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与英公、敬德文武,论怀玉之功。忽见凤凰落于鼓角楼上立,高九尺,生得头顶毛色五彩,乃禽之王也。此凤凰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甘泉不饮,非玉石不坐。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鲁麟周凤,周见凤凰,将州改为凤翔府。太宗问群臣:“朕征高丽,今见凤凰,皆祥瑞也。”张士贵奏曰:“灵芝长,黄河清,麒麟至,凤凰见,祥瑞也。今陛下征高丽,才过海,凤凰来朝,天垂景祥,决平高丽也。”帝大喜,正是祥瑞。忽有一人高:“启陛下,麒麟出,凤凰见,非为祥瑞。陛下征辽,谋臣勇将,此乃祥瑞也。”有百济国昌黑飞曰:“此城名凤凰城,城北三十里有一凤凰山,有凤凰作窠哺子,岩内飞者动有千数。如陛下不信,登高山看之,便有虚实。”帝大喜,即便引文武看凤凰山。英公曰:“不可去。高丽不比中原,恐遇贼兵有失。”帝曰:“不暮而还,英公何忧。”不从谏,领兵将文武百官离凤凰城,奔凤凰山来。

帝登高岭,勒马东顾,果有凤凰飞戏成群。帝贪看,忽闻金鼓喧天,喊声震地,旗幡遮天,鎗刀耀日。见山四面,尽有辽兵所逼,更见戳着莫离支旗号。帝曰:“悔不听英公之言,果遭难。”敬德曰:“臣等欲保陛下出兵夺阵,贼甚大,诚恐有失,莫若遣人下山求救。”帝曰:“贼甚大,谁敢出。”言未尽,帝后一声高叫:“启陛下。咱自取救兵。臣只身单骑就军前活挟过那莫离支来,其兵自退。”言讫,一骑马注下去,太宗问左右:“下山者谁也。”近臣奏曰:“乃驸马薛万彻。”下山横鎗冲突贼阵。辽将数员,拦住薛万彻,不能出阵。

话说凤凰城外诸总管寨有士贵、刘君昴帐上坐。门人报曰:“帝领文武看凤凰山,到今未回。”只听正东金鼓喧天,喊声震地,必有辽兵相持,阻截车驾。诸将方欲起兵,人报曰:“白袍将军薛仁贵领一队军马出寨去。”张士贵、刘君昴领兵也往东去。仁贵五百兵,方欲行,见直东辽兵来到,万余人列成阵。旗开,捧一员将,顶三叉冠,披绛服,跨马横刀,高叫:“唐将来的迟了,唐天子于凤凰山上被吾擒了,将高丽国去也。”薛仁贵大怒:“海外贼将,怎敢诳我。”斜横方天戟,纵马约战三合,擗转方天戟,活捉过来,撇在阵前。戟戳在心窠内,道:“不杀你,你是莫离支。”答曰:“不是,我乃辽将耨撒延寿。”仁贵曰:“唐帝安在。”延寿曰:“见在凤凰山,遭莫离支大兵所困。”仁贵曰:“不杀你,待就军中生擒莫离支,保驾西还。”言讫,纵马东去,五百兵威严随后。张士贵、马三宝、裴行俭、武士彟、段志贤等诸将皆曰:“此是仁贵恐别人成功,飞奔辽军里来。”忽见十五员将赶驸马薛万彻出阵望西。薛万彻盛走,望见唐兵将至,连声高叫:“乃驸马薛万彻也。”言:“被数辽将所逼,力困难敌,唐兵救我。”不妨马蹶前足,番身落马。二辽将持鎗腾至,仁贵欲救,约二百步之外,连放二箭,皆中二将坠骑,諕众辽将无敢近前。薛万彻整身上马,问:“救我者何人。”仁贵道:“驸马休问名姓。只大军中拖过莫离支来,救天子驾,恁时知名。”言讫,策马去。仁贵不顾万彻,入辽军里,只寻莫离支。随后众将领兵皆至,四面掩杀辽兵。

