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横滨,我和御手洗在马车道的家里与藤谷见面。藤谷一踏进屋里就盯着御手洗看,又说自己在讲谈社和写真周刊等出版机构做事,虽然经历过无数大场面,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能见到御手洗是莫大的光荣,倘若还能握手,必定是终生难忘。说完,他向御手洗伸出右手。最近,御手洗多次遇到这类接待工作。他看起来心情相当愉快,于是和藤谷热烈握手,然后请他在沙发上就座。

“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哦。”藤谷边坐到沙发上边说道。

“只要对逞威风、耍权术不感兴趣,人就不容易老。”御手洗坐到椅子上回应道,“噢,拜托你调查旭屋之事,有什么进展没有?”

“是的,我已经做了一些调查。”藤谷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型笔记本。

“小弟做事的杂志社有不少资深特约记者,其中也不乏御手洗先生的崇拜者。如果我把今天与御手洗先生见面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也会乐于出力的。”

“啊,这真是我的荣兴。那么,有哪些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御手洗迫不及待地问道。

“首先说你们委托我调查的事吧。关于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六日,旭屋架十郎是不是在北海道外录拍摄场地的事,那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当时,他正在拍摄由坂田大辅和小鹿绫主演的一部叫《北阳》的电影,自己在片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所以他一直留在富良野的拍摄现场,可以说片刻也没有离开随行人员的视野。只有晚上几个小时,他会回到酒店里自己的房间休息。大约从四月十八日至五月三十日,他一直留在拍摄现场。拍摄现场和酒店到飞机场的路途颇远,所以可以确定在四月十八日至五月三十日这段期间里,旭屋架十郎绝对不可能离开北海道去犯罪。”藤谷看着笔记本说道。

御手洗脸上漾开笑容,使劲儿点头,下结论道:“关于这一点,可以说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

藤谷盯着御手洗的脸,认真地聆听他的分析。

“所以,显然是旭屋耍了花招,把六月初在印尼的生活让儿子误以为是五月置身镰仓的日子。如果儿子作证说,五月二十六日强盗在镰仓他的公寓里杀了加鸟,而此时旭屋正在北海道拍电影,那么他就有了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了。”藤谷听了点点头。

“为此,旭屋和香织利用迟到半个月的报纸和录影带,给陶太制造了虚假的时间。旭屋在杀害加鸟的五月二十六日(实际上是六月十一日)早上,谎称自己在北海道外景拍摄现场与儿子通电话,其实他是在安佐尔公园一带打电话给儿子的。”

“嗯,关于这个诡计,我已从石冈先生那边听过了,这确实是个场面宏大的跨国诡计。正如你所说,旭屋拥有私人喷气式飞机,他本人很早就在美国取得了喷气式飞机的驾驶执照。如果沿着这条线査下去,或许在印尼的飞机场会留下旭屋填写的飞机着陆申请记录和入境记录,这两样东西都能成为旭屋的犯罪证据,这方面最好请警方协助调查。接下来,我又查了香织和加鸟两个人以前的经历。”

“哦,查出了什么事吗?”

“香织和加鸟之间有许多共通点。首先,两人都是旭屋演员训练学校出身。我们杂志社的记者找到了旭屋演员训练学校某一期的一个学员,从他手上的学生名册中得到了不少情报。”

“旭屋演员训练学校在哪里?”御手洗问道。

“它设于成城学园,直到一九八二年才停止招生。由于公司经营不善,尤其是一九七九年,发生了公司演艺部门的王牌导演、主要女演员和管理人员跳槽到对手T制作公司的大事,此后旭屋制作公司就一镢不振了。按照处理顺序,旭屋首先于一九八二年将收入少的培训演员的学校解散,接下来于一九八四年把艺能部门也关了,公司慢慢变成与旭屋个人和演艺界没有关系的不动产公司。目前的旭屋兴产株式会社内部,除了社长和专务董事等领导人物,在旭屋架十郎任社长时代的公司人员一个都不剩了。”

