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的声音格外的响。坐在桌子和吧台边的男人们用凶猛的眼神朝着门的方向看去。

沙粒吹化成薄纱,刹那间散去。地板上现出奇形怪状的风过后的沙纹。

门被人关上。

困惑不解的视线汇集在这个新主顾的身上。

是应该和这位客人去打个招呼,混混熟呢?还是应该把这个客人拒绝走呢?这是个问题!

这时地板上脚步声响起,中间有所间隔。这是新来的客人在决定走向何方。

决定了,就是那儿!

钢琴师嘎然而止,钢琴师如同被冻住一般一动不动。

女人们娇声四起,一片喧哗。

男人们停止吵闹,鸦雀无声。

吧台里面,调酒师拿着酒瓶和玻璃杯的手变得僵硬。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激发了人们的好奇心,却同时又让人感到惴惴不安。

门的左侧,稍稍靠里的那张桌子,就是新客人要去的地方。

那里有两个像蛇一样的身影。

一个黑衣,一个蓝衫。

黑衣的那个,他的礼服的下摆从高高的黑礼帽起一起延伸到脚踝子,让人联想到举行丧礼的人。

蓝衫的那个,深蓝色的没有檐的皮帽子和同色的包裹着健壮身体的长衫一样,看上去跟那种就算在边境上也被认为是最凶残暴虐的野兽——绿毛豺狼的毛皮一摸一样。

无力的身躯耸拉在整个椅子上,从他们低垂的脸上可以看出两个人正在睡梦中。

也许那个发出脚步声的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奇妙的状况。

摆在这两人四周的桌子上连一个客人也没有。

有的出于躲避危险,有的出于厌恶,有的出于胆怯。

还有一个原因——

摆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的不是酒瓶和玻璃杯。

黄铜制成的咖啡杯的杯底满是黑色的液体,白色的水气显得恋恋不舍似的从杯里袅袅升起。

脚步声已然停止,可是那两个人影却没有抬起头来。

万籁俱寂,一丝一毫的声响都绝迹了。

数秒的沉默。

一个张力十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我们最烦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是那个蓝色的影子发出的声音。

接着,马上有一个声音接过话去——

“说错了,克莱伊。”

小酒馆里,连声音都沉入黑暗中。好似在场的每个人都全身为之一震。

“呵,是么?!”

蓝帽子“刷”的一下起来了。

在钢铁般的脸上深嵌着双眸,比身上衣服的颜色还要蓝。

虽说他把那个发出脚步声的人叫做“年轻人”,可他自己本身也就20岁上下的样子。那张目光能杀死胆小男人的残暴的脸,想不到却天真单纯地笑了起来。

“你这个家伙,真是让我吃了一惊。不过面容在怎么变化,照理说脚步声也是应该呵年纪一致的啊——”

克莱伊不满的嘟哝着。

“真是可惜啊,公子哥。”

声音,从和一样的、干巴巴的黏土似的嘴唇中透漏出来。

从那张都已经无法辨认出年纪的皱巴巴的脸上,从那些脑后用朱红色的丝带扎着的白发,或是从扎手的金属纤维做成的女士胸罩和微微凸起的坎肩,都能看得出发出脚步声的那个人是男是女。

“我也讨厌被人忽视的滋味。听说你是外边境的第一高手,在怎么说也该对上了年纪的人有相应的尊重吧”

化为雕像的人群之中开始议论纷纷。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

“老婆子,你是想找宾恩奥和克莱伊——比欧劳兄弟的茬吗?”

“有什么事么?”

克莱伊询问道。可以说口气很轻松,说得也很明白。

“明天我要穿过沙漠到内边境去,不知想不想一块去呢?”

克莱伊吃惊万分,嘴巴张得碗口大,目不斜视地盯着老太婆。

“哎,大哥——和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婆一起过沙漠……”

“佣金很高哦。我想要个保镖和我一同前去。如果你能跟着一块走的话,用不了一个礼拜,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吧。不过,得活着才行,对吧?!”

“大哥——”

“真是闻所未闻,素不相识吗?”

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他的四肢不像蜘蛛那般瘦小,只叫人想到粗造的石头。

“弟弟,你还是敲敲你的脑袋,再好好想想看吧。虽说和她没见过面,他的大名可是早有耳闻的啊。真是不好意思,刚才睡得正香。不知礼节,不懂规矩的,‘寻人神探’——蝮婆婆!”

酒馆里面无声的环境被打破,顿时人声鼎沸。

原来是蝮老婆婆。

内边境排名第一的女寻人神探和外边境上排名第一的疯狂战士同时现身。亲眼目睹这一奇观可是只有一亿分之一的机会啊!

我们真是幸运。

“寒暄礼仪那些玩意儿不关痛痒,怎么着都行。那么,怎么样,给我个答复。”

老婆婆的声音就像鸟儿鸣叫一样清脆。

“有人在那儿等你?”

这是黑礼帽下面的那张脸发出的声音。

“想必,那人一定是在来这个镇子之前就死了吧。”

老婆婆歪了歪嘴,现出一副凶恶的神态。嘴巴是一个黑咕隆咚的洞——一颗牙齿都没有。

“而且,即使他来到了镇子,还是要和你碰面的吧。一样在这儿,不是吗?”

