鞆署和福山署的警察,以及东京来的御手洗洁侦探,第二次拜访了潮工房的小坂井。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让小坂井承认自己二十四日晚上到过内海小区居比夫妇家里。

特别是那个御手洗洁侦探,彼时已基本洞察所有事情的经过,因此小坂井对他最为恐惧。侦探断言那个暴雨之夜,他在辰见洋子的要求下赶到了居比家,并在那里接过她托付的一个大纸袋,又在她的要求下将其双手捆在房间的一根棍子上,再把棍子钉在了制作皮革工艺品的工作台上。在他离开小区后,辰见洋子托付给他的纸袋又辗转到了日东第一教会的真喜多尊师手上。

由于他所说的经过非常准确,小坂井担心这个侦探已经把所有真相都查清楚了,导致他的决心出现了小小的动摇。不过侦探并不知道他那晚冒着暴雨从小区走上县道后遭遇了交通事故,最后还得到了真喜多尊师的帮助,只推断说小坂井应该是把那个纸袋交给了尊师。于是小坂井猜测,就连这个厉害人物也并不知道所有事情,因此才有了足够的勇气贯彻他跟洋子的约定。

小坂井说二十四日那天,结束了在潮工房的工作后他就回家了,然后一直在家里待到第二天下午。还说这件事他的双亲都可以作证。

关于这一点,小坂井十分有自信。因为往返内海小区,他都是瞒着双亲爬窗户进出的,且借走黑田老板的摩托车一事双亲都不知情。那晚室外一直充斥着嘈杂的雨声,他制造的那一点点声响都被雨声所掩盖。第二天早上他还忍着车祸的疼痛跟母亲一起吃了早饭,所以母亲认为儿子一直待在家里,要是被警察问到,她一定会这样说的。

侦探说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而是为了逮捕一个更为重要的人,需要用到他的证词。小坂井问那个人是谁,侦探却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但他内心依稀觉得,侦探口中的坏蛋就是真喜多尊师,便更加坚定地贯彻了自己的说法。从各种意义上说,尊师都是他的恩人。如果没有尊师,他很难想象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小坂井下定了决心,为了保护尊师,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小坂井反复强调,不仅二十四日那天晚上,他此前也从未去过内海小区,根本不知道那个小区在哪儿。别说居比家所在的那栋楼,他连小区大门都没进去过,不管二十四日那天还是其他日子,都一样。

小坂井十分确信自己没在居比家留下曾经进入的痕迹,并且对此很有信心。那个雨夜,他在洋子的叮嘱下,由始至终都戴着居比家的橡胶手套,从未脱下。他还戴着手套一直走回停放摩托车的地方,是开出一段距离后才把手套扔到路边的,所以他能充满自信地坚称自己从未进去过。一想到这是为了保护恋人和尊师,小坂井就充满了力量。来人似乎放弃了对他的质询,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据说居比夫妇不久后就从市立大学附属医院出院了,但居比夫人再也没办法住进之前的家里。过于恐怖的记忆使她一进入室内就会出现抗拒反应,便在兼职的“伊甸”老板娘的介绍下,暂时住进了老板娘亲戚经营的一家旅店里。再加上刚失去孩子,夫人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出院后不久又到市立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看病,甚至到服用药物控制情绪的地步。

出于种种原因,居比先生决定卖掉那所房子,但又迟迟无法在鞆找到更适合的地点搬家。做皮革加工时偶尔会发出很大的声音,皮革的味道也很重——小坂井进入居比家时没有察觉,后来他在厕所旁的走廊上看到了缝纫机,因此可以推断应该还有缝纫作业。由于找不到房东能容忍噪声和气味,条件又合适的房间,居比先生最近十分烦恼。事实上,皮革工艺师需要的工作地点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型工厂。

正当居比先生走投无路时,同情他们遭遇的常石造船会长提出,可以给他们提供一艘几乎没在使用的私人船只。那艘船的引擎状况良好,完全可以航行,只要稍加改装还能作为观光船。但船的型号和设备都比较古旧,因此迟迟找不到买家。船舱里的房间很大,而且若飘在海面上,就算彻夜发出噪声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停在镜浜的码头上时可以从陆地拉电线上去,这样即使引擎不运转也不必担心电力问题了。

会长建议居比先生干脆把之前房间里的工具全都转移到船舱里,把那里当成临时工作地。船上还有个不错的厨房,虽然多少有点锈迹,但随时可以开火。还附带卧室,找到合适的新住址前,不如先到船上将就一下。迟迟找不到新工作场所的居比夫妇似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这些传闻都是小坂井从母亲以及店里的常客那里听来的。

一天,老板黑田来到店里,走进吧台站在小坂井身边,这样说道:“居比先生寄了张邀请函。”

黑田递给他一张明信片。小坂井刚开始吓了一跳,但并没有放下手上正在洗的餐具,直接询问:“给谁的?应该不是我吧。”

“给我们的。”老板说。

“为什么?那上面是怎么写的?”小坂井问。

“说让大家替他们担心了。”

老板边说边把珐琅壶装满水,放在炉子上。随后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咖啡罐,检查里面的存量。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发邀请函啊?”

