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钧开车来到宏远证券公司营业部,把车停在路边。刚下车,一辆深蓝色的桑塔纳轿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吱吱”叫着急转弯,停到了营业部门口。车门一开,钻出一个身材瘦长的男子,风风火火地走进了营业部。洪钧心想,炒股票的人大概都这样!

洪钧不慌不忙地向营业部门口走去。忽然,前面那辆桑塔纳轿车的车牌号码引起了他的注意——37285!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快走几步,来到车前,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号牌。由于那车牌上有一大块泥污,所以看不出是否有漆脱落。就在他犹豫应否多管闲事的时候,那个男子又急匆匆地走出来,打开车门,把车开走了。洪钧不无遗憾地走进了营业部。

大厅里并不像他原来想象的那么热闹。人们仨一群俩一伙地在聊天。有两个女的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织着毛衣。柜台里坐着几位报单员,悠闲自在地看着报纸或修着指甲。洪钧见行情显示屏前围着一群人,似乎在听什么人的高谈阔论,便走了过去。

在人群的中央,一位三十多岁的小平头正在侃侃而谈:“……他愣说股市里多数人赚钱少数人赔钱;还说有个‘721’理论。就是说,10个股民中有7个人赚钱,2个人不赔不赚,1个人赔钱。我就不爱听这话!弄了半天就我是那个‘1’啊?咱别打肿脸充胖子!要我说这股市里就是少数人赚多数人的钱。你想啊,说了归齐就那么一堆儿钱,政府不给你往里扔钱,企业也不给你往里扔钱,你上哪儿赚去?还不是赚大家股民的钱?再说啦,券商还得从这里挣钱哪!要我说,就券商赚钱是真的,别人有一多半儿都是吹牛!”

这时,旁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插言道:“我听说美国也有个‘721’理论——在10个玩儿股票的人中,有7个人赔钱,2个人没赔没赚,只有1个人赚钱。”

小平头忙说:“这话我信!你说股市里有没有发的?有,真有大发的!我听说,有人靠‘内幕交易’,一天就赚好几万,甚至几十万。但是那样的人有几个?能获得内幕消息的人有几个?你拨拉拨拉脑袋,数得过来!没几个!再说了,做大有大的风险。这远的近的都有活生生的例子。说远的,前年底,浙江一个姓林的大户,透支炒股赔了53万,结果是股票‘跳水’了,他也从证券公司的楼顶上‘跳水’了。有这事儿吧?再说近的,就咱这儿发生的那档子事儿,也是透支炒股。那夏大户多火,一张嘴就是10万股!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折进去啦!不光赔了钱,还让人家打了个诈骗!我还是那句话,咱是个平常人,就得有颗平常心。能混碗饭吃就行,别老想着当百万富翁!”

“眼镜”笑道:“我就不信你不想当百万富翁!这世界上谁对钱有够哇!”

“可咱有自知之明!咱知道自己没长那百万富翁的脑袋,也不做那个梦!”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我说,不想当百万富翁的股民也不是好股民!”

“就是!”旁边有人附和“眼镜”的话,“不想当百万富翁,你干吗来啦?”

“咱就为混口饭吃!”小平头说,“当然,如果有人非让咱当百万富翁,咱也不会死乞白赖地反对!您说,是吧?”

“噢——”人们的哄笑声给这死气沉沉的股市增添了几分活力。就连那些面无表情的报单小姐都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这群人散开之后又重新组合成几个小组,谈论着相似的话题。

洪钧找到小平头,凑上去说:“您刚才讲得真不错,特长知识!”

“咱这都是金玉良言!”小平头又来了情绪。他上下打量一番洪钧,问道:“你是新来的吧?”

“想学学!”

“那你可得预备好学费!我告诉你,这股市既是金矿也是陷阱。要真是杀了人,连一滴血都看不见!不过你要真想做,我就告诉你一句股市格言——‘多头空头都能赚,就怕贪得无厌’。只要你把这句话记熟了,悟透了,我保你在股市上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还有点儿犹豫……”

“犹豫可不行!这玩儿股票最忌讳的就是犹犹豫豫,当机不断。俗话说,面瓜玩儿不了股票!这股市行情可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我就觉得太危险!就像您刚才说的那个夏大户,怎么还成了诈骗?”