“哦哦,原来如此。”御手洗听完,挺胸凸肚地靠在椅背上,高兴地搓着手,“稻村崎公寓的情况也一样,那边的住户也被全部更换了。”

“是吗?更换公司人员的总策划和总指挥,听说就是香织。”

“香织?哦,与稻村崎公寓的情况越来越像了。”

“是呀。这个女人戴着太阳眼镜坐镇公司办公室,除了公司最高层,她指名道姓地把公司主要干部都炒了鱿鱼。本来,这个叫香织的女人的目标不过是当个演员而已,但仗着旭屋的权势,竟在公司里作威作福,使公司内部陷入一片恐慌。由于公司经营不善,大多数员工对于待遇越来越差的公司已经心怀不满。这女人一来,大开杀戒,无缘无故大批裁员,使公司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说起来,旭屋架十郎身为经营者,既无经验,又无能力——即使作为演员,他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才能。只是以前的演艺界没有太多竞争对手,再加上运气好,使他幸运地成了天王巨星。”

“但是被裁的职员似乎没有强烈的抗议,是不是公司给他们发放了遣散费?”

“是的,而且破例发放了高额的遣散费。”

“公司连营运资金都没有了,却发放高额遣散费?”

“是的。当时旭屋把公寓大楼之类的海外产业陆续处理掉,又将成城的演员训练学校地皮卖了出去,大概是用得到的钱来支付遣散费吧。”

“嗯,在时间上倒是吻合的。在这之后,旭屋就突然从公开场合中消失了。”

“对,正如你所说的。”

“海外产业的出售,也是由香织一个人处理的吗?”

“这方面倒还没有调查过,但可能性很大。据说她和旭屋制作公司的现任社长以及常务董事等人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关于这一点,不是直接可以向他们打听吗?”

“已经多次提出釆访申请,但最近两三年旭屋制作公司高层一律拒绝外界采访。”

“确实有点奇怪,听起来完全不合情理。”御手洗似乎言不由衷地用兴高采烈的语调说道,“有什么理由要花这么多钱来更换公司人员呢?并且还把影视制作公司变身成不动产公司,换掉优秀的演员和有知识、高素质的职员?”

“是呀,真是莫名其妙。”

“而且从经济效益来看,似乎很不划算哦。”

“作为刚刚进入不动产业界的新秀,恐怕要先辛苦地经营许多年,收益才能弥补调整人员所花费的支出吧。”

“说得倒是。”

“其实老职员大可以先不裁减,通过慢慢吸纳新职员,以温和的换血方式达到成员更新的目标,这样做就可以大大节省开支。但旭屋不这么想,显然他不在乎花钱,而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公司的旧人立即撵出去。”

“没错。有趣的是,之后的征聘似乎不在募集优秀人才,只是随便找些人而已……”

“哦,是吗?”

“此后,旭屋制作公司虽然在业绩上有所发展,但却没有实现真正的嬴利。如今,据说业务一落千丈,公司正濒临倒闭危机。”

“看来,旭屋毫无道理地更换公司人员之后,就准备放弃这家公司了。”

“确实如此。”

“即使是最无能的经营者也不会做这种孩子气的事情吧。从经营的角度来考虑,更换公司人员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情况和稻村崎公寓的情况完全相同。只能认为这样做是为了杜绝有关旭屋独子三崎陶太的话题在旭屋制作公司内部和演员训练学校里流传吧。”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但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话题在学校内部的学生中间并无流传,三崎陶太这个独生子就像不存在似的。”

“嗯,他成了幻影。”

“是的,可以说是幻影吧。我本人也是第一次听到旭屋有个独生子,跑娱乐圈的记者也都是第一次听到。”

听藤谷这么说,御手洗用食指按住额头,陷人沉思。那么,那篇文章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幻影吗?

“关于香织和加鸟,还知道些什么吗?”

