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被抓住的瞬间,茨知道了那是谁的手。

在对方另一只手的武器砍来前,他先动了右手把小刀猛力刺向背后敌人。

攻击落空。

当然,本该存在敌人身体的空间没传来任何击中的手感,还来不及惊讶,他的喉咙便被捏碎了,口鼻溢出鲜血。

他倒到苏茵身上死去,再也不动。

“没有变成死人的余裕了。”

在一个人晕倒、一个人变成尸首的客厅里,有个琐琐碎碎让人听不清楚的声音说话了。

“才刚为祭典兴致勃勃赶了回来,结果那小子却不在,反倒有两个不该在的人啊。在这种小村子里,事情也越演越烈了呀。”

背上遭到重压后苏茵睁开了眼睛。

一张童山濯濯,深刻皱纹的脸孔担心似地凑了过来。

“蛮晓先生……”

她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一瞬间恢复记忆后,她保持着坐起上半身的姿势环顾四方。

知道她注意到了茨趴伏的尸体后,蛮晓说道:

“是被掐死的。看来不是你做的哪。——这样的话……”

“也不是你?”

苏茵低垂着双眼站了起来。

“这样说的话,救了我的会是谁?”

“不晓得。这家伙是什么人?也是想要那个什么珠子的人之一吗?”

“你为什么知道那件事?”

面对苏茵讶异的眼瞳,僧侣不慌不忙地说明了。

“今天我被拜托做鱼获丰盛的祈祷,就出门前往一家住户,那家的主人是村里的一个大人物,我是在那里听说事情经过的啦。我心想大事不妙了,来这看看怎么样了,一来这就是这种状况了。”

苏茵点点头。

“变成一个出人意表的夏天了呢。”

“大概是吧。”

蛮晓表示了同意。

“不过烦恼也不会有进展。——来收拾这尸体吧。”

“不行呀、要送到保安官那才可以。”

“别再破坏这难得的夏天了。”

蛮晓重重说道:

“虽然只是在那户人家里听来的话,但据说自村长以下通通异口同声决定要隐藏问题,要等夏天过后再好好处理。”

“那样很好呢。”

苏茵表示赞同。此乃正确的处置。如今村子正值重要的一周夏日祭典,苏茵的问题并非众人能解决之事。

“那么这尸体——”

“埋到后院就行了,虽说是坏人,死后也就无罪了。我会为他郑重凭吊。”

三十分钟后——

苏茵将铲子放入小仓库后走了出来,结束祈祷的蛮晓也回来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一面走入主宅,苏茵同时说明了现在的状况,提着行李袋后往马车走去。

“也就是说珠子是D拿着是吧。”

蛮晓思索着,两手揣在怀里。

“我送你到你藏身的地方如何?”

“不好意思,那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连和尚先生也是一样的。”

“好无情的回答呀。”

“对不起。”

苏茵启动了引擎。

“可别说我这要求不合理,载我到前面那里吧。”

如此说完后,蛮晓不待回答便坐入了邻座。苏茵也未埋怨,她是个个性刚毅的女孩。

车子来到了道路处,夜暗正演奏涛声。

苏茵说了:

“我要往右呦。”

蛮晓说:

“我往左。”

“请下车吧。”

“好好。”

和尚从驾驶舱内跳了下去,右手伸入长袍的怀里。

“那么请保重了。”

冷冷说完后,苏茵右转方向盘。

犹如金属相碰撞的声音响起。

货车开了出去。

往左边。

不知何时,蛮晓已又坐在了助手座上;但苏茵浑然不觉。恐怕在她眼里,正浮现着她预想中的光景。

蛮晓右手中有发光物体摇荡。

是方才还分为两个,如今却已紧密扣在一起两个金属圈。

他用自那衰老外观上难以想像的年轻声音说了:

“姊妹俩都中了这玩意的招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令人惊讶的,那声音、那金属圈——全是属于“颠倒逆反的托托”之物。

他是于边境极为活跃的神偷——而如此的他乃蛮晓的真面目一事,是连与他一同来村的D亦无法看穿的秘密。

“听说D大言不惭地说要去打倒海里的怪物之后,心想这女孩搞不好是单独一人,来这一看果然正中红心。好好询问她以后,珠子就由我来领受了。当人质真是个浪费啊。”

嘿嘿嘿地低笑后,蛮晓——托托注视前方。

货车行径道路往左弯后还前进不足十公尺;此时,在车灯亮光中黑漆漆地冒出了一个物体。

“——D!?”

托托愕然大叫,但随即发现不对。

没戴旅人帽的金发为水所湿,从蓝色斗篷下摆滴落的水滴正为路面所吸。

“隧道的……”

说话同时他往苏茵颈部一砍手刀让她昏迷,代替她握住了方向盘。

因为他已看出对方一度出现眼前的理由并非是偶然。

用力踩下油门后,货车猛然前冲。

托托并未打算杀掉他,最大目标是勉强能逃跑活命。

货车以公牛猛奔的气势缩短与贵族的距离。

碾到了!——就在托托如此确信的刹那,斗篷人影忽然消失。

方向盘无视托托的紧握往右移动。

连发出惨叫的时间也无。

做了急转弯的货车一转眼间冲出道路,横过堤防后,正面撞入沙滩里。

还因为冲力太强往前翻了一圈。

在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的驾驶舱里,托托查看了在自己正前方的苏茵的状况。

可能是冲击让她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望向他。

“糟糕了,贵族出现了呀!”

