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知道她的意思,深深看了她一眼,跳窗而去。

正在应付陈静云的季安听到响动,神情急变,一声“来人”正要说出口,却被陈静云握住了手。他冷笑一声,随手甩开。

陈静云不防备,竟顺着他的动作往旁边歪去。她本可以立刻站直身体,可心里慌乱害怕,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季安愣了愣神,终是伸手扶起了她。他铁青着脸,扔下一句:“你好生歇着。”就大步离去。

那个丫鬟,不能留了。

陈静云怕得厉害,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头也隐隐作痛,一些久远的画面倏的浮上脑海。她松开攥紧的手,紧紧抱住了脑袋,缓缓蹲下了身子。

罗北出了季家后,迅速卸了伪装,一路疾行。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她应该是信了他。否则,不会想法设法,助他脱身。出任务时从未出过错的罗北这会儿心里酸涩,甚是难受。不是因为失误,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成功帮到她,反而还要她帮他做掩护。

罗北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出她。

他一路奔向长宁侯府,求见韩姑娘。

明日就是休沐日了,傍晚陆显从书院回来,刚进门没多久,就见到了继妹嘉宜。

韩嘉宜询问他关于静云的事情,商讨法子。

“你知道了?”陆显苦笑,待听到静云现在所处何种境地后,他神情大变,“怎么会这样?我去找她!”

季安与陆家有怨,静云落在他手上,又怎能讨得一个好去?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要人。

韩嘉宜急道:“你急什么?至少,等小北回来看看啊。万一真如他所说打草惊蛇,又害了静云,怎么办?”

陆显深吸了一口气:“是,我要冷静,我要冷静……”

可是怎么能冷静下来?他苦寻表妹而不见,今日得知她竟落在季安手中。他恨不得立时冲到季家,救了表妹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锦衣卫总旗罗北求见。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请。”

罗北行色匆匆,也不多寒暄,直接说了方才的事情。

韩嘉宜心头一跳:“那你走了,她会不会有事?”

罗北面带惭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留在那里也不行,你说我怎么样才能把她救出来而不惊动旁人?”

韩嘉宜脱口而出:“按你的说法,她从不外出,你想悄悄带她出来,要么是让季安带她出门,要么是她扮成旁人的身份。可是此次季安生出了警惕的心思,只怕更难。”

“韩姑娘!”罗北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忽的浮上心头,他一把抓住韩嘉宜的手,“谢谢你,我知道了。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显皱眉:“你做什么?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说着就去拽他的手。

罗北意识到不对,讪讪一笑,连忙松手,但他的激动并未消去:“韩姑娘,我想我们可以干点大的了。”

“什么意思?”韩嘉宜与陆显齐问。

罗北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季公公不可能一直在这儿,据说他回府也没什么规律,都是想起了就回。不如我假扮成他的样子,直接把陈姑娘给带出来。我想,陈姑娘是相信我的。时间短的话,府上的人应该也不会怀疑。”

韩嘉宜一颗心砰砰直跳:“这方法可行吗?”

老实说,她是有些心动的,但是她也明白,此事风险极大。

陆显则道:“这怎么成?你假扮他,给人看出破绽怎么办?还不如直接一点……”

罗北缓缓笑了:“破绽?破绽肯定有,但小心一点,未必会有人发现。”他对陆显道:“陆二少爷,去年的十一月,你瞧出韩姑娘的异常没?”

他去年假扮韩嘉宜时,也和陆显打过一次交道。

陆显微微一怔,他并不清楚此事,也没明白这句话。

韩嘉宜却是听懂了。

罗北没再解释,对韩嘉宜道:“韩姑娘,能不能借你每日梳妆的事物一用?”

韩嘉宜点头:“请便。”

罗北的伪装乍一看去,确实不辨真伪。有夜晚的掩饰,更像了几分。

韩嘉宜只见过季公公几次,但那次抄家时,对他的相貌印象极深。这时看去,罗北赫然就是季安了。

唯一不足的是,罗北身形略小,比季安要矮了一截。

陆显目瞪口呆:“还,还有这种奇术?”

韩嘉宜摇了摇头,认真道:“别的都好,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就是个子这里……”

罗北笑笑,有些得意:“个子好说。我以前也假扮过魁梧汉子,这些都不是难事。”

这可是他看家的本事。

韩嘉宜略略放心,但又有些不安。此事若成了还好,若不成,小北假扮成季公公,只怕会招惹更大的麻烦。可是静云在季公公府上多一天,也就多一分危险。她想了想:“方法可行,不过细节,咱们得慢慢谋划。”

那古怪的丫鬟逃走之后再不见踪迹。季安心里恼火,随即猜到陈静云当时的亲近是有意为之。他本欲冲她发火,可又有点不舍。最终也只是让人看紧了,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陈静云惶恐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随着时间流逝,她颅内血块消散,失去的记忆似乎一点一点回来了。不多,但足以让她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叶婉儿,而是陈静云。三郎也不是三郎,而是她之前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太监季安。

从一开始,他就欺骗了她,谎称是她未来的夫婿,将她留在季家。

这结论让她更加惊慌无措,连“三郎”这个称呼也变得隔应起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身上还有值得他图谋的吗?