“不对么!?”

克莱伊笑得前俯后仰。

“不过,这回可真是个费力气的活儿。说不定我俩也——”

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横出了一个手背。克莱伊捂住嘴巴凝视着它。

“知道了,大哥——是我话太多了。”

宾恩奥慢慢地移动着他的右手。

“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吗?”

老婆婆说了这句可怕的话。

黑礼帽没有回答。

“真是不幸……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围在三人身边上的人墙,“刷”的一下,向后退去。

视线集中在老婆婆和两个男子的手中。

考虑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是极其正常的行为。

人们的视线中充满着困惑。

即使是老人,要想在边境一带生存下去的话,也会带着“武器”。

两人的腰际稍下的部位,是两条只要碰到一下就会让人输的一败涂地的“生存带”。只因带子上面捆扎着几个护垫,诸如大砍刀和伐木刀之类的普通武器是砍不到它的。

让人目不转睛的是一个看上去像陶制的大壶。壶口大的能让一个大男人的手顺顺溜溜的伸进去。壶口上面盖着一个高分子纤维的壶盖。就算是空壶一个,那也是分量十足的,可是这老婆婆手持大壶却能步调不紊,方寸不乱,俨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人墙中高个子们踮起脚尖,虽然刚才一直在端详那个壶,但只知道壶盖和壶身同时灰色,可壶中究竟是何物,人们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老人面前的那两个男子的奇特武器,却也不输与老婆婆。

捆在弟弟模样的克莱伊的右腰上的东西是和它的主人很不相称的至上之物——在金黄色的腰间缠绕着银色琴弦的竖琴。

真让人膛目结舌——完完全全的圆腰一个!!

寻人神探蝮老婆婆和狂战士比欧劳兄弟。

三人都是被称为边境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的“魔界一族”。

人们明白他们的奇特武器是用来在人类无法看见的异次元空间展开殊死战斗的,所以店内的客人全都凝神静气,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老婆婆的右手慢慢地伸到壶里面。

同时,克莱伊的手也伸向腰间的竖琴。

宾恩奥在原地纹丝不动。

在三根死亡之绳悄无声息地交织在一块的时候——

黑高帽跳起身来。

满是皱纹的脸转向身后。

蓝衣小子的视线稍稍迟疑了一会儿。

那扇门。

三个人的凶恶眼光全投在了那扇在老婆婆进屋后就一直关着的门上。

没有人。

在此之前。

他们看到了什么吗?

就在这时,门把手开始转动了起来。

门铰链磨着沙砾的声音渐渐想起。门扉的影子增加了墙壁上的黑影占领的地盘。

那人影也许是在黑暗中降生的吧。

客人们全都往后退去。

人们感到,那张白白的俊脸下面穿着的黑色的色泽,如沙雾般吹了过来。

那个年轻人并不在意那一大堆投向他的目光,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毫无相关。他把手放在身后,关上门,然后走向了吧台那边。

现在,小店里又出现了与“比欧劳兄弟”和“蝮老婆婆”截然不同的异类。

黑影走动时,从长披风的下摆里洒出沙粒。连这些,女人们都在暗暗的聚精会神的看着。

年轻人在吧台前面停下后,人们马上就听到了他发出的钢铁般坚硬的声音。

“这里应该有一个叫‘松顿’的客人吧。”

调酒师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可以用来当保镖的身躯变的僵硬。他竭尽全身力气,扯开了嗓子,挤出一句话。

“你是……D先生……吗?”

回答显得毫无必要。调酒师不由自主地问出的地这个问题,其唯一的答案正勿庸置疑地摆在眼前。

“在里面呢。”

他用右手示意了一下方向。

“不过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边境上的小村镇里酒吧兼妓院的场所很多。

D朝着指向他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的时候。

“初次见面,”

宾恩奥说道:

“我叫宾恩奥比欧劳,这是我的弟弟克莱伊。我们对你稍有耳闻,也很想和边境上排名第一的吸血鬼猎人打声招呼,聊聊天。”

宾恩奥看着那个停下了脚步的背影。

和身躯一样消瘦的脸上满是胡须,真叫人吃惊。

像是石刻的表情微微一动。

刚才停下脚步来好像只是不经心的随意的动作,D又跨开步子走了。

“呵!”

他竟是如此不顾及别人的眼光?人群中发出阵阵感叹声。

“真是诧异!这世间还有敢无视宾恩奥比欧劳的邀请,一直背对着他的男子啊?我喜欢,我喜欢……”

“还等什么?”

老婆子用破坏力十足的声音叫喊道。克莱伊赶忙站起身来。

年轻的脸上一副凶相,吓人的黑血正在升起来,右手却持着优雅的武器。

纤细的手搭在腹部。

“住手!”

