响声后,白猫的头颅被生生碾碎,伴随着绝望的惨叫,鲜血四溅,猫永远停在了路的中央,一条后腿耷拉出老远。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征兆,那惨叫再次震撼了我的心脏。尽管没有那么强烈的力道,那声音却拥有同样的邪恶而不可抵抗的欲望。

车在远处停下来,一个汉子从车上跳下来,向这里张望了几下,大骂了几声,就疾驶而去。

我走到路的中央,踩在那片飞溅开的鲜血旁。

白猫的头颅血肉模糊,一只眼珠骨碌着滚出好远,身体浸泡在鲜血里,完全被撕裂,一颗心脏与一块肝脏散落出来,刺鼻的腥味弥漫进空气,恶心的咸湿,让人恐惧。

看着面前的惨状,身体里那个曾经骄傲的女人,蜷缩成一团,她颤抖的肩膀仿佛开始抽泣。我看不到煞白的眼睛,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眸子,哆嗦个不停。

这时,公园大门口,一个身影,缓缓地转过去,消失在黑暗里。

我急忙跟上去,走过马路,踏入公园,开阔的草地正等待着我的光临。

依然皎洁的明月照亮整个大地。

那个黑色的身体,低矮而臃肿,在我面前不太远的地方,走走停停,仿佛在找寻什么;她手里的东西,拖在地上,仿佛一条尾巴。

我壮起胆量,朝那儿走去。身体里那个女人突然发狂地挣扎,她血红的指甲朝我凶残地挥舞,仿佛要置我于死地,可惜,无论她怎样凶残,都伤害不了我。

黑色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我发现自己双腿好像被两只手死死地拖住,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几乎虚脱。

因为——那是一个女人!

风吹动着她长长的黑色连衣裙,却看不到腿;只有那双红色破旧的皮鞋,依然露着大块的贴着白色胶布的脚后跟。

莎琳娜妈妈的背影。一模一样。她的尸体火化于一年半前。

但此刻,她居然停在我的面前。月光下,脚上的胶布清晰可见,莎琳娜的妈妈有严重的脚干症,裂口相当厉害,我还记得,我曾经亲手帮她贴过胶布,在那双肥大的脚上,此刻,它们正摆在我的眼前。

而当年,明明记得,莎琳娜在停尸房里亲手将那双红色破旧的软底皮鞋脱了下来,给那双裂口的脚,穿上了新鞋。

我张大嘴巴,无法呼吸。

那个背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来。

我吃惊地盯着那个同样下垂的胸部,同样略微隆起的小腹。我不敢看她的面孔,可还是忍不住地抬起头。

那一定是一张扭曲的脸,她妈妈怪病而死,死前的一个星期相当痛苦;那一定是一张鲜血迸发的脸,她因忍受不了疼痛而跳楼自杀,五楼的高度,脑浆迸裂……

妈妈,你为什么在这里出现?妈妈,你喜欢我,可你是莎琳娜的妈妈啊!

“年轻人。”一个苍老的声音划破凝固的空气,声音从她的口罩后传出,低沉得仿佛一个老迈的女人。

我从极度的虚脱中回过神来。那张脸被一副大墨镜与一副口罩遮住了大半部,只留下一个两道褶子的额头。

“年轻人!”她的手再次背到了身后,“这个地方,是不该这么晚来的。”

我张了张嘴,无法吐出一个字。我紧张地盯着她墨镜后的双眼,看不到一点光亮。但那张脸的轮廓,与莎琳娜妈妈的完全一样。口罩带捆绑在她的耳朵上,变形的双耳,仿佛是她从地狱回来的明证。

“呵呵,别紧张,”她苍老的声音依旧平和,“遇到我,是你的幸运,别再跟着我了,年轻人,冒险不是那么好玩的,快回去吧,听我的话,以后晚上不要出来游荡。”

说着,这女人缓缓转过身去,慢慢地离开。我终于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

她攥着两条猫的尾巴,拖着它们前行,一条黑色,一条暗黄色,那两只猫完全没有头颅,身体与脖子拖在地上,无一例外地被血浆包裹着,还有新鲜的腥味。

那女人又突然回头,很严肃地对我说:

“记住,如果黑夜降临之后,你遇到野猫,千万不要对视它的眼睛,否则……嘿嘿……”

她再转身时,一个东西从裙摆里刷地掉下来。

一个被碾碎的沾满新鲜血液的黄猫头颅。

夜总会大哥的女人出现了异常情况。腹中的胎儿出现极其反常的表现,但具体症状又无法描述,似乎相当罕见。由于目前病人还处在极不稳定的危险期,需要再等几天才能得出确切的结果。

医院的走廊上,大哥揪住那夫的脖子,就是一顿狂喊:

“你妈的。一个多月说过就过去了,你他妈干什么吃的?难道非要等仇家把枪架到我脑门子上?信不信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不把事情办妥,我就办了你!他妈的……”

当夜。那夫再次潜回到医院的重症病房。为了破案,他向来喜欢不择手段。

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切都是老规矩,付给值班的小护士1000块现金,他换好衣服,消毒,进入,小护士去帮他缠住大夫,拖延点时间。

其实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毫无收获。

常规检查。

女人的各种数据,都跟以前没什么变化,腹中胎儿目前状况正常。皮肤还有很好的弹性,脸色在病人里还算正常,但是手指和脚趾的指甲似乎刚刚经过修剪一样,那夫特地在女人的指甲上做了很隐蔽的记号,发现每次指甲都有重新修剪的痕迹,对于一个只靠葡萄糖维持的病人来说,即使再细心的照料,也不至于如此吧?角质层的增长速度实在有点太快了。

好奇心督促那夫突然决定大胆一些。

他直接将手伸进那女人的衣服里,小心地从挺着的大肚子旁边摸过,到处摸索了一下,让他感觉异常意外的是,那女人乳房下面的两侧,居然还能清晰地摸到长长的伤痕,一个月之久,那些伤口居然毫无愈合!

那夫十分想把那女人的衣服解开,看看具体的情况,但是他犹豫再三,也没有下手。这个女人现在相当脆弱,一旦不小心弄掉一根管子,她就死去了。可这些信息,医生为什么没有在检查病历中写明呢?医生恐怕还没有胆量对大哥的女人心不在焉,一定该详细检查,难道是有什么隐情?或者自己感觉错了?

突然想起什么,那夫决定察看一下那女人的眼球。其实他顶不愿干这个。那女人布满血丝的眼球,每看一次,都让他觉得心里发慌。

那夫定了定神,然后用力推门,但是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推不开。这扇门的锁是老式的,有一个小指甲般大小的钥匙孔。于是那夫就把眼睛对着钥匙孔朝里看,只看到血红的一片。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依旧是一片血一样的红色。他喃喃地说:“怎么尽是一片红色呢?”一个发青的嘴唇突然颤抖地说:那女人吊死的时候,眼睛被血染红了,她的眼珠是红色的!你看到的……

一想到这里,那夫就是一哆嗦。

这是当年他女朋友给他讲的无数个恐怖故事里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单单这个让他觉得害怕,不但怕了好久,而且后来几次做梦梦见自己成了主角。

“他妈的算我倒霉。”那夫心里暗暗骂了几句,用几乎颤抖的手指,扒开那女人的左眼眼皮。

这时,那女人突然笑了。

9月20日22:17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草地里。

缓缓地坐起来,用手使劲整理了下头皮。

慢慢地起身,感觉到左脚伤口的疼痛,一胀一胀。

我依然在这个昏暗的公园里。没有逃脱。穿莎琳娜妈妈衣服的那个老女人,不知去向。

身体全部湿透,风一吹过,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哆嗦着走动,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只觉得嘴里干渴得仿佛要撕裂开,急切地需要喝水。

凭借着记忆,我隐约记得前面那片树林的旁边有一条小河,莎琳娜的妈妈好像在那里洗过衣服。一切都在脑海里,乱七八糟,我已经分辨不清哪些是假象、哪些是真实,也不在乎再次在那条河边遇见莎琳娜妈妈的可能,只是口渴,脱水似的口渴,我只想找到随便一点什么流动的物质,痛快淋漓地喝一顿,哪怕是鲜血!