“说他们刚在镜浜码头的一艘船上搞了个工作间,要庆祝一下……”

“庆祝?”

“嗯,做那种生意的,不都得展示有朝气的一面嘛。要是被人家觉得死气沉沉,以后就再也接不到工作了。”

“哦哦。”小坂井说着点了点头。

“我还听说那艘船里的工作间很大呢,像学校里的教室一样。他们还说愿意对外教授皮革手工的技巧,大家可以去聚会,接触皮革工艺。”

“嗯,大家都指谁啊?他们要跟谁聚会?”小坂井问。

“这个嘛,最终目的应该是小商店或百货公司吧。但这次是头一次,所以他们想邀请鞆镇上所有的经营者参加。”

“商店经营者……”

“就是我们这样的咖啡厅,还有小酒馆、女孩子的俱乐部、酒店、旅馆、快餐店之类的。这是头一次聚会,他们想把各种行业的经营者都聚集起来,提供皮革材料和道具,传授我们皮革工艺的制作技巧,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做些皮革杯垫啊,皮书套之类的东西。还说所有成品都会免费为大家印上英语店名呢。”

“哦。”小坂井有点感兴趣,便抬头看了看老板,发现老板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嗯,我觉得挺不错的。”老板看着小坂井说。

“不过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他们有足够大的工作台吗?”

“据说有哦。做几个印着USHIOKOUBOU的皮杯垫好像也不错嘛。那东西应该跟我们的室内装潢挺搭配的。还是免费的,不如去看看吧。”老板说,“据说还提供茶水点心,还能在濑户内海里游船哦。”

“什么时候?”小坂井问。

“明天中午。可能是为了避开晚饭时间吧,他们还准备了小吃。”

看来老板的心已经飞到船上去了。

从鞆港到镜浜码头有很长一段距离,为方便大家,常石造船提供了一辆大巴。鞆镇街道狭窄,民居都不配车库,也很少有人买车。每逢举办什么活动,主办方都不得不考虑接送参加者的问题。

小坂井来到停在对潮楼下的大巴旁时,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人。一行人乘坐大巴来到镜浜码头,熙熙攘攘地走下了栈桥。

停在岸边的船确实有些老旧,但船内刚刚涂装过,雪白的墙面看起来干净清爽。楼下船舱里的皮革加工室装饰着鲜花,墙上贴着墙纸,甚至可以说豪华。有人感叹还以为圣诞节提前到了。室内流淌着安静的爵士乐,歌手是一名女性。

参加聚会的人先在工作室里参观了一圈,然后回到楼上,在上层甲板上眺望海面。小坂井则一直待在上层,跟老板一起看海。因为黑田店长要小坂井陪着自己,小坂井只能从楼梯口看了一眼工作室内部。

走廊上都是熟人,黑田不停穿梭其间,跟不同的人打招呼。基本上每次都会把小坂井叫过去,向别人介绍他是店里的员工。接手了“幸福亭”的老板娘、“伊甸”的老板娘和店里新来的女招待也都在船上。还有小坂井并不熟识的“锦水别馆”的员工、“鸥风亭”和“贝拉比斯塔”的人,以及结婚会场的员工。能来的都来了,人数着实不少。

“啊,下雨了!”

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小坂井朝女孩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小岛果然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周围的海面也泛起了白色的浪花,应该是雨点打在水面上造成的。雾霭正朝这边飘来,不一会儿,船身果然就被雨水的湿气所包围,面前的海面上泛起一个个小圈,周围顿时充满雨水拍打船身的噼啪声。

“呀。”女孩子们尖叫起来。虽然不至于淋湿,但雨势确实很大。不断有人大叫着忘带雨伞来了。

就在此时,船只的引擎声与雨声竞赛似的同时响起。脚下开始振动,引擎在预热,准备起航了。

“各位,抱歉啦。”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一名身着航海服的人穿过走廊走了过来。待他走到近旁,小坂井定睛一看,来人的衬衫胸口印着“常石”这两个字,蓝色的,应该是造船厂的员工吧。

