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坐在书房里,望着书桌对面,莎蕾尔正低头翻阅一本古老的书籍。短短的金发在额前微微垂落,所以只能看清脸颊的部分。两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整理一份冬至节需要的咒语清单。与此同时,薇尔丝留在厨房里采购仪式需要的材料。

看着莎蕾尔又翻过一页,约翰想,她有双漂亮的手。

“好了。”她说道,“我想这是最后一条了。”

遇上约翰注视的目光,她的眼里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在闪动,热力激荡,头晕目眩。而且他深信此刻的自己也在黑暗中发着光。

她笑了笑,合上书本。接下来,房间里有一段漫长的沉默:“那么……呃,我猜,我的朋友拉什也在你的训练班里吧?”

拉什就是她的朋友?哦,简直好极了。

“嗯……还有他说你胸口上有个黑剑兄弟会的印记。”约翰没有回答。她又追问,“有没有啊?”

约翰耸耸肩,在清单的角落草草涂抹着什么。

“能让我看看吗?”

他只得紧闭起双眼。他怎么会愿意让她看见自己骨瘦如柴的胸膛,展示那个只会给他带来困扰的印记?

“我跟他们想的不一样。我不相信是你自己作假弄上去的。”她飞快地说道,“还有,我是说,我没有想检查或者别的意思,我甚至都不知道印记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是很好奇。”

她说着把椅子朝他移近了一点。他闻到了一丝她用的香水的味道……或者,可能不是香水,可能就是她的……

“是在哪一边啊?”

他的手似乎变成莎蕾尔的了,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左胸。

“稍微松开一两颗扣子。”她俯下身,侧过头好望到他的胸口,“约翰?能让我看看吗?”

他朝门口瞟了一眼。薇尔丝还在厨房里对着话筒说话,她不太可能在这时候闯进来吧。但书房似乎还是太不秘密了点。

哦……上帝,真的得在这里吗?

“约翰?我只是想……看看。”

好吧,他同意了。

他起身,往门外略一点头,莎蕾尔也没有问,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穿过整个大厅,到他的卧室里。

两人走进房间,约翰迅速关上了门,然后用手去解衬衫最顶端的扣子。他努力让自己手上的动作稳定些,一边在心底对它们起誓。若是害他难堪,一定会把它们都砍下来。这番威胁似乎起了效果,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扣子一解到底。他拉起左边的衣服,脸却别向另一侧。

感觉到来自皮肤上的轻触,他惊得跳了起来。

“对不起,我的手很冷。”莎蕾尔呵着手指,又一次往他的胸口伸过去。

万能的主啊,他的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在皮肤掩盖之下,某种狂热在默默迁移。他的呼吸紧促,透不过气。他张大了嘴,想要呼吸更多的空气。

“这真的好酷。”

到她放下手的时候,他还很有点失望,但莎蕾尔随后对他笑着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出去玩?你知道,我们可以去镭射打靶,那个很酷,或者去电影院吧。”

约翰点着头,僵硬的动作像个木偶。

“好。”

两人的目光相触,她是如此美丽,让他眼花缭乱。

“你想吻我吗?”她低声问道。

约翰的眼睛猛地睁大,像个气球一样,自脸上呼之欲出。

“因为我喜欢你来吻我。”她轻舔嘴唇,“我真的很想。”

哇……一生的机会,就在此时此刻,约翰心想。

千万不能晕过去。晕过去的话,就太丢人了。

约翰的脑海里快速过着看过的每部电影……可惜一点帮助都没有。作为一个恐怖电影迷,他只知道沉迷在哥斯拉撼动东京或是大白鲨一口咬掉杀人鲸尾巴的情节里。真是帮了大大的倒忙呀,他暗自讽刺自己。

继而,他终于想起了每个步骤:偏过头,身子向前,嘴唇相触。

莎蕾尔左顾右盼,脸上绯红一片:“如果你不想的话,也不是大事情。我只是想……”

“约翰?”薇尔丝的声音从楼下的大厅传来,一边说着,声音也越来越近,“莎蕾尔?你们在哪儿?”

