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殊进校门的时候,陆行一眼就看到了他。

见他一直埋着头,不敢和自己对视,陆行心里冷哼了一声。

杨念殊会被候朴抓住理发,也在陆行的预料之中。

杨念殊顶了一头长刘海,头发遮住半个耳朵。

如果剪短一点,把整个耳朵露出来,应该更好看吧。

让陆行没想到的是,杨念殊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火辣辣地盯着他看,他瞪了好几眼回去,杨念殊完全没有收敛。

基本每天都有人偷看自己,甚至拿出手机偷拍,也没见过杨念殊这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眼睛一眨不眨的。

陆行假装没看到,认真履行风纪委员的职责。

另一个风纪委员抓住一个化妆上学的同学,让她用盆里的水卸妆,被抓的是个女同学,咬死了自己没化妆。

“学长,我真没有化妆,只是涂了薄薄的一层遮瑕,防晒的。”

她的妆很淡,睫毛膏也涂得很少,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陆行轻轻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不疾不徐地说道,“有妆。粉底、睫毛膏,还画了眉。”

又指挥道,“抬头……还涂了腮红。”

女同学一边唉声叹气地接过湿纸巾,自己擦脸。

要是等老师来,估计会在她脸上涂洗面奶。

“行哥,眼神真犀利。”一旁端水的同学竖了个大拇指,“这么淡的妆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就觉得她白得不正常。”

陆行勾了勾嘴角。

女生的脸和脖子完全两个肤色,一眼就看出来了。

睫毛又翘又黑,上面还有没有涂匀的黑色颗粒,简直不要太明显。

处理完卸妆的,一转头,发现杨念殊还在看他。

脚掌在地上碾了碾,陆行走过去,“看什么?”

你总算过来了。

杨念殊松了口气,上前一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行哥,帮帮忙好不好?”

说完,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行,莹白的水珠在眼眶里打转。

艹。

陆行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小骗子又要骗人了。

不过小骗子休想得逞,行哥根本不吃这一套。

“帮什么?”

陆行一开口,杨念殊就知道有戏。

杨念殊:陆行非常吃他这一套。

“行哥,你帮我剪一下头发好不好?”杨念殊抬手看了看时间,“快上课了,我肚子好痛,想去厕所,前面还有好几个同学。”

杨念殊计划的是,陆行肯定不会纡尊降贵地帮他剪头发,如果陆行让他去上厕所,他逃过候朴的魔掌,中午放学的时候再去理发店把头发理了。

候朴沉迷刮西瓜无法自拔,而且陆行一看就是风纪的老大,说话很有分量,放走一两个人应该很容易。

“憋不住了?”陆行淡淡地问道。

“嗯嗯。”

杨念殊眨巴着小鹿眼,楚楚可怜。

“那我让你…插个队?”陆行轻飘飘说了一句。

杨念殊:“……”

这个逻辑,简直强大到无懈可击。

“行哥,我……我有个怪癖。”

陆行抱着胳膊看着他:编,你继续编。

“被人摸头,我会打人。”

“被我摸就不打了?”

“嗯。”杨念殊咬着下嘴皮,眉心往中间一靠,透着几分心慌意乱的小纠结,“我……想让你帮我剪。”

陆行咬紧牙,心里“啧”了一声,这个小骗子,胆子还真大。

“出来吧。”

杨念殊心里一喜,这是成了。

背着书包正要走,胳膊被拽,被陆行拉到保安室的后面。

保安室后面的墙上挂了面镜子,还有根板凳,很专业的路边理发摊。

“行,行哥……”

杨念殊喉头一哽,说话有点打结。

“怎么?不是让我给你剪吗?”

笼罩在巨大的震惊中还没反应过来,杨念殊就被按到板凳上坐好。

陆行还贴心地帮他围了个大围脖。

行哥,你剪刀下留情!

行哥,你是不是有个英文名字叫Tony?

“闭眼。”

陆行握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这个小骗子,皮肤好滑。

手指不自觉在他下颌揉了揉。

陆行掰着他的脸左右审视了一番,伸出食指比了个“1”,在杨念殊脸前画了条线,看起来就是tony本人了。

“行哥,你看起来好专业哦,经常帮人理发吗?你的技术肯定好到爆吧。”

整个头颅被人捏到手上,杨念殊开始身不由己地吹彩虹屁。

“第一次。”陆行拿着把塑料梳子,在他头上刮了两下,俯身,嘴巴凑到他耳边,吐气,“我的处男剪,给你了。”

“咳咳咳。”

杨念殊被呛得满脸通红。

这么流氓的话,要是搁以前,杨念殊早就发火了。

但是现在,非但不能,这还是他自找的。

“不愿意?”陆行瞟了一眼隔壁逐渐进入疯魔状态的候朴。

“愿意。”杨念殊木着脸,机械地点了下头。

在“光头”和“不确定的发型”中,杨念殊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剩下的头发长一点,他还可以找到正牌的tony老师挽救一下。

“闭眼。”

陆行把杨念殊的脑袋往下压,抓住一绺头发,“咔嚓”两声就开始剪,不带犹豫的。

“行哥,你轻一点。”

杨念殊喉头呜咽了一声,夹紧双腿,抓紧双手,死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贴着脸颤颤巍巍,鲜红的嘴唇轻轻抖动。

像一个即将慷慨就义的勇士,又像一朵即将被采摘的娇花。

这两种比喻放在一起,竟然不觉得违和。

陆行握住剪刀的手顿了顿。

小骗子闭上眼,杀伤力更强。

什么轻一点,剪头发还分什么轻重?

陆行的手扬起,本来要抓他的头发,却鬼使神差地在杨念殊耳朵上揉了揉。

杨念殊抖了一下,睁开双眼,眉心紧皱,里面有火。

“你……摸我耳朵干什么?!”