“他那是玩儿大了!”小平头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他肯定是得罪人了。有人给做了个局,得,他进去了!”

“您给具体讲讲,也让咱长点儿见识,免得日后吃亏!”

“要说具体事儿,我上哪儿知道去!这都是听人家说的。有人说了,那是‘内幕交易’出了问题,起了内讧。还有人说了,都是为了一个女的,争风吃醋。这是人家上边儿的秘密,我们这些下边儿的,都是瞎传!”小平头说着,指了指天花板。

“上边儿?”洪钧不解地问道。

“大户室都在二层。那里边的花花事儿可多啦!咱可说不清楚。”小平头说完这话,转身走了。

洪钧在证券公司转了半天,感觉挺有收获。

第二天,洪钧看过起诉书副本,到法院去阅了卷,然后去看守所会见被告人夏哲。

夏哲的外表很像带有洋味儿的“奶油小生”,因为他的大眼睛和尖鼻子,再加上白皙的皮肤和微黄的头发,让人感觉他似乎带有欧洲人的血统。他的性格有些放荡不羁,而言谈举止又显得少年老成。他躺在看守所的床上,闭着眼睛,那难忘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场在北京难得一见的春雨。带着寒意的雨水从漆黑的夜幕洒落下来,洗涤了干燥混浊的空气,也赶走了街头巷尾的行人。故宫北面的街道显得有些空荡。偶尔有汽车驶过,在路灯下溅起一片彩色的水雾。

他穿着雨衣,站在筒子河边的一棵大树下。刚刚长出嫩芽的树枝遮蔽了上方的视野,使他只能透过雨帘平视前面的街道。他不想去看头顶的夜空,因为眼前的景色虽不光明,却没有令人恐惧的黑暗。他本来很喜欢眺望夜空,但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却使他不敢面对黑暗。

马路上的积水泛着一片微弱且不住跳荡的白光。他的目光跃过这片积水,停留在远处的故宫角楼上。此时此刻,那角楼犹如一只蹲在高墙上的大怪物,仿佛随时都会扑向下面的猎物。角楼下有一点时隐时现的灯光,他辨识许久也没能确定那是路灯还是窗灯。

他凝望着,雨水在他眼前罩上一层白雾。忽然,那一点灯光变红了,好像成了股市行情显示屏上的“万绿丛中一点红”!他仿佛置身于疯狂的股市,耳边是股民们嘶哑的喊叫声和绝望的咒骂声!

他已经多日没去证券公司了。自从出了那次莫名其妙的“事故”之后,他便开始四处奔波,寻找可能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人。过去他也曾高朋满座,但此时却举目无亲。他那颗年轻的心开始懂得“世态炎凉”这四个字的含义。

昨天,他身心疲惫地回到家中,听母亲说公安局正在找他。他不知道公安局的人为什么要找他,但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主要还是因为那封奇怪的匿名信。也许,他真的要大难临头了!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再见方琼一面,就给她打了电话,约她晚上8点在这里见面——他们曾经在这里一起度过难忘的时光。他的眼前浮现出她那娇小苗条的身体和销魂荡魄的笑容。

第一次在宏远证券公司看见方琼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被这新来的报单小姐牢牢地吸引了。他不能说那是一见钟情,但是她的相貌、身材和气质确实蕴含了能够让他动情的魅力,特别是她言谈举止中流露出来的女性的温柔。他上高中时也曾交过女友,但那似乎只是一种游戏。那时的女友仿佛青涩的果子,新鲜却未必好吃。但是,方琼却像熟透的果子,让他无法抑制品尝的诱惑力。他千方百计去献殷勤,但方琼总是保持矜持的态度,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令他不知进退。他送给她鲜花,她微微一笑,便放在身后的桌子上。他请她去吃饭,她婉言谢绝。他想送她回家,她总会巧妙地脱身。后来,他终于找到了接近她的路径。