约翰身体一震,在失控前,他已经抓起莎蕾尔的手,往前一拉,压到她的嘴上,嘴唇紧紧贴住。他没有伸舌头,也没有那个时间。如果真的那样做了,或许他就要拨打911求救了。光是现在这样子,他也已经开始呼吸过速了。

紧接着,他一把推开莎蕾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颇有些担心。

他带着冒险的神色瞥了她一眼,哦……她的笑容充满了感染力。

他只觉得胸口幸福得快要爆炸了。

他刚松开手,薇尔丝正好把头伸进门内:“我要去……啊……抱歉。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

约翰还在努力摆出一副没发生什么的笑容,然后才注意到薇尔丝盯住自己的胸口。他低头一看,衬衫还开着。

手忙脚乱扣扣子的动作或许让事情变得更糟了,但他也没办法。

“我最好先走。”莎蕾尔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玛姆想我早点回家。约翰,我晚点会上线。我们到时候再讲看什么电影,或者别的什么话题。晚安啦,薇尔丝。”

莎蕾尔下楼往起居室走去,约翰忍不住朝薇尔丝身后张望,看到莎蕾尔从大厅的衣橱里拿出大衣穿上,从衣袋里掏出钥匙。过了片刻,前门外轻微的引擎声渐渐消去。

一段长长的沉默后,薇尔丝笑了起来,往后撩了撩红色的卷发。

“我,呃,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她解释说,“除了说我很喜欢她,还有她挑选男人的品位不错之外。”

约翰揉了一把脸,注意到自己的脸涨成了番茄的颜色。

“我出去走走。”他比划道。

“好吧。托尔刚打了个电话,他会绕回家来接你。我想你或许愿意跟他待在训练中心里,他还有些行政上的事要处理。随便你,你自己选择留这里,还是跟他去。还有,我要外出参加贵族议会的会议了。”

他点了点头,薇尔丝转身准备离开卧室。

“啊,约翰?”她突然停住,回头道,“你的衬衫……呃,从最底下那颗扣子上去都扣错了。”

他低头瞄了一眼,也跟着笑起来。尽管发不出声音,但他感到了自己由衷的快乐,薇尔丝也跟着微笑,显然是为了他而开心。他重新扣起扣子,从未如此爱过眼前的这个女人。

贝拉回到黑剑兄弟会的大宅,坐在萨迪斯特的床上,把日记摆在膝盖上。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面对着日记,她并没有动弹,发生在她家中的一切依旧在她脑海里萦绕着。

上帝啊……她受到了惊吓,因为萨迪斯特正如她所预想的一样凶横野蛮。而且,他救了她,不是吗?若是让那个被杀死的次生人抓到自己,她的结局或许就是躺进地上的某个洞穴里。

问题在于,她无法确认他的举动是因为力量使然,还是仅凭着一股野蛮勇武的冲劲。最终,她觉得两者皆有,随后就开始担心他是否安然无恙。他受了伤,却留在农庄那边,可能正在搜寻更多的次生人。上帝啊……要是他……

要是,要是……如果一直念念不忘,她恐怕要疯掉了。

她迫切需要用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开始泛读过去一年来在日记里写下的内容。在她被绑架之前的那部分日记里,萨迪斯特的名字占据了显著的位置。她陷得很深,而且无法否认的是,至今都未能改变。事实上,此时此刻她对他是如此痴迷,甚至在他今晚的作为之后也不曾改变。她开始怀疑,要是自己……

爱上了他。哦……天啊。

突然之间,她再也无法独处,这份明晃晃的事实在她脑中不停激荡。她刷完牙,挽起头发,准备下楼转悠一圈,指望能碰到几个人交谈一番。走到楼梯半途,她听见从餐厅传来的声音,顿时停住脚步。今晚的最后一餐还在进行中,想加入兄弟会、玛丽和贝丝一道用餐的念头尤为强烈。只不过,萨迪斯特也在吗?她要怎么去面对他呢?那个男人绝对不会理会她爱上他的荒诞事吧,绝不可能。

啊,她迟早要和萨迪斯特见面的,躲躲藏藏不是她的习惯。

可是,当她走下楼梯,踩在大厅的马赛克地板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穿鞋了。她怎么可以赤着脚走进国王和王后所在的餐厅呢?