兄长的命令就是至高无上的一切吧。虽然克莱伊心中的不平没有一丝的发泄,怒气还是从强健的身体中快速喷出,四散而去。

“那时候,我们是在睡梦中醒来的。下次在我们睡觉的时候,记得打声招呼。”

在无数的眼睛中,只有老婆婆的眼里放着光。

里面的房间门打开了。随着人形的暗影被吞没,门也关上了。

狭小的室内,弥漫着淫靡的香味。从放在圆桌上的金属壶的壶口,升腾着一缕细长的烟。只要闻一闻这种烟气,无论男女,不分老少,都会变成唯有情欲的野兽。这就是边境地区独特的春药。

桌子的那面,摆放着床铺。过分鲜艳的色彩,胡乱一气地粉刷在床上。妖艳无比的东西在床上面蠕动。

是好多一丝不挂的女人。

每个人都汗津津的,对闯进来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用说,这当然就是春药的功效了。

缠搅在一起的肉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空气中飘荡着

热耳的喘气声。一个黑头突然从女人白色的肌体堆里探了出来。

是个长的既不像年轻人也不像中年人的男子。

回应D敲门声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

他用粗暴的动作推开缠着他的女人们,不再去管他们。一歇下手,就直盯盯地看着D。

“这……真的是和人们传说中地一样……身上的肤发就像天赐般美丽。”

接着,他慌忙的说。

“你们,给我躲开。”

他开始推桑那些女人,赶走她们。

这个身长不足一米五的矮小的肉体,满身却肥肉十足,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这足以证明他是从早到晚足吃海喝,终日饱食山珍海味了。

他好不遮拦的当着别人的面穿上裤衩,裹上长袍。颇有威严的样子。

他从上衣脑袋里拿出一副较厚的眼镜。这好像是“都城”的学者通用的动作。

“有客远来却未迎接,失礼怠慢之处还望多多包涵。不过这么早就能和您相见,实在意外。”

这时,他憋了憋墙上的电子钟,

“不对不对,时间刚刚好。只是,在旅馆里听说,街上出现了浮动的妖气,两天来没有行人走动……原来如此,和我约好见面的是吸血鬼猎人‘D’啊。”

这次会面对这个男子来说也许十分珍贵吧。隐隐约约的能看得出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不匀称的微笑。可是,在穿着黑衣年轻人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最后,松顿把肩膀一收:

“好吧,我们来谈谈正事。”

此时,他把视线移到别处,错开D的目光。与其说是因为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还不如说是他再也忍受不了D正视他时的那种眼神了。

长时间的凝视这个青年的美貌时,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陷入一种好似被深深地吸进了瞳孔里的幻觉之中。

如今,被这小个子男人推桑的女人们刚要想埋怨他的时候,D进入了她们的视野。大家吃惊的张开嘴,僵住了。

“喂,快在我面前消失!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即使被小个子男人——松顿驱赶,女人们还是用呆呆的眼神注视着D,直到最后一刻。

“喝点什么吗?”

松顿拿起摆在桌子上的酒瓶,耸了耸肩膀,说道。

“‘不准喝酒’是半吸血鬼的口头禅。可惜啊,我虽然是律师,不过也是个人啊。能允许我喝上一杯吗?”

松顿端起满满的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贴在嘴唇上。

喉结连续不断的上下运动。胡乱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空杯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松顿像是神经兮兮地动手擦试着嘴唇,开口说道:

“送信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我想让你穿越沙漠,就是那个只去不归的‘无归沙漠’,到达巴阿纳巴斯小镇。”

“什么理由?”

D开口道,

“信里面,提供了一个对我来说有重大意义的人物的相关信息?”

“正是如此!”

松顿点点头,肯定了D的说法,

“不管怎么样,让你去一次沙漠是正是这个人托付的事。”

※※※※

夜渐渐深了,虫子的鸣叫声又响起来了。

这声音给周围的空气又加上一层悲惨凄冷的气氛。几分钟后,街道就被铺天盖地的花瓣填满了,这声音也随之绝迹。过了一会儿,虫子的叫声又响起,很快又消失了。

长夜慢慢没有尽头,这离别之曲好像也没有终结。

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在街道尽头,有一个小旅馆。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正在敲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屋里没有应声,敲门的人并没有怎么等待,直接用手推了推门,门没有锁,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屋内和室外一样被黑暗笼罩着。

进来以后,蝮婆没有丝毫踌躇,直接向右转走了过去,就好像早已熟知床所在的位置一样。其实是因为她即使在黑暗的环境里也能像白天一样清楚的看到周围的事物。

“打扰了!”

对于这个沙哑的招呼,屋里仍然没有回应。

但是,这个老妇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颀长身影。

“也许一般人会说您连门也不锁,真是太马虎了。其实对于吸血鬼猎人D来说,有没有锁门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如果哪个不识相的在您面前还心怀鬼胎,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弓着腰的老妇人抬高了音调,兴奋地说着这些溢美之词。虽然对方依然没有回应,但她丝毫也不在意。

“唉呀,虽然以前听过您的名字,却怎么也想象不到您竟然如此不同凡响,具有独特魅力自不必说,没想到的是连比欧劳兄弟您都不屑一顾。我觉得现在我己经决定了。本来我是打算选用那两个人的,唉,算了,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终究是靠不住的。所以我现在委托您了。”

老妇人说完后深吸一口气,等着对方的回应。不过仍然毫无动静。

也许这只是一个人形的影子。不论怎么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别说是心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老妇人想,要是没有夜视的能力,肯定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

确实,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因为无功的尝试而绝望,或者对对方的冷漠产生愤恨。

老妇人继续说道:“从我进来到现在,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杀气啊。我去过其他的吸血鬼猎人的房间,那杀气简直让人受不了。也许他们是怕在睡梦中被别人砍掉脑袋而一直过度紧张吧,屋子的外面也翻滚着杀气。好像所有的大人物都是这样。您可比他们高明的多了,不管是谁来了,知道他呼吸停止前的瞬间都会以为面前躺着的只是一块石头。然而,只要您稍微注意一下,只须瞪上一眼,如同石壁一般的敌人也只能乖乖的成为俘虏。即使是这样微微的注意,也许您一生也不会用上几次。正因为这样,您才成为我所期待的男子。”

“什么事?”