托托用蛮晓的声音说着,脸孔也依旧是老人模样。

“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那家伙的关系。可恶、竟用了奇怪的法术。”

在要撞上的前一刹那,往旁退开的贵族将右脚背插入车轮下;藉由脚背一拐,他不仅能自由操纵车轮,甚至还能控制方向盘;而这件事托托全然不觉。

“在哪?——总之一定要离开这才行。”

苏茵的判断跟行动十分迅速。

她推开门爬了出来,托托紧跟在后。

拉出车上装配的鱼叉后,苏茵藏身货车阴影中环顾四面八方。

冷风拂过背脊。

在转过来的眼睛前面立着海蓝身影。

“——你……”

她之所以身在恐惧中却还先发出了如此的喃喃低语,或许是发现了看到贵族的模样后,由战栗及憎恶外的其他情感所诱发的某种东西之故。

“你……是谁?……”

男子缓缓摇头。

“不知……道。”

他的声音消失于波涛声内。

“是麦茵史塔男爵?”

男子脸上的表情一动。

“麦茵……史塔……?”

唇间吐泄出的话语粗嘎得彷如是在询问自己。

端整面容上迷惘阴影流动,一会后,双眸深处出现了锐利光芒。

“麦茵史塔。”

这次他清楚地说了。

“正是如此。——我回来了……”

俯望苏茵的表情旋即转为残忍傲慢的恶魔神色。

“我回来了。然而为何却身在如你这般下贱之人的面前?”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哩。”

苏茵得意洋洋地说了,可谓胆大包天。她尚未注意到自前后两边接近的脚步声和人影。

“在那里的是谁?”

“——是贵族!是那家伙呀!”

海岸边仍旧设有监视的人,他们大概是注意到货车车祸才跑来的。

贵族——麦茵史塔转过身去。

轻轻发笑。

浅薄嘴唇的两端露出了两根獠牙。

“啊、是苏茵的货车。”

“她还好吧!?”

听到众人发出的疑问,苏茵应道:

“我没事啦。”

她站了起来。

跑过来的人数超过十人以上。

“蛮晓先生没事吧?最好不要出来喔。”

出声招呼后,苏茵举起鱼叉。

男子们手中也各自握有武器。

十来人对一人——数字虽然天差地远,但连同苏茵在内的村人们其实全身栗然僵硬。

麦茵史塔男爵——传说中的恶魔如今正在眼前。

那是千年岁月培育而成,难以根除的怖惧心理。

麦茵史塔突然一动。

他一把抓住立于右侧的两名男人的鱼叉一拉,鱼叉连同人肉被一起扭下,跑到了麦茵史塔手中。

“哇啊!?”

两名男子连疼痛都忘了,正要逃跑,他们的头颅却如西瓜般破裂碎开。

因为麦茵史塔随意地一挥了右手。

“杀、杀了他!”

某人放声大喊,与其说男人们是受到勇气驱使,不如说是恐惧感所致,高压氧的喷射音从前后两边响起。

纵使畏惧感折磨着身体,弄潮儿们的射击仍然精准。

一瞬间麦茵史塔全身遭铁制鱼叉刺穿。

从伤口处确实有黑色液体反射月光,溢出滴落。

异样沉默包围黑暗。

比起“成功了!”的喜悦,完成不可能任务的感觉来得更强烈。

贵族被刺杀了!——这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麦茵史塔的脸趴于地面。

脸突然抬了起来。

血色光点咒缚村人。

“很厉害。”

麦茵史塔说了。

“竟然敢杀活了五千年以上的贵族。但是无法消灭我的,就凭你们这些下贱之辈的能耐,那是永无可能之事吧。”

众人望见他的双手按至刺过身体的鱼叉上。

鱼叉一下被拔了出来,破空呼啸声响起,射出鱼叉的男子和他背后的人一起被刺成一串。

纵使他们倒了下去,剩下的同伴仍无法行动,一瞬间便成了自己射出鱼叉的牺牲品。

他对呆若木鸡的苏茵瞄去,

“女人——”

麦茵史塔叫了她。

“女人、虽然是头一次看到——却让我有似乎在哪见过的奇妙感觉,你可有印象?”

“没有。”

苏茵大胆放话,声音堂皇得连自己也感到意外。

“我没有怪物朋友。”

“是吗?既然如此便无必要给予同情,就在这里——”

往前大走一步的身躯上已然滴血不流。

他的手迅速往喉咙伸来,苏茵拼命想用鱼叉拨开它。

那手自行后退了。

流露出奇异的人性挣扎后,麦茵史塔交互望着自己的手跟苏茵的脸。

某种东西涌上了苏茵胸口。

因为苏茵对眼前的骇人魔物,感觉到了不知是哀伤或是思念的感情。

麦茵史塔问:

“我……为什么……在这里?……”

于典雅的贵族神情下浮现了另一个人的形相。

“苏……茵。”

“你是——!?”

苏茵发出了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叫声。我知道的,知道这名男子是谁!

