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力卡多大叫后跳了起来,但旋即开始微笑。

“害怕吗?”

他问苏茵。

“这也难怪,不过害怕也只有一下子而已。这话只在这里说,其实我并不讨厌你,变成同伴以后,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哟。”

语气简直就是恶魔的语气。

但这些话让苏茵恢复了理性,因为下流话语让女孩勃然大怒。

“谁要跟你这烂人在一起!”

大吼的同时右手虎虎生风地挥了过来。

麻醉剂退去了,由于药效被怒气冲散的关系。

惯于斗殴的拳头让力卡多的颊骨砰然生响,他往后一退。

仅此而已。

顿时回到原位的脸孔还在微微笑着。

纵使仆人的力量不及贵族,但肌肉组织的强度却也达至常人的五倍。别说力卡多,就连可莲姆跟汉娜,也能随随便便地挡下职业拳击手的拳头。

“这贱人!”

力卡多露出恶鬼形相与獠牙朝苏茵喉咙扑去,此时他又二度退开。

光灿的楔子从他背后刺出胸口。

“好险、好险。——接下来你们的对手是我。”

力卡多通红的双眼,映出了蹲踞于地犹如白蜘蛛的手掌。

从苏茵下肢流出的黑色水痕通往它旁边。

“呜啊!”地低声呻吟后,力卡多向前倒下。因为刀子刺穿了他的心脏。

“该死的!”

“饶不了你!”

两个女孩站起,朝手掌扑了过去,完全忘记了苏茵的事。

打前锋的可莲姆突然浑身发亮,由于蓝白色化学火焰包围了她的轮廓。

一切颜色化为白热光芒,少女不发一声地化为一堆白灰摊于地板上。

汉娜踩了个空后停了下来。

白晰手掌一口气跑过她脚边。

“苏茵快走!”

“还有一个人啊!”

“我已经没戏唱了。”

“真派不上用场!”

两人趁着绝妙时机往里面的门口跑去。

隔壁也是间大房间。

犹豫一下后,汉娜火速追了过去。

于门前转身同时,苏茵射出从力卡多屍体上拔出的小刀。

它的速度即使是大王虎鲸的头骨也能射穿,而汉娜双手一拍将它夹在脸前。

“这下糟了!”

说话的同时打开了门。

两人一口气冲入隔壁起居室,头也不会回地穿过这里。

右转过走廊——马上来到了玄关。

汉娜的脚步声在耳后传来,苏茵不寒而栗。

玄关的门已然倒落,两人冲了出去。

苏茵“啊!”地惊叫后连忙停下。好不容易才站住了去势太急差点往前扑的身体。

皎洁月亮高挂天中。

爽朗无云的夏日夜晚。

月光庭院中,甚至连四处蔓生的杂草也十分美丽,那里站着两个人影。

莎蒙与古连。——无论哪个都是自己同D的敌人,但比起这判断,苏茵先意识到他们同属人类。

她站到古连旁边大喊:

“救命!——后面的女孩是吸血鬼呀!”

汉娜站立玄关前面。

雪白獠牙喀嚓喀嚓作响,渴求苏茵的鲜血,那令人厌畏的模样难以形容。

“滚开——让我吸那女孩的血!”

莎蒙先看了苏茵,再看看汉娜,问:

“要怎么办?”

当然,是在询问古连。被问话的修行者业也不答腔,趋前一步,完美无瑕的美貌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汉娜冲了上去。

自腰间迸出的白光砍落少女头颅,简直与村里库拉柯爷爷用厚刃菜刀斩鲑鱼头的高超手法不相上下。

白光毫无窒碍地扫过后,汉娜的身躯喷暴黑血,同时继续前冲了数公尺。

只有无头躯体和下肢在跑。

当她倒下时,苏茵头一次注意到古连和莎蒙的肤色。

“你……你们也……”

“一群笨女孩。”

莎蒙说着,冷冷凝视无头尸首。

“明明只要忍耐到和我们会合时就可以了……剩下的两人被你杀了?给予他们另一个世界的正是我们。”

苏茵感觉浑身发凉。

手中提着剑,古连初次发话:

“出来的时候……有个怪东西和你在一起吧。”

声音极尽虚渺。这是夜晚的声音。

“就躲在草地影子里,那是你养的?”