他得知方琼酷爱跳舞,便花三个月的时间去参加了一个交谊舞速成班。结业之后,他立即邀请方琼去跳舞。方琼听说他会跳舞,非常惊讶,但是很高兴。他们来到地坛南门外的一个舞厅。方琼喜欢这个舞厅,因为这里的地面、灯光和音乐都很好,人也比较文雅。方琼跳舞很专业,而他只会几种基本舞步。方琼就给他讲解跳舞的要领:站立时要收腹,提臀,身架舒展,后背挺直;行走时要前脚掌着地,上身不摇;两人合舞要“上分下合”,他的前进腿要插到她的两腿中间,两人的下身在旋转时也不要分离。他很有悟性,进步很快,只是因两人下身紧贴,常使他产生生理反应,影响舞步动作。有时,她感觉到了,就瞪他一眼,让他专心跳舞,别胡思乱想,弄得他满脸通红,幸亏有舞厅的灯光遮掩。

他们每周去跳一次舞。跳舞时,他感觉时光飞逝。等待时,他感觉时间难捱。他想方设法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但是难有进展。每次跳舞后,他都请她去吃饭,但是她都以要回家洗澡为由拒绝,而且从来不让他送。在舞场里,他可以搂抱她的身体,但是一走出舞场,她就不允许身体接触,拉手也不行。她说,她和他只能是舞伴。她的态度使他神魂颠倒,但也无可奈何。

春节后的一天晚上,他们又一起跳舞。她的心情很好,但似乎有些疲惫。在悠扬和缓的布鲁斯音乐中,她不时把身体贴靠在他的胸前,那柔软的乳峰撩拨着他的心。以往她总是一曲不停地从头跳到尾,但那天才到半程就说累了。走出舞厅时,他用手搂着她的腰,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把他的手拿开。他试探着邀请她去吃饭,她竟然没有拒绝。他喜出望外,便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故宫北面的“大三元”酒家——第一次与她共进晚餐,当然要上档次。

吃饭的时候,他讲了许多,特别是他的理想和未来。他计划用三年的时间成为百万富翁,然后南下深圳,到证券交易所去积累经验,成为一名投资咨询专家。他听说,香港一些投资咨询专家的年收入高达千万!他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成立一家自己的投资咨询公司。方琼对他的话很感兴趣,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但是很少讲话。

饭后,他们来到故宫北门外的筒子河边,面对面地站在一棵树下。他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我爱你”三个字。她很感动,但是说两人不合适,因为她比他大好几岁,他应该去找一个更年轻的姑娘。他说没关系,他喜欢姐弟恋的感觉。她摇摇头说,现在没关系,30年之后就有关系了,因为那时他还精力旺盛,而她已经变成了老太婆。他诚恳地说,他不管30年以后,只要能跟她生活在一起,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把她拥抱在胸前,在她的唇上留下长长的“初吻”!她接受了他的吻,也接受了他的爱抚,但是坚决不允许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还提出一个条件:在公司里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答应了,但表示会尽快让她离开证券公司,享受更好的生活。她充满柔情地说,期盼他早日成为百万富翁。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很早来到宏远证劵公司的大户室,眼睛盯着计算机显示屏,心里想着方琼。他恪守她的条件,但是也会抓住一些无人的时机,来一次短暂的亲密接触。他决定大干快上,加速实施他的“百万富翁计划”,甚至不惜冒险透支做大笔买卖,结果发生了那次不幸的“上海延生”事件。如今,他一人站在这“初吻之地”,内心既感到痛苦,也感到怅惘。

雨越下越大,天空滚过一串春雷。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8点20分。他叹了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下这么大的雨,她不会来了!但是他又不死心。此时,他对方琼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这个神秘的女人就像一则谜语,吸引他去破解;另一方面,这个神秘的女人又像一个陷阱,勾引着他去和她交媾。他想走近她,但是找不到入口。他想离开她,又找不到出口。他彷徨着,徘徊着,无法摆脱这难堪的处境。

忽然,一阵高跟鞋敲打路面的声音透过风雨飞进他的耳鼓。他连忙回头望去——只见东边的雨雾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的心立刻激动起来,挺着龟头不由自主地迎了过去。

然而,随着那脚步声的渐近,他又失望了,因为他听出那是四只脚的声音,也看清了那是两个紧靠在一起的身影。他停住脚步,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向旁边让了让,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夏哲!”