仿佛是为了回报老妇人半天的努力,影子里的影子终于回了一句。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是想来看一看啊!跟我们一起去沙漠对面的巴阿纳巴斯小镇。至于酬劳,我们绝对不会亏待您的。而且美女和佳酿您也可以尽情享用,这么好的事,您不会拒绝吧?”

“我拒绝了。”简单的回答,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坚定而又冰冷的感觉。

“为、为、为什么?”

“回去!”

“不要开玩笑,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却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摆架子。好,你睁开眼睛瞧瞧,至少我在边境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许不如你,但是我老人家的手段也是路人皆知的。只要我发一句话,我的朋友们会抛开一切,立刻赶赴过来。不管你有多厉害,一对一百恐怕……”

老太婆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推了一下一样,那弓着的腰拖着身体向后面急退。

屋内鬼气暴涨,也许是忍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她急速向外奔跑。走廊外的光线流泻进来。

“快给我停下!”她大声的乞求着,“你想要我老命啊?我都已经过百岁了,如果引发心脏病你打算怎么办?”

然而,鬼气仍然无声无息的逼近,“快给我住手,不然这个孩子——这女孩子也会死的。”老太婆大声叫道。

她刚闪到门后的角落里,就有一个黑影被推到这个四方形的空间里。

对于能够在黑暗里看清东西的人来说,粗造的肉色连衣裙下面的柔软轮廓、披至背部的黑发、甚至年龄在十七八岁左右都有可能看得出来。

姑娘双手抱着肩膀,一言不发的蹲在地上。正是因为鬼气毫不留情的缘故。

“你给我停下!”躲在门后的老太婆叫道,“这个姑娘是塔艾——失踪之子啊,而且,对手就是贵族。”

突然那个姑娘僵直的身体瘫软了下来,手按到地板上,徐徐的吐出一口气。

脸色像身体一样僵硬,如同石像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害怕轻轻的呼吸也会打乱气息一样。

像正承受来自四面的压力一样,她拼命的蜷缩着身体。

无意中躲在门后的老太婆的脸露了出来,是非常严肃的表情。他慢慢地走了过来——拖着沉重的步伐。

她转到那少女的背后,双手按到她的肩上,朝着充满黑暗的屋内问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似乎意识到不会有回应,又继续说道:“专门找人的,所谓‘蝮’是别人起的绰号。但是,跟那些整天在附近摇晃只是搜寻孤儿的人可不一样。我的工作是专门寻找突然下落不明的孩子——失踪之子。等一下,在这地方话都说不出来,就让我们进去说吧。快,快站起来!”

她催着少女站起来后,赶紧重新闯进屋内。

关上门后,她拉过一把椅子:“快,快坐下!”

让塔艾坐下后,自己坐到另外一张椅子上。这一切都那么自然,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超厚脸皮。

要不是鬼气仍然侵染身体,她也许还会抱怨躺在床上的D无礼的态度。

“这位姑娘……”她刚开口说道。

“是贵族,你说过了。”屋里主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流淌着。

“是的、是的!”老太婆强压着欢喜说道。

“是个不折不扣的贵族的失踪之子,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从格拉蒂尼亚城里救出来的。”

提起失踪之子,即使在这个见识过一切超常现象的边境,仍然是一个等同于战栗的话题。与单纯的以牟利为目的的诱拐并不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或者说绝对不可能发生失踪现象的场合突然消失,虽然说失踪的人当中男女老幼都有,但是只是年轻女子的案例占十分之八九。联想到可怕的命运,谁都会因为这种恐怖而哭干眼泪,浑身发颤。据推测,失踪很可能是由不定期发生的次元涡动或是未知生物引起的。但是,这里加入“贵族”这一概念作为主要原因以后,恐怕就不是“失踪”本身,而归结到“结果”上了。

到底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这些失踪的年轻女子呢?

如果成了满足吸血鬼的丑陋嗜好的牺牲品,那就要予以营救。

有时候因为贵族的临时决定,获得了充作佣人的机会。遇上这种情况,简直就是万幸。

就这样,经常有等待营救的少女。

“我还倒了大霉!”老太婆嘴都歪了。

“本来以为防御设施已经全都废弃了,哪里知道还剩下一处。所以我不得不一直睡到夜里。我正准备按照计划实施行动,那家伙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不过被我刺穿了心脏。被刺中后,一直发了三个小时的疯,他才老实下来。然后我开始搜索整个房子,终于发现了这个孩子。放心吧,据我调查,她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甚至对她施展了深沉催眠术,直到她的精神即将崩溃为止,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来的。不用说,她当然也能在阳光下行走。”

“怎么找到她的?”