被两只眼睛一看,苏茵变得无法动弹。

沙哑声从草丛某处应道:

“正是这样。”

似乎嘴里塞满了什么东西。

莎蒙环视周围,却无法查明声音传出的场所。

苏茵明显有着异样感觉。那语气虽然相同,却和在寺中听过的有天壤之别。那话声中有着无比自信作为靠山。

“噢——这太小看你了哪。”

古连一面将剑挪近嘴边一面说着。

“你让我感受到了可怕的力量。如果现在动手,说不定连这女的也会有危险。”

莎蒙脸色大变,因为知道了这女的是自己。

“就算是以前的我大概也不行吧。可如今不同了。——杀气很像,你是D的手吧。”

“的确是他的手。”

“那就去传话——这女的由我保管了。如果想带回去,就在明天太阳消失的时候来【贵族之岬】。在那之前不会动女孩一根汗毛。”

沉默片刻后,话声淡淡说:

“——知道了。”

古连的剑刃在嘴畔往下斜移。

舌头抵着剑刃。

因为在舔舐沾上的血液。

“过来。”

仅是被这样命令一句,苏茵就如傀儡般跟在古连身后走了出去。

莎蒙的身影走在最后,等三人消失于寺院深处后,过了一会,草丛中发出了长长叹息。

“——出现了个棘手无比的家伙哪。要想抢回那女孩,搞不好连我也会被杀,连藏身处都被看穿了。……若是一般的家伙就算了,D啊、你真能赢过现在的那家伙吗?”

说了“真遗憾。”后,左手讲述了到此为止的事情。手掌业已融合接起。

D说了:

“【贵族之岬】是吧。”

仅只如此而已。

“事情总算演变得差不多了。”

左手说着。

“或许果然还是早点离开这村庄比较好呀,又多流许多血了。——你不知道那珠子的来历吗?”

D不发一语。手掌接下去说:

“此外,那贵族——又是什么人?根据我们在博物馆听到的话——那家伙和据说曾经待在苏茵家的战士有关系吧?我是已经发现了。你呢?”

没有答覆,D瞧向左边。

人与马在山丘中间眺望大海,视野中没有树木。

黑色世界中雪白波涛碎散,海浪声不绝于耳,唱着北国之歌。

夏日已从流水闪烁的远方尽头到来。

以蓝色贵族的模样来到。

然后,如今染上艳红,等着最后的一笔。

会画下那一笔的人,应该不是D也不是修行者。

“爲什么来这里?”

话声又问了。

“是因为那个在基里汉的地下室被杀的女孩——最后叫了你的名字?嘿嘿、你还真是个有耐性的家伙。还是不想破坏跟死者的约定?生者最然会生气,可死者可是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D默默远眺大海,仿佛没听到自己的手所描述的自身心思。

接着,过了不久,他在马腹打了一鞭,仿似不祥黑风般奔过狭陡斜坡。

苏茵被推摔倒泥巴地房间里。

这是作为古连和莎蒙藏身处的海边小屋。纵然没有綑绑,她的身体却无法动弹。可如果苏茵能注意到这件事的话,她就会能站能走了。

因为她的意识还没恢复。

积极意识、奋斗心、坚强精神——被如此称呼的【正面】要素,有如全部伴随自己看见敌人双眼的目光,从眼窝中被一起拔走了一样。

“女孩——有事要问你。”

过了一阵子后先发话的,并非是在小屋一隅开始保养长剑的古连,而是妖女莎蒙。

她双眼散放不逊古连的凶邪红芒,盯视苏茵的目光与嘴角中,饥饿贪婪的暗影丝毫不减。

苏茵一边努力强迫意识振作起来,一边回答了:

“什么事?”

“你中过我的法术一次,就在保安官的事务所和那个山门。那时你对我呈现出了一个男人,就是你在这世上最难以忘怀、最想再见上一面的男人哪。”

“男人?”

苏茵皱起眉头。

有印象。可那是男人?是葳玲啊。不是葳玲吗?

没发现苏茵的疑惑,莎蒙继续说:

“那人和你的关系是什么?和自海而来的贵族又是什么关系?”

尽管身处半梦游状态,猛烈震撼仍让苏茵全身僵硬。

并非只由于说自己同贵族有纠葛,这种莫名其妙说法的缘故。

而是因为一瞬间,从交叠数重薄布的远方,窥探到了那答案的真面目之故。那有着几何学式的、矿物般的精巧细致。

“你说什么?”

“别装傻!”

莎蒙露出獠牙。

“那是你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还要哀伤怜惜的男人,但我不知道爲什么他会是那一位?——回答我!”