“请各位准备进入底舱的工作室吧,居比先生要问候大家。”

小坂井也混入人群中走下楼梯,低头穿过工作室入口。只见居比夫妇站在左前方,面前是一排放着三明治和红茶的工作台。

小坂井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居比夫妇而惊讶,他惊讶的是,这间工作室内部竟完全重现了内海小区那个工作室的样子:正面是水龙头和不锈钢水槽,以及有料理台的厨房——料理台都一模一样。左右墙面上是小坂井非常熟悉的拥有无数抽屉的置物架,里面摆放着许多皮料,以及数也数不清的工具、参考书、资料和照片等。

但仔细一想,其实也不奇怪。夫妇俩应该只是把内海小区里的工具和家居一股脑儿全都搬来了。理所当然地,这里也就重现了那间屋子的样貌。

走到里面一看,没有一扇窗子,大白天的还要点灯。伴随着外面的雨声,让小坂井感觉更像那晚的重现了,这使他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今天非常感谢大家愿意到这么不方便的地方来给我们捧场,我是居比修三。”

男主人站在水槽前开始讲话,他身旁的女性则深深鞠了一躬,接过他的话头。

“我是居比笃子。这次真的让各位替我们担心了,实在是非常抱歉。如今离那次事件已过去不少时日,如各位所见,我们都恢复过来了。让大家那么担心,真的很对不起。”

紧接着丈夫又说:“现在外面在下雨,但天气预报说傍晚时分雨就会停。”

小坂井身边马上响起松一口气的声音,小坂井自然也放心了不少。

“内人在事件刚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身体都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但托各位的福,她现在恢复良好。这次真的让大家担心,给各位添麻烦了。所以,今天请各位到这里来,是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和感谢之情。为此我考虑过很多方案,但自己毕竟是专心皮革手艺的人,会做的,能展示给各位的,也就只有皮革手艺而已。于是敝人思考了一个方案,想在今天召开一个皮革工艺讲习会。”

他说完向前迈出一步,举起右手说:“请各位到前面来,随便挑一张工作台落座,工作台上已经准备好了材料和工具。杯垫的材料还有很多,如果各位还需要的话,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尽量满足各位的要求。”

大家安静地走上前,三五成群地坐在工作台边的椅子上。

“工作台上还准备了三明治和茶水。只是些简单的冷食,实在非常抱歉,不过还请大家先用餐,然后我们就从最简单的杯垫开始学习。”

小坂井也跟着走上前,与老板一道坐在某张工作台前,从纸杯塔中抽出两个纸杯,一个放在老板面前,然后倒满了红茶。

船身突然摇晃了一下,看来是开动了。居比修三说:“这艘船已经起航了,将会在濑户内海上绕一圈,直到牛窗那里。各位用餐完毕后,还可以到上层甲板上去看看风景。一点半左右开始杯垫的制作讲解,请各位注意时间。

“在此之前,我必须特别提一下在我们家遭遇打击,意志最为消沉时,及时伸出援手的常石造船厂的会长先生。是他慷慨地向我们提供了这艘船作为临时工作间。我十分感谢会长先生,甚至将他视作救命恩人。会长也想跟各位问候一声,在此我就自作主张地稍作介绍。接下来有请常石会长。”

顺着居比修三的右手望去,身穿白色海员服的常石会长就站在他身后。居比开始鼓掌,大家也跟着鼓掌。会长穿过中间的过道来到前面,站在居比修三

旁边,对大家行了个礼,然后笑着说:“各位不用鼓掌了。”

居比在他说话的时候,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会长问候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简单介绍了这条船即将经过的路线,还介绍说将会通过幕末时期坂本龙马的伊吕波丸与纪州大船相撞的地点。还有二十分钟船就会开到那附近,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楼上观赏。然后又说,那地方只是一片海,并没有任何标志。

最后他说自己今天也想做几个杯垫,然后就回到了工作台边。

居比修三又站起来,请我们边用餐边听他讲话,随后便在厨房旁的白板上写下了“皮”和“革”两个字,问在场有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同音汉字的区别在哪里。见大家纷纷摇头,他便开始解释道:“皮是指覆盖在动物身体上的状态,也就是连着毛的状态。而连毛发一起鞣制出的制品被称为‘Fur(皮草)’。‘革’则是去除毛发后,使用铬鞣或丹宁鞣等方法制成的东西。”

然后,他又介绍了皮革制品主要使用的材料种类,以及鞣制方法等。

二十多分钟后,大家纷纷站起来,顺着楼梯再次来到刚才所在的甲板上。居比和会长也跟了上来,二人一边看海一边向我们介绍伊吕波丸事件的经过,事后的处理方式,赔偿金的数额,以及坂本龙马在接受赔偿之前就遭到暗杀的逸事。