D的发问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塔艾哆嗦了一下,老妇人也拱肩缩背。

“也没什特别的过程,到地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囚禁人的牢房。她就被关在里面,通过我的询问来看,他曾经做过城堡里的佣人。后面发生的事已经明白了吧。她脑筋正常,所以还能记得自己的家。而且格拉蒂尼亚治安具曾经发出过她父母的寻人通告。所以下一步我要把她送过去,这也是我的工作啊。”

“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她的表情已经把这句话写在了脸上,虽然她只是在点头而已。

“那个贵族——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老妇人没有回答。虽然发出的声音的方向没有变化,却可以知道是问塔艾的。

塔艾身体颤动,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片沉默,就像周围被一层高密度的防护体包围着似的。

反而,老太婆急了。

“干什么呢?问你话呢,快回答呀,我们能不能平安到达巴阿纳巴斯镇,就看你的了!”

“哎呀,你这丫头,真磨蹭!”

老婆子愤怒的举起了右手,姑娘本能的闪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太婆,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下子勾起了人们的同情心。那只手再也

落不下来了。

“回去!”

D下了逐客令,宣告她们这次拜访的结束。

“请等一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老太婆发出的声音已近乎哀求,已经看不出当时对比欧劳兄弟颐指气使的影子,还是心甘情愿的突然转变的样子。

“就像刚才说得那样,我们一定要穿过沙漠。而且还有期限,从明天起,四天之内不到的话就不得了了。这姑娘的家人和亲戚在第五天早上就会离开巴阿纳巴斯镇,动身迁往其他地方。这大沙漠无边无际,四天实在太紧了。如果要绕过沙漠,怎么也得花上一星期的时间。所以我们迫切需要一位本领高超的护卫,正好您也来到这个镇上。虽然不知道您有何贵干,不过即使没有完成,也请您推迟几天,务必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好了,即使你觉得讨厌,我还是请求你。而且这位姑娘很看重你,是吧?孩子。”

她转过来向少女寻求附和,少女仍然一脸沉默。

“哎呀,简直是太中意了,话都说不出来啦。而且,像你这样俊秀绝伦的人,嘿嘿……开玩笑说,要是我年轻一些,也会心动的。这样的美男子!”

不用说,D依然纹丝不动。

一看没有效果,老太婆改变了策略。突然哭出声来,抽泣的声音在幽暗中回荡。

“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位姑娘是多么的可怜吗?”

她以一种哀求的声音泣道:

“在十岁的时候就被抢走,在贵族的城堡里困了八年。其间遭了多少罪,连我也不知道。不忍心问啊,是不是?可是,这孩子总算活了下来。在一个我们都无法知道的环境里,一个孤身女子,熬了八年,挣扎着活了下来。然而,连此后是否拥有获得幸福的权利,都成了问题。得知家人依然健在的消息时,我都感动的留下了眼泪。这孩子的生活不是又可以重新开始了吗?为此,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尽量帮着做点什么吗?”

一口气说完后,她喘了一口气,眼中泪光盈盈。真是不得了的事。

对方的回答很短,

“回去!”

以一种不容选择的口吻。

老太婆刚张开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随之又放弃了。

“是这样啊,好啊!明白了。”

她以令人憎恶——准确的说,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可能横眉怒目——的语调啐出一句话。

“今晚,我们就此告别,可是我们绝对不会放弃的,我们缠上你了。不管使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一定会让你跟我们一起走的。——走吧,孩子。”

她愤然回头,脸上仍然流露出一丝失望。腰一弯,抓着低着头的少女的受,强行的拖向门外,消失在夜幕里。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内空气受到强烈的冲击,嗡嗡直响。

余音被空气和建材吸收了,瞬时,屋内沉寂又填充了幽暗。

又鸣叫了起来。

是虫子的声音。

很远,很轻。

刺破了黑暗,也刺穿了听众的心。

是一种传达了深深的躺在地下的愿望的声音。

表达了对离去的人的告别之意的曲子较多。可是,是谁把虫子的纺织之音比喻成送葬之调的?

这声音只持续了瞬间功夫,很快,小窗外边就飞舞起白花。自始至终,横卧在床上的人影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是离别之曲,还是送葬之歌,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

第二天成了风的世界。

凄厉的撕裂空气之声呼啸而过,大街上黄沙飞扬,卷起数重黄雾。

清晨,天尚未明,怒吼声已经包围了这个旅馆。建筑物的周围甚至门庭走廊里都挤满了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小镇上的全部居民都出来了呢。

他们要求旅馆的主人立刻将住在这里的吸血鬼猎人驱赶出去。

店主开始还不明就里,不过听完讲述后,很快就明白了。

可是,想到要去面对天下无敌的吸血鬼猎人,他心里没底。于是他从柜台里出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楼梯走去。