帝在凤凰山,望唐兵四下齐至,看唐兵交战。忽见白袍年少跃马横戟,冲突辽阵,如入无人之境。帝视敬德:“朕见此将,如卿往日之勇,真虎将也。见此人,便是夺海岸者白衣将军相似。”敬德曰:“臣下山宣此人。”帝欲去,见薛万彻上山。帝喜,问曰:“非卿取救,不能免朕之危。”万彻奏曰:“非臣之功。臣下山,辽将数员,臣战十合,方能出阵。众将逼某甚急,遇一队唐兵,逢一白袍年少将军特来保驾。臣马蹶前足,堕落地上,二辽将来取我,被白袍将军连飞二箭,皆中二将坠骑,救臣得免。臣问姓名,言得莫离支见帝未迟。”帝曰:“即此山下冲杀辽兵者,白袍将军是幺。”万彻曰:“启陛下。正是此人。”“卿当下山,与朕急宣。”万彻领圣旨下山,叫:“白袍年少,有圣旨宣你。”仁贵杀辽兵赶东往,万彻迭鞭而追,至近,言有圣旨。仁贵下马。问:“将军姓甚。”答曰:“姓薛名仁贵,系绛州龙门县人也,投张士贵作义军。”万彻曰:“曾建甚功。”曰:“某就绛州,对程咬金捉了混天大王董达。次到洛阳,摆阵于九龙门下。献平辽论。用计使三十万兵过海。杀辽将,夺东岸,取凤凰城,救凤凰山。皆是薛仁贵之功也。”曰:“你建如此大功,也消得一镇诸侯,公当上马,同赴山上见帝。”比及二人到山,帝归凤凰城去了。万彻曰:“公且归寨。”万彻入城见帝,帝归帐歇泊,等来日天晓见帝。

五更催军鼓响,帝领百官前进。张士贵、刘君昴前取榆林城,逢辽兵来,捧一员将,使偃月刀,顶三叉金冠,银叶铠,阵前叫:“我乃莫离支也。”諕张士贵大怕。君昴道:“放心。”横刀出马阵前,道:“莫离支乃东海王莽也。”莫离支大怒,横刀跃马飞上刘君昴来,鬬数合,君昴走败。催兵掩杀,张士贵望西北走,辽兵随后赶。忽见一队义军横截,当住辽兵,捧一员将,素袍莹铠,赤马繁缨,横方天戟,声如哮雷,言:“贼将莫离支且住,薛仁贵在此。”辽将出马与仁贵相见。“尔乃东海莫离支幺。”将曰:“某不是,吾乃手下虎牙将也,姓梁名建勋。”仁贵道:“你退,教莫离支来,你枉污我兵器。”建勋大怒,与仁贵交战数合,未分胜败。张士贵遣人报曰:“被薛仁贵横截住辽兵,教君昴倒兵击辽阵。”梁建勋领兵急回,望榆林城走,背后张士贵兵追杀,直至城下。

