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刘皇后到来,韩嘉宜立时起身请辞。

太后只笑一笑,按住了她的手:“你急什么?只管坐着就是,皇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韩嘉宜点头称是。

未几,刘皇后至。皇后刘氏与皇帝同龄,容貌上并没有十分出挑,胜在气质大方。如太后所言,皇后确实没有要紧的事情。她同太后问好后,又闲谈几句,还说起了两个小公主,以及有孕的孙贵妃,继而又笑道:“等皇子出世,那宫里才热闹呢。臣妾想着,不如宫里多添几个姐妹,也好更热闹一些。”

太后点头:“后宫诸事,皇后做主就是。”

刘皇后笑笑:“臣妾有此心,只是皇上那里,还得太后帮忙劝劝。”

皇帝沉迷政务不爱美色,后宫妃嫔极少。她这做皇后的,初时还觉得欢喜欣慰,再后来渐渐不安了。说出来,这是她不够贤德。

太后轻声应下,换了话题。

皇帝子嗣绵薄,如今已年过三十,除了孙贵妃还在肚子里的孩子,膝下只有两个公主。按说是该多纳一些妃嫔,延绵子嗣。只可惜皇帝似乎不爱此道,对纳妃嫔一事并不上心。他继位十多年,后宫也没多少妃子。

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韩嘉宜有些不自在,这话是不是她不该听的?不过太后和皇后居然都没避讳她,而且还很快换了话题。

她听着皇后含笑讲公主的趣事,心说,皇后娘娘说起女儿时,也和寻常的母亲没什么分别。

大约是宫务繁忙,刘皇后并没有坐多久,很快告辞离去。

而太后也不像刘皇后没来之前那般精神。她对韩嘉宜笑道:“咱们方才说哪里了?”

韩嘉宜见太后眉宇之间隐隐有些疲惫,她放轻了声音:“说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她笑了笑,略说几句,提出告辞。

快到皇宫门口时,韩嘉宜远远看见了季安,她佯作没有看到,颇为镇定继续前行。

季安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他明知道陈静云是被长宁侯府的人带走,却不能直接去要人。后天就是他原定的成亲日子。他不想告诉旁人婚礼取消,也不想再找个女人来救场。

连皇帝都看出了他的异样,笑问:“怎么了?你不是要大喜了吗?怎么瞧着失魂落魄,一点不像有喜事的样子?”

季安咬了咬牙:“回皇上,她,不见了。”

“什么?谁不见了?”皇帝瞬间明白过来,意外之极,“怎么不见的?走丢了?去找了没有?”

季安半真半假讲自己收留一个忘记过去的姑娘,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有了在一起的打算,可惜天不遂人愿……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是没办法。”

他虽看重季安,但也必须承认,正常人家很少有同意让姑娘嫁给太监的。

皇帝心思一转,猛地想到了明月郡主,他双目微敛:“季安,那你打算怎样?”

季安摇了摇头:“季安不知道。”

皇帝本想问一问他,那是哪家的姑娘,要不下一道赐婚的旨意就是了。然而转念一想,皇帝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如果贸然给一个姑娘和太监赐婚,势必有损他的名头,很不妥当。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季安心生同情。尤其是想到如今还在宫外的明月郡主,他的心思越发沉重。

皇帝这段时日一直称不上轻松,他记挂着瑞王的事情,也为宫里的一些琐事烦心。

他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事情还算顺利。这让他欣慰之余又心生烦闷。

如果陆晋拿到证据押解瑞王归来,真要彻查厉王一事,为其平反么?

皇帝心中有事,就想出宫转转散心,但他毕竟是天子,不好时常出宫。好在他近来又发现一个好去处:太后的福寿宫。

夏季炎热,太后也不常在内室,她让人在殿外树下布置妥当,就在外面纳凉。

时而风起树动,凉风习习,丝毫不觉燥热。

皇帝在不远处站着,能清楚听到少女讲故事的声音。

太后被逗得大笑的同时,皇帝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心说,也难怪太后喜欢。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之前他在太后身边见过她几次。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沉默的。没想到在太后跟前竟是这般模样。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再来福寿宫时,如果有韩嘉宜在,他就在不远处把故事听完再进去。