回身望着高高在上的二楼,她感到身心极度疲惫,累得无法再上下楼的奔波,又尴尬地不敢向前,只能静静听着用餐时的那些声音: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笑声,酒瓶被打开,发出“啵”的一声,还有人在感谢弗里茨送来羊肉。

她低头瞧着光溜溜的双脚,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一个心烦意乱的傻瓜。因为那些次生人对她的侵犯而慌了神,因为看到萨迪斯特今晚的杀戮而震撼不已,更因为意识到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好感而倍感孤单。

她正要把浴巾拉掉,重新回去楼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磨蹭小腿。她吓了一跳,低下头看,正遇上黑猫那对玛瑙绿色的眼睛。小东西眨眨眼,对她轻唤了几声,用头来回去蹭她的脚踝。

她弯下腰,颤抖的手抚摸起它的软毛。这只小猫有着无与伦比的高雅气质,身体曲线流畅,优美地滑动着步伐。贝拉的眼睛上毫无道理地覆起一层雾气。越是情绪化,她和小猫之间的距离也拉得越近。到了最后,她直接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台阶上,小猫则伏在她的膝盖上。

“他的名字叫小布。”

贝拉一惊,抬起头。费瑞站在面前,铁塔般的巨汉,没有穿战斗装,套了一件开什米羊绒衫。他的手里握着一块餐巾,似乎是刚从餐桌上拿来的。他的气味也很好闻,大约是刚刚洗了澡,打理了胡须。望见他的时候,她注意到用餐的话语和声响似乎从空气间消散不见了,唯有一份宁静在告诉她,所有人都知道她下了楼,在外面徘徊,不敢进屋。

费瑞跪了下来,将亚麻餐巾塞进她手中。这一刻,她才发现两行眼泪自脸颊滑落。

“你为什么不进来一起吃呢?”他温柔地问。

她擦干脸颊,一手依旧搂着小猫:“我是不是可以抱着它过去?”

“当然。从来都很欢迎小布上我们的餐桌。你也一样。”

“我没有穿鞋。”

“我们无所谓。”他伸出手,“来吧,贝拉,过来跟我们一起。”

萨迪斯特走进大厅,冷得身体发僵,他就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他本想在农庄里待到凌晨的最后一刻,但严寒的空气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尽管不准备吃东西,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走向餐厅,然后在阴影里停下了脚步。挨着费瑞,贝拉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大盘食物,但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放在膝上的小猫身上。她抚摸小布,就连抬头看着费瑞说话时也没有停止动作。她笑了笑,接着低头继续逗弄猫咪。而费瑞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她,仿佛马上准备吸取她的血液一般。

萨迪斯特快步走到楼梯口,不准备加入那份和睦的场景。他差点就成功离开了,托蒙特却突然从通往地下层的暗门里出来。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凝重,不过他从来就不是个喜好玩乐的人。

“嘿,阿萨,等等。”

萨迪斯特暗暗地咒骂着。他可没有兴趣被这样那样的服从程序和制度之类的屁话打搅到。这些全是昨天晚上托蒙特扯了半天的废话。这家伙在调整兄弟会的配置,安排轮班,试着把不受管教的四位兄弟,维肖斯、费瑞、瑞基和萨迪斯特,都变成合格的战士,怪不得脑袋总是疼啊,萨迪斯特不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阿萨,我说了等等。”

“现在不行……”

“必须现在。贝拉的兄长向瑞斯提交了一份申请,要求将她置于归隐名单,而且由他担任她的看护人。”

哦,妈的,要是发生那种事的话,贝拉就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了。真该死,她就像一件预定要被运走的行李,甚至连兄弟会都无法从她的看护人手里保留住她。

“阿萨,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点头啊,你这混蛋,他催促自己。

他微点下颚:“不过,你干吗要告诉我这事?”