“噢,香织是旭屋演员训练学校一九八零届的毕业生,她才华横溢,是班里的优等生。毕业后,曾参与演出由旭屋制作公司制作的几部电视剧,但她最后并未走上明星之路,而是放弃演员的生活做了旭屋的妻子。不过听说她并没有入籍。昭和三十二年三月三十日,香织出生于兵库县男鹿岛,姓河内。男鹿岛是濑户内海的一个岛屿,从姬路每天有几班船开往这个岛,这是个孤岛。前些日子我有采访任务去神户,就顺便到她老家跑了一趟。”

“啊,那太让我过意不去了。”

“不不,不过顺路而已。”

“那么,她的双亲现在还健在吗?”

“岛上有她的家,但已成了废墟。母亲河内和子在昭和四十九到五十年间因病身亡。父亲很早就离家不知所踪。所以男鹿岛的河内家可以说已经不存在了。”

“她有兄弟姐妹或亲戚吗?”

“她没有兄弟姐妹,好像也没有亲戚,就算有,恐怕也很疏远吧。向岛上的人打听,都说不知道她家有什么亲戚。母亲和子的葬礼也不见有什么亲戚来参加,或许亲戚都在很远的地方吧。”

“嗯。”

“所以,她孑然一身来到东京,一边在娱乐场所兼职,一边在演员训练学校读书。非常有趣的是,加鸟的境遇与河内香织惊人的相似。这是否显示旭屋喜欢把没有亲人、人际关系极为简单的人放在自己身边?虽然这是我的想象,但旭屋曾置身于战争刚结束后的歌舞伎世界,那个圏子里人际关系复杂,处理事情非常麻烦,或许给他留下过不愉快的回忆吧。”

我觉得藤谷的分析很有道理。

“加鸟的全名叫加鸟猛,昭和十八年六月二十三日出生。他是旭屋演员训练学校一九七一届的毕业生,比香织大十四岁。他在戏剧学校毕业时,正值旭屋在影坛大红大紫之际,旭屋制作公司也处于巅峰期。所以他在电影、电视和舞台上频频亮相,甚至还出了唱片。从照片上来看,他模样长得挺帅,但不知是何原因,唱片最后没有发行。后来应旭屋的要求,加鸟做了他的私人秘书。加鸟出身于岛根县美浓郡芋原村字川本的荒废村子里,我也去采访了一下,他的双亲早已亡故,没有兄弟姐妹,亲戚不知行踪。

“我租了一辆车,开了好几小时才到达大山深处一座荒凉的村庄里——这是就加鸟的家。听村里人说,他在村里生活到高中时代,这一点也与香织相同。后来由于双亲亡故,他便离开村子,跑去东京打天下。为了当一名演员,他吃足苦头,但最后却成了旭屋的得力助手,据说也存了一点钱。”

“他是单身吗?”御手洗问道。

“是单身。不过,他在镰仓的极乐寺建了一栋拥有土地权的房子。因为他没有亲戚,这栋房子后来被国库局拍卖,据说现在住着外国人。”

“也就是说,从一九八三开始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是吗?”

“嗯,由于那时候他已从影视界的第一线淡出,所以他的消失并未引起很大的轰动。但他不见踪迹,当然也算是件严重的事,警方为此花了很大力气进行搜索,却无果而终。考虑到加鸟是浪迹天涯、到处为家的人,又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并且由于没有亲戚,也无人向警方提出寻人申请,所以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单身也是失去踪影后不引人注意的理由之一吧?”

“对。”

“受害者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戚,孑然一身的身世,对罪犯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是呀,如果从旭屋的立场来看,确实是很好的一点。啊,御手洗先生,加鸟真的死了吗?”

“没错,加鸟早就死了。他的尸体或许埋在印尼的那栋日本员工宿舍屋后的地下,或许早就沉尸海底了吧。作为战中派的旭屋,他经历丰富,心思缜密,为了以防万一,不留下后患,便有意识地选择无亲无故的人作为助手。这一招果然有效,令他至今逍遥法外。”

“不过上天已经对旭屋做了惩罚,你看他衰老得多厉害,好像一名重病患者似的。”

“正如你所说,加鸟与香织的情况确实很相似,两人的经历十分接近。一九八三年时两人仍保持单身,不知是什么原因。是因为没有对象或没有孩子吗?为什么没有?石冈君,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哦?”

