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漫长的雨季。

如果我当初逃离了这个叫赤板的城市,或许不会经历那么多让我惊惧的事情。其实雨季还没有开始,我就觉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妙。有种无法预知的东西在悄悄向我逼近,说起来有些危言耸听,但事实的确如此。有些东西你很想挣脱,可它会死死地缠绕着你,像潮湿春夜的一场噩梦,让你透不过气来。

我从小就和祖母顾玉莲相依为命。

我和顾玉莲居住在牡丹街上。牡丹街是一条老街,窄窄的街道两边是一些老房子,这条老街平常看上去有些阴郁,空气中好像浮动着陈年的灰尘,有些看不见的影子总像在你身后跟着。有人会在深夜的时候听到一个少女的哭声,少女的哭声充满了哀怨。还有人在深夜,在这条街的某个角落里看到过一个少女飘忽不定的影子。据说在三十年代,在这条街的一栋老洋楼里自杀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为情而死的,她的心上人离开了这个城市,远渡重洋到了海外,后来就一直没有了音信。至于那深夜的哭声和飘忽的影子是不是那个自杀的女人,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反正这条街上多年以来,总会有一些灵异的事情发生。

在牡丹街的中间左边,有三幢并排的两层楼的老式洋房,这三幢小洋房的墙壁斑斑驳驳,感觉那上面有许多灰暗的眼睛。中间的那幢小楼是我的家,左边的那幢小楼是我同学丁小慧的家,右边的那幢小楼住着一个叫肖爱红的作家,听上去肖爱红像是个女人,其实不是,他是个男人。据说,这三幢小洋楼将和牡丹街上的老房子一起被拆掉,然后在这里兴建一个繁华的商业区。我从来没觉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从来没担心过房子拆掉后,我和顾玉莲会搬到哪里居住。

在雨季来临之前,一些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

温暖的春夜。

温暖好像为时过早,往年的这个时候,天气还十分寒冷,反常的温暖并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我在春夜被尿憋醒之后发生的事情和重新入睡之后做的那个噩梦。

那泡尿快要让我的膀胱爆炸了。入春以来,我老是尿急,特别是在寂寞的深夜。这也许是一种病态。我在深夜睁开了迷茫的双眼,一团橘红色的光笼罩着我。我在夜晚睡觉时一直让夜灯开到天亮,我害怕黑暗。我匆忙地下了床,朝楼下的卫生间走去。顾玉莲知道我害怕黑暗,她在楼梯口和客厅里都安装了散发出橘红色光亮的夜灯。在橘红色灯光的引导下,我冲进了卫生间。一路上我觉得有个黑色的巨大影子在身后跟着我,因为尿急,我顾不了许多。在卫生间里,我痛快淋漓地排泄完,全身颤抖了一下就放松了。我走出卫生间,那个黑色的影子不见了。

整幢楼里很静,我似乎可以听到我祖母顾玉莲的鼾声。或者说我还可以听到另外的人的鼾声,我有时觉得这幢楼里还有人在沉睡。

那个黑色的影子也许是我的幻觉,人在夜晚的时候容易产生幻觉,谁敢保证在夜晚没有产生过幻觉呢?

我朝楼上走去。楼梯是木质的,因为年头久了,走在上面,有种吱吱嘎嘎的声响,尽管我的脚步很轻。我怕吵醒顾玉莲,顾玉莲要是被我吵醒,那么她到天亮也合不上眼。如果那样,她会一个人独自坐在楼下客厅的橘红色灯光中,睁着眼睛到天明。对她而言,那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我上了楼。楼上有两间房间,一间是我的卧室,我对面的那间房间我一直没有进去过,顾玉莲把它紧锁着,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也不想去知道。顾玉莲把它紧锁着,不让这扇门向我开启,一定有她的理由。

我就要进入卧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声音是缥缈的,像一阵轻风,若隐若现,在橘红色的光线中缭绕不断。那个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歌声,带着某种回声在我耳边回响。这个声音绝不是我从小到大做噩梦时听到的老鼠的尖叫声,所以我觉得奇怪,那些老鼠的尖叫声对我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我被这缥缈的声音吸引了,我回过了头,什么也没有。我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我发现声音是从那紧锁着门的房间里飘出来的。这让我十分好奇,可以说我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房间里传出什么动静。我像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朝那扇紧闭的门飘移过去。