然而,不知是由于夏日热气晕散了毙命渔夫流出的大量血腥味,又或其他缘故,露

出双重形相的男子脸部,旋即变成了报上麦茵史塔之名时的那副神情。

“有活力的女人,低贱之血大概也只有味道还值得一提。快点、送上你的脖子。”

惨白手臂再度往呆立的苏茵胸口伸去。

“锵!”清脆声音响起。

接着只见贵族改变了方向,用缓慢平均的脚步开始往水滨方向走去。

“趁现在——快逃吧。”

耳畔响起蛮晓的声音,苏茵不禁“嗯嗯”应了一声。

“要拿行李袋。”

她是个仔细的人。

“在这里!”

好个行事稳当的和尚,但若是【颠倒逆反的托托】,自能办到这等事情。

麦茵史塔注意到了一溜烟往堤防跑去的两人,这是因为海水的冰冷浸湿了膝盖时,解开了托托的法术。

灿烂血光不仅染红双眼甚至遍及脸部。

对贵族而言,没有比遭人类算计更加屈辱之事。

但他却未追去,麦茵史塔悠悠然将右手往融入黑暗的人影伸去。

两人正要攀爬堤防。

蓝色光束划裂黑暗,连接麦茵史塔的戒指及托托右肩。

小小叫了一声后托托向后摔落沙地。

“蛮晓先生!”

迟疑一瞬后苏茵也跳了下来。她并非能放下眼前伤患不管的女孩。

“没事。”

托托用假声说了。

“放心吧。你赶快走,那家伙要来了呀。”

“伤患才要先走。我来争取时间。”

“别乾蠢事——快走!”

他像要推走苏茵似地站了起来。

麦茵史塔从容不迫地走来。

越过了水滨。

往沙地走了二步后他转过身去。

而苏茵的眼睛也看不见,只是听见了声音——

动力船的引擎声。

唯有麦茵史塔瞧见了。

穿越波间缝隙不住接近的小船,以及立于船头的黑衣身影。

夜晚也好黑暗也好,宛如皆只为那名年轻人存在,既冰冷又澄澈。

当与水滨的距离逼近至五公尺时,D低声命令:

“停下。”

手握多轮的杜瓦特睁大了双眼。

因为他知道了D是因为注意到在岸上的贵族,才命令他从途中就关去灯光,就在足足隔着一百公尺的黑暗中。

方才的指示也是在水滨五公尺的前方——要冲上沙地的前一瞬间才下达。他想——所谓继承了贵族之血,真的就会这么厉害吗?

D轻轻跃过空中,与沙地上的贵族相对峙。距离三公尺。

“又见面了哪。”

“果然是麦茵史塔是吧。——我看过你的棺柩了。”

“我的——棺柩?”

贵族的表情因诧异而大变。

“不晓得吗?”

D的问话似乎是早已预见了他的回答一样。

“不管怎样,你已经无回归之地了。回归黑暗彼方吧。”

闪过“呼!”地拔剑砍来的破空银光,贵族跳了起来。

并非后跃而是横跳。——跳往海中。

啊啊、D竟然犹豫了!

“果然拿水没办法对吧?”

贵族低低发笑。

“那就是我等之宿命。然而也有尝试推翻它的人啊。——像我就是。”

贵族后退,波浪拍打腰际生响。

“不来吗?功夫若是只能在陆地上发挥的话,酬劳可是必须退回的。我还会来的,下次会从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来。”

话尚未说完,D走进海中。

“来得好。”

贵族笑了。

“那么我就奉陪。好好见识过巴龙·麦茵史塔的实力然后去死吧。”

黑锥从他右手往D刺去。

毫不费力挡下后,D未放低长剑,直接缩短距离。

剑自右上方斜劈动也不动的贵族颈子。

没有击中的感觉。

贵族垂直没入了水中。

一改去势猛然下刺的剑刃也仅是扎穿了海水而已。

“看看周边吧。”

声音自水中响起,即使D以超人感觉捕捉,亦无法锁定他或发现他在何处。

不仅如此,高明如D竟也至此才开始发觉,原本深及腰部的海水现在正要涨到胸口。

在打从远古流传的各色传说中,贵族们耗尽最大努力想掌握其科学根据的,就是关于自身弱点的部份。

也就是说,是太阳造成的崩坏,或畏惧大蒜臭气一事,以及圣水带来的灼伤等。——其中也有关于流水的传说。

贵族无法游泳。

生来即为不死之身的肉体,并不会被水本身给杀死。即使肺部灌满了水,那遭人诅咒的生命仍会继续鼓动心脏。不会溺死,而是陷入一种假死状态。

不过,在这边境,于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进入这种状态一事,不论贵族何等厉害,都只意味着致命性的命运。

假若被水龙啃得支离破碎便无法复活。更何况,倘使遭人发现的话——

正因如此,贵族们恐惧水、咒骂水,藏身于远离水畔的山间古城。

支配这村庄的一群贵族,乃极少数的例外。

其中似乎唯有麦茵史塔为了克服这缺陷而死命努力,达成了想像中的成果。

D感觉到周围的水缓缓绘出圆圈。

纵然知道这是麦茵史塔的超能力,在看不到敌人的情况下也无计可施。

“吓——要动手了!”

