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马修呻吟着,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在床上。

那个女人跟着趴了上来。她的一只手不停在挑逗他,另一只手则抚摸自己……

“战士。”她的下体在研磨,问道,“你对付得了吗?”

对付得了?他当然没问题,而且他得让她明白一件事,究竟谁才是这场游戏中的主导。

“战士,你对付得了吗?”她的声音在激烈的运动下,变得有些低沉。

“该死的,当然。”他咆哮道。

她的声音变得扭曲,断续……不再是女人的声音:“你对付得了吗?”

约翰打了一个寒战,里面隐藏着什么,有些非常不对劲……

“你对付得了吗?你对付得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她的喉咙里蹦了出来,“你真的对付得了吗?”

约翰开始挣扎,想把她从身上甩下去。她却死死缠住他的四肢,身下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你以为你能对付得了吗?你以为,你对付得了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女人的面孔下咆哮、尖叫。

一把尖刀朝约翰的头顶刺来——那个女人现在变成了男人,白色的皮肤、雪白的头发,眼瞳的色彩如灰雾一般。利刃闪着寒光落下,约翰抬手去挡,可是他的手臂失去了肌肉的装裱,重新变得骨瘦如柴。

“你对付得了吗,战士?”

匕首一下子划过他的胸口正中央。灼烧一般的疼痛从穿透的伤口处点燃,暴虐的焚烧感传遍了全身,在皮肤下攒动,将他置入活生生的痛楚里。他喘息着,被自己喷出的鲜血呛到了,不断咳嗽、呕吐,直到肺里剩不下什么。他狂乱地挥动手臂,和扑上来的死神战斗……

“约翰!约翰!醒一醒!”

他睁大眼睛,先是觉得脸上一阵刺痛,却不知所以然,明明被刺中的是胸口。接着,他发现自己张大了嘴,要是有声带的话,他现在一定在厉声尖叫。不过也差不多了,他现在所做的就是从喉咙里呼出更多空气。

接着,他感觉到一双手……一双手在捏他的手臂。恐惧感归来,造成一股他无从抵御的强大冲击,将他瘦弱的身体甩下了床。他的脸先着了地,脸颊擦在绒毛稀疏的地毯上。

“约翰!是我,是薇尔丝。”

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从歇斯底里的梦境中解救了出来。

哦,上帝……没事,他还活着。

他钻进薇尔丝的臂弯,将脸埋进她火红色的长发里。

“没事的,”她把约翰拉过来,靠在自己腿上,轻抚着他的背,“你已经回家了,你安全了。”

家,安全。是啊,仅仅过了六个星期,这里就变成了家……在“仁慈之母”孤儿院长大,从十六岁开始就住在各种杂物间和破房子里,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家。薇尔丝和托蒙特的家就是他的家。

而且,这里不止安全,还有理解他的人。天啊,他终于知道了关于自己的真相。在托蒙特找到他之前,他对自己为什么和其他人全然不同,为什么会如此瘦弱都一无所知。然而所有男性吸血鬼在通过转化期前都是这样的,就连托蒙特也不例外,这位黑剑兄弟会的成员显然也有过弱小的时候。

薇尔丝让约翰抬起头:“能不能告诉我,做了什么梦?”

他却摇摇头,将脸埋得更深,用力抱住她。甚至感到有些惊讶,在这样的搂抱之下,薇尔丝竟然还能呼吸。

萨迪斯特在贝拉的农庄前现形,只是眼光一扫,口中不禁发出咒骂声,又有人来过这里了。车道的层层积雪上明明白白显出新鲜的车辙,还有通向门口的脚印。啊,该死的……地上的脚印很多,有好几个来回,一直延伸到汽车停靠的位置,似乎是为了挪动某些东西。

这个发现让他忧虑,仿佛一小部分的她会就此消失了。

真该死,要是贝拉的家族搬空了这个家,他实在不知道要去哪里追寻贝拉的痕迹。

他冷眼瞧着前廊和起居室前高大的窗户。也许他应该为自己留下一些属于她的东西。虽然这样做有些混蛋,但那又如何,他可不在乎当个小偷。

他再次想起了贝拉的家族,知道她的亲眷是些位高权重的贵族,但也仅此而已,他不愿意和他们碰面,或是去更深入了解。就算是在状态最好的时候,他依然是个难以相处的对象,何况贝拉的遭遇让他变得不仅满脸恶意,更万分危险。不用了,托蒙特会负责和她的血亲联络。萨迪斯特则总是小心翼翼,避过和他们相见。

他绕到屋后,进到厨房里,关掉了安全警报。如同每天晚上所做的那样,他先去检查她养的鱼,一些鱼食分散漂浮在水面上,显然是已经有人照看过它们了。对于被人夺走了这次机会,他恼怒不已。