“这是因为,两人要在旭屋面前争宠呀。”

“啊,是吗?”藤谷感到不解。

“藤谷先生,旭屋一定有杀死加鸟的理由,你知道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吗?”

“嗯,这个我可不大清楚。”

“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传闻吗?”

“什么方面?”

“当然是指旭屋架十郎与他的秘书加鸟猛之间的关系啰。”

“哦、哦……我可没有听到这方面的传闻……”

“这两人很可能有不寻常的关系。有没有听到加鸟当时在经济上发生困难的传闻?”

“这样的传闻倒没有听过,不过我记得从跑旭屋新闻的记者那儿听过加鸟喜欢赌博的说法。”

“当时他寄了一封奇怪的信件给媒体,是因为发生什么事情吗?”

“奇怪的信件……”藤谷仰头看天花板,稍作思考后说道,“不,不是那么回事……只是……”

“只是……”

“现在想起来,在那时候,应该是在一九八三年吧,确实发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什么事情?”

“秘书加鸟通知媒体,说旭屋制作公司有重要消息发表。当时作为记者的我第一时间赶往慷仓的旭屋制作公司。回想起来,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加鸟。”

“哦,那么发表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了吗?”

“加鸟不过做了一大套毫无实质内容的冗长说明。大家颇为意外,难道就是为了讲这些废话而特地把我们叫到镰仓?这不是在糊弄记者吗?”

“正是如此。”御手洗笑喀喀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举行这个记者会?”

“不知道。同行们也议论纷纷,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御手洗先生知道个中原因吗?”

“我当然明白啦。这是一种牵制策略,是加鸟对旭屋的威胁手段。如果旭屋不答应加鸟的要求,加鸟就可以召来记者把自己和旭屋的秘密全盘托出。”

“啊!原来如此。是不是加鸟背地里向旭屋提出了金钱上的要求?”

“你刚才提到加鸟在极乐寺盖了房子,那是一栋豪宅吧?”

“对,可以说是极尽豪华奢侈之能事。有铺着大理石的上下车专用的台阶,有游泳池和网球场,房子虽然面积小了点,但论豪华程度,绝不逊于旭屋御殿。”

“什么时候盖的?”

“也是一九八三年吧。因为报纸和杂志做过大肆报道,所以记忆犹新。”

“没错,就是那一年。加鸟向旭屋索取的,就是盖这栋房子的资金。”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时大家确有议论,说加鸟建造与自己收入不相称的豪宅,一定是向旭屋要钱了。”

“对加鸟来说,最初可能只是开玩笑地向旭屋要钱,而旭屋也有意给予援手,但坚决不同意这样做的人当时却在旭屋身边。”

“是谁?”

“当然是香织了。由于香织想独占旭屋的全部财产,不但要旭屋严拒加鸟的要求,而且还唆使旭屋断绝与加鸟的关系。女人的欲望真是深不可测呀。”

“听你这么一说,加鸟与旭屋……”

“对,两人的关系形同夫妻。”

“哈哈,旭屋是歌舞伎出身呀……那么,加鸟准备向媒体透露一切吗?”

“这是一桩丑闻,媒体对旭屋是同性恋的丑闻当然备感兴趣。加鸟是穷苦人家出身,只要媒体略施压力,他就会透露消息。”

“原来是这样……”

“可是旭屋并未同意加鸟的要求,而是听从了香织的说法。香织认为若给了加鸟一次钱,就会给他一辈子的钱,所以必须拒绝。为此,旭屋决定杀死加鸟。我们也不妨把这个事件视为新宠香织从加鸟猛手上把腿夺走的事件,亲信之间的斗争往往是非常激烈的,要知道香织和加鸟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旭屋也是一样,所以他与香织精心制订了谋杀加鸟的计划,并利用残障儿子设计了巧妙的不在场证明。”

“啊……”藤谷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声。

我对于御手洗的推理同样深感佩服。乍读之下以为是精神异常者所写的文章,原来包含这么恐怖的内容!御手洗的话开拓了我们想象不到的世界,就好像从魔术师捏紧的手中拉出许多丝带来。

“石冈君,如果以上看法成立的话,以前我提出的一个用来解谜的钥匙也就可以说得通了。”

“什么钥匙?”