他说他要娶她,可他明明是个太监啊。他骗了她,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吗?

她虽然自幼寄人篱下,性子偏软,可也有几分倔强和血性。

陈静云努力稳住心神,告诉自己,莫慌莫慌,会有解决法子的。大不了还有一死呢。

想到死,她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娘还在,她还不能轻易地死。只是她记不清,她为什么会到季安这里。娘呢?她不见了,娘是不是很担心?

季安接连数日都没回来,他派人找那个丫鬟,没有丁点消息。他心里有怒气,却不好对陈静云撒火,干脆不去见她,眼不见心不烦。

但他到底还是怕陆晋的人把她带走。——季安如今已经知道,皇帝又用了陆晋。这让他内心生出一种无力感,越发不想让陆晋顺遂。

也不知道等陆晋回来,看到表妹嫁了太监,心里是何等滋味。

季安催促着手下迅速安排,想将婚期提前,早些把陈静云给娶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心说他这是将计就计,故意为之好对付陆晋,可仍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喜之情来。

婚期将至,季安也更加忙碌。这日在宫里,竟还被平安郡王给叫住了。

平安郡王郭越是已故的康王之子,皇帝的亲侄儿。他年已十七,仍在一家书院读书。除了相貌,各方面都平平。皇帝对这个侄儿倒还不错。

“王爷有何吩咐?”季安匆忙施礼。

郭越笑了笑,云淡风轻:“谈不上吩咐。听说季公公有喜事?那可要恭喜季公公了。”

季安心念微转,平安郡王和长宁侯次子走的很近。他提高警惕,小心应对。

……

罗北与陆显、韩嘉宜商量好了,留他们在外接应,而他则进府救人。

马车在季家门口停下,罗北慢悠悠下了马车。

天下着雨,雨幕朦胧,他此时是季公公的形容,手里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小光立时迎了下来,伸手便接过他手里的伞:“主子,您回来啦?”

“嗯”了一声,罗北并不多话,脸上也没多余表情。

小光领着他往内走,口中说道:“主子,那边又来信了。”

罗北不知道“那边”是“哪边”,他不敢大意,唯恐露出破绽,就不轻不重“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主子,请过目。”小光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加了火漆的信,恭恭敬敬递给了他。

罗北随手接过,拆开信,匆匆看了看。待看清信上内容后,他心里一咯噔,随即又庆幸起来。

还好他今日脸上做了伪装,不然方才大惊之下,肯定露馅儿。

将信重新装好,放入袖中。罗北声音微沉:“知道了。”

这信有大作用,也算意外之喜了。

小光奇道:“主子,您今儿嗓子不舒服?”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罗北心中一凛,但他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只冷冷地看了小光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小光话一出口就有悔意,也不敢再问,讪讪地低下了头,只听主子问道:“叶姑娘呢?”

“房间里待着呢。”小光来了精神,连忙回答,“她这几天大约是心情不好,用饭都比先前少了好多。”

罗北心里一紧,却不慌不忙道:“心情不好?那我带她出去走走。”

“现在吗?”小光抬头看了雨幕,“下着雨,不大好吧?”

罗北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小光后悔不迭,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赔笑:“看我说的什么话。这雨等会儿不就停了吗?再说有马车又有伞,也没什么不大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你不用去准备,我先去见见她。”

小光心念微动,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儿,但一时又想不到究竟是哪里。

主子吩咐,他不敢阻拦,任其去了叶姑娘的房间。

陈静云这几天想了许多,也试着离开,却以失败告终。她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每天都有人盯着她,让她害怕不已。

季安的突然进来教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去找放在针线筐里的剪刀。可是越着急越找不到,她额头已然渗出了汗珠。

罗北开口:“别忙活了,跟我出去一趟吧。”

陈静云眼中闪过慌乱,一时念头急转,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嗯。”

“你放心,有伞。”罗北怕隔墙有耳,也不敢跟她解释。

小光撑着伞把他们送上了马车。

马车在雨中越行越快。

陈静云刚一上马车,就听到一个明显不属于季安的声音道:“陈姑娘,别怕,是我,我来救你了。”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你,你……”

季安又在玩儿什么花样?

罗北急急对她解释:“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那个丫鬟!我们想了这个法子,先把你接出来。”

只要陈姑娘离开季家,季安总不能去别人府上开口要人。

方才罗北一直提心吊胆,这会儿才松了口气,他指一指停在远处的一辆马车:“看,那是接应的人。陆二公子和韩姑娘……”

与此同时,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庞。隔着雨幕,陈静云看得分明,她眸光一闪,却伸手按住了疼痛的脑袋:“嘉宜……”

她想起来了,那是嘉宜。

她记起了她为什么会在季安那里。

不安再次笼罩了她。

目送“主子”和叶姑娘离开之后,小光就转身回府了。忽然一滴雨水飘落进他的领口,凉津津的。他打了个哆嗦,忽的想起一桩事来。

主子看信的时候,手上的痣是不是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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