事实上,他已经把贝拉的家当成了自己的领地。自从贝拉被绑架之后,他就一直在打理这栋房子,给植物浇水,照顾宠物鱼。他会走过每寸地板和楼梯,坐在每一张椅子、沙发和床上,还会凝望窗外的景色。见鬼了,他甚至决定要在她的家族出售这栋房产时,把这座该死的地方都买下来。尽管他在此之前从没拥有过一栋房子,甚至连个人用品都很少,但这墙壁、屋顶以及所有遮风挡雨的地方都将变成他的。这是一座她的神殿。

萨迪斯特快速穿过整个屋子,清点被拿走的物品,并不太多。起居室里的银盘子和油画,还有前厅里的一面镜子。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这些特定的物件。接着就一门心思想着该如何将它们收回,摆回原处。

再次回到厨房,他的眼前浮现出贝拉当初被绑架后的景象,地上满是血液、玻璃碎片、砸烂的椅子和瓷器的残骸。他的目光落在松木地板上一条仿佛橡胶擦过的黑色痕迹。他完全猜得出,贝拉全力和次生人反抗,然后被人拖走,剩下的那只鞋子摩擦地面,留下了这道拖痕。

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占据了他的胸膛。丑陋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心跳加剧。只不过……上帝啊,他所做的一切其实毫无道理。他拼命地寻找她的下落,着迷于她的所有物,在她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可他们连朋友都不是,该死的,他们并不相熟。何况两次相见时,他都不曾对她有过好脸色。

天啊,他真是悔恨不已。在那仅有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刻里,他真希望自己能够表现得更……好吧,不会因为她的冲动欲望而呕吐不止,或许就是个不错的开端。可惜再没有办法将那些过激反应收回了。除开他那个变态的女主人,从没有女人为他湿润过。无疑,他也从不曾将女人的纤细皮肤和任何好事联系起来。

他想念贝拉紧贴住身体的感觉,并且始终很疑惑,她为什么想和自己上床。他的脸是场天谴一般的灾难,他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少背后惨不忍睹。再加上他在族中的糟糕口碑,简直能让开膛手杰克的事迹听上去像个稚嫩童子军的故事一样。真要命,每时每刻,他都会因为任何人或任何事物而愤懑不已。可她却是个货真价实拥有高贵家族背景的女人,魅力十足又温柔亲切。

哦,但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才是那个关键,对不对?对于她来说,他就是个能带来改变的男人,一次面向狂野的出走。他这头野蛮的生物大概能让她那精致的小生活里多些震撼吧。尽管这样的念头让他真切地感到受伤,但他始终觉得,她……很可爱。

他听到身后的老爷钟开始打鸣,五点钟了。

前门被人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萨迪斯特从胸前抽出黑色匕首,无声无息地贴靠到墙上。他侧过脑袋,正好能俯瞰到门厅。

布奇高举起双手,走了进来:“就我一个人,阿萨。”

前凶杀案警探是个闯入他们世界的不速之客。布奇是唯一被允许进入黑剑兄弟会内部的人类,还是维肖斯的室友、瑞基在健身房里的举重助手、费瑞打扮时的顾问。因为某些自身的原因,他一心想要追查贝拉的绑架案,所以也和萨迪斯特有了交集。

“什么事,‘条子’?”

“你要回去了?”你可以将他的问题当做问询,不过更像是建议。

“现在还没到时候。”

“天快要亮了。”

管他呢。“费瑞让你来找我的?”

“我自己的意思,你后来没有回酒吧,所以我猜你大概跑到这儿来了。”

萨迪斯特双臂在环抱胸前:“你是担心我把带去巷子里的那个妞杀掉吗?”

“没有,我走之前看到她在俱乐部里揽活来着。”

“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看到你?”

人类男人低着头,似乎在心中组织语句。身体的重心在那双他最喜爱的奢侈品皮鞋里前后挪动,接着他开始解那件高档开什米大衣的扣子。

哦,所以说到最后,布奇还是来传话的,萨迪斯特思忖着。“都说出来吧,‘条子’。”

人类用拇指揉揉眼眶:“你知道的吧,托尔一直在和贝拉的家里人沟通。还有,她的哥哥是个性急的家伙。好吧,他知道有人来这里,他都知道,因为每次这里的安全系统被关掉或者打开,他就能收到消息。他希望到此为止,阿萨。”

萨迪斯特亮出獠牙:“真是麻烦。”

“他说他准备派人看守这边。”

“他搞什么,他妈的干吗那么在意?”

“别这样,伙计,这是他妹妹的家。”

狗娘养的,萨迪斯特心中暗骂。“我要买下这栋房子。”

“那也没辙,阿萨。托尔说了,她家不急着把这里卖出去,他们想保留这里。”

萨迪斯特咬牙切齿,过了一会才答道:“‘条子’,帮你自己一个忙,从这里出去。”

“最好我开车带你回去,离日出没多久了。”

“是啊,我还需要一个人类来提醒我吗?”