22:31

头脑没有欺骗我。

月光再次被树林遮盖住一半,其余的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漾在我的脸上。

我不顾一切地将头扎入水中,痛饮。

身体里那个女人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的狼狈。

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怕她。

坐在河边,我将湿漉漉的头发梳理整洁,扎起马尾。

突然,耳边传来了似哭非哭一般的哀鸣,那声音细弱得让人心疼,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仔细地辨别一下方向,似乎是从前面小河拐弯的地方传来,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刚一拐弯,眼前的一幕让我

登时腿一软趴在地上。

河边,斜躺着一具微微闪着淡绿色灵光的躯体,好似一个少女的尸体。

那个身体正处于危险之中,三只足有半米长的大猫,贪婪地围绕着她转圈。在我倒地的瞬间,其中两只猛然回头向我这里张望,但它们似乎顾不得那么多。

三只大猫不停地扑向那个赤裸的少女,每扑一次,又像触电般向后弹去,紧接着再次转圈,准备再一次攻击。

那少女死一般地躺着,毫无反抗能力。

我身体里那个女人的双眼,突然恢复了如初的凶狠。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噌地站起身,随便抓过一根细弱的树枝,冲过去。

那三只大猫齐齐地向后退缩了几步,张嘴大叫了几声,然后凶猛地朝我扑来,我匆忙解下腰带作为唯一的武器挥舞起来,啪的一声脆响,一只大猫被我狠狠地抽中,飞出去几米,它凶恶地惨叫着再度爬起来;另外两只大猫也朝我扑来,其中一只刚刚被我击飞,另外一只已经凶猛地冲着我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我体内的女人顿时像到了高潮一般的浑身颤抖。

我大叫一声,强忍着疼痛,死命揪下那只猫,用力地扔出去,它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几次,惨叫连连。

三只大猫躬着身体,竖起它们长长的僵硬的尾巴,黑暗中那凶残的眼睛闪着冰冷的杀光。其中一只再次凶猛地扑来,在我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突然腾空而起,我匆忙地一记重拳将它打落在地,然后跟上一脚踢飞,那猫又是一声尖锐的惨叫。另外两只大猫见此情景,一齐扑杀过来,我的腰带匆忙挥舞,再次将它们击退。

猫们,虽然很不死心,还是瘸着跑了。

看着它们彻底消失,我终于长吁一口气,手跟小腿都受了伤。

小心地走到那个身体旁边,很确定,是个浑身赤裸的少女!

虽然她的大部分脸面被凌乱的卷发遮盖着,但血迹与伤痕依然遮挡不住白皙的皮肤;我看到她隆起的胸部,圆润,稚嫩,小小的一颗乳头钉在恰到好处的部位。

欲望滋生出来,让我一瞬间硬得可怕。

那少女,浑身发着微弱的淡绿色的光。

我蹲在她的身边,警视着她。一张煞白的沾满血迹的脸。不知道还活不活着。

我打算伸手去触摸她的呼吸,但当手指接触到她皮肤的一刹那,还是情不自禁地缓缓摩挲起她细嫩的脸颊,那种洋溢着温暖与朝气的温度,让我的欲望忍不住地陶醉起来。

直到不小心触碰到她鼻翼的那一刻,我立即僵住了,一股绝望的奇寒,一瞬间就侵占了我的全身。

那少女的一只手缓缓抬起,抓住我呆滞的手掌。她缓缓地摩擦,再次激起我无比澎湃的欲望;那少女起身贴到了我的胸前,十根稚嫩的手指撩拨着我的后背,那种相当色情的手法,让我无地自容;我不知所措,她的面孔深深地埋藏进我的身体,一只手缩回来,抓住我的手掌,引导我侵占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

我粗重地喘着,对眼前这一切毫无准备,只是神经里强烈的欲望燃烧起来,欲罢不能。

突然!

内心里那个女人,再次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很快紧缩成一团,她恐惧的白色眼睛警告着恐怖的降临。

一股力量猛然推开我,少女的长发间陡然现出一双细小却同样煞白的眼睛,那白色的瞳孔射出强烈的憎恨杀光,直接插入我的眼眶,在稚嫩的身体突然发出一声破碎尖叫的同时,迅速脱离我的怀抱,而那尖叫,正跟我体内埋藏的完全相同!

我一下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少女一转身,躯体贴着地面,飞快爬着,朝树林深处逃去……

早晨上班的时候,记录员索索总觉得她的领导今个儿不大正常。

那夫一副一夜没睡的德行,胡子茬儿也第一次没修理干净。

“昨天请了一天假,去哪儿疯了也不至于这样吧,没出息。”索索这丫头私下里偷偷乐和着。

“笑什么笑?”那夫一脸严肃地指着索索的电脑说,“你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网站,我给你配的电脑,你就干些这个,这样的女鬼网站有意思么?”

“铃铃……铃铃……”

办公室的电话,在上午10点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响起来。一般,电话只有在下午才开始繁忙。

索索吐了吐舌头,轻声说:“找你的,是位声音很温柔的女士。”

那夫接过电话,里面马上传出一个很急切的声音:“喂?我是炎热的夏天。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

“现在?”那夫有点吃惊,他还没做好跟炎热的夏天谈话的提纲。

“是的,不行吗?”炎热的夏天的声音似乎很焦虑。

“电话里不能说吗?”

“见面说比较好。”

随意的咖啡屋。

一个角落。

炎热的夏天点着一支烟,很直白地开场:“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那夫心里猜测着,打着包票:“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

“帮我照顾几天阿夜!”炎热的夏天看似镇定的眼神里,还是忍不住一丝忧虑,“他正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特别担心。”

“哦?他怎么了?”这消息让那夫着实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炎热的夏天急切地说,“我男朋友回来了,今中午1点的飞机,求你帮我照顾几天阿夜,我男朋友很快就会走,你放心,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

“唐璜?”那夫边喝咖啡,边用眼神偷偷打量眼前这个头发刚刚烫了卷的女人,她一身性感的白色吊带,又故意露出性感的镶着彩色小星星的透明内衣肩带,红色的嘴唇熟练地吐着烟雾。

“是的。”炎热的夏天回答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故意瞥向窗外,“我没什么朋友,你也知道,这事儿,我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拜托你。就三两天,时间不会久。”

“要是以后你结婚了,怎么办?”那夫阴险地试图套出点破绽。

“这你别管!”炎热的夏天突然愤怒地瞪眼,很生硬地挤出四个字。

“这我可以不管,不过我刚刚搜索到一个重要的情报,”那夫胸有成竹地说道,“阿夜的幼儿园老师半个月前刚刚因为车祸去世,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过是随便看了看他的网络博客……”

“我不认为这跟他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联系!”炎热的夏天匆忙地想把这个话题掩饰过去。

“重要的不是你怎么认为,而是警察会怎么认为……”那夫漫不经心地嘀咕着,一副成竹在胸的做派,“一个27岁的幼儿园老师,对一个5岁的孩子痛下毒手,让这个叫阿夜的孩子直到今天依然摆脱不掉心理的创伤,你对警方隐瞒掉这么重要的线索……”

“好吧。”炎热的夏天突然缓和下来,“作为补偿,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那夫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她细腻的手指正在自己性感的胸前颇为挑逗的一抹。

“好,我答应帮你照顾阿夜,不过……”那夫强迫性地说道,“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炎热的夏天的脸腾地通红,她突然担心眼前这个留着邋遢胡子的男人万一提出sm的要求……

“呵呵,不用担心。”那夫依然轻蔑地笑着,“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你必须回答我的10道问题,完全真实地回答,用测谎仪监控下,不得狡辩,不得隐瞒,不得撒谎。”

“好!”停顿了好一会儿,炎热的夏天憋红的脸蛋转到煞白后,才挤出这样一个词,说完,她立刻起身。

“我送你……”

“不用,我的男人,不希望看见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那天中午,离开咖啡屋的时候,那夫突然笑了笑。

出门之后,他觉得自己这个笑,怎么这么别扭……

9月22日12:13

医生问:“你叫什么?”