会长还介绍说,虽然现场仅能从四国隐约看到,但由于龙马知道鞆有“焚场”,便专门调转船头赶了过来。

“啊!”一个人叫了起来。大家齐齐看向那人所指的海面,只见一头大如鲸鱼的生物悠然游了过去。

“鲸鱼?!”又有一个女孩子叫了一声。另一个人说濑户内海里没有鲸鱼。

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很快便沉入水底,消失不见了。周围的女性们已经陷入恐慌,尖叫和骚动持续了很久。

小坂井也看见了。他虽不动声色,却真的吓了一跳。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那东西果然出现了。

他在教会内部听说过几次关于那个怪物的传闻。甚至有人一本正经地宣称,那是恶魔派来毁灭日东第一教会的生物。那人说,有次参加夜间海上训练,那家伙很明显就冲着他们的船来了。教会成员还印制了关于这个怪物的宣传单,配上插图,分发给一般的市民和信徒。

不一会儿,甲板上的骚动平息了下来,大家又回到工作室,终于开始了制作杯垫的课程。居比修三再次站到前方,向众人讲解在杯垫上刻罗马字的方法。他说今天不会用到火,只使用金属字块和铁锤,然后又讲述了印字的步骤和注意事项。

小坂井边听边把用来做杯垫的圆形皮革拿在手里,回想起他在东京御茶之水时还上过一段时间预科班。他并不擅长参加这种活动,总会无聊得睡过去。所以最后他干脆不去了。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父母没有给生活费,只能靠自己打工赚钱。由于每天晚上都要去居酒屋工作,他一直处在慢性睡眠不足的状态。不过,他并不喜欢上课听讲也的确是事实。

每天抱着参考书乘坐地铁千代田线早班车的日子也还算快乐。

晚上回町屋时,若能意外好运碰到有座位,他就会将英语课本摊开在膝头读,那感觉竟非常有趣。不得不站在满员电车里的日子,也似乎比现在要充实得多。他当时还多少有些期待未来,至少会是比田野生活华丽有趣的人生。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实在太珍贵了。他当时正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现在他总算想明白了。

小坂井想,自己好像已经一不小心做出了选择。不知不觉间,可供他选择的时期都错过了。他已经可以大致预见今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会延续现在的状态,毫无变化,一直到死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如果当时好好上预科班,考上大学,那他接下来的人生就会有所改变吗?他想,应该会有改变的,而且是彻底的改变。

搞不好他现在还在东京,在某家知名企业上班呢。

像现在这样,每天到潮工房打工,参加日东第一教会的活动,由于收入微薄而无法离开双亲独立出来过日子的状况,应该不会出现吧。

他低下头,盯着即将做成杯垫的褐色皮革,上面还没印上文字和图案。想起高中时代那次回家路上,坐在港口雁木上被美惠子劝说加入戏剧部,那时的自己就像手中的这块皮革一样,要在上面描绘什么样的图案,一切都看自己的努力。

啊,他多想回到那一刻,重新过一遍人生啊。

当时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旁边坐着身穿藏青色短裙的美惠子。脚边就是海水,小鱼时不时从眼前游过,又忽地躲到渔船底下去了。

濑户内海的太阳是那么猛烈——唉,他真想回到那一天,重过一遍。那样一来,即使是如此无能的自己,也一定能挽救美惠子。只要美惠子还活着,二人就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整个船身都剧烈地抖动起来,女人们发出了尖叫。大家都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坂井和黑田也跟着站了起来。

“哇!”一个人叫道。

“呀!”又响起一声尖叫。

定睛一看,居比修三脚边竟腾起了一股粗壮的水柱。

“触礁了!”会长大叫着。

“快堵洞口!堵洞口!”他继续大叫。居比也在大声喊着什么,同时蹲在水柱旁,试图用双手堵住洞口。可他这办法根本无法阻止水势。

“老公,这个!”居比夫人边叫边给丈夫递去两三块木板。居比修三把木板按在水上,水柱霎时低了下去。

“堵住!不行,会沉的,船会沉的。锤子!钉子!快!”

