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把车停在一个斜坡下的路边,然后走下车环顾四周,只见这一带的住宅依山而建,家家都很有气派。这些住宅不仅草坪平整、昂贵,而且连车道和平行铺设的石板路也很宽阔,只不过石板由于风吹雨淋,已经出现不少坑洼之处了。

在车道的尽头,有一个不大的车库,里面停放着一辆新式的凯迪汽车,此刻它也仿佛好奇般地探出半截身子,望着外面的世界。从外表看,这辆汽车后部的挡泥板已被撞裂,上面的斑斑锈迹表明它在被撞后的很长时间都没有修理过。

车库的旁边是一座住宅,从庭院的草坪看还是不错的,但边边角角还需要更细致地整理。在草坪的一角,散放着两把旧羽毛球拍,球拍的开裂处用胶布缠着。

从这一切来看,丹福尔家的经济状况并不乐观,与邻居家相比,他们家的生活是比较拮据的。

杰克按了一下门铃。不多一会儿,丹福尔太太就出来把门打开。只见她用一条洁白的手帕将秀发裹起,身上那浅蓝色的泳装衬出优美的曲线,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请问,你找谁?”尽管她的声音温和而高雅,但面对眼前这位陌生来客,杰克还是能听出她尽力掩饰的一丝疑惑。

“噢,是这样的。”杰克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这时,他看到丹福尔太太露出了迷人但又有些不安的微笑,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他的双手。

“你是来送赔偿金的?”

“很抱歉,夫人,我不是。”

“哦,当然不是,或许是我太性急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抢劫案发生的时间不长,怎么能这么快就获得赔偿呢?”

杰克根据她的面部表情和不时投向他的口袋的眼神儿,看出她的内心活动很激烈。

过了一会儿,她稍稍平静下来,尽管神色还有些紧张,但仍然用满怀希望的口吻问道:“你今天来,不会是已经追回被劫的珠宝了吧?”

“真对不起,夫人,我们还没有追回。”杰克说这话时,看到丹福尔太太的表情变化很微妙,先是松弛,后是惊慌,两种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表现出一种天真而迷茫的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那,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她有些疑惑地问。

“我想和丹福尔先生谈一谈,请问,他在家吗?”

“当然可以,里面请吧!”丹福尔太太领着他,穿过客厅,来到后院的游泳池边。

杰克在穿过客厅时注意到,在客厅的茶几上有几页账单,最上面的那张盖着刺眼的“逾期未纳”的红色印章。他顿时明白了,丹福尔夫妇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出于贪婪的本性,而仅仅是生存的需要。

“丹尼!”

起初,杰克并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当看到丹福尔先生穿着短裤从游泳池里爬出来回应了一声,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丹福尔先生把手擦了擦,微笑着伸向杰克,然后又瞥了一眼杰克递过去的名片。只是那一瞥,他脸上的微笑顿时便消失了,被一种不安所替代。

“你是,保险调查员?是来调查上次我们被抢劫的案子的?”他警觉地问。

“是的,我想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和你们谈谈关于申请赔偿的事。”

“噢,好的。我想我们还是坐下来谈吧,那样会更舒服些。哦,就坐在这儿。请问,你想喝点儿什么?来杯啤酒好吗?”丹福尔先生客气地说。

“可以,谢谢!”

“丹尼,你们坐吧,我去拿。”丹福尔太太说着,递给丈夫一个警告的眼神,丹福尔先生也微微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一细节并没有逃过杰克的眼睛。

杰克和丹福尔先生微笑着坐在一起,谈论着近几天的天气和交通状况。

很快,丹福尔太太就回来了。她把一个摆着啤酒和玻璃杯的托盘放在有遮阳伞的桌子上。

“关于我们申请赔偿的事儿,还有什么问题吗?”丹福尔先生呷了一口酒,问道。

“噢,你先看看这个,是我们刚刚接到的。”杰克从衣袋里掏出一份剪报,递给丹福尔说,“从邮戳上看是本地的,但是没有署名,信封上也没有找到指纹,是匿名者寄来的。”

当丹福尔夫妇阅读这份剪报时,杰克则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们,以便从中判断出什么。

剪报上的内容和细节杰克记得很清楚:一天,两名持枪蒙面的歹徒闯进丹福尔夫妇的住宅。当他们发现只有丹福尔太太一人在家后,就用枪逼迫她把保险箱打开,交出里面的珠宝首饰。这部分内容是属实的,但事后丹福尔夫妇写出的失窃珠宝清单就不那么简单了。

杰克继续观察着丹福尔夫妇的神情,他想,如果他们看到匿名者在“翡翠项链”四个字上用红笔画的圈时,他们一定会有反应,尤其是读到匿名者在剪报旁边批注的“简直是胡扯”这几个字时,更会有所表现。

杰克的猜测果然不错。丹福尔夫妇看着看着,尤其是看到末尾,突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丹福尔先生满脸通红,丹福尔太太则是面色惨白。

“对这件事,你还想知道什么?”丹福尔先生定了定神儿,将剪报递还给杰克说。

“剪报里说的‘胡扯’,究竟是不是真的?噢,请等一等,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必须先解释一下。坦率地说,我们在接到每一份赔偿申请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不是真的?’。当然,这并不是我们不信任谁,只是我们遇到申请赔偿人自导自演的抢劫把戏太多了,很让人头疼。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对你们的失窃清单表示怀疑。”杰克认真地说。