我答:“阿夜。”

医生问:“多大了?”

我答:“25岁。”

医生问:“这是哪儿?”

我答:“医院。”

医生问:“我是男的是女的?”

我答:“男的。”

医生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答:“医生。”

……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不知道现在是几号,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我只知道,自己醒来时躺在床上,已是早晨,手上挂着吊瓶,口渴得厉害。

一个穿白大褂的跟几个小护士一起拥到我的身边,问了我一堆弱智的问题,然后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莫名其妙地离开。

那夫送走他们,坐到我的身边,递来水杯,长舒一口气:“你可算醒了,睡了至少一天。”

“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好奇地摸着自己疼痛的头颅。

“谁知道啊。”那夫也一脸茫然地说,“炎热的夏天告诉我,半夜巡街的警察,也就是当初打算拘留你的那几个哥们儿,在公园门口的路边发现你昏迷,就把你送医院了,让炎热的夏天来领你,我就来了。”

“炎热的夏天去哪儿了?她怎么没来?”

“她的男人唐璜回来了。”

“哦。”我愣愣地靠回到床上,双手握在一起。

“你在睡会儿吧。”那夫又给我倒上杯水,“大夫说,都是皮外伤,脑袋看来也没受什么影响,再观察半天,没事儿就可以出院了。”

“哦。”我点点头。

“顺便回忆回忆你都干什么了,咱从医院出了门,直接奔公安局,警察叔叔们对你这位同志大半夜躺在路边的内幕相当感兴趣。”那夫说着,站起身,“暂时没什么事了,我去大个便。”

13:17

在那夫去厕所的工夫,我逃出了医院。

不能面对警察,因为我说什么,都肯定被当作妄想症拘留。

没有炎热的夏天,我只有逃跑。

不能回家。我直接打车去了公园。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找出前天晚上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机关机,不能让任何人找到我,要节省最后的一点电。

天黑了很久很久之后……

不知道已经是几点。

不知道为什么要逃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充满噩梦的公园。

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我徒劳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只是有双手牵引着身体,不能抗拒。

整个下午,我躺在公园某个角落的草地上,额头滚烫,身体蜷缩,不住地瑟瑟发抖,身上的伤痕处处疼痛难忍。因为恐惧与心慌,时刻警惕着是否有警察经过,我像个落荒者,艰难地熬过一分一秒的白昼。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天黑得越来越快。

夜幕一降临,那个拥有煞白双眼的女人就神奇地跳出来,双腿由她支配,我像只奴婢的狗,被拉扯着向前。

我走着。

身体那个女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她不住地颤抖,不是胆怯,不是兴奋,是一种深深的伤悲。

我走着。

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茫然下去。

我走着。

女人那双白色的瞳孔,散发出越来越伤感的痛楚,直到慢慢出现的奇异啼哭在耳边若即若离。

我敢肯定,你从未听过那样诡异的啼哭。

不是凡人的抽泣,不是欲哭无泪的干号,不是泪如泉涌的伤悲。

所有的气息汇聚成悲情的音符,所有的幽怨仿佛一把幻灵的低音提琴,在最悠扬的区域,凭空拉扯出最沮丧的啼哭;那声音在空气中不断折射,忽远忽近,编织成一张悲切的天网,在你以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那一刹那,它突然禁锢住脆弱的良心,让你一瞬间彻底崩溃:

原来最深刻的痛楚,正是自己埋葬自己时的哀号。

我再次看到一个女人。

真的无法说清,这个看似平凡的公园深处,每晚都蕴藏着什么古怪精灵。我无法向任何人解释,这连续的一些夜里,我见到的所有灵异物体。

身体里那个女人依然没有给我任何解释。

她强迫我走上前,强迫我拥抱住那个同样赤裸、同样浑身发着淡绿色光芒的女人。

身体里的女人已经泣不成声,现实中的女人毫不迟疑地将她的脑袋枕进我的臂膀,我感到泪水,确确实实的泪水,慢慢浸湿了肩头。

这两个女人,仿佛早就相识,她们如此饥渴地想要紧紧拥抱住彼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再颤抖,她们借我的躯体,完成一次灵与肉地触碰。

我紧紧搂抱着那个同样丰腴的肉体,唯一的念头就是,那跟

我以往碰过的任何一个身体都不相同,而且这是第一次,陌生的女人没有试图激发起我的性欲、与我媾和。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闪着绿光的女人突然不停地激烈颤抖起来,她异常痛苦地拉扯着我身体,企图钻进去以逃避什么。

我毫无任何不祥的预感,身体里那个女人,却也陡然表现出同样的绝望。

“怎么又是你!”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吓得一哆嗦,闪着绿光的女人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急忙躲在我的身后,她紧紧贴在我的身后,揪住我衣服的双手剧烈地抖动着。

“妈……妈妈……”面对仿佛从草地中直接钻出来的黑色连衣裙,我惊诧地口不择言。

“别胡说八道!”那大墨镜白口罩相当生气地低吼,“怎么又是你!谁是你妈妈!”

“我……”

“让我说你什么好?”莎琳娜妈妈的身体横在面前,马上打断我的话,这次她的手中提溜的不是猫的尸体,而是一副看上去很沉重的锁链,“我好心好意地警告你离开这个公园,你不听;我从背后砸晕你,把你拖出公园,看着警察救你离开,你又回来。我真不该违背自己的心意放过你两次。”

那个苍老的声音,直接钉住我麻木的身体,不再理会我。

“安杰洛13,你应该比我清楚逃跑的罪过,逃避是毫无意义的。”老女人瘆人的笑声从口罩后挤出来,“呵呵呵呵,要么死,要么生,你选择了,就不该这么没用的逃避,多么丢脸的罪过,还不跪下受死!”老女人突然伸出右手的食指,那尖长的血红色指甲直接甩到我的面前。

我顿时感觉到身后那个女人瘫软地滑落,手指毫无力量地揪了几把我的衣服,垂死地挣扎,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女人的右手登时高高抬起,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眼前倏地一下坠落。

噗!——

一声骨头被捏碎的空响。

我亲眼看着,老女人右手的五根罪恶的手指,直扑扑插进那个名叫安杰洛13的女人后脑勺中,鲜血从头骨处哗地四溅开。那个刚刚还发出让我无比心算的啼哭的头颅,那个刚刚还枕靠着我的肩上流出泪水的头颅,现在被鲜血瞬间浸红,无情地掉在地上,发出最后一个坠地的音符,再也没了动静。

一个生命,就这样在几秒钟内变成死尸。

那一堆散乱的头发间,鲜血,像沸腾的泉水一般,汩汩涌出,那惨白的手臂死硬地抵住我的小腿,慢慢,慢慢地滑下,发出最后一点淡绿色的光。

我突然再次盯住脚下。

鲜血,正浸泡着老女人那双血红的皮鞋!

“啊!——”

身体中那个女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那双煞白的眼眸瞬间爆裂,放射出狂野的力量,我感觉自己的一条手臂猝地冲出去……

与此同时,那老女人也发出一声尖叫,那尖叫直接戳进我的心脏:“安杰洛11,你还不觉醒吗?!”

我冲杀出去的手臂,在一瞬间凝固了。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一声叫喊:“阿夜,我们是警察,你被包围了!阿夜,我们是警察,你被包围了!”

“天啊!”我一下惊呆住,根本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

那老女人大喊一声:“抓紧我!”