海浪的动态纷乱,怒涛自背后袭来,一大团海水欲将D从头吞噬。——眼见就要被水吞没之际,他曳着水花往陆地方向跃去。

然而——看吧——

鲜血正若粗绳般从他的腹部喷出——那是水中弹出的短枪造成的伤口。

D想重新站稳,把剑插到海里撑住身体。

“本来是瞄准心脏的——真厉害哪。”

声音再度说了。

“不过下一次——”

当语尾微微震动时,一个漆黑形影往贵族消失的位置迅速冲来。

螺旋桨搅乱了海水与沙子,船身与波浪相对,如欲保护D似地露出船侧,但一转眼便翻倒了。

船翻倒前杜瓦特跳了下来。

“没没没事吧?”

对着神色紧张奔来的杜瓦特,

“上去。”

D往陆地方向一抬下巴,接着望向漆黑海面。

就这样过了十多秒。

D收去架势走回沙滩。

杜瓦特正皱着一张脸,因为他在看着死状凄惨的尸体。望见D的腹部后他脸色大变。

“喂——医生、医生!”

“不需那样。”

抓住刺出体外的枪尖,D从前方将它抽出。

肌肉撕裂声响起,但皱眉苦脸的只有杜瓦特一人,当事人仅是微微一动眉毛而已。

愕然中混着些许厌恶,杜瓦特吐出了话:

“不管是你还是他通通都是怪物嘛!”

接着转向大海,说:

“妈的——逃了哪。”

语气中夹带“要归功我整船撞了上去”的含意。

D未答腔。

对方并非会是为这种事放弃击杀D的机会的敌人。

他最后说出的犹豫话语恐怕就是解开这件事的关键。贵族本身的内部也出现了变化。

那最后一语——乃是别人的声音。

他说了:苏茵。

D望往堤防方向。

“苏茵和蛮晓也在。”

“你说什么!?”

杜瓦特跳了起来。

连忙转向堤防那边。

“没有呀!”

他放下了心似地一松肩膀。

D喃喃低语:

“方向错了哪。”

因为苏茵不会靠近自己的家,更绝对不会接近村庄。

遥远海面上,冰寒眼神紧追着两人由水滨往堤防移动的背影,男人的声音用女人的语气说了话。

“哈哈哈,发现了那家伙的弱点了呢。大海可是我的家。很期待下次的见面呦。”

莎蒙走入小屋。

这是整理渔网渔具的小屋。于贵族之道前往村庄的途中,有着一小段海岸线。海岸线旁散布有三栋房屋,这是其中的一间。

关上了门锁损毁的门板后,约莫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地板上,有个低沉声音问:

“有吗?”

“没有。”

莎蒙摇头,走近躺卧的黑影。

“状况怎么样?”

“撑不久了。”

听到自嘲的说法让她颦眉蹙额,莎蒙由抱着的纸袋中取出绷带和药瓶放到地上。

“帮你换绷带。”

“没用的,别管了。”

声音的主人乃是古连。中了艾伯特妖术,摔落食人鱼盘据的悬崖下的剑士,似乎勉强捡回了一命。

之所以说勉强,是由于他虽拒绝了莎蒙的行为,却没有要推回伸来的手的模样。

“要是做了奇怪的举动,你的立场可就糟了哟。让我变成这下场的可是你的同伴。”

莎蒙一面包裹着将男子上半身化为雪白的绷带,一面用阴森语气说了:

“我迟早会和艾伯特作个了断的。”

于刚过正午时同古连在崖上分手后,她回到藏身处等待辛及艾伯特回来;但因两人迟迟不归,所以她前往古连的落脚处。

知道那里空无一人后,莎蒙怀着不祥预感查探了分手的悬崖及其附近,好不容易总算发现了倒在沙滩上的古连。

事情经过已从奄奄一息的古连那里听说。

看吧——不仅只有艾伯特造成的伤口,遭崖下怪鱼袭击后,出现在绷带下的身躯,不管肩头或胸口皆被咬得稀烂,露出了白色骨头。

莎蒙发现他时,业已流失全身血液的三分之二,那状态下光是活着一事本身便已是奇迹。那种伤势能活到现在,除了莎蒙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古连几近执拗的生存意志外别无他故。

尽管如此,死亡仍不停逼近。

“……有吗?……”

古连再次询问,意识不太清醒。

“就要找到了,再撑一会吧。”

莎蒙换裹绷带的手十分沉重。伤口喷出黄色脓液。

就要找到了——是在说贵族的事。

昨晚有贵族出没的事情已然成了村中传言。也只有他,只有那个据说自海而来的男子能完成古连的两个愿望。

不死生命与——贵族武艺。

为了找到他,莎蒙走过了海岸边。

仔细想想,没有比这更加荒谬的希望了。

不知何时会遇见?不知就算遇见了,要如何让他达成古连的心愿?

然而莎蒙是认真的。

别说是说服贵族,就连让他听自己说话的自信也欠奉。也不晓得自己的法术是否对贵族行得通。

但纵使如此她仍旧寻找贵族,这完全是为了眼前呻吟的年轻修行者。

这可憎的男人不但救了自己,强暴自己,还如同对待娼妇般索求自己的肉体——即使这样,莎蒙——这令人害怕的妖女,却从古连那感受到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魅惑,甚至觉得为他奉献一切才是生命意义。

古连已然半死不活,处于流尽了体内血液,唯独执念在为尚未消散的生命火焰吹送空气的状况。

莎蒙望着他的双眼中,确实有着欢欣愉悦的残忍光芒。虽有这种光芒,但支撑她的行动的,却非为了要延长古连的临死痛苦,而是单纯想让他活命、想令他活下去的纯粹情感。

古连突地转过脸来。

莎蒙垂下双眼。

这竟会是那个秀丽修行者的面容!?