苏茵摇头。

“是葳玲啊,那个人是葳玲。”

“别再隐瞒了。”

“我没骗你呀,你才是别再骗人了。”

凶暴表情出现莎蒙脸上,又马上消失,妖女狠狠瞪着苏茵。

宛若红玉的光点贯穿苏茵眼瞳,想从那里抽出体内像是沉淀物的事物。

不到两秒后,

“噢、你……被下了催眠术嘛。”

莎蒙轻声说着。

“而且还很牢固……消除记忆还完全清掉罪恶感……不对、称不上完整。等一下,现在就让你看看。”

红玉化为火焰水晶。苏茵的眼神变得更加空虚,莎蒙的脸上汗水闪烁犹如珠玉。

数秒过去——

莎蒙闭上眼睛,脚步蹒跚。她倚靠缠着绳索的柱子站稳后,一手揉揉眼睑。

再度睁开的双眼中——令人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骇人的恶毒喜悦!

被隐于苏茵心里——隐藏在那里的某样东西,竟能令莎蒙这般高兴。

“看到了——原来如此。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要隐藏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好、现在就让你亲眼看看。”

“不要。”

苏茵没来由地感到恐惧。超乎理解外的某种骇人凄惨,由黑暗深处抬起了头。

“看我的眼。”

莎蒙抓住苏茵下巴,贴近了脸。

“不要。”

苏茵的话声软弱消散,一转眼,在抓着她下颚的莎蒙双手间,有个模糊白色团块开始形构外貌。

【回忆的莎蒙】——对这浪漫名号所点明的法术威力,苏茵知之甚详。

轮廓出现,眼睛出现,鼻子也出现了。

那并非葳玲。虽还不很清楚——可无疑是个男子的形相。

苏茵紧闭双眼,莎蒙的指头剥开了她的眼皮。

“好好看吧。看看你自己的心灵深处,看看你自己干下的事。”

肩膀被猛力一拉。

“啊!”的惊叫造成法术混乱,苏茵心灵所生出的幻影消失了。

“干什么!?”

又惊又怒的话语消失于古连壮硕的胸膛中。

“住手。”

“你做什么?我只是在让这女孩见识自己真正的模样罢了。难道这样都不行?”

古连粗鲁地一甩右手。

高速转了一圈后,莎蒙的背撞上木板墙。天花板上的木箱摔落她脚边。

“可恶——你忘了是托谁的福才留住性命的吗?”

“忘了。”

古连面无表情地放话,全身喷冒凶烈妖气;莎蒙倒吸了一口气。

“你……”

她发出害怕的呻吟声,因为他了解了自己赌上性命灵魂所救的这名年轻人,于不知不觉间,正在不断转化为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

害怕变成愤恨,面带恶魔形相,莎蒙贴着墙壁来到苏茵身旁。

“你要这样对我,好保护这女人是吗?不能原谅你。——我要对她这样做!”

将面容如鞭拧扭后,莎蒙将两根獠牙往茫然趴地的苏茵颈部刺去。

此时白光斩过。

看见这大动作,莎蒙跳至空中,着地时剑刃精准抵到了胸口上。

“背叛者……你想独享……那女人的血是吗?……”

古连低声回应这几近呕血的吼叫。

“我答应过到明天傍晚为止不对这女的动手。说了便要遵守。”

“愚蠢。——像那种……”

“即使对你而言是愚蠢,但对我乃是远胜生命的重要大事。到明天为止,不准动这女的一根手指。”

剑刃猛然前刺。

湛蓝洋装的胸襟绽放了鲜艳红花。

“想吸血的话就吸你自己的吧。不、就让你看看更棒的事好了。”

长剑跃动。

“回家去吧。我会带回苏茵。”

杜瓦特让摩托车一起并列奔驰一阵,重重点了头。

“你这话——我信。”

接着又说:

“可是,你也要活着回来,不管是流着贵族的血还是什么的都没关系。只要活着,一定会有好事的呀。”

至今始终面向前方的D,静静注视了杜瓦特。

“说得不错。如果我能活着的话。——苏茵也是如此。”

“万事拜托了呦。”

杜瓦特伸出一只手,随即缩回。他至少还知道猎人不会乱动惯用的手。

杜瓦特停下交通工具。

只有D继续前行,被月光照着。

转过小路,往连绵踏过丘陵地带的道路前进后,出现了宽敞大道,覆盖泥土的路面处处可见光芒泄漏,这是【贵族之道】。盖于上面的土在彻底干燥,长年累月后露出了路基。

在上面前进三十分钟后来到了别墅地区。

人马的影子落于地面,唯独骑手的身影稀薄淡浅,此乃继承贵族之血者的宿命。

D身旁有黧黑马车走过,电子灯的蓝色光华下,整然穿着晚礼服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