在我刚刚抓紧她肩头的一刹那,老女人迅速躬下身子,四肢着地,背着我,像一只巨猫一样,疯狂地蹿了出去……

刑侦中队在阿夜逃逸后迅速布控。一路突击阿夜家,一路暗中守候炎热的夏天的住所,一路在各个主要路口设卡,同时,出城的所有高速公路的关卡接到了24小时警备严查的红头命令。

那夫直接被请进了宁队长的私人办公室,如果不是异常紧急的情况,他绝没有这待遇,上次还是两年前为了破获一起特大贩毒案。

“阿夜逃跑真的不是我的错。”那夫刚一进门就解释,“人有三急,我总不能憋死吧,你也知道我一向蹲的时间比较长……”

“不用着急,你先听我说。”宁队长递过一支烟,然后神色凝重地坐在那夫对面,“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我需要你的帮助。”说着,宁队长打开抽屉,拿出一份蓝皮文件放到那夫手边。

“化验报告?”接过蓝皮文件,那夫喃喃自语。

“是的,这是以前说过的那个死亡女性体内残余的少量液体的化验报告。”宁队长自己也点着烟,“我们请了这个城市乃至全国最权威的k博士进行化验,他得出的初步结论是,受害女性体内的染色体中,增加了含有类似于猫科动物性征的dna基因链。”

“猫科动物?”那夫吓了一跳。

“对,由于我们自己的法医在做第一次化验时意外破坏了大量细胞组织,现在无法进一步化验,k博士正在重新解剖尸体,以期找到新的完整细胞组织。”

“你……你的意思是,那……那女……女人是被动物侵犯致死的?”那夫突然结巴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宁队长冷笑了一下,“k博士是病毒界的权威,他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唐的设想,这个城市里有人在秘密研制细菌病毒,正在拿活体做实验!”

“不可能,不可能,”那夫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跟你描述的那诸多现场状态,根本不相符啊。”

“是啊。”宁队长点点头,“我们也觉得不可能,但你想想,如果这病毒价值10亿美金……”

“多少?咳咳咳咳咳咳……”那夫被突然听到的话语呛了一口。

“你这没出息的。”宁队长再次冷笑一下,“如果为了10亿美金操作一个项目的,该是一帮什么人?”

“一般智商的犯罪分子,顶多也就是设计周密抢一次银行,能抢个一千万就算有出息了……”那夫念叨着。

“而且——”宁队长再次打断了他,“我们得到了另外一些情报,进一步验证了这个推测的可能性。一个拾荒者,在那个公园附近的垃圾桶里,发现了6只野猫的尸体,都是被人为杀害,而且死得相当惨烈,猫头不是被捏得粉碎,就是压根没有。”

“我靠!”那夫差点把午饭吐出来,“我一直以为这么变态的事儿,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出现。”

“所以我找你来……”

那夫一听这话,立马打断他:“你有好事儿从来就没想到我一次。”

“有些非常规的方法,我们用起来不方便,你就不同了,这次的佣金会相当高!”

“有什么眉目吗?”那夫没有接宁队长的话茬儿,他丝毫没有拒绝接受合作的理由,心里早把大哥女人的案子跟这一系列的案子合在一起,他需要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抓到阿夜。”宁队长靠在椅背上,不住地挠头,“这小子连续很多次进过那个公园,而且发生了很多怪事儿,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怀疑他是凶手?”那夫提出一个心中已有答案的问题。

“就算不是,但起码他知道的比我们要多得多。”

出了宁队长办公室之后,那夫在路上一直思索着刚才听到的一切细节,最后的思维,完全集中到“细菌病毒”与“猫科动物”这几个字上面。

他立马想到那天晚上在医院的遭遇,于是再次仔细地回忆起自己在医院那个画面——

他用几乎颤抖的手指,扒开那女人的左眼眼皮。

那女人突然笑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让那夫立刻毛骨悚然。

他再次斗胆扒开那女人的左眼,一束煞白的光芒,直接射进了他的双眼……

想到这里,那夫顿时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害怕,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挑逗,让他十分期待着去一步步揭开那隐藏在背后的谜团。

必须要先找到阿夜。

于是,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下,可真他妈爽大发了!”

不知道哪天,不知道几点。

我毫无意识地抓住一个脊背颠簸。

不知道是去哪里,只觉得在丛林里不停地穿梭。

突然被扔到地面上时,我瘫软地躺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苏醒。

站起身。

我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个巨大的岩洞之中。

“这是哪儿?”我心里纳闷着。“怎么从没听说这个城市里还有这样一个洞穴?难道我们已经跑出了市区很远很远?”

我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岩洞看起来很高,抬头只有黑洞洞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着昏暗的光,我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洞的深处有一块高高挂起的黑布,似乎遮盖着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究竟在哪里?”老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看她的样子,除了大墨镜与口罩完全遮住一张脸,一切都像正常人一般。她的声音击打在墙壁上,发出嗡嗡地回响。

“你为什么不把我扔给警察?”我随口问道,心中不停地琢磨:刚才她真的是背着我用四肢奔跑的吗?

“呵呵,扔与不扔又有什么区别?”她只是呼呼地喘着气,大墨镜、口罩,甚至头发,都没有因为拼命地奔跑而凌乱,“把你留下,你依然不会死心,我终于明白了圣灵的那句话,让一个人类死心,必须给予他莫大的绝望与悲哀。”

“人类?”我异常纳闷地喃喃道。

“嘿嘿。你没感觉到,我跟你有什么不同吗?”大墨镜突然盯住我的眼睛,老女人把我拉到一面凹凸不平的洞穴山壁前,“来,看着这面墙壁。”

我看着墙壁上,我们俩的影子,一高一低,一瘦一胖,并排站着,倒没什么区别。

“给我一巴掌。”老女人突然说。

“什么?”我吃了一惊。

“给我一巴掌。”

“我打你?”我疑惑地问道。

“啪!——”那老女人直接甩了我一记耳光,“就像这样,打我一巴掌。”

我被突然而来的疼痛打得有点懵。

“啪!——”老女人反手又给我一个耳光,“看着墙壁,给我一巴掌,别像个女人一样啰啰唆唆。”

“妈的。”我咬了咬牙,甩手冲着那老女人的脸打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回音,墙壁上老女人影子中的脑袋居然刷地飞了出去,成为一具直挺挺的无头影尸。

我惊愕地盯着眼前毫发无损的老女人,再忍不住偷瞟几眼墙上那个无头影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嘿嘿。其实影子这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压根不需要,多碍事的东西。”那老女人发渗的笑声再次出现,她轻松地一抖身子,墙壁上的影子突然消逝了,“你心中现在还有什么异样?”

经她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心中那个妖艳的女人,此时居然没有半点痕迹地无影无踪。

“似乎……似乎没有什么了。”我依然头昏脑涨,完全被眼前这个老女人搞得摸不清头脑。

“脱下你的上衣。”那老女人说道。

“什么?”

“脱掉你的上衣,上面沾满了血迹,你穿着不等于送死?脱掉,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乖乖地照作。

老女人没有说话,她缓缓将自己那只苍老的右手伸向我,我低头看着,看着那五根长着尖长的血红色指甲的手指,在我并不发达的胸肌上仔细地摸索,那摸索相当有压力,每一下似乎都想将我的身体塌陷。

“你想干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老女人很专注地摸索了两个来回之后,手突然在我左胸腔的下方停滞住,她嘿嘿地冷笑了一声,那根粗壮的食指,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直接插进了我的躯体,整个红色的指甲瞬间湮没,我惊诧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并没有一下子四溅出来,而是顺着老女人的手指逐渐流出来,一滴接一滴地坠落到地上。

我张大了恐惧的嘴巴,却喊不出一声。

“看看墙壁。”老女人暗示道。

我一转头,不禁愣在那里。

墙壁上没有手臂插入我身体的痕迹,却也不是孤零零的自己。

我看到一个留着长发身影正在自己的背上紧紧地搂着,她双腿缠绕在我的小腹上,肥胖的臀部忍不住地下坠,但那影子努力地攀着我的身体,奋力地挣扎。

我第一次吃惊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感觉到的有种东西在缠绕的状况,居然如此真实。

那是一个女人。

她的双臂越来越拉不住下坠的臀部,她的身体越来越远离我的后背,我看到丰满的乳房轮廓,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头颅在不住地摇摆。

她挣扎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在我发觉自己身

体里流出最后一滴鲜血的同时,那个女人的身影,从我的影子上直直地掉在地上,刷地无影无踪。

老女人嘿嘿笑着,拔出她的手指。

我看着地上的一摊鲜血,看着老女人那根沾满黑红血迹的手指,怎么都不敢相信。

“很难以置信吗?”那老女人低沉地问道。

“你这是什么妖术?!”