居比修三漫无目的地吼叫。夫人站了起来,但已经没了主意,只知道在原地兜兜转转,不知该往哪边走。

小坂井踢开椅子,跑了过去。他心想,刚才的怪物果然打过来了,这是恶魔对日东第一教会展开的袭击。这是法难,这就是名副其实的法难啊。现在自己必须坚强,因为自己是唯一知道这场灾难真正缘由的人。

小坂井知道厨房右侧的置物架里有能用的工具。右数第二列,从下面数第三个抽屉,那里面装着铁锤和钉子。只有那个抽屉里有大型工具,其余装的都是用来加工皮革的特殊工具和皮料。于是小坂井径直冲向那个抽屉,对其他地方视若无睹。

他冲过去,猛地拉开抽屉,忘我地掏出里面的铁锤和装在小纸盒里的钉子。然后回过头来,冲向水柱。啊,那天我也像这样——就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小坂井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在这个抽屉里?”一个声音在室内响起。

“好了,把水堵住吧!”这个声音又如此命令道。

只见水柱猛然落下,发出最后一声脆响后,瞬间就被堵住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如陷冰窟般的静默。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呃……”小坂井想了想,呆立在原地。他手上还抱着铁锤和装钉子的纸盒。发生什么事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小坂井也战战兢兢地望过去,寻找让空间冻结的声音的主人。

背后是那个自称御手洗洁的侦探。他身后则是看起来像助手的人。

御手洗洁缓缓向他走来,指着小坂井手上的铁锤和钉子,说:“小坂井先生,你怎么知道铁锤在那个架子的右数第二列,从下面数第三个抽屉里?”

他边说边经过小坂井身边,并抽掉了他手中的铁锤。

“因为你来之前就知道。右数第二列,从下面数第三个抽屉里装着什么东西,你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侦探右手执起铁锤,高举起来,边挥边说。

“那是因为,你去过居比先生家。而且那天也跟刚才一样,从同样的抽屉里拿出了铁锤,将捆绑了辰见洋子双手的木棍钉在了工作台上。不是吗?”

小坂井只能目瞪口呆地站着。

他说什么?小坂井想。刚才那些都是演戏吗?所谓的触礁,其实是为了引我上钩而演的一场戏吗?

“这、这怎么可能……”

小坂井忍着眩晕,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他拼命开动脑筋,目前这个情况应该有办法糊弄过去。

“我只是挨个把抽屉拉开来看,不知道开到了第几个,正好就……没错,我只是正好找到了放铁锤和钉子的抽屉而已。”

他边说边扭动身体,指着那个敞开的抽屉。

“没错,就是这样,我是碰巧找到的。我一个一个拉开抽屉,碰巧找到了。没错,我怎么可能事先就知道呢。我找了半天,无论打开哪个抽屉,里面都是皮料和加工工具……”

“有皮料吗?”御手洗洁问。

“嗯,有啊。当然啦,有很多呢。”小坂井说。

御手洗洁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小坂井手里的纸盒说:“请你把那个盒子放到工作台上。”

小坂井却还是不知所措地原地不动。

“好了,小坂井先生,请你把它放下。”小坂井这才慢慢放下了纸盒。

御手洗洁又指着置物架说:“请你回到置物架前,小坂井先生。”

小坂井表情呆滞,不知道御手洗洁想说什么。

“快点儿,小坂井先生。”御手洗洁催促道。

小坂井实在没办法,只好站回置物架前。

“请你拉开抽屉看看。”御手洗洁说,“不是你刚才取铁锤和钉子的抽屉,拉开别的抽屉看看。”

“哪个?”小坂井问,“哪个抽屉?”

“随便哪个,你喜欢就好。”御手洗洁回答。

小坂井闻言,把手伸向最近的抽屉,拉了一下。接着他顿住了,因为抽屉根本拉不开。他用尽力气,拼命摇晃,还是拉不开,抽屉纹丝不动。

他急了,转过身,面朝置物架,一个一个去拉扯、摇晃遍布整个墙面的抽屉。可是,都一样,无论哪个都拉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儿!”小坂井叫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坂井先生,那些抽屉都被钉住了。”御手洗洁怜悯地说。

“除了右数第二列,从下面数第三个抽屉,其他抽屉都被钉死了。而你,目标明确,分毫不差地拉开了唯一能拉开的抽屉。这一切都被录像了哦。”御手洗洁说。

“小坂井先生,你明白了吧?你根本不是逐个拉抽屉碰巧找到了,因为别的抽屉都打不开。你面对数量如此多的抽屉,却毫不犹豫地径直冲向唯一正确的答案。”

小坂井回过头,赫然发现身后已经站着两名鞆署的刑警,他们正缓缓朝他走来。

御手洗洁接着说:“那是因为,你早就知道那个抽屉里放着铁锤和钉子。好了,小坂井先生,回答我,二十四日晚上,你是否去过居比先生家?”

小坂井如同被施了魔法,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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