每户人家灯火通明。

前院草坪上燃放烟火,让大理石喷泉中开展若羽翼的泉水闪闪生辉。大概今晚有舞会。

拥有白银骨架、水晶翅膀的夜晚飞鸟划过D头上。

牠嘴中衔着的信,或许是绅士送与淑女的一纸情书。

风吹过道路,家家户户庭院中开出的雪白花瓣为之乱舞,扑到D的脸上。

用手拿下其中一片,是肮脏壁纸的一部份。

通路上全无活物气息。

每一间住家在黑暗中蓊郁沉寂,为腐蚀土及杂草遮覆的庭院,伴随吹来的风吟唱旷废之歌。

一切皆为幻梦。

D默然行经白色道路,须臾,海浪声传了过来。

因抵达了岬角。

幽暗深处可见三个人影。

约隔三十公尺。

人面巨石像左右分列,由于施有耐风化涂刷处理,依旧保留了数千年前的模样及色泽。

走近至十公尺处,D下了马。

海风翻抚外套下摆连同发丝。

在人影中间的是苏茵,D前面右边是古连,左边是莎蒙。

令人不觉得是月光所致的惨白肤色,令D确信了两人的真实身份。

古连开了口:

“不惊讶吗?原来如此,是那左手说的吧。——这也是爲了战胜你而选择的道路。”

莎蒙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应该是法术的缘故,苏茵的表情上看不出有意识存在。

D说了:

“我没有珠子。”

古连用欢喜颤抖的口吻说了:

“那种东西就不用管了。——我只想和你做个了断。这女的也已经没用了。”

“放了女孩。”

“我和你分出胜负后马上就会的。放心吧,没有动她一根汗毛,在这之后也不会有后遗症。”

如此说后,古连忽然仰望天空。

月亮高挂。

月亮澄莹清亮得宛如要映出地上的所有一举一动。

古连微笑。

“好美丽的月光啊。在这种时刻,竟然必须要战斗。”

“不过,我的血液已经迫不及待了。就算被贵族控制了,我的血液也唯有这点不会改变哪。更何况——你也不会放过如今的我的。”

D问道:

“你一个人上?”

他对莎蒙那边看也没看,但莎蒙却为恐惧而全身僵硬。

因为D的语气是说:“如果两人同上那就一并杀掉”。

“两个人上!”

古连举起一只手制止她龇牙大吼。

“只有我一个。尽管我不担心你会有个万一留住性命,但如果要真是那样,请放过这女的。”

“那不可能。”

“我想如果是你,一定会这样讲的哪。”

古连的笑容自然清丽。不知这男子,过去可曾望月而笑过?

激昂冲动的人,自然是莎蒙。

“你死了的话——哈哈、那就让你的心脏吸食这女孩和那猎人的血。不会让你丢下我去死的。不管再多次都会让你活过来的呢。”

“——放了女孩。”

发话的人是古连。

“——”

莎蒙一欲言又止,马上答应。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似乎别有用心,却终也没法弄清她的打算。

苏茵被推了肩膀,朝前踉跄走去,白光在她脸前一闪。

是莎蒙的短刀。

或许是那造成了什么效果,圆润脸庞上意识瞬间恢复。

摇了两、三下头后,可能是在催眠中仍保有意识之故,苏茵稳稳地开始往D走去。

“回家去吧。”

D短短说了。

“不要,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呀。——我要留下来。”

“随便你。——假如你想看这猎人死去的模样的话。”