“妖术——呵呵——妖术!”老女人苍白地笑着,“那这也是妖术吗?!”她怒吼了一声,蹒跚着,蹒跚着离开我,走到那块竖起的黑布前,单手一扯,那布刷地飞到了一边。

一个巨大的铁笼。

里面拴着两个遍体鳞伤的少女。

她们赤裸着身体,披散着头发,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禁锢。她们一次次地扑向铁笼,双手抓住铁笼把脸拼命地往外挤。

我被那两张只有煞白眼眸的扭曲的脸,惊呆了……

(9月23日凌晨,距离那夫被大哥杀掉的期限,还有五天。)

那夫坐在办公室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他桌子上摆着一个信封,索索留了纸条说,这是不知道谁从门外扔进来的。

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纸片,用红色涂料写了个大大的“5”。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封,上一次是个“6”。

那夫一看心里就凉了半截。

大哥的手法。

每个欠高利贷的,在距离还钱期限一周前,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纸片,它只表达一个很简单的意思:你始终在我的手心里,老实点,你好我也好!

又少了一天,但毫无进展,一想到之后的下场,那夫的脖子后面就一阵阵冒冷汗。

夜总会大哥是个表面谦和、内心毒辣的狠角色。

按照线人的说法:“借高利贷不还的,初犯剁两根手指,第二次剁一只手;借高利贷逃逸的,除了剁掉一只手,还要砸掉满口牙;黑帮电影中的场景是完全存在的,把你的头仰面摁在桌子上,嘴里塞满冰块,然后有人用10公斤的铁榔头砸,一榔头下去,必定鲜血飞溅,还没有人能熬过第三下;还有更狠的。出卖兄弟的,割舌;扰乱秩序的,剜双眼;出卖集团的,割肉喂狗……”

“我该是什么下场呢?”那夫胡思乱想着,“直接挨一枪去见上帝,似乎还是最幸运的。”

“细菌病毒。”

差不多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那夫在一张白纸上郑重地写下这四个字,然后用笔一圈一圈地乱画着。他必须强迫自己用最后的这几天时间得出一个能向大哥交代的说法,即使抓不到真凶。

细菌病毒。这四个字,毫无意义,又相当瘆人,想想狗日的东洋鬼子的731部队与德国佬的集中营,那夫在网上随便搜了几张图片,就恶心地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再次将阿夜、大哥等人的几份备案拿出来,再看这四个字,还是觉得非常不靠谱。

假如真的要研究生物武器,为什么不用惯常的小白鼠或者猴子做试验,而选择猫呢?又为什么要把猫弄死,而且还要弄下猫头?这究竟是什么手法呢?

假如真的到了人体实验的阶段,那应该把人体拉到实验室去进行吧?就算第一现场纯属人为制造,可为什么要抛尸呢?这不是暴露自己吗?

难道……

想到这里,那夫的汗顿时下来了——

难道细菌武器已经研制成功,死亡现场已经是细菌攻击的开始?那个女人被注射了致命的传染性病菌,然后抛尸路边,会感染数目众多的警察,在他们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各人在回家,感染自己的爱人、孩子,然后第二天,孩子再上学,爱人再上班,再次传播……

“天哪!”想到这里,那夫猛出了一身冷汗,“不对,不对,宁队长他们发现那个尸体也一个多星期了,没人发作啊。难道这是种用心恶毒的有潜伏期的病毒?潜伏期之后才会发作,更能大面积地传播?这样的话,就算保守估计,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有50万人被感染了吧?这不相当于屠城?”

不对!那夫突然拍了下头。被袭击死亡那个女性的尸体检测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死于心肌梗塞,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异样。即使新研制出来的病毒暂时检测不出来,也总应该有具体的表现症状吧?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是病毒?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呢?

假如真的是猫科动物,比如大型的猫科动物所为?比如虎猫或者豹猫,在老虎皮几乎绝版的今天,黑市上确实开始兴起买卖虎猫或者豹猫的毛皮,假如有人在这个城市里秘密养殖……还是不对!假如真是猫科动物所为,被害者的身体绝对不可能这么完整。

从现场分析与作案时间考虑的话,整个过程的时间应该不长。难道……难道强奸案才是真,神秘液体才是伪造的迷惑侦察方向的烟幕弹?不能吧。那夫摸着自己的胡子。要是这样的话,作案的应该是个地道的神经病吧?又或者……神秘液体仅仅是一个意外?

如果这样,那么多死猫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大哥女人身体上那些一个多月还没有结痂的伤口又该怎么解释?

那夫情不自禁地再次闭上眼。他的身体里始终有一道白光,忽闪忽闪的,纠缠不休。

是大哥女人眼中射出的闪电。

那夫总怀疑从大哥女人那一笑开始,都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太紧张了产生的幻觉,要不然自己当初为什么被国际刑警淘汰呢,还不是因为关键时刻心理素质总是不过关。

于是,最近的几天里,那夫总试图回忆起那天晚上最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想试图从那里找到点蛛丝马迹,可头脑中总是完全一致的轨迹——

他用几乎颤抖的手指,扒开那女人的左眼眼皮。

那女人突然笑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让那夫立刻毛骨悚然。

他再次斗胆扒开那女人的左眼,一束煞白的光芒,直接射进了他的双眼……

大哥女人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思维定势了!”那夫拍着自己的脑袋,抽完那天晚上的最后一根烟。他想跳过这一节,另从别处下手,可还是忍不住纳闷:大哥女人的身体状态无法用正常方式解释清楚,指甲生长得太快,伤痕迟迟不能愈合,病历上说既非感染,又非病毒,这其中一定有鬼,难道是医生在做手脚?如果真的是这样,医生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不自觉地,那夫的眼睛又回到了桌面上那四个字:细菌病毒。难道那医生正是病毒的研究者,他正在利用大哥女人做人体试验?

那夫顿时眼前一亮,又接着黯淡下去,还是很荒唐。线索好像在“自然强奸”与“细菌病毒”间围成一个圈,绕来绕去,无论哪种推理都是破绽百出。

猫石公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真的只有找到阿夜,才能得到更确切的线索吧!

那天凌晨,那夫回家时,刚一开门,那只叫小哀的小母猫撒欢一般就往外窜。

那夫一把捞起它来,小哀吱呀地哼唧了半天,倔强地非要跑出去。

“小宝贝,着急了吧?乖啊乖啊,等我忙完了这几天,就带你去做绝育手术,乖宝宝,别闹啊。”那夫把小哀搂在怀里,打开电脑,自从两年前女友去世的那一天,他就在网上建了一个电子墓园,时常在无聊的夜深人静,打开,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微笑的脸,直到不知不觉地睡去,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怎样的焦躁或者不安,只要一看到电子墓园的界面,心情就可以立刻安静起来。

这个夜晚,当电子墓园再度出现,那夫突然意识到自己距离死亡只剩下仅仅五天,看着女友依然年轻的面容,依旧习惯性地抚摸着左手上的戒指,那夫的眼泪在黑暗中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黑夜已经过去,如此安逸的白昼。

我在岩洞中呆了一个白天,不知所终。

老女人不让我走,也不打算囚禁我,她说一切要等到天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期间我短暂地问过几个问题。

我问她是不是莎琳娜的妈妈。这个问题纯属多余,因为即使她们长得再像,这老女人也不可能是莎琳娜的妈妈,至少不是我心目中一直祭奠的那个温暖的中年女人。

我问她究竟是不是人。这个问题也傻里傻气,即使她说自己不是人,谁能相信呢?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女人的躯体摆在这里,我看到她粗壮的小腿,看到她白皙的手臂,虽然大墨镜与白口罩依然遮住大部分面部,但我十分坚信她是人类,顶多是个会点妖术的巫婆。

我还问她,昨晚我看到的那几个关于影子的巫术到底有什么奥秘。这个问题似乎也不该问,哪有追着魔术师问戏法是怎么变来的呢?