大概是从崖上

摔落时撞到的,脸庞左半陷了进去,肿胀眼睑正紧紧遮蔽着下面的眼球。

牙龈与牙齿从凄惨翻裂的上唇中露了出来,但它们也缺了一半,变成了犹如老人的丑陋相貌。别说是女人,即使是胆大过人的男人在半夜看到也定然会被吓晕。

“再一次……”

古连细若游丝的声音呻吟说着。这是唯有莎蒙的听觉,才能勉勉强强捕捉到的死者声音。

“再一次……去找出……他……带过……来……”

莎蒙点点头。

“知道了。——再等一会,要撑到他来喔。”

“快去……”

短短地,犹如呼气般吐出这句话后,古连垂下了脸。

看见他还有气息后,莎蒙站了起来,走出小屋。

此时若有人看见她的模样,恐怕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女子全身上下涌冒惨烈鬼气。

或许对据说有贵族上来的海岸尚未死心,莎蒙毫不犹豫地前往该处。

这是D与贵族于海滨的死斗落幕过后约二十分钟之时。

来到及腰深处,接着莎蒙拔出护身短剑。

接下来——

令人难以置信的女人。美丽女战士将利刃对准自己的白晰粉颈后,竟一口气切开了颈动脉!

如墨物体扩散水中。

“这样就好了。……我死的话,那男人也死。那样也是天意……哈哈……到地狱一起厮守也挺有趣的嘛。”

留下无以言喻的台词后,白晰女体缓缓倒卧入被染为漆黑的海水中。

她的身体已变得一动也不动,仿佛那身躯在不住融化、扩散入水中似地,轮廓犹如碎步的滚滚波浪摇蘯着泉涌鲜血。

古连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那是漆黑身影发出的脚步声。

尽力远离它的气力亦已达至极限。

他死命想着一张脸孔。

美丽远胜自己的年轻人的脸孔。

藉着如此做,他苟延残喘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憎恨让意识清醒,诅咒令听觉复苏。

不可以输。不可以输着死去。交手,然后死去的,总是自己的敌人。

秀美容貌没有浮现。

漆黑身影同脚步声俱未离去。

明显不停接近。

在他耳畔停下。

冰冷物体碰触他颈子,古连甚至连觉得冷的感觉都已没有。

到此为止了吗?——他想。

“古连,”有谁在叫他。

有如奇迹一般,那声音刺激大脑,振动神经,给与了视觉。

“古连。”

他睁开眼。

曾经见过的女子脸庞正从头上俯瞰自己。

她不知为何用一只手按着脖子。

“你是……”

“我来达成你的愿望。”

莎蒙的话如冬霜般落至面目全非的美貌上。

达成愿望?——换句话说莎蒙找到贵族了?

她又是如何说服他来此处的?

并非如此。

“断气之前……我遇到了那家伙。”

莎蒙徐徐自古连头上蹲下,双眼异样红赤,肌肤异样白晰。

“我无法劝使那家伙吸你的血。……但如果是我的血……”

莎蒙张开了口——

雪白贝齿中突出两根仿若野兽的獠牙。

“……然后,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吸你的血……”

古连的眼睛闪烁生光。

既无恐惧亦无嫌恶,而有无尽欢喜的神色。

让人无法想像的男人;让人无法想像的女人。

在莎蒙的手碰到之前,古连自行弄开衣襟,露出喉咙。

如雪白牙陷入了惨白肌肤中。

脸颊被轻轻拍打后苏茵醒了过来。

背脊一个发凉,因为怪兽的脸正由极高处俯望自己。

接着马上发现那是画。

同时也猜到了所在之处。

这里是村南外的一间废寺,天花板的怪兽是孩提时代不知看过了几次的地狱鬼卒画像。

它们在贪婪吞吃人类。

“让人发毛的画哪。”

声音从头上传了过来。

虽想爬起,身体却无法活动,明明意识十分清楚,神经却完全陷入沉睡。

“真是不好意思呢,让你吃了一服药,没有副作用的,只是到明晚之前没法动。”

从未见过的男子面容从头上冒了出来。他正笑着。纵然是应当感到憎恨的敌人,苏茵却没来由地感到惊慌情绪的波动十分平静。

“你是蛮晓先生?”

询问的口气也十分平静。

“正是如此。本名叫做托托。请多指教呦。别看我外表这样,我可是很绅士的,不会对你做出奇怪举动,会让你好好回家的。”

“绅士会对担心你的伤势的女人突然在肚子上打一拳?要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

这样说来,苏茵是从那堤防被运到此处的。她的语气中渐渐混入怒意。

托托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

“这桩交易没办法完整详谈嘛。虽然有点儿草率但就这么说定吧。托你的福,我也惨兮兮的,稍微减肥一下怎样?”

“不用你多管闲事!”

苏茵别过脸去,考量如今的状况与逃脱路线。

此处为这间寺庙的大殿。

由天花板的高度、大小。图案纹样来看,这里定是大殿无误。右侧应排列有将天花板绘画以雕刻方式表现的成群雕像。那旁边有门扉。门后一直线地通往玄关。

“想拿我怎么办?”