我把耳朵竖起来,贴近那扇门时,声音消失了。一片寂静。我的心也好像停止了跳动。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我想从这扇门中寻找到一条缝隙,让我看清里面有什么东西的缝隙。这扇门异常的严实,根本就没有缝隙。我使劲地推了推门,那扇门纹丝未动。我有些失望,我在失望的刹那间,产生了进这个房间看个究竟的欲望。这要等到明天才有办法。我想先回去睡觉,我一转身,发现一个人站在橘红色的光中,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这个人就是我祖母顾玉莲。顾玉莲把我吓了一跳,这种惊吓十分短暂,在我的尖叫还没发出前就过去了。顾玉莲的声音很轻,像一股轻风:“晨光,睡觉去吧。”我答应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我关上了门,把顾玉莲老太太关在了门外。我竖着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一点声响。顾玉莲什么时候上楼的?怎么没有一点声响?她又怎么下楼的?同样没有一点声响。这很奇怪,和那缥缈的声音一样奇怪。

我躺回床上后,很快地进入了梦乡。如果我和顾玉莲一起坐在楼下客厅里直到天明,也许那个噩梦就不会缠绕着我。

在梦中,我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缥缈的声音。这个声音让我从床上飘了起来,像一股轻风穿过了那扇紧闭的门,进入了那个房间。我一进入那房间,声音就消失了。房间里一片黑暗,我找不到灯的开关。我想,顾玉莲怎么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开着橘红色的夜灯?她知道我从小就害怕黑暗的,在黑暗中老是有许多我看不见的爪子伸向我。那些爪子锋利无比,它们抓住我,撕扯我,让我受伤流血。还有无数老鼠的尖叫声,刺耳的尖叫声。黑暗让我窒息。我像一个溺水的人,被水草缠住了四肢,我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就在这时,一道白光,是一道白光撕开了黑暗,房间里刹那间光明起来,白光把房间照得耀眼。我仿佛松了一口气,开始浏览这个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白绸布的床罩,一张书桌,书桌上面有一个小镜柜,我看不清镜柜上镶着谁的照片。还有一块白布蒙着的东西,我揭开了那块白布,是一架钢琴。我把上面落满灰尘的白布盖了回去,一抬头,看到墙上有一个挂钟。挂钟的指针停留在十二点整上。也许是因为我动了遮盖钢琴的那块白布。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浓郁的灰尘的味道,这种味道显得很陈旧。在浓郁的灰尘的味道中,突然有股幽香进入了我的鼻孔。这股幽香从何而来?我顺着幽香朝那张大床飘去。我来到了床头,看到了那个双人枕头,我伸出手掀开了那个双人枕头。我看到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我禁不住伸手去触摸它,可是在我伸手触及那朵玫瑰花的一刹那,花突然枯萎了。就在这时,床底下突然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似乎有一只手,一只我看不见的手在摇动着什么。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我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可是我张开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尖叫,只有那床底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震耳欲聋。我感到有种力量让我弯下了腰,床底下有一个樟木箱子,那只箱子在摇晃着,发出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正想把那个樟木箱子拖出来,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是那块遮着钢琴的白布,白布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它罩住了我,从头到脚地裹住了我。然后有一种力量把我扔到了床上。我又成了那个溺水的人,被水草缠住了四肢,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在窒息中,在挣扎中,我又听到了那缥缈的声音——

……

我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顾玉莲坐在我的床头,她拿着一条毛巾给我擦额头上的汗,她平静地说:“孩子,你做梦了吧?你一直在说着胡话。”我看着顾玉莲,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心里说,我要打开那扇紧锁的门,看个究竟。

这种想法变得异常的强烈。

就像尿急一样。

那个房间拒绝我的进入让我异常的痛苦。

我是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这个世界上认识我的人大都这么说。我对这种说法充满了仇恨,它让我在这个叫做“赤板”的城市里艰难重重。我曾经一度热衷于偷听别人对我的议论。对我的议论是多种多样的,总结起来大致有三种。一种说法说我一生下来就是个傻蛋,说我父亲是个酒鬼,父亲身体内部的酒精杀灭了我本该良好的智商。对于父亲,我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不但不知道他是不是酒鬼,就连他长什么样子,也是一片空白。第二种说法说我五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病好以后我就变傻了,他们说我五岁以前是个机灵的孩子。我怀疑这种说法可能是真的,因为我的记忆完全是从五岁以后开始的,对于五岁以前的一切,我没有丝毫记忆。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顾玉莲,顾玉莲没有告诉我,她应该知道的,她一手把我抚养大,可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回避着我的问题,就像回避我关于父母亲去向的问题一样。最后一种说法让我更加迷惑,他们说我不是顾玉莲的亲孙子,我是捡来的,捡来时就是个痴呆儿,难得顾玉莲一片爱心将我养大,成了人样。