在我问话的时间里,老女人始终坐在我的对面,不言不语,没有任何表情或者声音。她不给我吃东西,只让我喝水,我不晓得那究竟是怎样的液体,无色纯净,略带点单纯的甘甜,喝了它,就不感觉饥饿。

其实我也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百无聊赖。自从在公园里发生那几夜艳遇之后,连续的很多天里,我几乎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连续地奔走、噩梦、挣扎,被击晕,这一切的一切,几乎耗尽我所有的能量。

不想再挣扎,也没有一点力气挣扎,不管死或者活,我只希望得到一个痛快的答案,但目前看来,似乎必须继续耗下去。

无聊的光景里,细细打量这个岩洞。洞口黑糊糊的,阳光从头顶的洞口照射进来,岩壁不算太高耸,但相当陡峭,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或许是在地下?其他别无他物,空洞洞的,相当无聊,那块巨大的黑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拉扯起来,完全遮住了大铁笼子。于是我就盯着那里发呆,想起那两个少女。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淡绿光少女时的情景。

在那条静谧的河边,我们遍体鳞伤地紧紧拥在一起。我刚刚拼尽全力驱赶走她身边的危险,那女孩乖乖地倒在我的身体里,没有声音,没有挣扎。

她搔痒着我的脊梁,引导我的双手扪住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小小的一颗乳头钉在恰到好处的部位,我抚摸着,抑制不住的冲动再次翻滚……

这段情节,往复倒带一般,在头脑中反复播放。我双手抚着脸,静静地沉思。

在这个终于可以暂时安静的白天,我的思维过滤掉一切恐怖、惊悚的镜头与细节,完完全全地陷入到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

曾经的我,极度厌恶每天起床、吃饭、睡觉的单调,每每坐在键盘前准备敲打一部新小说的时候,我都渴望世界能如自己想像中那般变化多端,自己能成为漩涡中苦苦挣扎的男一号,不一定要像超人一样拯救世界,至少也应该无时无刻不面临艰难的抉择,一次次把自己送入绝境,又一次次绝处逢生。

什么事情都在失去后,才变得无比美好与完美。

我甚至开始怀疑,如果不是眼前坐着这个老女人,前面这些天经历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否真的存在,或者仅仅是一次漫长的梦幻。

我开始无比想念炎热的夏天。

想念在那简单的房子里,炎热的夏天亲手给我煮饭,一日三餐,按时按点;然后我们一起靠在柔软的沙发边,坐在地板上,光着脚丫,喝地道的咖啡,偶尔抽支烟,或者任由烟雾妖娆;身边响着音乐,或者随便一部电影,窗外阳光斜斜地洒进来,抚慰着炎热的夏天细嫩的脚趾。炎热的夏天偶尔给我削一个苹果,长长的苹果皮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地上,我一定把第一口塞进她的嘴里,就这样呆着,日复一日,不用接吻,不用做爱,直到每个夜晚,我枕在她的腿上,安详地睡去……

我安静地意淫着,无声无息。

然而,当山洞再次被鬼魅且昏暗的光芒笼罩、光明再次失去的时候,我内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惊恐,短暂的安逸只是幻影,一切又彻底回归到黑暗的恐惧之中!

(9月24日清晨,距离那夫被大哥杀掉的期限,还有不到四天。)

警察连续两夜的寻找,都没有发现阿夜。但至少得出让那夫还不至于立刻自杀的结论:阿夜应该还没出这个城市。

宁队长一大清早就去了那夫的办公室,这小子似乎刚刚趴在桌子上睡下,连踹三脚才有反应。

那夫朦朦胧胧地就被折腾起来拖上车,郁闷得他大喊:“这是干啥啊?我连牙都没刷,嘴里这味儿能见人么?”

“我们去医院,事情十万火急!”宁队长随手塞给他一块口香糖,“虽然表面上看跟我们这案子没有关系,但事情相当蹊跷。”

“医院?!”

“对!”宁队长停顿了一下,“一年多以前,我们接到过一起案子,一个女人被侵犯……”

“我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那夫抱怨了一句。

“一个女人被强奸……”宁队长没

有搭理他,“当时觉得是很普通的案子,女人反抗,遭到袭击,身上留下一些伤痕,都在正常范畴,始终没找到嫌疑人,就这么搁下了。”

“然后呢?”

“那女人的丈夫很爱她。他们决定尽快生一个孩子,希望用新生命的快乐弥补女人心里的伤疤。”

“不用说,肯定是那女人摆脱不了被强奸的阴影,不让男的做……”那夫冷笑了一下。

“你要是再打断我,我就把你踹下去!”宁队长狠狠地白了旁边坐着的这个邋遢男人一眼,“那女人很快怀孕,但差不多三个月时流产了。”

“可怜。”那夫吐了吐舌头。

“奇怪的是,三个月的胎儿居然已经基本成型,能清晰地看出两只大眼睛和三条腿。”

“啊?!”那夫惊愕地眨了眨眼。

“是的,三条腿,有一条很短,在两腿之间伸出来;浑身都是长长的黑毛,还有股恶臭。”宁队长说着,自己也觉得恶心得难以形容。

“然后呢?”那夫顿时清醒万分。

“那女人今年应该29了,盼子心切,不久再次怀孕,前几天早产……”

车速很快,在市立医院的后院一个角落戛然停止。

宁队长下车,径直朝旁边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门走去,那夫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问:“然后呢?”

宁队长没有说话,他敲了敲门,小门上刷地一块木板拉开,露出一个老者的半脸褶子。接着小门打开,放他们俩进去,又迅速咣的一声合上。

一条狭长阴暗的走廊。

那夫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老头瘫软在小门的边上,衣着褴褛。“这……这是哪儿?”那夫不禁小声嘀咕着问宁队长。

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狭长的走廊快到一半时,宁队长突然停住,往左手一推,居然是扇门!

那夫心里咯噔一下:“我靠,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这医院还有这么个地方?”

进门,是转圈的下楼楼梯。

不见阳光,瓦数很低的日光灯在墙壁上横亘着,一根又一根,惨白的光射在人脸上,仿佛死尸般的颜色。

寂静得瘆人。那夫与宁队长的皮鞋,每踩一阶楼梯,都发出清脆的一声,还有轻微的回声,从楼下冒上来,直接飘到身后,仿佛屁股后面时刻有人跟随。

宁队长走得很急,那夫紧跟着,双眼警惕地打量四周。

下了不知多少台阶,出现一道门。

推门进去后,是个窄小的更衣室。那夫学着宁队长的样儿,换好衣服与鞋,似乎是很普通的白大褂,带好头套,朝前走,进入一个小走廊,突然刷地一阵喷雾从头到脚,那夫吓得“啊”一声,直接喝了一嘴。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怪味儿!呸呸。”那夫抱怨着。

宁队长回头瞪了一眼,那夫闭上嘴,心里大骂了一句:“妈的!”

再朝前走,进入一间很长的大屋。

那夫一下就呆住了。

停尸间!

四排停放尸体的台子整齐地排下去,所有尸体都是头朝西放置,被长长的白布罩住,只有头发垂下桌台,从头发长度上来看,其中有好几个女性,所有尸体露出双脚,还有两具压根没有脚!