古连的右手传出护手离鞘声。他再度拔出了剑。

苏茵迅速躲到一尊石像旁。D连对她也已视若无睹,二次拔出长剑。

莎蒙卷起一阵风奔向旁边。

两名美丽男子——皆俱文风不动。

若说摆出中段架势的古连,是想做出毫无花假的致命一击;那么以右八双架势直立剑身的D,他的俊丽身姿则可说是超脱生死的战士之美本身。

若是这名年轻人所赋予的死亡,恐怕无论何人皆会陶然接受。

然而,古连的双眸闪烁殷红,有着贵族的色彩。

踏出一步后同时移动的剑,充满前所未有的某种力量;因为长剑刺出的刹那,D在爆散火花后将它挡下的双手也为之震撼。

可能是感应到了除猛烈冲击外的某种东西,D没反制接二连三的攻击,只是挡下。在苏茵眼中看来,D身边有火花毫不间断地冒散。

两人画出短小弧线。

此时火花猛烈喷发,接着秀丽身影左右跳开。

D的背后是海。

古连背后是苏茵。

月光让黑色丝线垂落流下。

从D右眼。

从古连左腕。

美丽身影僵直凝立。

仿佛崖下碎裂的海潮声同风声化作了耀眼月光,俱在此处静止停息了一般。

不知单眼和单手何者较有利,又或是不利?D已闭上右眼,古连只用左手执剑。

D一蹬地面。

挥落的一剑精准往古连右颈部奔去,以水平横斩将它挡下的左手剑,被连剑带手撞到胸口上,古连一个踉跄。

没有重新站稳的余裕,D的一剑朝太阳穴火速横砍而来。古连之所以能侧跃躲过,靠的是他以往未有的血腥技艺的侥幸。

D无声滑步进逼。

他耳畔响起了苍凉旋律。

D的长剑化作闪光射往古连胸口——和古连的剑一模一样。

比起吸血鬼猎人贯穿胸膛的一闪,修行者的银光快了一线,一口气刺入了D的心脏。

“——D!?”

苏茵大喊后跑了出来,莎蒙张开双手挡在她面前。

“滚开!”

不像女人能使出的淩厉高飞踢乃是跟战士学来的招式,但眼前莎蒙的身影突然消失,颈部遭受猛烈重击后,苏茵跌落岩石上。

在前方,D业已倒了下来。

“D——”

苏茵二度发出叫唤,上半身被人抓住头发猛力往后拉仰,她发出痛苦呻吟。

“好好看吧。那家伙死了,被那男人给杀了呦。虽然那男人答应过会默默放你回去,但我可没答应。你也跟着他去死吧。不、如果知道接下来我要让你看的东西的话,说不定你会自己想死的。”

在仿佛颈骨被压弯变形的剧痛中,苏茵注视着海岬前端。

D被杀了。插在胸前的剑即是证据。然而,古连却也正跪在他的脚畔。

他的剑刺穿了D的胸膛。而D的剑亦然。

两人的差别,不过是错开要害的轻轻一扭而已。

“古连!?——你受伤了吗!?”

苏茵在恐惧与痛苦中,听着莎蒙死命喊出的悲痛话语。

“放心吧。”

回答立即传来。

“我总算是赢了。莎蒙——放了那女孩。”

“别说笑了。不让这女的跟他一起死的话,我可不能消气。哈哈、你大概也不知道吧,就好好看看这好像很贞洁贤淑的女人的真面目吧。”

“住手!”

莎蒙已不再答腔。她用手按住苏茵的脸,从手后面窥探她的脸。

在苏茵眼前,和昨晚相同的男人身影被塑造成形了——

身躯健壮修长不逊于D或古连,那清晰的容貌、隐约有些冷酷无情的面容,和某人十分相似。

“这……这男人是!?”

在呻吟出声的苏茵头上,莎蒙仰天大笑。

“没印象吗?既然如此,就让你看看我所被赋予的新血之力——以及其他东西吧。看着!”

苏茵眼前空气摇晃,生出了另一个人像。

苏茵茫然望着它,古连也忘却了疼痛和某件事情瞧着。正是所谓的千虑一失——D腰间附近蠢动的声音,颇似吞食泥土的声响。

“这是——”

与成形幻像照面后,苏茵发出惊叫声。

她看过那人像。不可能没看过。那就是苏茵自己。

“好啦、开始了。和以前一摸一样,从你记忆里消去的场景的再度重现。”

莎蒙命令一下后,在眼前不住扩大的光景,让人只能感觉是恶梦的飨宴。

第二个人——从苏茵心中造出的苏茵拔出了匕首,从面朝前方、似乎正在思索的男子背后往他胸口刺下,匕首干净俐落地轻松插入。

两个苏茵放声惨叫。年轻人亦同。——虚实完全一致。

年轻人抓着空气,往前倒下,于撞到地上前消失无踪。

苏茵的幻影亦正在消失。

只剩下一个被莎蒙按倒在

地的女孩,迷茫注视虚空。

泪水自眼中流下。

苏茵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变回原来的自己了。

被祖父的催眠术封印心灵深处的记忆,乃被饰以哀伤及鲜血。

——那个男人,是四年前来到家中的“战士”。

我杀了他。从背后刺死他——

爷爷爲了拯救半发疯的我,用了催眠术……

苏茵的人格慢慢崩溃。女孩耿直、坚强的自我轻而易举地生出龟裂,那有若阴森不祥的血管,不住扩散到她精神全体。

“不要!”