托蒙特嘴唇抿紧:“你还想假装她对你什么都不是么?可以,我只是以为你会想知道呢。”

说完,托蒙特朝着餐厅走去。

萨迪斯特一手攥住护栏,一手揉按着胸口,只觉得仿佛有人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换成了粘腻的柏油。他抬头看着楼梯,猜想贝拉在离开之前,是否还会回他的卧室去。她的日记还在里面,她一定会回去的。衣服留着无所谓,但是她不会丢下日记不管。当然,除非她即刻就离开这栋房子。

上帝……他该怎么跟她告别呢?他怎么说得出口?

天啊,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对话了吧。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出,究竟会和她说些什么,特别是在她见识过他对付次生人杀手时的杀戮面孔之后。

萨迪斯特走进图书馆,拿起其中一部电话的听筒,按下维肖斯的手机号码。听筒和大厅外同时传来铃声。维肖斯接起电话。他把关于福特探索者、手机和跟踪器的事一一告知了这位兄弟。

“我来搞定。”维肖斯答道,“不过,你在哪儿?电话里面有奇怪的回音。”

“如果那车动了,就给我电话。我会在健身房里等。”他挂掉电话,走向地下甬道。

他计划着去地底的更衣室里拿点衣服,然后让自己跑到筋疲力尽,直到大腿在颤抖惨叫,双臂重得像石头一样,喉咙发干,气喘如牛。这样的痛苦能够清理他的大脑,净化他的灵魂……他对疼痛的渴望更胜于进食。

他来到更衣室,走到分配给他的柜子前,取出耐克气垫跑鞋和短裤。他不准备穿上衣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卸下武器,正准备脱掉衣服,突然听见有人在衣柜附近移动的声音。他默不作声地走出过道,循声看去,是个半大的陌生孩子。

这个小个子重重将衣柜的门甩上,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传来。

该死,是那个小鬼。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叫约翰什么的?

约翰那双澄净却慌张的眼睛和他对上,看上去就要晕过去了。

萨迪斯特挺直身子,俯视这个小鬼。此刻他的情绪异常邪气凛然,目光阴沉、如置入外太空般冰冷,但对个没做错什么的小鬼出手,这个做法并不怎么诱人。

“滚出去,小鬼。”

约翰却摸出几样东西,一支笔和记事本。他准备写点什么,萨迪斯特却摇摇头:“没用的,我不认字,你记得吧。听着,直接走。托尔在楼上。”

说完,萨迪斯特转身脱掉T恤。随即听到猛然吸气的声音。他一回头,约翰正盯着他的背。

“上帝啊,小鬼……快他妈的滚出去。”

听着“踢踏”的脚步声远去,萨迪斯特脱掉裤子,套上黑色足球短裤,坐在长凳上,拎起耐克鞋的鞋带,挂在膝盖上。望着跑鞋,他突然生出些愚蠢的念头,比如自己多少次将脚塞进这双鞋里,然后惩罚式地让自己在跑步机上不停狂奔。然后,他盘算起自己究竟有多少次有意在和次生人的战斗中受伤,又有多少次要求费瑞来揍自己。

不,那不是要求,那是命令。不知多少次了,他命令孪生哥哥一次又一次地击打自己,一直到破相的脸上一片青肿,只感觉得到骨架上的疼痛。说真的,他并不喜欢让费瑞掺和进来,他更希望这份痛苦是属于个人的。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来伤害自己。可是无论用任何方法,要自己将自己打昏,并非易事。

萨迪斯特将跑鞋慢慢放在地上,背靠着衣柜,想着他的孪生哥哥现在身在何处。自然是在楼上的餐厅里,端坐在贝拉的身边。

他的目光移向挂在更衣室墙上的电话。也许他该打个电话上去?

身边忽的响起一声唿哨。他朝左边一看,随即皱紧了眉头。

那个小鬼手里拿着一瓶水,试探着伸到他面前,微微侧着头。有点像在面对一头凶猛的猎豹,只希望能够在逃开的时候保证四肢还健在。

约翰把矿泉水瓶轻轻放在长凳上,距离萨迪斯特十几厘米的地方,然后转身就跑。

萨迪斯特的视线追随着小鬼,直到他推门跑掉。门慢慢合拢,让他联想到庄园的其他几扇大门,特别是房子的正门。

上帝啊,贝拉很快也要离开了。她甚至可能现在就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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