那夫偷偷瞥了一眼,每只脚上都贴了一张签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资料与代号。

整间屋子里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温度相当低,那夫不禁打了个剧烈的冷战,跟宁队长快速走过这片让他毛骨悚然的尸体。

尽头,再次推开一扇门,一切陡然不同。

灯光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没有福尔马林的怪味,也没有恐怖的低温。

那夫从宁队长身后一闪,看到屋子中央的手术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裸体的女人,那女人身旁一个白发老头迎过来,握了下宁队长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们迟到了7分33秒。”

宁队长说了声抱歉,侧身对那夫说:“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及的k博士,细菌学方面的权威。”

那夫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那只看上去异常细腻根本不像老人的手,感觉到暖洋洋的温度,才出了口气,看样是活人。

k博士麻利地一侧身,重回到那个躺着的女人身边,直截了当地说:“时间紧张,全身麻醉期快过了,我就开门见山。”

那夫猛然发现,k博士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两个透明大瓶子,里面浸泡着两个形状相当恶心的婴儿尸体,他强烈地干呕了一下,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k博士语速很快地说:“这个女人的全身化验进行了一遍,所有结果都已出来,结果很让人意外,女人第4对染色体中控制合成血红蛋白分子的dna的碱基序列,格外增加了部分具有猫科动物性征的碱基,引发基突变,但这些变异的因基因都相当不稳定,很快就分解,死亡,不明确原因。这变异虽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但我确信,这是导致婴儿畸形的关键因素。”

“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宁队长打断他道,“格外增加?怎么增加的?”

“哦,补充点小知识吧,遗传学界从1950年美国遗传学家麦克林托卡开始,就一直在研究基因的可移动问题,几年前已经发现了一种可移动的控制基因,不仅可以改变位置,还能同时引起染色体断裂,使其离开或插入部位邻近的基因,使其失去或者恢复活性,而且控制基因不仅能在个体的染色体组内移动,还能在个体间甚至种间移动。”k博士看着迷茫的两个大男人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继续说道,“而现在据我们分析结果,这个女人体内正是有一种携带着猫科动物dna的控制基因在作怪,它将原先人体的染色体弄断,插入新的猫科动物基因!”

说着,他转身来到两个瓶子旁,指着其中一个说:“这是第一次流产的胎儿,经过我们一系列的试验,从他的染色体中提取到大量近似猫科动物的性征基因,但只是近似,因为同样极不稳定。”

那夫不得不强迫自己看那两只瓶子,紧跟着又强烈地干呕了好几次。在k博士反复的“猫科动物”声中,他恍然觉得,那瓶子里的第三条腿,似乎说成是尾巴也可以。

k博士再指着另外一个瓶子中的婴儿,那夫觉得这个婴儿虽然有点难看,但似乎也算正常。

“这一个,是早产,”k博士说,“基因试验中已经很难发现变异的基因,可能与他母亲体内的变异基因已经大量消失有关,但依然出现早产,并且畸形,护士给他洗澡时发现的,他的皮肤全是眼皮状的,用手一摸,全能掀开,相当于浑身是眼。”

“天……天啊……”那夫不禁叹了下,他心里突然暗暗地琢磨:医院中依然昏迷的大哥女人,万一真能把孩子生下来,会不会也是怪胎呢?

“再看这个女人。”k博士转得很快,又回到女人的身体旁。

那夫看着,这个女人全身赤裸,毫无知觉,皮肤因为长时间的麻醉,已经有些松弛、下垂,两个乳房看上去相当特别,因为上面有好几道长长的疤痕,旧伤。

k博士抬起那女人的一条手臂,指着腋下的一个看似刚刚结痂的伤口说:“这道疤痕相当有意思,据她丈夫说,这女人身上所有的疤痕都是那次强暴案中留下的,但都愈合得相当缓慢,大夫给开了些药后,他们也没有太在意,腋下这个,因为伤口很深,过了一年多,才开始结痂。”

那夫一下就愣在那里。他想起大哥的女人,想起他摸到的那些根本没有愈合的伤口,这几乎可以肯定是一系列的案件了。可在这个危险的当口,该不该说呢?一旦让大哥知道警察或者陌生的医生去检查了他的女人,自己的脑袋怎么办?

在这时间里,k博士说了声“去做麻醉苏醒吧”,两个全身白色的人将那女人推走。这个满头白发脸上却似乎没有褶子的老头一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刷拉拉一拉,一具女尸又横了出来。

“这是被袭击致死的那具,”k博士沙哑的声音嘿嘿了一下,“相当有意思,死亡这么多天,身体上却依然有几处的伤口保持着活力,真奇妙,提取到的基因中,再次显现出类似猫科动物的特质,不过说实话,27、8岁的女人,身体还相当嫩呢……”

那夫的脑子突然转了弯儿,他猛地想起一个问题——

阿夜幼年时不正是被一个27岁的女人囚禁而染上难以摆脱的心理阴影的嘛?

这个袭击被害的女人28岁多,刚才那个女人今年29,大哥的女人遇害时,刚刚过完27岁生日,都是27、8岁,印象中似乎还有谁也是这个年纪来着。到底是谁呢?

猛然想到结果的时候,那夫愣愣地停住了:

三年前第一次见炎热的夏天的时候,正是她25岁的生日!

黑夜慢慢降临之后,一切又彻底改变了。

一股死亡的气息,割破巨大的黑布,撕碎整个岩洞里的每一寸空气,拌杂着不停撞击铁笼发出的铿铿丧钟,刺破我的耳膜,透过我的呼吸,一次又一次地冲杀进心脏深处最脆弱的神经。

身体中的女人已经消失,但她却好像已经打开我体内罪恶的记忆阀门;鬼魅般的啼哭、剧痛似的哀鸣,搭配着绝望的呻吟,从铁笼中忽强忽弱地羁绊出来,交织成一支悲壮的死亡交响曲,我深陷其中,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头脑中的幻想,那幻想绞杀着每一个善良的细胞,痛苦的过去,源源不断地清晰再现——

我的初恋,我第一次深深喜欢一个人,高中时的班长。

深爱了你整整三年,那是一张多么可爱的笑容,又是一种多么精灵的腔调,我想把你捧在掌心里,就这样捧着你过一辈子,不管多累都不会放下,不管受到多大的委屈都不会放弃。

在即将毕业的那个晚上向你表白,你干了些什么?你拒绝了,简单而干脆地拒绝了,而且从此,你的脸好像冰霜一样冷漠。三年的时光,三年美丽的幻影,一瞬间就破灭了,三年啊,多么长久的时光,幻影啊,多么宝贵地珍藏!

我不甘心,天天在你家楼下等着,希望你给我次机会,让我捧你,让你知道我的温暖不是一时冲动。你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可你干了些什么?跑到学校黑夜的操场上与一个男孩亲吻。我亲眼看到的!你被那个男孩亲得死去活来。

那是我第一次,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残忍。

这就是他妈的爱情吗?

小优,别再哭了,求你了,别再哭了。

你要明白,我不爱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是班长让我追求你的,她不爱我,她不但拒绝了我而且还抛弃了我,我要让她明白被一个人抛弃的滋味。

你把第一次红献给我,你把第一次痛献给我,我想像着世间的繁华,落在你我的身边;我想像着我们的结晶,凋零的美丽。

小优,可我不想欺骗你,从你答应做我恋人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错了,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多么用心地让你快乐吗?你可曾知道那个时候我活得多么狼狈?你可知道每次看到你的泪水时我是多么彷徨?

小优,求你了,你他妈的别哭了。我多么想呆在你的身边,可是从你答应做我恋人的第一天起,就有流不完的眼泪,高兴也哭,烦恼也哭,你到底让我怎样?

小优,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在你知道全部真相的那一刻,居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这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永远爱我吗?