苏茵大声惨叫。好像只要不停尖叫,便能阻止自己崩溃一样。

莎蒙的高笑声撕裂黑暗,不让她逃避。

停住了。

苏茵的哀嚎,还有莎蒙的奸笑都一样。

古连站起身子。

在他眼前,一个比夜暗还要黑浓的人影,妖异无比地缓缓爬起。

仿佛美丽、崇巨的山脉。

“你失约了啊。”

黑夜的声音说了。

古连曾说过会让苏茵毫发无伤地回去。

两个光点烧灼古连的眼睛。

是站起来的D的双眼。——那正燃放鲜红色。

黑色块状物七零八落地掉于脚边,是左手掌内洒出的土块。

“果然还是固体的东西好。——光有风而已肚子可受不了。”

知晓那是左手发出的话声时,古连唇中流泄出死亡旋律。

风声“飕”地呼啸生响。

由于有东西破风疾动。

当因月光而熠熠生辉的光波,触及古连颈子的刹那,血液化成了黑线。黑线往左下方闪去,直到切至左肺上叶后,D才拔出了剑身。

同时,血痕如黑蝶羽翼般从古连胸前背后爆散晕开。

修行者这次才真的无声趴倒地面,D正欲朝他挥落一剑。

莎蒙无计可施,如野兽般咆哮了起来。

大概是那叫声让D停住了剑身。

因为此时他感受重压压挤全身上下。

感觉宛如黑暗下降压来。

古连趴在地面,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噢、你又来了啊。”

左手的声音惊讶似地说了,招呼从人面岩阴影中登场的第五名人物。

能自由变化重力的男人的名字,不用说也知道。

“艾伯特——宰了那家伙、宰了猎人!”

如此大吼的人,是瞒住古连偷偷叫来他,要他事先躲起的莎蒙。

横切过岬角前端的“王国”界限,浅得连D的眼睛都没看到。

“又见面了呀。”

艾伯特以犹如幽灵的语调说着。

“只是,这是最后一面了。尽管我想和你公平交手……”

“我还以为你会是更有骨气一点的男人咧。”

D勉强站直身躯,左手放出了污辱话语。

“连一对一真刀真枪决胜负的意义都不晓得——算啥狗屁国王?”

“就嘲笑我吧。因为我爱上了那女人。——我希望保护那女人所要守护的人。”

要守护的人——正是艾伯特曾想杀掉的男人。

古连之所以会接受贵族之血,说起来,还是由于被他的妖力从别处断崖上摔了下去的关系。

在爲了利益,曾毫不犹豫使用任何卑鄙手段的五名战士中,唯独艾伯特显露出肖似清风的气概。攻击古连一事,也是爲了想从毫不疼惜所爱女人的修行者的魔掌中,保护她的缘故。

虽说他同意了集体偷袭D一事,可必然唯有这名男子感到了悒郁不忿。

然而如今,他却为保护想杀掉的男人偷袭了D。

“不能让他杀掉古连。”

莎蒙以嗜血声音下了命令。

“杀了那家伙。只准杀猎人。”

“我知道。”

艾伯特伸手入怀,取出数个小东西,接着将它扔到离D不远的土地上。

除苏茵外的所有人都看出那是泥娃娃。

艾伯特又扔出其他东西,尽管知道了那些似是木棍与铁钉,却无人知晓它们有什么用。

此时D说了不可思议的事。

“还有两个人,不派上来吗?”

艾伯特露出奇妙表情,但什么也没说。

数秒后——

怪异的成群士兵在月光下包围了D的周遭。

从他们脚边冒出了来历不明的树木,简直就如由烟雾凝聚而成的一样。

用力吐出泥土后,士兵们冲了过来,枪剑闪动生光,如似美丽花朵。

士兵们能在高达五G的重力下随意行动。

他们的身影向D层层涌至,下一刹那,却悉数被砍下头颅、切开胴体,化成了沙尘。

这有谁能相信?

风送走士兵们的残骸,只剩D萧然独立。

两眼闪烁殷红光芒。

他说道:

“没用的。”

他的前面有莎蒙在。

迄今为止,无论面对何等弱小的敌人,这名青年皆不曾宣告过自己的胜利和敌人的败北。

也许由于厌恶翻出苏茵心中秘密的女人,才让他说出这句话。

D瞧了古连。

他正在后退,因为两名士兵正拉着晕倒的他。

D的左手发出呼啸破空之声。

颈部遭白木针射穿后,士兵们转瞬化为尘土。

D悠然走近趴于地上的古连,莎蒙对着他大喊:

“糟了!——艾伯特、快想办法把他推下去!”