我从来不承认我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我觉得那些说我脑袋有问题的人才真正有病。是他们,让我这二十年的日子活在孤独和寂寞之中。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我基本上没有要好的同学。也就是说,在二十岁这年雨季开始前,我几乎没有朋友。孤独让我少言寡语,孤独让我的目光中充满仇恨。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那些说我脑袋有问题的人造成的。我找不出第一个散布这种恶毒言论的人,是他毁了我,让我面对人群时常有种自卑感和刻骨的仇恨感。

我寻找着进入那个房间的办法。我需要一把钥匙,打开那扇门的锁,钥匙一定在顾玉莲那里。但我不知道钥匙具体放置的地方,如果我知道,我就不用这么费尽心思了。在我揣摩着那把钥匙的时候,祖母顾玉莲在为我深深地担忧着。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让我迷惘的东西,我不清楚那是什么。

她在吃完晚饭后出神地看着我,说:“等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对她说:“你不会死的。”

顾玉莲苦笑道:“你真是个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

顾玉莲开始用牙签剔牙。她快七十了,牙齿还特别好,这让她看上去显得年轻。顾玉莲的牙很白,不像我满口黄牙。顾玉莲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我现在二十了,没上大学,也没参加工作,要是顾玉莲死了,谁来养活我?但我认为顾玉莲不会死,她会像个老妖精一样活着,庇护着我。可有时我还会产生一个想法,她身体上还有没有温度?或者她已经是个死人。

顾玉莲平时人缘不错,所以当她找到街道办事处的郭阿姨时,郭阿姨满口答应为我找一份工作。其实,郭阿姨只是分管计划生育的街道干部。当她在我家像个男人一样拍着胸脯豪爽地答应给我找工作时,我盯着她肥胖的脸想,她是不是在吹牛。事实上,郭阿姨确实为我的工作费了不少力气。当她把我领到一家食品公司见工后,我才相信了她的能力。于是我就在那家制造很多好吃东西的食品厂当了一名勤杂工。

然而,我在那家食品厂没干几天,就被解雇了。

被解雇那天回家后,顾玉莲对我叹了口气,她说郭阿姨已经来过了,我的事情已经通过郭阿姨的嘴巴传到了顾玉莲的耳朵里。我没说什么,上楼进了自己的卧房,我等待着顾玉莲的离开,她终于出了门。她一出门,我就下了楼,进入了她的卧房。顾玉莲的房间里有种阴湿的潮气。我在那种让我极不舒服的潮气中翻箱倒柜寻找那把钥匙。我在找那把钥匙的过程中觉得身上发冷,我似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叫着我。我不知找了多久,徒劳无功让我十分憋气,我真想放一把火把这房子烧了,那样或许我就可以在灰烬中找到那把让我着迷的钥匙。我坐在潮湿的地板上,一股凉气从我的屁股直透我的颅顶。我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顾玉莲的梳妆台上,那上面放着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有些古老,上面贴着花,上着金粉。尽管那个小盒子看上去有些可怖,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东西,但是我的眼睛还是一亮: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盒子呢?

我从顾玉莲梳妆台上的那个小盒子里找出了一把钥匙,那是一把黄铜钥匙,磨得光滑的黄铜钥匙,我不知道钥匙上面有过谁的指纹,还留着谁的魂魄。我不能完全确定这把钥匙就是开那扇门的钥匙,我藏起了它,伺机打开那扇门。

郭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过错被食品厂扫地出门后就放弃对我的帮助,她还是不遗余力地四处为我找合适的工作,可是,在她还没有为我找到第二份工作的时候,她就住进了医院。不到一个

月,她就死了。她得的是肝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并且扩散了。她住院后,顾玉莲带我去探视过她,她躺在病床上,肥胖的脸蜡黄,我不相信她会很快死去。郭阿姨笑着望着我,还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我像是被一块冰冰冻着。我抽出了手。她微笑地对我说:“要有信心,你一定会找到工作的。”我没说什么,我只是想离开她,很快地离开她,她床头有一束白色的花,我知道人们都称这种花为百合。那一朵朵百合花是一张张苍白的脸,透着冰凉。我闻不到花香,我整个身体沉浸在药水的气味中。我不知道顾玉莲会在哪天躺在这里,我不知道和我有过关系的人是不是都会躺在这里等待死亡。

离开医院后,顾玉莲说我是白眼狼,没良心,郭阿姨为我的工作操尽了心,我却在她的病床前没有说一句感激的话。我听不清顾玉莲在唠叨什么,大街上人来人住,车水马龙,我满脑袋都是百合花苍白的脸。有人说,郭阿姨的死和我有关,我是个不祥的人。谁沾染了我,谁就会倒霉。我想,如果我是个不祥的人,那么顾玉莲为什么还活得那么旺盛,快七十的人了还没病没灾?