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颅,给我最后的温暖。

是幼儿园唯一慈祥的奶奶,这是人世间唯一一个给我温暖的女人。但她很快就死掉了,在我幼小的只有五岁的时候,在她接纳了我之后,在我还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很快就死掉了。

但温暖的体温,却仿佛圣洁的天使,在我充满伤痕的心灵中,注入一道软弱的光明。那光明如此脆弱,如此宝贵,于是我将自己的心从此紧紧锁住,再也不让任何人打开。

那样的话,我才有活着的希望,无论身处怎样的黑暗,心底都会保留最后的一点明亮,可是……

莎琳娜,莎琳娜。你就这样离开我。

脚步在飞快,记忆在飞快。

莎琳娜,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

每次我抚摸你的躯体,每次你亲吻我的面颊,每次我们拥抱在一起,以为就这样天长地久。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肩头,你喃喃地说,你爱这个城市,就好比爱我。

可有一天,你就这么突然地离开,像蒸发一般,再也不出现,这到底是为什么?

抛弃!抛弃!

我用所有报答爱。

后来才明白。

原来,你只爱这个城市,没有我……

我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身批着莎琳娜妈妈外衣的那个老女人的手,正轻抚着自己的头颅,我吓得立刻一个哆嗦,那老

女人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我只是看你突然掩面哭泣,呵呵,”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你该走了,天已经黑下来了,我没有再留你的理由,回去吧,回到你的城市里。”

“你……你为什么不放了她们?”我盯着眼前的大墨镜,看耳边依然响着不绝的啼哭与哀求,那声音让我的心止不住地酸楚。

“这不关你的事情!它们是我的,你赶紧走!”老女人的声音顿时一沉,她严酷地命令道。

“我不能走!”挣扎着站起来,我发觉自己的体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不堪,“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呵呵,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老女人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长笑,“我已经帮你除掉了你心中的魔障,从此不会再有纠缠,你可以做回你自己,知足吧,年轻人!离开这个城市,听我的,这个城市已经腐烂,尽快离开,带着你的女人,走吧!”

“这个城市怎么了?请告诉我!”

“你不是上帝,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别人?走吧!”

“那你选择吧,要么告诉我一切事实的真相,要么放掉笼子里那两个女孩。”我极端强硬地回了一句。

“呵呵,真是愚蠢的人类。”老女人转过身去,她声音颤抖着痛诉,“你以为你的好心可以拯救它们吗?它们都是我的女儿,可放它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我囚禁着它们,囚禁着自己的女儿,你知道我是怎样的痛苦?可我又能怎样!”

“怎么可能?有警察啊,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警察啊!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的。”我诧异地说。

“闭嘴!”那老女人突然回过身来,一个鲜红的指甲刷地指到我的面前,“赶紧走!别让我改变主意杀了你!”

“告诉我,安杰洛11和安杰洛13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要杀掉安杰洛13,安杰洛11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来了股勇气,嘶吼着妄图去抓住那个老女人。

“这是你自己找死!”老女人一下就腾空而起,我抬起头,发现那女人头朝下垂直地落下,她那血腥的右手,直接朝我的头颅抓来!

正在那夫、宁队长与k博士一起在地下秘密的停尸间里研究尸体的时候,宁队长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他跟那夫都惊愕了半天。

巡逻队在公园草丛中发现了昏迷的阿夜,送到市立医院,经过检查,他浑身都是皮外伤,阿夜已经苏醒,在病房中软禁着!

那夫心里暗自窃喜:“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上帝不想让我死。”

于是,k博士继续进行下一步研究,他们赶紧上楼。

在医生确定阿夜神志已经完全清醒之后,宁队长立刻组织人员做了第一次审讯,那夫在隔壁监控器旁做了记录。

审讯员:你这一天两夜都去哪儿了?

阿夜:记不清楚了。

审讯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阿夜:记不清楚了。

审讯员:为什么会晕倒在草丛里?

阿夜:记不清楚了。

审讯员:为什么要逃跑?

阿夜:医院不舒服,想回家。

审讯员:为什么没有回家?

阿夜:记不清楚了。

审讯员:你的意思是你昏迷了一天两夜?

阿夜:记不清楚了。

审讯员:你现在是我们系列强奸案的一号嫌疑人,而且医生证明摆在这儿,你的精神、意志毫无问题,你最好放明白点。

阿夜:我什么都没做。

……

在半小时之后,第二次简单的审讯依然是同样的结果。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审讯方式无法改进,宁队长与那夫愁容满面,阿夜看起来头脑不但没有问题,而且相当机警与清晰,他明显不想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哄闹,负责看守的刑侦队员拉进来一个女人,那夫突然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办法。

没错,是炎热的夏天。

这个女人气鼓鼓地把包重重摔在那夫面前,竭尽愤怒地喊:“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把包留下,就可以进去。”那夫笑眯眯地拿过炎热的夏天的皮包,对她说,“你只有5分钟的时间,然后必须出来,我会告诉你这两天的详细过程。”

炎热的夏天走后,那夫轻声在宁队长耳边嘀咕一番,两人神秘地点点头,宁队长马上离开了。

“阿夜到底怎么了?我拜托你的,可你做了些什么?”炎热的夏天再次被请回来之后,依然怒不可遏地朝那夫嘶喊。

“别生气,坐下,慢慢说。”那夫点着一支烟,他顺便递给炎热的夏天一支,但被拒绝了,“阿夜逃跑了,在我上厕所的时间里,逃跑了,我们花了两天才刚刚找到他。”

“警察都是干吗吃的。”炎热的夏天相当不屑地撇了一句。

“呵呵,现在是层层把守,两天前可不是这样,”那夫斜坐在桌子上,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人总是这么不自觉,给他个好脸就不知道姓什么,不但逃跑,而且拒不交代逃跑之后的经历,不知道被关进监狱之后,他会不会懂事儿。”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抓阿夜,他做什么了?”炎热的夏天噌地站起来,质问道。

“他做什么了?是啊,他做什么了?”那夫并不生气地点点头,走到炎热的夏天的面前,故意把嘴贴到她的耳边,“连续两次昏迷到猫石公园的草丛,身体上的遍体鳞伤,而这个公园最近正好发生了连续的强奸案,多么巧合的现象……”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炎热的夏天问。

“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知道吗?估计你也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不该问我。谁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夫继续抽着烟,“我们要么抓他,要么抓你,你选吧。”

“你有什么理由抓我们?”炎热的夏天出离愤怒地瞪着那夫。

“我觉得你最好先仔细看看你的包。”那夫把烟熄灭了,踩在脚下。

炎热的夏天夺过包来,仔细一看,立马怒火中烧,她刚要破口大骂,被那夫制止了。

“别着急……”那夫继续斜靠在桌子上,“你包里现在有5克的毒品,不至于死刑,但足够我们抓捕你,谁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除了我,你解释不清。”

那夫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张刚刚写好的纸,硬放在炎热的夏天手中:“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我帮你照顾阿夜,你回答我10个问题,才过了两天,应该不至于忘。我这就放了阿夜,你带他回他的家,这里是10个问题,我要最详细的答案。别的我不想说,也不想听,照我说的做,最详细的答案,不然,毒品在哪儿都可能出现。”

“你到底想怎样?!那不是他干的!”炎热的夏天无奈地瘫软下来。

“不是我想怎样,我是在为了你好!”那夫突然严肃地说,“你究竟了解他多少?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知道他每晚都在干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万一那一切都是他干的,下一个躺在停尸房里的很可能就是你!你又知道不知道,就算不是他干的,他知道的也远远比你我多得多,而凶手,就可能因为他回答了这10个问题而落网!”

“呵呵,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炎热的夏天眼神空洞地摇了下头……

那天晚上,那夫在随笔日记里这样写道: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迫不得已,看到数字‘3’时,一想到再有几十个小时自己就要去见上帝,我只能不择手段。宁队长可以说服,但炎热的夏天只能用骗,阿莫西林磨成的粉,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从炎热的夏天对阿夜的表现上,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极大的隐情,阿夜家里已经装了窃听与录像设备,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这是一场赌博,在我还活在人间的日子里,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赌的机会,如果还能对上帝提一个要求,我只希望自己不要输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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