后面远远跟着的市民都是全副武装。虽然他们都仗着人多势众,可是常年住在边境地区,熟知D的本事,人人脸色都像纸一样惨白。

那些握着长枪和短枪的手指一片冰凉,已经麻木了。有的还渗出冷汗来。

没有敲门就过关了。店主暗自庆幸。

在店主举起的这只惊恐的手前面,门嘎吱嘎吱的缓缓的开了。这个房间的主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全场鸦雀无声,人人凝视着猎人美丽的面容。都已经陶醉其中,早已失去所有杀意。

店主注意到了D的一身出行打扮,终于放下心来。

“您外出啊?”他问道。

“连休息都不得安宁。”

D用眼睛扫了一下挤在走廊的男人们。顿时,翻滚的杀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人好像进入了一种虚脱的、任人支配的状态。

只是轻轻一瞥。

D向前走着,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推着人墙,使他们向左右两边退去。

紧贴这墙的男人们得眼中写满了恐怖。

D下了楼梯。

大厅就像一个煎锅,狂乱的人们发出阵阵骚动。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左右退去,像古代的海峡一样,人们左右分开,给猎人让出了一条路。

“您的住宿钱不用交了。”身后传来了店主的声音。

D出了门。

大街上,风声、人影、还有充满恐怖和憎恶的眼睛。

D来到旅馆旁边的小屋里,刚拉去改造马的缰绳,身后传来洪亮的声音。

“只是吓住了这些家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是吧?”

克莱伊比欧劳说完后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D没有理睬他,跨上了马鞍。

“等一下,我们也正要离开这里,结个伴不行吗?”

克莱伊有点慌了,昨天晚上的狂妄姿态已经无影无踪了。他也跨上了马背,抓紧缰绳。

“哥哥正在镇口等着我们呢,咱们交个朋友吧,我们很想和你好好谈谈。”

D飘然而去,克莱伊在后面追着,踢了一下马腹。

他又猛抽一鞭后,从左边追了上来,与D并驾齐驱。

“唉呀,真是不可思议,不愧是D。”

他睁大眼睛,从心底涌出这样惊叹的想法。

“你是从右肩拔剑,要想砍在左边的我,必须先转过身来。这样的事竟然不放在心上,难道就这么自信吗?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笨蛋。我可打了招呼啦,我这一侧可是占着便宜呢。”

地形上占便宜就等于攻击能力占优势。克莱伊的竖琴就挂在右边的腰上。

倏地,手向琴弦探去。

“要比试吗?”

手在空中停住了。

因为D说了话。

他仍然在马上摇晃着,渐渐远去。

可以看到克莱伊的马听了下来,对方的人马已经走远了。

转过一个拐角,小镇和沙漠交界处的大门已经隐约可见了。

虽然沙尘飞舞,道路还是如同直线一般通向那里。

无语的前进。

门的两侧有巨大的影子伸向天空。事两株深藏青色的巨树。

树干如同数千条大蛇弯曲盘绕,上面的裂纹如同无数的龟甲在游走。

没有树枝,当然,也没有树叶。

这两株树很早以前就已经枯死了。

右侧的巨树下面,是骑在马上的戴着高筒礼帽的身影。

左侧,是蒙着椭圆形车棚的马车。

三面用强化塑料做的风斗抱着的驾车位置上,坐着蝮婆和塔艾。

双方都在等着D。

对这两方,D眼皮都没抬,直接穿了过去。

“弟弟去迎接你了。”宾恩奥说道。

也许还带着睡意,那张盖着黑色高帽的脸,深深的低着。

说着的时候说的话就像茫茫大海一样不着边际。

“果然是猎人D,行李都十分的重。不管你多慢,我们都乐意为你花费时间。我们正好和你同路。如果可以的话,结伴而行,如何?”

好像是老鹰发出来得一样,蝮婆的朝笑声激起一阵阵风沙。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年轻人什么时候和人结伴旅行过?战士比欧劳兄弟也年老昏聩了!这个男人一贯是独来独往的啊,从刚生下来一直到死的那一刻。只要看一眼,就会明白的吧!”

老太婆出神的盯着眼前走过的白色面孔。

“但是我们希望这次是个例外。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是既然要穿越沙漠,目的地就一定是巴阿纳巴斯镇,我们也要去那里。如果不愿意一道走的话,我们跟在后面总可以了吧?”

老太婆狠狠地瞪了宾恩奥一眼。

“哼,虽然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我听说你和那个废物是一起的,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对D不怀好意,就是对我们的挑衅。如果你们作出什么愚蠢的举动,那你们的敌人可就不止一个。”

老太婆以一种男人听了都会大吃一惊的语气说完后,拽了一下缰绳。

裹在改造马脖子上的金属套被通上电流后,四匹马的肾上腺素分泌增加。

厚实的热风迎面吹向站立在大道上的马的面庞。

向左右开着的大门里,D的身影慢慢远去。

马车追了上去。

宾恩奥的马慢了一分钟。

等到克莱伊的身影穿过大门,已经是五分钟以后的事了。

他刚出去,小镇四周就响起了悲惨凄切的鸣叫声。

虫子的送葬之调,此刻也成了送别的曲子。

片刻之后,又消散了。

老太婆的带篷马车又蹿了上来,在D的右侧与他并行驰骋。

金黄色的大地正向四方延伸。

天空笼罩着一层铅色。

厚厚的云层覆盖着这片沙漠,阳光一丝也不透进来。

这是五十多年才能见一次的奇景。天地相接之处,数条光带冲破云海,犹如金边镶在天际,美的无可比拟。

也有人说,光带下面肯定有市镇。

再后来,光圈消失了。

“唉呀,那两个人,真的跟过来了!”