他连忙回过身来,但看见的是一个陌生女子。他一怔,问道:“你是谁?”

旁边的男青年说:“我们是公安局的,跟我们走!”

夏哲本能地转身就跑,后面那两人紧紧追赶。夏哲甩掉了身上的雨衣,在街上狂奔,踩得地上水花飞溅。跑了一阵,他觉得追

他的人远了,正在庆幸,只见一辆警车亮着大灯迎面驶来。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下,见无路可逃,便迎着警车跑去。

“吱——”警车还没停稳,就有两名警察跳了下来。

夏哲迎上前去,气喘吁吁地说:“警察同志……那边有两个……劫道的!”

但是,警察把他“请”进了警车……

夏哲思考着那个折磨身心的问题——是谁出卖了他?是那个神秘的方琼吗?正在这时,一名警察打开房门,叫他的名字,把他带到了会见室。

洪钧自我介绍之后,用友善的目光看着夏哲,没有直奔主题:“你这么年轻就成了股市专家,不简单。”

“咳,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对股票产生了兴趣。我这人,喜欢冒险,反正高风险就意味着高收益。而且,我认为股市是体现男人智慧和勇气的最好地方。后来,没考上大学,我就一头扎进了股市。当然,我能玩儿股票还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老爸给出钱;另一个是在证券公司有熟人。”

洪钧发现做股票生意的人都很健谈。“你说的是宏远证券公司的陆伯平经理?”

“对。他是我老爸的‘发小儿’。”

“对你挺关照?”

“反正,也就是开大户时优惠点儿,平常办事儿方便点儿。可最主要的还是我在陆叔这里做股票,我老爸才放心,才肯掏钱。”

“可这次出事儿,陆经理怎么没帮你?”

“咳,反正该着我倒霉!股市暴跌;操作上出了毛病;陆叔又不在北京。这就叫‘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你还挺乐观!”

夏哲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这人,挺自信的。反正我没骗人,我就不信法院能把我给判喽!另外,这也是在股市上锻炼的。玩儿股票就得潇洒点儿。一赚就笑,一赔就哭,那在股市上站不住,早晚得跳楼!”

“你没割过肉?”洪钧想起了股市上高进低出的术语。

“当然割过。玩儿股票有几个不割肉的!”

“这次为什么没割?”

“出错儿啦!”

“谈谈经过吧。”洪钧认为该回归主题了。

夏哲沉思片刻,说道:“我这人对股票还有点儿悟性。虽说这股市杀人不见血,可我这次赔得实在冤枉。去年那阵子股市低迷,只有上海延生一枝独秀。在大屏上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我认定延生还能上冲,就在30.1的价位上追高吃进了10万股。”

“那就是三百多万呀!你可真是个大款!”

“我哪有那么多钱?券商的。”

“透支?陆经理给你的优惠?”

“不,别人也可以。为了吸引大户,很多券商都让透支。反正赔赚是你的,他们按成交额收费,交易越多,他们赚得越多!再说啦,专业股民有几个全用自己钱做的?”

“借鸡下蛋,对吧?”

“对!但是也有鸡飞蛋打的时候!我那次吃进后不久,延生就开始回落。有人认为这是暂时的,很快还会反弹。可我觉得势头不对,一定是上边有了什么风吹草动。我是透支,绝不能被套住。那天下午快收盘时,延生仍在下跌,我一咬牙,决定割肉!向报单小姐交代之后,我心里很郁闷,老想着那白扔出去的几万块钱,所以没仔细看委托单就签字了。第二天上午,我见延生还在跳水,暗自庆幸。但是我刷卡时,却发现那10万股延生变成了20万!我当时可真有点儿晕菜了,连忙找人去查,但他们说我昨天委托的就是买进!看着大屏上一片绿色,我傻了!接下来是强令平仓,我一下子就赔了60多万!可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多钱呀?”