“不怎么办。——放心吧,目的不是你。”

“是那珠子。”

“正是这样,它在哪?”

“就算我知道,会告诉你吗?”

苏茵吐吐舌头。

“我想也是。那就要用从那家伙那边问出来这个方法了。”

“你说的【那家伙】是指D?”

“还有其他人吗?要用你去交换喔。天亮后马上会写下交换条件送去。”

苏茵叹了口气,正是害怕如此,D才将她深藏于废屋中。

然而如今大势已去。

她只活动眼睛环顾周围,苏茵注意到行李袋放在头上约五十公分处。

锁头被打开,大概已经检查完了。

“喂。”

“干嘛?肚子饿了吗?”

“那行李袋是我的对吧?”

“嗯嗯。”

“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吧。”

“那还用说。”

“为什么又仔细把它收好了。”

“啊?”

托托皱起眉头。

“如果是寻常的盗贼会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查看,因为那样不太费事。对稍微有点礼貌的神偷来说,在一件件拿出来后回复原状乃是天经地义的事。”

苏茵用像感觉有趣注视边境第一的盗贼。

“你扮成和尚模样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你会是坏人。你和现在正在跟D战斗的人完全不同呢。”

“随便啦。”

“你很小心地看过我的那个行李袋了?”

托托没有答话。

“要是说我知道珠子在哪里的话,你要怎么办?”

“你知道?”

“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相信了怎么行啊,真是笨贼一只。”

“没错。”

托托轻轻一笑。笑容充满男子气概,是就算这附近的小女生会发出尖叫也不足为奇的笑容。洋溢着自信心。苏茵并不晓得,说到【颠倒逆反的托托】,可是边境首屈一指的大盗。

“但我人虽笨,却自认还有看人的眼光。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晓得珠子的下落,可我很清楚你是宁死也不会说出来的人。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条件交换了。”

“试着拷问到死怎么样?”

“我是不白花力气的人。那样的话拷问的人也会很累的啊。”

至此,托托露出判若两人的凶恶表情,

“可要是你敢随便唬弄我——”

苏茵耸耸肩,瞥了一眼行李袋那边。

“嗯?”

托托也转了过去,因为注意到苏茵的表情。

“怎么了?”

“没什么,有只像大老鼠的东西从柱子的阴影跑到里面去了。——也说不定是弄错了。”

“那没什么,这寺庙没有危险的东西啦。”

托托打个哈欠往地板上躺去。

“睡吧,熬夜可是肌肤的敌人呦。”

“扮成和尚出入我家的期间,没想过掳了我然后逃走吗?”

“开什么玩笑!”

托托胆战心惊似地摇摇头。

无庸置疑的强烈恐惧让他表情僵硬。

“那保镖——可不是能那样随便出手的人呀,光是有那种念头大概就会被他看穿了吧。我是真心诚意想跟你们培养感情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心理操纵。据说身为出色诈欺师的条件,是必须直到庞大骗局的最后一瞬,都能了解对方的心情,以对象同伴的身份进行活动;而托托更能够随心所欲、极尽巧妙地做到此点。被偷盗的受害者,恐怕直到最后都不会怀疑他。

苏茵用认真的表情说:

“就继续那样下去怎么样?”

“嗯?”

“一直做朋友下去啦。如果觉得朋友这个字会害臊的话,同伴也可以啦。伪造介绍书之类的东西的话——这应该是你的专长吧——就能在村公所任职了。”

“别说了。”

托托用像要呕吐的表情说了,接着神情讶异地望着苏茵。这女的是白痴吗?

“到目前为止没人对你这样说过吗?”

“快睡吧。”

“等一下、别转移话题。”

“吵死了。”

“你要做这种行业做到何时?上了年纪以后要怎么办?你存了足够的钱是吗?”

“他妈的、不用你瞎操心!”

托托的声音中含有愤怒——以及动摇。这海滨女子的话中有着奇妙重量,或许可以说是说服力。

“你知道那珠子的什么事吗?”

“……”

“什么都不清楚就对它下手?”

“是直觉。”

“你遇到过我妹妹吧。”

被突然如此一说,托托沉默了起来。

“没关系的,我不认为你是杀她的人的手下。可是我希望能够听到,能听到妹妹和你碰面时的事。因为在她离村时,根本没想到会再也见不到面之类的事哪。”

托托沉默了一阵子。

右手突然往里边的暗处一抬。苏茵能看见银光自手中迸射。“咿!”的怪异惨叫声响起,之后一片死寂。

“怎么了?”

托托维持面向后面的姿势讲道;

“宰掉了老鼠。”

接着说了句“好吧。”

有如从爱唠叨却又温柔和蔼的父亲那听着古老故事的少女,苏茵的两眼炯炯生辉。

“莎蒙回来了吗?”

听见艾伯特迫切之情更胜洪亮音量的话,一片幽暗中四处有气息开始凝聚。

“怎么了啊?那么早就回来?”

茨的话声由洒落月光的雪白蕾丝窗帘阴影中发出。

“晓鬼怎么样了?”

“我在哪。”

通往邻室的门板回答了。

“现在正在疗伤,差点被人宰了啊。”

“辛被杀了呦。”

“——什么!?”