张士贵收兵归寨,上表奏帝,被小臣杀辽梁建勋,大败之,夺金鼓旗幡无数。帝看罢,转惊,张士贵直恁的强。帝遣使臣传圣旨:“道与张士贵者。今征辽累建大功,宜加旌赏,可挂三路都统军印者。”士贵方欲谢恩,向帐下一人高叫:“告使臣。这只不是张士贵的功也,有他别人的。”諕杀那张士贵。使臣遂言:“汉子。怕不有你的功。”言者,王君廓之子王孙谔,叉手言曰:“国家只用张士贵,敢用其余将军则个。”使臣问:“此人是谁。”张士贵责曰:“尔父为庐江王李瑗反情相累,遭国家罪责,未得诏争敢用你。且军中待吾秉奏,若得诏用你。”使臣回见帝,奏曰:“与张士贵三路都统军印。”欲谢恩,一人高叫道:“这功不是张士贵的,也有别人的功。”乃王君廓之子王孙谔。未得帝诏,不敢用,遂令退。帝视敬德,奏:“他爷被反臣相累,他人须无过犯,如何不用他。臣疑张士贵功诈。赏罚者国之纲纪,不争建功者不赏,枉怨国家不平,海东何日平安。从张士贵建功,亦赖众兵之力。”帝曰:“如何则可。”敬德曰:“臣将御酒三车入张士贵寨赏军,有功者饮酒,建功者自争,如此见端的。”帝令鄂国公押御酒三车至士贵寨。接着,敬德上帐坐,言帝赐御酒赏军。上至众将,下至小卒,有功者赏酒,纳金鼓旗幡人头鼻耳者赏及百人,从辕门外入手下。遂言:“告总管。若论建功饮酒,这三车酒只小人都吃了。”惊杀敬德。遂问张士贵:“这人是谁。”张士贵道:“这人是绛州龙门县人也,姓薛名延陀。”“昔日帝于长安招义军,某先投军。自随张士贵过海,累建大功不蒙赏赐。”敬德问曰:“所建者何功。”延陀曰:“昨日立斩旗头,使兵挫锐,乃某功也。”士贵曰:“非为大功,敢将众夸口。”敬德曰:“虽功不多,亦合赏。”连赏三杯,延陀退去,敬德低头。况今数建大功,既非士贵,合无争者。

赏军已毕,寨门外立着二人,乃薛仁贵、王孙谔。论曰:“适来对大臣欲整大功,帐下不言,何也。”仁贵曰:“征辽应有功劳,都与张士贵,怕见莫离支,或一戟两箭,恁时成功,对帝受赏。”王孙谔曰:“公言非也。比及擒莫离支未得,或高丽王先降,恁时帝已班师,更不误尔功名也。今鄂国公将御酒三车入咱寨赏军,今日不告,何时再得相见。”几句儿言,唤回薛仁贵,着白战汗衫,待入寨,从寨门里见敬德、张士贵并马出来,仁贵唱喏不定,吃紧的王孙谔两手推倒马头前面。敬德问:“汉子告甚的。”仁贵欲言,张士贵便道:“这汉不早来,御酒已尽也,你好穷口。”仁贵素无一言,只恼杀王孙谔,曰:“道你言。”仁贵曰:“非建大功,何告之有。”

士贵随敬德入寨见帝,言:“赐锦袍玉带,卿兵取榆林城。”士贵领圣旨还寨,请君昴议事。士贵曰:“我榆林城何能得之。”君昴曰:“当告仁贵。”士贵曰:“数次不荐,必恨在心,焉能竭力。”君昴道:“仁贵如战鬬,若用美言抚之,必舍命当先,榆林城立破之。”言无数句,这般使用。士贵大喜,召仁贵至帐下。士贵曰:“数次不荐足下,莫不怀怨幺。非不待荐公,恐帝重用,尔必离我,怎奈何老拙也。以此留公保我。若平辽毕其功,奏帝未晚。”仁贵曰:“余功皆不要,若逢莫离支,或一戟两箭建功,恁时肯奏仁贵幺。”欢喜煞张士贵:“自与公结为心友。”

有探事人到帐下,遂言离榆林城不远,排着三万来辽军,当头捧一员将,貌如恶虎,雄赛狞神,自言莫离支特来搦战。欢喜煞薛仁贵:“告总管。这件功,早了与小人。”离帐下阶,绰戟上马,领兵东来。怎见得。诗曰:

堪爱白袍年少将,领军活捉莫离支。

薛仁贵搦战,愿杀莫离支。辽兵阵前一将出来,刀横偃月,马跨赤虬,顶三叉冠,披银甲,乃辽将梁建勋。仁贵曰:“莫离支在何处。”建勋曰:“在城中。”“缘何不出。”建勋曰:“射鼠岂消虎箭。”仁贵怒曰:“若三合外胜你,非为英雄。”言讫,纵马交战,不三合,建勋败走。仁贵乃唐之栋梁,只曾见日月交蚀,几曾见仁贵中箭。仁贵望箭又来,右手绰其箭,左手将戟搠于地上,拈弓在手,搭箭当弦。建勋自见仁贵侧偃了,道箭中,拨马来取。仁贵曰:“这箭妨主人。”叫一声着,应弦而箭中,正中气喋,建勋堕马而死。