“你父亲不是很有钱吗?”

“那是他的钱。再说了,我老爸的钱也被套住了!”

“他也炒股票?”洪钧睁大了眼睛。

“他不炒股票,炒木头,那风险更大!”

“炒木头?怎么炒?”

“他……”夏哲欲言又止,“他的事儿,我也说不清楚。”

洪钧见夏哲不愿意说,便不再追问,又回到主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填写委托单?”

“这是大户室的特殊服务。你知道,这帮大户就是有钱,没多少文化,所以像操作电脑、下委托单这类事情,都是由报单小姐代办,然后签个字就行了。”

“下单不是要有报价吗?那卖出价和买进价应该有区别吧?”

“这也怪我。我当时就想尽快抛出,所以就说按市价委托。”

“什么叫市价委托?”

“就是股民委托券商成交的时候不给出具体价格,就要求按当前的市场价格成交。”

“那你会不会出现口误啊?”

“我觉得不会。”夏哲看了一眼坐在门边的警察,小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事儿。我感觉,肯定是有人在害我。”

“如果能证明有人陷害你,这场官司就好打了。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只是怀疑。”

“那个报单小姐?”

“你说的是方琼?”

“我看过案卷,当时替你操作的就是她吧?”

“是。这事儿是挺怪的。我发现出错儿的那天早上,先去找的她,可她不在。别人说,她妈病重,她一早就赶回云南了。她家是云南的。大约过了一个月,我才听说她回来了,就约她出来见个面儿,结果她没来,警察来了,把我给抓走了。要说这些事儿可真够巧的!不过,我总觉得她不至于害我。当然,她这个人也确实挺……神秘的。”

“为什么?”

“她这个人吧,看上去就挺有层次,好像也挺有背景,不像个当报单小姐的人。反正她站在那堆报单小姐里很显眼,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感觉。我说的可不是身高,是她的形象和气质。听说她原来是个电影演员,虽然没演过什么主角,但是形象和演技都不错,按说挺有前途的。一开始,还有人说她是来体验生活的,为了拍电影,可后来也没走,就一直干下来了。她到宏远得有两年多了,但是基本上不跟公司的人来往。听她平时说话那口气,好像见过不少大世面,也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她为什么到宏远来干了这份伺候人的差事,要钱没钱,要名没名,还挺辛苦。反正挺奇怪的!还有,她的年龄也不小了,可一直单身。其实,就说在宏远,追求她的人也不少,可她好像谁也看不上,特傲气!”

“包括你?”

“其实,也不能说我追她,她就是我大姐,对我挺好的。反正,我觉得她不能害我!”

“那你怀疑谁?”

“主要是两个人:一个是梁大嘴,他叫梁高,是宏远公司的副经理。他那人嘴大,一个顶俩,所以人们叫惯了,就成了‘俩大嘴’。他说的话,百分之八十都不能信,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你还得拎回去甩甩水分!比方说,你要是遇上个事儿,他敢说带你进中南海。你能信吗?另一个是糊涂虫,他叫胡图承,也是个大户。他那个人,要形象没形象,要本事没本事,就靠着老爷子的钱,在这股市上混。不过,那小子净长坏心眼儿,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害人。”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

“红眼儿病呗!人就是这样儿,你比他好,他就想方设法给你使个绊儿。就说那个梁大嘴,他老把我当情敌,总盼着我出事儿。其实,就算没有我,方琼也不会真喜欢他。他自己有老婆,也没离婚,方琼能跟他么?反正,方琼就因为他是头儿,才跟他应酬的。再说那个糊涂虫,他也想追方琼,那哪儿追得上啊!还有,就在我第二次买进那天,他小子抛出了10万股延生。这事儿让我很郁闷。我怎么倒成了给他解套的下家儿?反正是个耻辱!”