茨的声音大惊失色。晓鬼沉默不语。今天艾伯特花了不少时间去找辛。

他昨日目睹了辛为D所毙,但当天晚上,心想至少要埋葬尸体而前往现

场后,映入眼帘的却只是和尸体同一姿势的人偶。

他不禁愕然。

若那尸体是傀儡,不管他杀了D,还是没杀掉D,辛应当会尽快回到大家所在处。既然没回来,辛就是抢走珠子逃了——他只能如此想。

而在今晚——约一个小时前,在距那相当遥远处的森林里发现了尸体。

晓鬼的声音重重地问:

“适合背叛者的结局——可杀他的是谁?”

“不知道,但在尸体旁边发现了这个。”

无声落至地上的,是个做成蜘蛛外型的橡胶小玩偶。

“下面是我的想像:辛用这玩意威胁了某人,打算带着珠子逃走,却被对方杀了。——你们觉得对方是怎样的人?”

茨简短说了:

“知道珠子秘密的家伙。”

“我也这么认为。”

听闻晓鬼的话,艾伯特的身影在房间中央一点头。

“还记得基里汉的话吗?是库罗洛古教授。”

“是那家伙!”

茨大声叫了出来。

“库罗洛古教授,不就是被叫做会走路的资料库的家伙吗!就算知道那珠子的事也没啥好稀奇的哪。”

“他在哪?”

“大概在旅店吧,说不定还出乎意料地厚着脸皮留在村里。”

“怎么又是他?是基里汉派来的吗?这样的话最好去打个招呼哪。”

晓鬼的声音说:

“有个对莎蒙施了奇怪法术的老人对吧。”

“的确没错。”

艾伯特表示首肯。

“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物。若靠他的法术,说不定能除去辛的蜘蛛,甚至杀掉辛。”

“那家伙拿了珠子?”

茨发出凄厉声音。

“不清楚,但是我不认为在那之后还能抢到珠子。”

“还在吸血鬼猎人手中是吗?”

晓鬼呻吟似地说着。

“好吧,那家伙交给我吧。”

“有对策吗?”

“今晚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是什么?”

“不说为妙,弄到珠子后再来慢慢收拾他,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可以。”

茨得意洋洋地大声说了。

“不过嘛,事先跟另一个人讲好比较妥当喔。”

“莎蒙还没回来吗?”

艾伯特的语气有些失望,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她也不能再鬼鬼祟祟地跑出去了。那么、晓鬼啊,要用什么方法——”

艾伯特正要探出身子时,出入口的门猛然咿轧作响,身穿洁白洋装的美女形影走了进来。

茨语带讥讽地说:

“说人人到。”

“在说人家什么?”

莎蒙不发足音地站至房间正中央——艾伯特的正前方。

“是这样的——”

一面感受着熟悉的美女那不知从何而来、大异从前的印象,艾伯特说明了今日的会议内容。

听完后,

“原来如此。”

莎蒙意味深远地点了点头。

“愚弄我的男人确实是库罗洛古教授,不过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是,晓鬼、你打算在什么时候,怎么打倒D?”

“在明天——在他没辄的地方。”

“听说D是半吸血鬼。他没辄的是——水。”

“正是如此。”

“你觉得他会死撑着到那种地方去吗?那家伙也不是蠢蛋。而且要怎么杀掉他?根据茨的话,那女人也不知躲到哪去了,有办法骗出来吗?”

茨是双人组一员的谜底似乎连同伴们也不知晓。

“我知道。把他骗入艾伯特的王国的手段一时间还没法办到,不过那家伙一定会来。”

“要怎么做?”

用饶富兴趣的声音问话的人乃是茨。

“先这么说定,明天就会知道了。”

晓鬼依旧卖着关子。

“话又说来,莎蒙——你的老相好在做什么?”

对茨的问题,莎蒙于薄暗中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可它转瞬即逝,她语气怅然若失地说:

“不在了。”

“不在了?”

“过了中午以后一直没看到他的人影——去哪里了呢?……”

艾伯特望着旁边说道:

“被甩了吧。”

“有可能哪。”

莎蒙未加反驳,向里面的门走去。

“我累了,要先休息。”

“要去找逃走的男人也随你。”

晓鬼的声音说了。

“明天会很忙,你去查明库罗洛古教授后把他带来这,我们去收拾D。”

“从何时开始变成你发号司令了?”

“噢、有意见吗?”

“没有——对现在的我而言,我并不介意。”

“看来对被人甩了这事很能忍嘛。”

“随便你说——晚安。”

接着越发妖艳的身影穿过了幽暗大门消失无踪。

这是在那过后一小时的事。

睡在古色古香床铺上的艾伯特,察觉有气息悄悄接近而醒来。

踩着若非战士便绝对无法察觉的轻巧脚步,那人朝艾伯特耳畔弯下身子。

他在转了过来的同时说:

“有什么事?”

望见在自窗射入的月光下猛然后退的那张脸蛋,艾伯特忍不住眨了眨眼。

“艾伯特、你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呢。”

莎蒙已然恢复镇定,出言责怪他。

“对来到男人寝室的女人的吻,应该要默默接受的。”

“你想做什么,莎蒙?”