原本讨好的语气中掺杂了一坨冰。

他的手握成拳,蓄势待发,随时可以站起来和陆行干一架。

陆行嘴唇往上一勾,小骗子终于装不下去了。

“你不是说摸了头会打人吗?”

陆行假装不知道,又在他耳朵上揉了一把,安慰道,“别紧张,放松一点,我不会剪到耳朵的。”

像哄小孩儿的语气。

杨念殊咬着腮帮,犀利的眼神盯着陆行,一错不错。

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摸头……可以。”

“是吗?不早说。”

陆行一脸坦然,又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杨念殊:“……”

我早就说了的!!

“闭眼,头发进眼睛了。”

陆行用食指和中指抓了他额前的刘海并成一排,“咔嚓”一刀。

杨念殊睁大眼睛瞪着陆行,生怕他再有诡异的举动。

“闭眼,你这样盯着我,我手会抖,剪缺了就不好看了。”

陆行催了好几次,杨念殊才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

陆行觉得自己真的很有理发师的天赋,第一次帮人剪头发,还很顺利。

杨念殊的头发很软,带点浅棕色。

应该是刚洗过,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发水,头上有淡淡的花香。

触之顺滑,细腻。

柔软的发丝纠缠着手指,在指腹上留下丝绸般的痕迹,尤其是那股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陆行一刀接着一刀,像是在处理一件艺术品。

陆行没有其他的小动作之后,杨念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被摆弄,又变成了一个乖小孩。

“好了。”

十分钟后,陆行收刀。

他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略带调戏地掂着杨念殊的下巴左右查看。

杨念殊忽然抬起脚,踢在陆行的膝盖上。

陆行退后两步,咬了咬牙。

这个小骗子,过河拆桥。

杨念殊解开围布,伸手在被陆行揉过的下巴上摸了一下,管理表情,立刻进入楚楚可怜的状态,“行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坐久了,腿有点抽筋。踢痛没有?”

陆行冷眼看着他。

刘海剪短之后,杨念殊的眼睛更加突出,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让人提不起气。

原本燃烧的火焰,还未来得及壮大,瞬间就被扑熄了。

杨念殊凑到镜子前瞅,有些不齐整的地方,但是整体效果还不错,他左看右看,赞道,“行哥,你就是天才。”

这句称赞是发自内心的。

“谢谢啦,行哥。”

杨念殊扬起脖子,拍掉脖子上的碎发,背起书包准备走人。

杨念殊一头利落的短发和旁边的西瓜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排在后面等待理发的同学也发现了,两个胆子大的男同学凑过来,也想让陆行剪头发。

陆行把手上的剪刀拿给同行的风纪委员,拍拍手站到了一边,不准备剪了。

杨念殊刚走了两步,又被拦了。

奶奶个腿儿,这个学校太鸡婆了吧,不知道他又违反什么规定了。

“同学,把脸上的妆卸了。”

带红袖章的风纪委员拦下杨念殊,不由分说往他手里塞了一包湿巾纸。

“什么?”

杨念殊以为自己耳朵聋了。

他什么时候化妆了?

“七中校规:不准化妆!”

风纪委员指着一旁对着镜子擦脸的同学,示意杨念殊站过去。

“我没有化妆!”

杨念殊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风纪委员哼笑一声,cue了几个正在旁边卸妆的女生。

“我没有化妆,就搽了点宝宝霜,不知道让我卸什么?”

“对啊,我也没有化,我要是化妆了还是这鬼德行吗?”

“人家原本就是天生丽质,皮肤白都不行了!过分!”

杨念殊:“……”

“看什么看,卸啊!”

风纪委员瞪了他一眼。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化妆品什么样子?”

“咬着犟是吧。”风纪委员喊了一声行哥,对着杨念殊说道,“我们的鉴妆专家来了,让你心服口服。”

杨念殊嗤笑一声,可怜也懒得装了,身正不怕影子歪,他没化妆,虚毛线。

陆行原本在帮着候朴维护剪头大队,闻言,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杨念殊,眸子暗了暗。

杨念殊气势足,“行哥”也不喊了,梗着脖子,吊吊的样子有点欠扁。

“行哥,又是一个没化妆的,你给看看。”

风纪委员揣着手站在一旁看好戏。

陆行上前一步,淡淡地扫了杨念殊一眼。

杨念殊根本不懂化妆是什么,他皮肤细腻,眼睛大,睫毛又黑又浓密,打眼看过去,像是画了眼线。

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嘴唇更显稠艳。

隔远了看,还以为化了个超级自然的大浓妆。

“没……”刚刚理发的时候陆行就知道他没有化妆,只是对他过河拆桥,忽然转变的态度不满,话都说了一半,硬生生变了方向,“没看清楚,你站过来点。”

杨念殊闭着眼睛翻了个冷静的白眼,往前站了一步。

陆行把脸贴近,在杨念殊脸上闻了闻。

“没有化妆,但是抹了香水。”

杨念殊:“……”

哼笑一声,“Six God也算香水?”

“什么是Six God?”

陆行搜索脑中各大香水品牌,确认没有听说过。

“六神花露水。”

陆行:“……”有种被耍的感觉。

“不是花露水的味儿。”

“那你再闻闻。”

杨念殊主动凑过去,语气贱贱的。

原本想吐槽几句,介于陆行现在还是他的债主,硬生生憋了回去。

淡淡的花露水味儿,还有之前闻到过的凉凉的香甜的气味儿。

让人安心的味道。

陆行有点失神,不知不觉凑到了杨念殊颈窝。

在杨念殊耳边喃喃低语,“好香。”

你他么往哪里闻?

杨念殊扬起手肘,反手就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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