放下斗风后,老太婆透过全面确认镜观察过后说道。

十几枚镜片,被安装在一个弯成特殊角度的环里。通过这个镜子,不仅能看到马车的四方,甚至地面和天空的情况也清楚的反映过来。

反射背后景象的镜片里,一双人影渐渐浮了上来,不用说,这就是比欧劳兄弟。

“为何?这俩小子一直尾随着你?知道吗?”

老太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

阳光射不进来,可是热量能够透进来。而且,再也散不出去。这就是沙漠的特征。

“见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战士的血就再也停息不下来?嘿嘿,真是太奇妙了——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伙人从旅馆里赶出来吗?”

D无法回答。一副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的态度。正要结帐的时候,那伙人进来了。至于那伙人想要干什么,他并没有在意。不过现在也是有口难辩。

老太婆微微一愣,发呆似的仰望着天空。

“我也吃了一惊。镇上的那些家伙,本来是想杀了你的。肯定你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吧?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吗?”

停顿片刻,似乎在等待回应。明白自己的举动徒劳的以后,老太婆耸耸肩,继续说道。

“好吧,注意后面的两个人。镇上的人之所以想袭击你,是因为镇口的农场主的女儿昨天晚上被吸了血。现在也许正被隔离着,今天早上刚被发现时,就有人胡乱猜疑说是你干的。不管怎么说,你是隐遁不了的吸血鬼猎人D——地地道道的半吸血鬼。”

老太婆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抓着缰绳的左手。她提起放在脚边的水壶,喝了几口。

气温在急速的上升。

一切都标志着正在远离人类居住的世界。

“要是我的话,一眼就能看穿你不是那种意志薄弱的普通贵族。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伙人,大脑一发热,就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你的身上。所以,一场盛大的示威活动被鼓动了起来。至于被吸了血之类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根本没有人去想。那种伤口,连附近的庸医都能轻易的伪造出来。只要注射一剂麻醉药,小姑娘便四五天之内咽不下饭,与被贵族吸了血的症状一摸一样。就是这俩家伙!”

老太婆抬了抬下巴,示意到。

“就是这两个家伙干的,为了把你轰出来!”

D的嘴唇微微一颤,老太婆见到后,会心的一笑,很快又恢复常态。

“为什么?要赶我出来?”

到底有没有使他产生兴趣,语调里面一点也辨不出来。

像石头一般的话。这个年轻人,归根到底——大概是风吧。

“这件事,我也不太明白。”

老太婆笑嘻嘻的回答道。

“你问一问那两小子不就知道了?谁让他们一直跟在你后面的?但是,我希望,即使发生争执,也不要影响咱们的旅行。如此难得的护卫,我可不愿意失去。”

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她的护卫,D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是要出现的时候了。”D说道。

这句话让老婆婆惊愕不已。

“你说某种东西将要出现?你曾经穿越过这个沙漠吗?”

“我曾经读过穿越这个沙漠的旅人写的摘记。”

D的两眼凝视着前方。

没有风。

只有灰色与金黄色连绵无际。

气温超过了40摄氏度。蝮婆婆热的大汗淋漓。

“如果内容确实无误的话,摘记的主人只走到了沙漠的一半。”

D接着这样说道。

“——在那儿受害的吗?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我发现它的时候,只有一只化为白骨的手捏着这本旅行摘记,从岩石之间露出来。”

老婆婆缩了缩肩膀。

“不管在那儿,一丁点儿的用处都没有。你也只是走到了那个地方吧。”

“我发现它的那个地方是在米修葛陆石塔群中间。”

老婆子瞪大了眼睛。

“离这儿有五千公里的路程呢……是吗,是这么一回事哦。怎么样,沙海真是有趣啊,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自己去想。”

“嘿嘿。”

蝮婆婆正觉怒不可遏的时候,只见前方飘来一个半透明的球体。

只要碰一下那个遮蔽在罩子下面的塑料曲面,球就会迅速的向后移动。

球体的直径大约有40厘米,是一个正圆形。

球内有看似液体的多彩块状物在轻柔的蠕动。

“是生物。第一次看到啊。——塔艾,快进马车去。”

赶着少女进了车篷之后,蝮婆把手上的“刺帕枪”放到膝盖上。

“刺帕枪”是一种看似乐器那样、前端宽大的武器。只要稍稍拨动扳机,就会发射出60克左右的铅弹。

老婆婆把已经装进去的一发子弹取出来,从放在枪的侧面的锡制弹药箱里,拿出散弹装填到“刺帕枪”里。

虽然这只是凭着直觉作出的选择,但是结果却猜对了。

不知从前方何处过来的、多得吓人的球体开始包围人员和马车。

“呵呵呵,连比欧劳兄弟也惊惶失措了呀。”

老婆婆眼睛看着枪上的透镜,微笑着说。

“那么,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

D干干脆脆的回答。

“你说什么?!你不是说过,现在马上就要受到这些混蛋的袭击了吗?”