布奇咒骂了两声,长叹一口气:“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不要再回这里来了,她的家人已经受了很多刺激。”

前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萨迪斯特感觉到一股热流席卷全身,就好像有人拿一条电热毯子把他裹了起来,然后拨动开关。他的脸上和胸口上沁出了虚汗,胃里翻腾不已。他举起手,掌心潮湿一片,手指剧烈地颤抖。

紧张压力下的生理表现,他心道。

很明显,他的情绪有了波动,尽管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所能感应到的尽是些负面情绪。在他的身体之内空无一切,无法辨识任何一丝情绪。

他低头环顾屋子,忍不住想纵火烧掉整座农庄,用一把火将这里夷为平地,这样谁都没法拥有,也好过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踏足这里。

可问题在于,烧掉贝拉的房子,无异于变相地伤害了她。

既然无法将这里变成一大捧灰烬,他转了念头,一心想要拿走一些东西。他思考着手中拿些什么才不妨碍解体传送,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上紧贴住咽喉的脆弱项链。

这串点缀着细细钻石的项链原本是属于贝拉的。在她遭到绑架的那个晚上,他在厨房桌子下的浅白地板上、在碎木和石砾之中发现了它。他擦去了项链上她的血液,修好了破掉的一环,随后就一直佩戴在脖子上。

钻石恒久远,不是吗?它们将永远持续下去,就像他对她的追忆一样。

离开之前,萨迪斯特最后望了一眼鱼缸。水下那些小嘴不停张合,已经差不多将浮在水面上的鱼食吃得一干二净。

约翰也不知道自己在薇尔丝怀里待了多久,他花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到他终于恢复过来,薇尔丝微笑地着他说:“你确定不用把噩梦告诉我吗?”

约翰的双手开始移动,薇尔丝专注地看着,她刚刚开始学习美国标准手语。约翰知道自己的动作对她来说太快了,所以他探过身子,从床头柜上抓过板子和笔。

“没事,我现在感觉很好。还是谢谢你叫醒我。”

“你要继续睡吗?”

他点点头。这一个半月以来,他似乎除了睡觉就是在吃东西,可是他的饥饿感和疲惫感仿佛无穷无尽。实际上,他也确实有二十三年的挨饿和失眠要补回来。

他钻进被子里,薇尔丝安详地坐到他身旁。站立的时候,她怀孕的肚子还不明显,不过坐下之后,那件宽松T恤的下摆就会微微隆起。

“要我帮你把浴室的灯打开吗?”

他摇摇头,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不劳而获的富家子弟。而且现在,他的自我已经在努力掌控这些不幸了。

“那我回书房了,就在书桌那边。好吗?”

薇尔丝离开了房间。约翰突然有种放松的感觉。随着不安的远离,他开始为自己感到羞愧,真正的男人才不会像他现在这样。一个真男人应当在梦里面和那些白发的恶魔战斗,并且赢得胜利。就算再害怕,男人也不应该退缩,更不会在醒来的时候

像个五岁小孩一样瑟瑟发抖。

可是,约翰不是男人,至少还算不上。托蒙特说过,他要等到二十五岁左右,转化才会降临,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让之后的两年快点过去。尽管已经明了自己为何到现在还只有1.7米高,50公斤重,这样的生活还是艰难。他讨厌每天早上站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讨厌只能穿着童装尺码的衣服,实际上却已到了法定开车、选举投票和喝酒的年龄。从来没有过一次勃起,哪怕是从春梦中醒来。还有还有,他甚至从没有亲过女人。诸如此类。

不,他只是不适应待在这堆阳刚气息十足的男人之间,特别是经历过一年前发生在身上的可怕现实。上帝啊,那次性侵犯的周年就要到了,对不对?他打了个哆嗦,试图不去回想那个肮脏的楼梯间、那个拿刀抵在他喉咙上的男人,还有那可怕的一幕——他的纯真被亵渎了,一去不返。

他强迫自己的思绪离开那段刺痛的乱象,想要告诉自己不用再绝望。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想到未来,他就心痒难耐。他一把掀开被单,走到衣柜前,打开左右的拉门。里面陈列的衣物让他还是不太习惯。在他的一生中,从未拥有过如此多的衣裤和羊绒衫,不过现在它们都摆在里面,崭新崭新……所有的拉链都没有问题,也不会缺几颗纽扣,没有磨损的边缘,接缝处也没有脱线,他甚至还拥有了一双耐克的气垫运动鞋。

他拿出一件羊绒衫套上,让瘦弱的双腿钻进一条卡其色长裤里。他在浴室里洗完脸,梳理好头发。接下来,他向厨房走去,穿过几间干净简洁的房间,里面摆满了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家居、织物和艺术品。听到薇尔丝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他停住了脚步。

“……某个噩梦,我是说,托尔,他被吓坏了……没有,我问他的时候,他不肯说,所以我也没有追问下去。我觉得是时候让他去见哈弗斯了。对……啊哈。他应该先去见下瑞斯。好的,我爱你,我的赫伦。什么?上帝啊,托尔,我也这么觉得。我都不知道以后没有他要怎么生活了。他就是上帝的恩赐。”

约翰背靠着墙,激动地闭上眼。太有意思了,他对托蒙特夫妇也有相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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