虽如此问话了,但艾伯特的语气中满是期待。

莎蒙妖娆走近坐起了上半身的身影。

艾伯特已发现这名女战士仅穿着一件连身薄睡衣。

月光中薄衣消失,黑沉沉浮显足以令人倒抽一口气的丰满身段。

不、在艾伯特眼里,不管是沉甸甸的乳房、粉红色的乳头、诱人的蛇腰与臀部曲线,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用我代替逃走的情人是吗?呼呼、我是不介意的。”

艾伯特的声音含糊不清。

“我知道你的心意。”

站至床边后,莎蒙默默用手解开睡衣胸襟。

衣衫退落如雾,挂触到乳房时稍稍停住,但随即堆叠于地。

“我现在很饥渴,我想要你呢,静静地抱我。”

渴求男人的欲望迫不及待,将身子投入艾伯特怀里后,莎蒙白腻滑嫩的手臂缠绕住壮硕的男子颈部。

“喂。”

还来不及阻止,艾伯特的双唇便被宛如水蛭却极其甜美的触感给盖住。

艾伯特毫不迟疑地吸吮滑入口中的火热香舌。

尽情口舌相交后,莎蒙抬起了脸。因情欲而大为不同的面容上,唯独目光冰寒,闪闪生光仿佛在揶揄男人。

艾伯特的手触摸了一边乳房。

“好冰冷的胸部。”

“那里燃烧着和这温度相当的爱情嘛。”

莎蒙再度将嘴唇叠上。

艾伯特浑然忘我。打从初次见面时起,这名刚毅勇敢的战士即被烟视媚行已极的美女所吸引。或许是知道了这一点,来村子的一路上,莎蒙的言行举止中每每可以看到刺激他、撩拨他之处。茨之所以戏弄他,也许亦是由于注意到了这点。

由于太过迷恋莎蒙,所以艾伯特杀死了身为她恋人的修行者,但他并非想藉此让莎蒙跟从自己。会下手杀害那男的,是因为认为他是会让莎蒙身心俱伤的奸恶之人。倘如置之不理,这男人和莎蒙大概会像之前那样什么都没说出来便结束。

而如今,莎蒙豁出了一切,现身在他眼前,打算让他的心愿成真。

艾伯特的耿直如白泥般消溶,然而又有谁能责备他?

健壮手臂紧抱丰满胴体,乾燥的嘴唇被娇润的女子红唇用力吸吻,仿佛要扭断它似地。

如要逃走似地挪开脸后,莎蒙啮咬男人耳垂。

“真棒——我喜欢你、艾伯特。”

浊热话声与含带血味的吐气慢慢滑落颈部,接着停住。

“仅次于那个男人。”

莎蒙猛然张大嘴,两根獠牙闪烁生光,仿若月光凝结而成。

“莎蒙、你!?”

艾伯特愕然大叫,就在禁忌双唇要吻上他颈子的刹那,

“呜啊啊!?”

发出痛苦呻吟后,莎蒙按着脖子。

“何时选择做贵族仆人的?”

一边用手按着毫发无伤的喉咙,艾伯特的语调满是哀伤。

“因为变成这样,所以你忘记我的能力了吗?——这房间全都是艾伯特的王国啊。一开始,空气成分里就混有大蒜了,本来是应付贵族跟D的手段,却万万没想到会先对付了你。”

“该死的!”

莎蒙用力骂出无穷无尽的诅咒后摔落地面。

“该死的!艾伯特!!”

“我喜欢你。至少用我的手将你从贵族的诅咒中解放出来吧。”

拿起倚于床旁的铁棒,艾伯特下床站到难受得满地乱滚的莎蒙身后。

将它高高举起,

“死吧、莎蒙——安心地去吧。”

他说着祈祷词并想同时挥落铁棒的脸孔,映入了转过来的莎蒙眼瞳中。

双眼血红,灿烂放光。

这一瞬间,艾伯特的脑髓深处爆散出相同颜色的火花。

铁棒迅速垂下,棒子降至腰部高度,艾伯特用力摇摇头,再度将它举起。

他闭起双眼。

莎蒙嘶哑的声音拼命大喊:

“要杀死我吗、艾伯特?”

夜气中大蒜的臭味盘旋不散,就连发出声音,应该也会遭受犹如置身地狱的痛苦。

“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吗?如果是真的,那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应该会选择为我奉献的道路——我就是这样的  了那个男人——”

身处极度痛苦中,莎蒙的声音仍充满自豪。

“你对我来说不可或缺,这是为了完成那男人的心愿,不能让晓鬼他们杀死D。那个猎人的性命是那男人的东西!”

凄厉哀绝的爱情宣言。

这女子为了拯救濒死的古连、将自身鲜血奉与贵族化为其之仆人,而她的话确实震撼了艾伯特的心。

铁棒停滞空中,他深受感动似地说了:

“真羡慕,我真羡慕呀。那男的——还活着对吧。”

“是我救活他的,就在我变成众人诅咒的生命后。”

“如果我完成你的希望的话,你要怎么办?”

在难受无比的痛楚里,莎蒙双眼突然一亮,因为此时植物的气味猛然自空气中消散。

“那么我就会爱你,如同对那男人一样,我会达成你的心愿。”

艾伯特的脸上,瞬间浮现笔墨难言的苦涩神色。

然而,他立即下定决心。

“打从以前,我就曾经想过变成贵族看看哪。”

轻轻擦过缓缓垂落地面的棒头,一丝不挂的女体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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