“摘记里没说它们的事!”

“——这么说是新东西啦?!”

蝮婆的问题刚挂到嘴边,周围的光线全没了。

球体伴着妖里妖气的色彩,开始发出喘息声。

“好!敌人气色不加啊。突围!”

喊叫着的D把护卫的身份放在一边,使尽全身力气牵动缰绳。

改造马一起蹬踏地面。

惊人的突进势头,把球体抛到身后。它们收到气流的翻转,剧烈的旋转起来。

一口气奔袭了一百米之后,蝮婆叫停了马车。

看了看身旁的D,她破颜一笑。

“要是不躲开它们来到这儿,那就晚了啊。不管怎么说,还是承蒙你关照了。哎,真是不容易。勇敢的男人就是像你这样的。”

老婆子在中途停下了无休止的赞美。

是D在用一只手慢慢地指着后方。

“试着射射看。”

他低声说道。

大概是D想看看,即将会出现什么结果吧。

尽管如此,好像是有同样兴趣似的,蝮婆明显得把脸一歪,举起了“刺帕枪”。

“哦,那两个人也要过来了。稍稍等他们一会儿吧。”

“还没。”

“什么?”

蝮婆两眼瞪得溜园。她明白了D的言下之意。

被抛在身后的球体消无声息的急剧上升,消失在高空。

是以一种别想靠散弹来轻而易举命中的速度。

纠缠着急速跑过来的比欧劳兄弟的球体,也转瞬间朝着天空飞去。

“你真是个令人害怕的男人。”

蝮婆一边流露着毫不夸张的情感,一边把“刺帕枪”扛在肩上,从驾驶马车的地方探出身来。

不能好好瞄准……

从枪口中发出惊人的火焰和轰响。连世界都要被压下去了一样。

比欧劳兄弟头上的球体化为了碎片,飞沫四溅。

已经赶不上开第二枪了。

D和蝮婆婆一言不发的的带着飞土扬沙、狂奔而来的两匹马。

“怎么回事,这些臭东西?我们这才从镇子出发,走了5公里。”

克莱伊先开口说道。

宾恩奥只是垂下来,在马背上晃来晃去。

他现在睡得正熟。不过在这样的剧烈急速的奔跑状态下,没有从马背上被抛下来,还最后到了这里,从这一点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出他也不只是睡觉来着。

宾恩奥比欧劳——边睡觉边说话的男人。

蝮老婆婆看着克莱伊正用阴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般的眼神注视着高空中的铅色。

蝮婆婆弯下身去。

是藏“刺帕枪”的地方。

“喂——混球婆,”

是克莱伊的声音。他边斜眼偷偷的瞧了D一下,边说道:

“你竟敢学着别人愚弄我,真是拜你所赐,我珍爱的帽子成了这副德行。”

他脱下帽子,把手指从下往上捅了捅。

在靠近冒顶的地方,指尖透了出来。

散弹是从那儿穿过的。如果刚才是顶在头顶,严严实实的戴着帽子的话,没准额头就会被击中吧。

在这种连小孩看了会哭出来的目光面前,蝮老婆婆该怎么办呢?

她露出了笑脸。

可是,这真是再怎么和蔼亲切的女人也做不出来的事情。想到这,真觉得她是个性情温顺的老好人。

“运气真好啊!”

蝮婆婆对着发呆的克莱伊亲密的说:

“不过开头说要打枪的人可不是我,是那个帅哥。我觉得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做的话,搞不好会被杀死的噢。”

这是事实!

“真的么?”

克莱伊问了问D。意外的是,如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了,好像要叫劲的样子。

D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那些家伙的实体没有遭受打击。”

他看着克莱伊他们全体人说道。

克莱伊微微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打击它们是我们的目的啊。——真是可惜,没有毁掉那些个东西,比欧劳兄弟可要名誉扫地了。”

“作为补偿,下次出现的时候再打它们!不过也有可能就算打击了它们,也无济于事啊!”

“这样的事情,怎样才能明白呢?!”

克莱伊叫道。

“凭直觉。”

“简直是在开玩笑。”

“闭嘴!”

宾恩奥的声音和天空的色彩一样灰暗。

“这可是猎人D的直觉。如果连你也能有办法,那就谢天谢地了。”

“好了好了,竟然连兄长也这样?!”

蝮婆婆用安慰的语气对顶嘴的克莱伊说。

“行啦,现在安然无事,不是很好吗?兄弟相争会有还结果么?”

陷入沉默。

这不是感叹,而是惊愕。

“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们这帮人成同伴了啊?”

克莱伊的脸上,血液开始一个劲的往上涌。

“就是从你们离开小镇的那一刻开始的。我们之间相隔500米都不到。目的地只有一个。而且看样子,正在这个沙漠中等待着我们的危险伙伴中,有一半都在D先生的脑袋瓜里装着呢。”

克莱伊闭上嘴,回过头来看兄长。

“是真的吗?哥哥。”

他问道。语气好像是个容易受骗上当的客人在问善于诱惑的、会透视术的人。

“不知道。”

宾恩奥摇了摇头。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一起走的话,后面的路会方便些,也挺好。不是说旅行就是一同走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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