“谢谢!”丹福尔先生费力地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杰克又喝了一口酒,说:“这桩抢劫案其实并不太复杂,虽然我们还没有抓获那两个蒙面歹徒,但无论他们躲在哪儿,都逃不脱法网的。目前,让我们感到疑惑的是,究竟是什么人给我们寄了这份剪报?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怎样知道被抢物品的,还有那么明确的注释。你知道,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外,其他人是很难弄清楚的。”

“你怎么敢肯定就是他们寄的?依我看,这可能是一个无聊的闲人干的,他们总是没事找事。现在这种人还少吗?任何罪案对于那些无聊之人来说,其吸引力绝不亚于糖浆对苍蝇的吸引力。”丹福尔先生说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从这份剪报的语气看,我认为还是他们寄来的。我们不妨做两种设想:一种是,假设这份剪报是那两个歹徒寄来的,事情似乎更符合些情理,或者说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另一种是,假如事实与他们说的不符,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说呢?他们没必要对自己所犯的罪行撒谎,因为无论翡翠项链是否在内,他们被抓获后也都会被判刑的。”杰克不紧不慢地说着,还不时地瞧瞧丹福尔夫妇。

“真难以想象,那个无聊的人为什么要在你们申请赔偿这个严肃的问题上开这种玩笑?”杰克脸上似乎现出一丝迷惑的神情。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那些无聊透顶的人做事还需要理由吗?”丹福尔先生解释说。

“嗯,有道理。不过,丹福尔先生,我还想就我多年的工作经验再补充一下。我发现,有些人在遇到困难或遭遇不幸时,比如生意赔本了,炒股运气不佳,家人患病造成大额开支等,同时也包括一些纯粹是贪婪成性的人,往往试图通过我们这条路捞回大部分的损失。当然了,毕竟大多数人还是诚实的,他们有时可能也会多报一些损失,但都是在特定环境下,比如慌乱之中急于报案。虽然事后他们也意识到报多了,或者是发现自己报失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丢失,但是出于自尊心,他们往往羞于承认自己在慌乱中所犯的错误。在我的职责中,就包括给这些人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或者说给这些人一个体面的台阶下。人犯错误总是难免的,关键是能否及时改正。如果是无心犯的错,并且在正式申请赔偿之前改正了,那不算犯罪;但如果明知谎报还要将错就错,那就是犯罪了。我曾经告诫过一些犯错误的人,如果他们改正得太迟的话,就必须面对这样的后果:尽管破案后他们不得不改正了,但仍脱不掉‘有意欺诈’的罪名。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吓唬谁,只是想告诉人们,我们公司是严格按照法律规定办事的。”

“噢,我们知道。”

“好,那么我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了。请问,二位是否要对被盗物品清单做些改动?”

丹福尔夫妇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丹福尔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神情凄楚地对杰克说:“对不起,我想和我妻子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丹福尔拉着妻子的手默默走到后院。杰克则故意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不过,当他举起酒杯时,依然可以看到两个人影在杯子上晃动。

没过多久,丹福尔先生就带着妻子回来了。他对杰克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是的,我们要对被盗物品清单做些改动。不过,我想向你解释一下,案发的当晚,我不在家,是在城里的办公室加班。因为第二天是我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我想送给她一件礼物,所以那天早上我就把翡翠项链带走了,想让珠宝商在上面多镶几个钻石,给妻子一个意外惊喜。当妻子打电话告诉我家中被盗时,我心里十分牵挂妻子的安危,担心歹徒逼她打开保险箱时会伤害她,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可是当时我却忘记告诉她我带走项链的事,直到她把被盗物品单子交给警方并见报后,我才知道她把项链也写进去了,虽然我想改正,但是已经晚了。后来……”

“这么说,项链没有丢?”杰克问道。

“是的,我还没有送到珠宝商那儿,它还在我的公文包里。我看还是放到保险箱里更安全。”说这话的时候,丹福尔先生的脸涨得通红。

“应该这样,”杰克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说,“好了,感谢两位的合作,我该告辞了。”说着,他伸出手来与丹福尔夫妇握别。

丹福尔夫妇牵着手,将杰克送到大门口,望着他驾车离去。

杰克驾车来到公路边的一个电话亭旁停下,他拨通了电话:“喂,哥们儿,我赢了!果然不出所料,项链就在他们手中。我猜测,当时丹福尔把项链带到城里去,不是想卖掉就是想典当,由于天色晚了,所以那天他留在城里没有回家,打算第二天上午再到珠宝店或当铺去转转,找个合适的价钱出手。后来当他从妻子那里得知家里被抢劫后,贪婪之心萌生,认为可以借此机会得到一个意外收获。因此他们决定浑水摸鱼,填写虚假清单,希望赚得一笔额外的赔偿金。不过,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个假冒的‘保险调查员’出现了,哈哈!好了,这下我们就不要为被劫物品清单互相猜忌了,项链这时肯定回到保险箱了。哥们儿,赶快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听我的电话,我们随时都可以打开保险箱。上帝,我们又要发财了!”

杰克放下电话,脸上仍然挂着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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