“就是香织对准备扶她起身的加鸟呼喝道:‘真讨厌!’考虑到加鸟是同性恋者,香织说这样的话就有道理了。”

“啊,原来如此。”

“这两人是一对情敌呀。”

“您的话真是令我受益匪浅。长久以来关于旭屋架十郎的谜题,终于被解开了。”旁边的藤谷插嘴道,“不过,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假定旭屋与香织合谋,按计划杀死了秘书加鸟,并将尸体埋葬。那么香织又如何呢?在这桩谋杀案中,香织不是也死在印尼了吗?但如今这女人还在世,还在镰仓的旭屋御殿与旭屋一起生活。对此,你作何解释?”

藤谷说完,御手洗点头。

“你说得不错。不仅如此,这个女人还痛下重手,做出更新旭屋制作公司的人事,更换全部稻村崎公寓的住户,处理旭屋拥有的海外资产,用得来的钱遣散公司旧人等动作。她究竞是谁?或者说这个香织的亡灵究竞是谁?显然,这是一个大难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谈。要解决这个难题,最佳方法是直接找她询问:‘喂,你是谁呀?’或许她愿意回答吧。在我看来,她是由三崎陶太创造出来的双性人。”

御手洗说完,用右手食指压压额头中央。我听了毛骨悚然,膀子后面起了鸡皮疙瘩。旁边的藤谷也受到巨大冲击,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御手洗暂时陷入沉思。他慢慢起身,一如往常地低着头在起居室来回踱步。

“我在您的文章中经常读到这种场面,看来所言不假。”藤谷一边盯着御手洗,一边靠近我低声说道。我情不自禁地使劲儿点头。关于御手洗的言行,我岂敢乱写。

“藤谷君,关于旭屋演员训练学校历届毕业生名册的影本,你带来了没有?”

“是、是的,我带来了……”藤谷一边把放在地板上的皮包拉到身旁,一边说道。

“请你査査,昭和二十年或三十年代以后的女生中,有没有姓野边的。请马上査阅。”

“马上查阅?好,我明白了。”

“石冈君。”

“稻村崎公寓的住户姓氏,你做了记录吗?”

“嗯,基本上都做了。不过不是全部,有若干遗漏。”

“那么也请你査一査,住户中有没有姓野边的。请马上査。”

“马上查?好的好的。”

我取出笔记簿,一边用手指压住,一边进行搜索。在这期间,御手洗背着手,照例在屋里无言地来回踱步,拖鞋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我这边很快就找出结果。因为住户并不多,很快就查明没有这个姓氏。

“没有。”我说道。御手洗好像没有听到,全然没有反应。

“没有这个姓呀,野边是谁?”

从御手洗口中突然听到这个姓氏,我感觉很突兀,这个姓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御手洗对我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摇摇右手,继续来回踱步。

藤谷那边还在紧张地査阅中。由于毕业名册上人数众多,藤谷集中注意力,一页又一页地翻查着。我只好在一旁静静等待。

“没有。”不一会儿,藤谷抬起头说道。

听藤谷这么说,御手洗突然停下,面露几分失望的神色。看来他对这一点有着很大的期待。

“没有吗?嗯,做这个调査确实不大容易,毕竞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他嘟嚷了几句,又开始踱起步来,暂时不再说话。看来,御手洗正在思考棘手的难题。

“只有以旭屋制作公司为目标了……可是他们一贯采取拒绝外界采访的方针,加上九年前的职员几乎都被遣散——香织的布局现在发生效用了——我们无法进行调査。”御手洗又喃喃自语起来,然后继续踱步。

“石冈君,你想不想再当一次小偷?”

“哦?”我吃了一惊。

“你带一把割玻璃的刀子,再度潜入稻村崎公寓;然后用手巾包住头和脸,爬入旭屋御殿的围墙。你看怎么样?”