在郭阿姨死后没几天,雨季,我二十岁的雨季,来到了赤板市。

我终于决定进入那对我关闭了多年的房间,是在这个雨季来临的前一天。在我进入那个房间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觉得很可怕的事情。那天晚上,我突然醒了。我坐了起来,觉得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于是就迷迷糊糊地下了床,鬼使神差地走下了楼,我相信我下楼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走到了门口,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那时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我也不知道进入我体内的东西是什么。我在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下站住了。我可以感觉到深夜的凉意,我想回到家里去,但是我的双腿不听我大脑的指挥。我那样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梧桐树摇动起来。这个夜晚没有风,树怎么就摇动了呢?就是几个人的力量也不可能摇动这棵有年头的梧桐树。我正在吃惊,树突然静止下来了。我突然听到了清脆的笑声,我抬起了头,发现笑声是从树上发出的。可树上没有人,我判断笑声是出自一个女孩子之口。我的身上顿时冒起了鸡皮疙瘩。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不一会儿,树上的笑声又出现了,我又往树上看去,还是没有人。我十分紧张,我的双腿在发抖。我颤抖着声音说:“是谁?”没有人回答我。在这个深夜,女孩的笑声显得阴森恐怖。我突然想起了这条街上关于那个自杀女人的传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可他们说的是哭声呀……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我面前,她说:“孩子,你三更半夜的跑出来干什么呢?”我看清了,她是我的祖母顾玉莲,我惊魂不定地跟着她回家了。进了家门,我还仿佛听到梧桐树上女孩子的笑声。

我在顾玉莲出门后就偷偷取出了那把铜钥匙。

我一直不能确定这把钥匙是否能打开房间的门。我忐忑不安地把铜钥匙插进了弹簧锁的锁孔,此时,我希望在深夜中的那种声音能够出现。我转动钥匙,听到“咔嚓”一声,锁开了。我怔了一会儿,没有马上推开这扇门,我十分的紧张,身上流着汗水。我得缓一口气,这一切让我觉得窒息。

我用颤抖的手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很暗,纵使在这白天里,我也不能看清房间里的东西。我的确不知道房灯的开关在哪里,我甚至怀疑这房间里有没有灯。我闻到了浓郁的灰尘的味道,浓郁的灰尘的味道中飘浮着死亡的气息。我找来了一把手电,借着手电的亮光,找到了房间电灯的开关。我把灯打开了,一道白光撕开了黑暗,房间里刹那间光明起来,白光把房间照得耀眼。我像在梦境里一样开始浏览这个房间。就像我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白绸布的床罩;一张书桌,桌面上有一个小镜框,我看清了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合影。房间里还有一块白布蒙着的东西。我揭开了那块白布,是一架钢琴。我把上面落满了灰尘的白布盖了回去。一抬头,我看到墙上有一个挂钟,挂钟的指针停留在十二点整上,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挂钟的指针拨到十二点整上一样,只是我看不到那只无形的手。我想起了梦中的那股幽香,我来到了床头,看到了那个双人枕头。我的手颤抖了,一咬牙,我伸手掀开了双人枕头,我看到了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不一会儿,那朵玫瑰花就慢慢地枯萎了,标本一样安静地躺在枕头下面。玫瑰花枯萎的过程中我感觉到那陌生的声音在叫着我,我不知道在这个房间的某个阴暗角落里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人。突然,一阵鸟鸣声让我的手震动了一下,枕头再一次把玫瑰花盖住了。那种清脆的鸟鸣声是从窗外传来的。我来不及去理会床底下的那个箱子,就拉开了厚厚的灯芯绒窗帘,是这窗帘把光明挡在了房间的外面。

我看到了一张钞票,一张百元大钞正贴在窗玻璃的外面。

那张钞票上沾着血迹,淋漓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着一种红色的诡异。那张血钞票上突然掠过一张流满鲜血的脸,一闪而过。窗外有风,可是那张血钞票紧紧地贴着窗玻璃,纹丝不动。越过血钞票看出去,可以看到作家肖爱红的楼房的窗口。我必须推开窗,才能取到那张沾着血迹的钞票。血钞票怎么会如此奇怪地贴在窗玻璃上?我的梦中没有这个情景。我推开窗,一碰到那张钞票,它就如同有生命一般贴在了我的掌心。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一下子把我的心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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