张士贵大兵掩杀,败兵入城,闭门不出。张士贵大兵扣城下寨,写表奏帝。帝惊,怎见许多功。发使来摧张士贵来日取榆林城。“如何得。”仁贵曰:“不难,今晚寨中造云梯数十个,来日天晓立于城下,仁贵先登城,当夺乳口。”士贵依言,遂令工匠造之。回奏天子,来日决取榆林城。薛仁贵指挥士卒,欲立云梯。奈西北圆楼上列十数个辽将,箭如雨箭,使兵不能近前。仁贵大怒,下马戳戟于地,臂圆牌直叫火号,仰望圆楼上,连发五箭,射辽将五个堕于城下。惊杀了太宗。他能发弓箭的,见后怕不怕,言李广复生也。太宗惊问:“见三处云梯皆于城下,比及别人动,但有发箭者。”白袍年少上城,望见失声惊叫:“若非虎将,安有此勇。”敬德曰:“这功早了,不是张士贵的。”纵马下坡,径到张士贵马前。“今有圣旨交来问你,为首登云梯夺城建功者是谁。”张士贵曰:“待破城之后,询问建功者,方知是谁,然后奏帝。”敬德曰:“见三处云梯一发争功,皆薛仁贵先上城,先占圆楼,然后众兵上城,杀军开门。”张士贵、刘君昴领兵入城,奏帝夺城建功者,又是绛州义军。传圣旨:“守城众官勿伤百姓。”开门,仁贵入城,使人叫百姓勿出。忽闻大街上喊一声,仁贵急问为何。报曰:“从榆林城大衙内一队兵来,约一千余人,捧一员辽将,威势若虎。”仁贵交马无一合,戟刺榆林太守高昌堕马而死。胜杀辽兵出城而走,追杀数里,方回榆林城。安抚以定,张士贵收兵还寨。

天晚,敬德领从者三二人私往士贵寨。疑士贵匿他人之功,昨日功劳稍见分毫,将士贵对帝理会。令从者把马于门外,独提单鞭信步而入。把门人谁敢当他,时行方转,听探动静。军马早来攻击榆林城,身疲力困,熟睡者甚多。敬德一壁里处,听一人弹剑作歌。歌曰:

未逢时运且蹉跎。

茅舍两三间,数株雕残柳。

红叶落林间,闷对樽前酒。

书剑两无功,使我慵开口。

又不得横戟阵前,笑斩辽东元帅首。

又不得长驱大众疾如雷,扫荡妖尘清宇宙。

英雄智力不能施,空将愤气冲牛斗。

叫:“张士贵,你误了我也。”敬德大叫一声:“弹剑作歌的壮士,你休埋怨张总管,你敢告我来。”敬德走向前来,圪塌的把那白袍扯住。“将军。你不是白衣人幺。”仁贵恐反遭罪责,不想是鄂国公,顿衣而走。敬德忿恨而还,候天晓求见帝。

敬德见帝,说:“昨日取榆林城人,不是张士贵之功。天晚入寨察之,闻一人弹剑作歌,埋怨张士贵。臣拽衣而问姓名,其人顿衣而起走脱。明知张士贵匿人之功,虚作他功,赏不明,深为国患,愿陛下详之。”太宗曰:“朕方思之。”差一近臣往张士贵寨,急宣张士贵来见帝。帝宣至帐下,帝曰:“举贤荐能,必有安身之处。卿当实奏寡人,昨日榆林城下,见五箭射五辽将堕楼,首登云梯,夺城建功者,白衣将军是谁。”张士贵奏:“陛下。臣昨日攻破榆林城首先建功者,姓薛名延陀,官授沂州节度副使。”近臣奏帝,领众官前近安地岭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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