“如果你不买进,他那10万股是不是就卖不出去了?”

“那倒也不一定,关键看他报的价钱有没有人接。”

“我不懂股票交易,如果是他们陷害你,怎么操作?”

“这也是我一直在琢磨的问题。我后来查了,那笔是第二天早上成交的。我想,一种可能是那天夜里有人在计算机上做了手脚;另一种可能是有人利用了方琼。不过,我还是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更大。反正,要查清这个事儿,方琼是个关键的人。洪律师,你一定要找到她。她肯定能证明我那天委托的就是卖出。”

“为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我们还争论过。我说上海延生还得跌,但她说已经见底了。我还跟她说可以打赌,但是她不打。最后我说,这事儿不能听她的,我不能被套住,全部抛出。这是我们俩的对话,她应该记得。”

“可她的证言对你不利。”

“我听说了,所以我一直想找她当面问问,就是没有机会。”夏哲停顿一下,又说:“对了,还有一件怪事儿,我也说不准,跟这个案子究竟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儿?”

“就在出事儿前不久,我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信封上写的是我收,落款是‘内详’。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打印的字儿,没头没尾,就一段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要么是他,要么是你。大难临头,悔之晚矣。”

“信还在吗?”

“当时我就给撕了。我本来以为就是一个无聊的玩笑。反正现在经常有人收到这种怪信,有的还打着什么佛祖的旗号。要我看,都是饭后称体重——吃饱了撑的!可这事儿发生之后,我感觉那封信不简单,话里有话,好像是专冲我来的,而且可能跟我爸有关。也许是要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我也说不清,反正挺奇怪的。”

“你和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你父亲好像并不太关心你的事情。”

“其实,他对我也挺关心的。”夏哲似乎有些犹豫,“反正他就是那种脾气,嘴上不爱多说。可是我感觉得出来,他心里对我还是挺好的。”

“他有仇人吗?”

“应该说没有吧。虽然他这些年做生意,难免得罪过什么人,但是他那人讲外场,也挺讲义气。周围的人都说他是大好人,特别是他那些一起下乡的老同学。”

“陆经理就是他的老同学吧?”

“我们两家是老邻居,原来就住一个院儿。我小时候,两家走得挺近,后来拆迁,都搬走了,见面就少了。不过,我感觉我爸和陆叔的关系……挺复杂,反正缺少共同语言。表面上看,他俩挺好,老同学,还一起下过乡。可在饭桌上,他俩经常暗中较劲儿,说话也老拧着。我爸叫陆叔‘路不平’。陆叔叫我爸‘瞎迷糊’。据说,这都是他们年轻时的外号。我看得出来,我爸总想证明他比陆叔更有本事。”

“同龄人,可以理解。”

“反正听他俩说话,挺逗的。”

“你说的那封信,是通过邮局寄给你的吗?”

“不是,是有人放我信箱里的,就在宏远的大户室。”

“可能是谁放的?”

“那就不好说了。虽然大户室不像一楼那么乱,但是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

“你这个案子还真不简单!”洪钧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门口打盹的警察,“夏哲,我相信你的话,但是有些证据对你很不利,特别是那份委托单上的签字。你承认那是你的签名,对吧?”

“一开始,我也怀疑是有人伪造了我的签名,但是我仔细看了,应该是我的。如果真是有人伪造的,那水平也太高了!难道是有人另外做了一份委托单,然后再伪造我的签名?”

“一切皆有可能。”

“那可真够黑的,快赶上黑社会啦!难道我得罪了黑社会?不会吧!”

“我希望跟黑社会无关。不过,那个签名是重要证据,我想请笔迹专家看看。你得给我提供一些笔迹样本,最好是近期的,而且有你的签名。”

“我家里有。你可以让我妈去找。”

“正好,我明天要去见你父亲。你有什么话让我转告吗?”洪钧站起身来。

“没有了,该说的,反正早就说过了。洪律师,说句心里话,我真想回家,主要想看看我妈。”夏哲也站起身来,眼圈有些泛红。

洪钧拍拍夏哲的肩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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