果然,他一出现,她就沉默地躲在旁边。

皇帝的这一些动作,宫里的有心人自然看在眼里。

刘皇后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早年经常去福寿宫,这半年间去的少了,这些天却又经常去了。

太后还是太后,没什么变化。有变化的是太后身边有个时常来说话的韩姑娘。

刘皇后不知道皇帝对那个韩姑娘是什么感情,有一点她能肯定,绝对不会是厌恶。

如果一定要给后宫添人,不如添一个皇帝有些兴趣的投其所好。而且这姑娘是长宁侯的继女,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多用心的话,也好拿捏。

当然,这还需要好好打探一下她的具体情况,看是否合适。

韩嘉宜还不知道有人在打她的主意。临近八月,她将要重新安排户籍了。

沈氏与长宁侯商议,要将她的户籍落在外处,再次征询她的意见。

韩嘉宜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

她心说,大哥现在还是陆伯伯的长子。如果她户籍落在陆家,是候府的继女,那婚事如何能谐?

不管以后他是否认祖归宗,她户籍落在外面,都是最恰当的。

她笑了笑:“娘,也别记在舅舅家,我自己就安个女户行么?”

如果她没进京城,一直留在睢阳的话,爹爹过世,她又不跟着二叔二婶,那肯定是要立女户的。

沈氏对此没什么意见。她琢磨着女儿已经及笄,两三年内只怕就要成亲,也不会一直是女户啊。

户籍的事情办好,已是八月。

韩嘉宜得到消息,大哥带的人在晋城瑞王府找到了瑞王私造的龙袍以及蓄养的私兵,证据确凿,捉拿了瑞王一家回京,如今人在路上。

原来竟是这件事吗?

起初得知他去晋城,韩嘉宜猜想会不会和瑞王有关,并没有深想。此刻听罗北这么说,验证了她当时的猜测。

“私造龙袍?还蓄养了私兵?”韩嘉宜激灵灵打个寒战,不免害怕。去别人的山头抓人,还是在对方有私兵的前提下。其惊险困难,可想而知。

难怪他会在书房里留那么一封信。

罗北点头:“可不是?不过老大还是成了。”他甚是兴奋,除了此事外,还有另外一桩事。

瑞王谋逆证据确凿,那么和他来往甚密的季安又该如何呢?

他手上可还有给季安的信呢。

事实上,季安也得到了瑞王被押解回京的消息。数日前,他就听到了风声。

瑞王栽在陆晋手里,他心情颇为复杂,有意外,有怅然,也有快意。

但这复杂情绪很快被愤怒、惊慌、无力所取代。

因为小光颤声告诉他:“主子,那天那个人假扮了你拐走叶姑娘时,那边正好送来了一封信……”

“你说什么?”季安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他攥紧了拳头,才遏制住自己掐断小光脖颈的冲动。

小光身体打颤,连声求饶。这一个月,他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来。他其实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此时瑞王出事的消息传来,他不敢再隐瞒了。

因为这涉及的,并不只是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季安脸颊肌肉抖动,他缓缓合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但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抬起一脚,将小光踹得极远:“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今天才告诉我!”

他近年来很少再替瑞王做事。那边递过来的信,他真正照办的并不多,甚至还有意无意向皇帝暗示:要多提防瑞王。——韩嘉宜那次、陆晋那次。

然而皇帝似乎没有太上心。

其实比起瑞王谋逆成功,他更愿意保持现状。因为皇帝信任他,不会亏待了他。但他身上有不少的泥洗不干净。瑞王事发,又有证据证明他和瑞王联系密切,皇帝怎么可能再留他?

即便皇帝真看在幼年的情分上想保他,只怕陆晋也不会放过他。

此时陆晋还在回京的路上,离京城越来越近,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一路披星戴月,行的极快。

任武笑问:“老大是急着回去过中秋么?还是急着想见香囊的主人啊。”

他这回随老大出任务,竟然见老大带了一个安神用的香囊!他可不觉得这是安神用的,这肯定是哪个姑娘一针一线缝出来送给他的。

陆晋黑眸沉了沉:“胡说八道什么?路上行走恐有意外,早点到京城才算安全。”

当然,他确实很想中秋之前回到家,也想早点见一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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