悲痛话声传来后,宛若要回应这话似地,奇怪物体从古连脚边破土而出。

乍看之下是灌木丛。

冒出刺子、弯曲扭动的荆棘挑衅黑暗往四面八方突伸,荆棘丛护住古连后堵塞了D的去路。月光下,锋锐枝杈散发金属光泽。

恐怕连D亦想像不到,艾伯特洒下的铁钉能以此种型态包围敌人。

一根枝杈疾刺而来。

它未开出蔷薇而是露出了锋利棘刺,D用左手挡了下来。

黑色液体随即拉丝曳线往地上流去,滴落速度比通常快上许多。

“笨蛋!”

大喊的人仍是莎蒙。若是以前的她还不晓得,但接受了贵族之吻的女人却是一清二楚。清楚知道对半吸血鬼而言,鲜血意味了什么。

数条荆棘枝如鞭袭来,被全数砍飞,淩乱掉落地面。

抡起长剑,D一口气拔足猛奔,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奔往钢铁荆棘丛。

一闪。

只凭一闪,荆棘丛便被从中一分为二。

古连动也不动。

D从缺口正要探出身体——漆黑雷霆往身旁射至。

发出如欲刺破鼓膜的巨响后被挡下之物,乃是钢铁长棒。

D转换身体的位置,看着进入王国的国度之主。

艾伯特用强而有力的语气对背后的莎蒙说:

“快带他逃走。”

并非是爲了莎蒙的命令,而是由于自己所爱的女人真心爱恋可恨敌手,为此缘故,他才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即使变成了人类以外的生物,这名有若古代武士的男人,仍没有舍弃最后的自我。

D也再度与他正面相对。

“真奇怪的事哪。”

艾伯特简短说了。

“可不是在逞英雄喔,这堂堂正正的感觉是发自心里的。D呀——这就是贵族的精神吗?”

回答他的只有风。

人类的莎蒙赌上性命拯救古连,接受了鲜血之吻的艾伯特亦是如此。

人类与贵族——有何不同?

“偷袭的罪过,就用我的身体来还。——尽管我知道赢不了,要上了、D。”

D摆起下段架势。

没向光明正大对峙的男人说:“没用。”

压力霎时消失,艾伯特舍弃了王国。

“吓呀呀呀呀——”

含带贵族之血的一击,越发淩厉威猛迅速;但D双眼红光一闪,自下上撩的一剑砍飞钢棒后优美翻舞,一口气刺穿了抛弃冠冕的国王的心脏。

虽然D抽离了剑,艾伯特仍旧静立不动。

“唯有死亡……才是安宁是吧。我终于了解了。”

喃喃低语拉着语尾流泄至地上。

望了战士屍体一阵后,D远眺道路方向。

莎蒙肩挑古连,正要接近苏茵。

左手弹起。

承受贵族之血者,即便是女人也不容留情。

白木针自左射入妖女颈部,穿出了右边。

莎蒙蹒跚数步,跪了下去,尽管如此仍没放开古连。

“来啊……”

伴随挑战的话语,血泡一齐自惨白嘴唇中溢出,因为D的针刺穿了颈动脉。当然,并非致命伤。

莎蒙拔出护身短剑。

“来啊、猎人……不过,我不会让你杀了这男人的。……不会让其他人杀死我的男人。……我可还活着呢。来呀……过来这里……”

她颈子胸口沾满鲜血,惊人执着教人难以置信。

“厉害。”

自D左手飘出的,乃是感叹语调。

然而,妖然迈步的D双眼里,自然没有情感神色。

有三名村人遭到吸血,而且,他乃吸血鬼猎人。

此时——

地底鸣动自下方抬起了世界。

仿佛地底魔神一口气吐出所有憎恶一般,轰鸣声接连不绝,越演越烈,大地的结合处露出巨大獠牙。

D所在处的数公尺前方,是往海上突出部分的根处一事,仅能说实属不幸。

正欲跃起,蓄满力道的脚下已然崩塌溃散,随同数百吨黑色岩石,D的身体往漆黑波浪头下脚上的摔了下去。

侵袭贵族“别墅区”一带的地震,虽令广袤土地的一半坍塌毁损,对村子却几乎没有影响。

祭典的演奏流响不绝,人群不安的表情即刻消失,决意深信夏日夜晚是不会发生任何事的。

就连海啸也无须担心。

只是水位上升了数公分,且监视的年轻人们也没有危险,不过是倒了五簇篝火而已。

黑暗正当中亮起光明。光的膨胀与其说是伞状,不如说像球形——是发光绳。

眼前浮显的光景,乃为破坏本身。

岩石同建材摔积于地——纵使如此,拍岸海水并未移离以前的位置,让人认为是由于基本结构未发生致命变化之故。

这是麦茵史塔城遗址的地下处。

“没破坏得很严重嘛。”