“我讨厌做那种事。”我断然拒绝。

“藤谷君,你怎么样?”

“以我个人来说,我很愿意。但因为我是上班族,万一被警方知道,可能会被公司解雇吧。”藤谷以认真的口气说道。

“那么,只有在全日本查一查带有野边这个名字的医院了……也有可能他只是在医院工作而已。噢,古井先生目前正在欧洲开学术会议,一个月后才回国,他输定了。但我们现在难以取得搜查令,因为我们拥有的只是妄想或空想之类的东西。如果有刑警部长听了这种说明后能马上签署搜査令,那他明天就应该要去见精神鉴定医了。”

我们默默地听着。

“不好办哪!此案已经发生九年了,竟然没有被人揭发,可见作案者的计划之缜密和周详。石冈君,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御手洗说道。

我茫然无措。自己既拿不出办法,也不明白御手洗现在在想什么和为什么而烦恼。

“啊!等一等、等一等……”御手洗停下脚步,然后说,“如果这种不合情理的推理是正确的话,旭屋一定是住院了。但是……藤谷君,一九八三年到一九八四年间,有没有因为旭屋架十郎被送入医院或住院接受治疗而引起媒体轰动的报道呢?”

“没有这种事。如果有的话,消息和情报一定会传到我们耳中,我们也一定会全力追踪的。”

“最近,你们在旭屋御殿附近的大厦天台搭起装了望远镜头的照相机,持续监视旭屋家吧?”

“旭屋和香织不会不知道你们的举动吧。难道旭屋还没有死……”

“御手洗,你不是看过那照片……”我刚说了个头,御手洗不耐烦地摇摇手。

“为什么他要跑到庭园里呢?躲在屋里不是更好吗?这表示或许住院的传闻对他来说也不错。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噢,明白啦、明白啦!石冈君,本乡距离镰仓是不是很远?开车需要两三个小时吧。所以旭屋不可能去医院。这么一来,只能是护校,或者是专业护士,但专业护士不能擅离工作岗位吧。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演员训练学校找人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问道。

“但是这种想法太过漫无边际了,石冈君。我要找的人究竞会不会落网,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啊?”藤谷也露出茫然状。

“藤谷君,神奈川县境内有好几间护士学校,你能帮我去调査一下吗?”

“护士学校?”

“对。不是医科大学,它的可能性最多只能第二位。”

“护士学校……”

“就是护士训练学校啊。一九八三年五月,在某护士学校内的公布栏上可能贴着这样一条聘请兼职者的广告:‘征求身高XX公分、体重XX公斤上下、拥有驾驶执照、容貌端正的女性。每日往返,仅仅做读书的工作,至六月十二日或十三日,薪优……’”

藤谷听得目瞪口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御手洗用巧诈的眼神盯着藤谷,语重心长地说道:“藤谷君,我们现在正站在一起重大事件真相的入口处。如能破解这个大案,你就掌握了一宗特大新闻的第一手材料,要是发表出来,一定立刻轰动全日本,我保证你数年后必定坐上总编辑的位置。”御手洗走近藤谷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哈哈,或许你讨厌总编辑这个压力大事情多的职位吧?”

“不不,没有这回事……”

“那么你就查一查在哪间护士学校贴出了这张征人广告。我可以肯定有女学生应征了这个职位,而且这个女学生的姓氏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是野边。我想请你尽快查淸这件事。”

“好的,我明白啦。让我姑且一试吧……”

“但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确定这件事。如果这是事实的话,请你尽可能详细地调査这名女性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出生地、身份来历等情报。”

“是的。给我一两天时间,我会调查刚才你所说的内容,还有旭屋身边的情况。”

“我这边的话,再一两天时间就能写好论文了。后天黄昏,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在中华街吃饭?到时你把调查结果告诉我。假如我的想法正确的话,调查工作就会取得重大突破,事件的全貌将清晰的浮现出来。那么藤谷总编辑,我们后天见。”

御手洗像催促似的“逼迫”藤谷起身,然后与他握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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