嘶哑话声响了起来。

“虽然是破坏的中心,但看来是把它做成了把冲击波全往外扩散的构造。好奇特的智慧。”

D踏过瓦砾,往地底深处——林立怪异水槽的一角前进。

外套衣摆上还滴着水。自摔落到岬角下方以后,尚未经过两小时。

他已回去岬角过,那两人自已消失无踪,连苏茵也不见踪影,可能是被带走了。只消古连还活着,多少还会接触。只能等待碰面而已了。

淡光暗影彩饰的丽容上,无法窥见针对苏茵命运的感慨。

随着行向深处,破坏的色彩越发浓重。

水槽全数倒塌损毁,碎片仍不停从墙上剥落。

在像是中心处的地方,D打住脚步。

因为此处曾有惊人能量爆发失控过。

除D之外会用到这里的只有两个人。

不管是哪一个人待过这里,都不像还会活着。

D转向左边深处。

由于有像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涌出,可能是对光发生了反应。

有重物滚下斜面,大概是建材。

D取出白木针,把发光绳缠于中间后,朝声音中心点射去。

可见光晕中有状似黑色足部

的物体蠢蠢而动,距离D差不多有十公尺之遥。

D左腰附近发出话声:

“噢——是那家伙啊。”

自瓦砾堆中缓缓爬起的,正是那台水中机械——基里汉的大蟹。

D没有拔剑。

理由立即揭晓。

探出了身子的大蟹,似乎在那里已精疲力竭,它猛然往前一倒,难看地翻滚一圈后,声势惊人地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镰状钩爪敲击D的足畔,然后停下。

一动也不动。

听见微弱马达声后,D朝胴体方向走去。

“呜哇、真惨。手脚都被扭下来了嘛。”

不消话声说明,大蟹仅残存一脚的凄惨模样,已烧烙于D的视网膜上。不过那并非是被扭下。每一只脚的断口,都用耀眼光芒显示出那遭锐利刃物斩断的光滑平整。

马达声响起,胴体处的玻璃圆罩开始转动。

那里朦胧白浊得比同D交手时更加严重,有裂缝罅隙的痕迹。

“……是D吗?”

虚弱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我输了。……虽然和你动手时勉强保住了命……可这次不成了。”

D开口问:

“对方是?”

“库罗洛古……教授。……那家伙……拥有了贵族的力量……啊。”

“是那珠子?”

“没错……我本来希望……在这里继续实验的……”

“为何来这里?”

“本来是在水中修理……你弄坏的地方……不过偶然摔到了深海沟里哪……然后就挖了个通来这里的洞……库罗洛古那混蛋、在我撞见他时……正漂在水槽里面……在底部……那珠子已经……融化掉一半了啊……”

“那珠子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哈哈……明明是我们得赌命对付的……最强敌人……却竟然不晓得它是什么哪……算了、人生就是这样啊……”

基里汉哈哈大笑后,

“……很久以前,我曾经在‘都城’的记录保管部,看过某个贵族留下的雷射影碟……里面有能活在水里的贵族的资料……如果只是用活生生的贵族,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但藉着使用人类的肉体,就会变得能在水里或太阳下存活。……变成那样以后……一年里必须有一次把体内的代谢废物……排放到外部……那就是……那颗珠子啊……换句话说,只要能够分析那个的话……便能解开人类和贵族基因的谜团。我知道的就到这里为止……该死的库罗洛古……竟连这研究所的事也知道。……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人类的精神很强韧的话……会彼此冲突……在一个人身体里会有两个灵魂……”

声音被拉得又细又长。

“我……想得到……真正贵族的力量。……托我查阅过所知文献,尝试了一切方法的福……就算被你砍断了头,也还勉强活了下来……可这次真的不行了……那混蛋打破水槽后……拉出了块奇怪的布……等回过神……已经自己把自己的脚……。干掉我以后……那混蛋竟然还给我引爆了研究室……快走吧……那家伙应该跑去村子里了……。他很饥饿……渴望鲜血……不过、要小心……那王八蛋……比你还要强啊……而且……”

最后一句话,仿似挤出最后一口气的声音。

“……已经疯……了……”

之后,基里汉再没发出声音。

可说是个仓促的死亡。

那老人竟击毙了与D二度交锋,并能成功逃脱两次的怪物……

“糟糕了啊。要赶快行动——如果不能在那家伙回村前找到他的话,会难以收拾的哪。”

不等沙哑话声说完,D已转身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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