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 池颜处于恍惚状态。

她屏息听梁砚成的下文,在“你”之后, 是一大段的空白,像断了气似的。

不知为什么,一颗心忽上忽下,左右乱撞, 把那几秒的空白填得满满当当。

她下意识跟着他重复:“……我?”

“你——”

她眼眸微嗔, 然后听到他用平淡无波的声线说:“慢慢还。”

哦, 这就对了嘛。

“法国那块地全补偿给你。”

池颜点点头,把自己先前调查过的内容全盘托出:“那个地方如果真开发出度假庄园确实能盈利不少。你找人弄到资质应该不难吧?”

池颜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尤其是人情。

如果他能接受这个补偿,自然是最好的。

见他不说话, 她沉吟片刻:“或者你还想要别的?”

这都是大权在握之后需要考虑的事, 池颜这会儿热火朝天做着打算,毫无防备。

没曾想她这位时常不说人话的老公用老配方泼来一盆冷水:“想得倒远。”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不过只换回一句“到时候再说”。

池文征还没给出确切答案, 但资金部透出消息说最近连夜加班核算大项目。

一猜就是在做激励计划。

池颜打算提前给关诉打好预防针, 趁着池文征飞去法国的时机,特意叫司机把关诉接来详谈。

天气回温,花廊里的玫瑰枝陆陆续续抽出新芽儿,含着花苞簇拥疯长。

客厅落地窗往外,正对着花廊景色。

叫管家请了园丁回来修缮,不过池颜很是喜欢这片花廊,怕旁人修得不合她意,亲自隔着落地玻璃在室内盯着, 也就顺便将要谈的事儿放在了家里。

不用避着池文征,关诉来得很快。

池颜挥退管家,与他开门见山地说:“叔叔近期会放出具体的股权激励计划,这事儿你知道没?”

关诉虽然一直潜心研发,但公司内部大事多少有点耳闻,闻言点头:“知道一些。”

“我猜以他的个性,也就放出个10%股左右,只少不多。”她揣摩着池文征的心思,继续道:“不过说是面向全公司的,但研发部的技术人员才是重点。你先别急着和项目人员说,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

“是你帮的忙吧?”关诉忍不住问。

池颜见他一本正经尤为严肃的样子忍俊不禁,故意说:“对啊,股权我给你争取到了,以后研发人员全体就与公司是一体的,待遇更有保障。我说到做到吧?”

这话叫关诉想到刚认识那会儿,她在健身房开玩笑似的说过要是她有决策权,绝对以核心技术为重这样的话。

一转眼,玩笑话成了真。

他内心感慨,一时之间不知道知遇和感激到底是哪个先涌上心头。

亦或是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关诉用力咳了几声,咳嗽声在偌大的客厅回荡开似的,赶走了心里的奇怪想法。

他这才收了声,只问:“你从不参与公司管理,在这件事上一直在帮我……那,我能替你做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该有的一切不是平白所得。

但似乎对这种感觉毫不抗拒,反而接受得尤为坦然,甚至希望这样协同共进的方式更多一些。

他就这么静立在她面前,等她提出要求,然后会说自己必当竭尽所能帮到底。

池颜没接他的话,只笑着反问:“那我们统一战线啦?”

关诉点头:“是。”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接着道:“就算我想拿到大池决策权,你也帮啊?”

帮啊。

和池总谈不到的理想与蓝图,在她这儿都能看到期望。

关诉毫不犹豫地再次确定:“我能保证整个部门都站在你这边。”

这就是池颜要的了。

与大池科技生息相关、最重要最核心的部门。

这一刻,眼神在空中交汇,像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待池颜多说什么,门外传来低沉匀畅的引擎声,伴随着小狗兴奋地呜嚎。

小狗扑腾的声音越拉越近。

她下意识往门口看,一眼见到了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

似乎是没料到家里有客人,搭在领结上的手指倏地收拢,松领口的动作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指节泛青,与他时常沉着的脸倒是相配。

这是池颜见到梁砚成回家时的第一反应,而后很快转过弯来,摆出明艳笑意,像极了贴心的妻子:“你回来了?”

“嗯。”

梁砚成从嗓子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回应,目光掠过客厅里的男人,蹙起眉心:“关副总。”

关诉略感尴尬:“砚总,打扰了。”

在这之后,两人就跟面对空气墙似的,再没有后文。

池颜被一打岔才突然想起,关诉从进来起到现在,似乎都没给他倒过水。于是赶紧打破沉寂,扭头问:“你喝点什么?”

关诉本来打算这就离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作快于脑内想法先一步抿了下唇:“我都可以。”

吧台冰箱一应俱全。

池颜转身去取,刚碰到冰箱把手,眼前蓦地多了双属于男人的手。指骨修长,骨肉匀称。

他不知什么时候脱了西装外套,衬衣袖口往上随意地挽了一层,露出小臂上薄而有力的肌肉线条。

手指从她面前划过,取过手边两瓶冰水,砰一声带上了冰箱门。

冷藏柜的风迎面扑来,裹着他身上的气息一并,带起了森然冷意。

池颜转身再看时,他已经随手抛出去一瓶精准落在关诉手里。淡淡道:“家里就这个,抱歉。”

“……”

不是,那刚刚冰箱里一排排一列列的都是什么?

池颜慢动作似的眨了下眼,一头雾水。

趁关诉没注意,她找机会蹭到梁砚成身边,压低声音问他:“你干嘛啊?”

“什么干吗。”男人不咸不淡抬起眼皮。

池颜:“你是不是对关诉有什么意见?”

“没有。”他冷冷道。

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私心,梁砚成转身,很“客气”地邀请道:“不早了,关副总不如留下一起晚餐。”

邀请听起来是挺友好的。

就是“不早”那句话有赶客嫌疑。

关诉把夫妻俩的互动看在眼里,目光垂落在手边的水瓶上。冰气儿凝成了一层迷蒙水雾,像极了他此时连自己也难以言说的朦胧心境。

半晌,婉拒:“不了,我还是……”

“哦,那可惜。”

男人掐秒打断,不紧不慢松了松箍着手腕的金属袖口,“忘了今天家里厨师休息,还真留不了关副总。”

关诉:“……”

池颜语塞,她在家一整天都不知道今天厨师休息,他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她张了张嘴,条件反射就想问梁砚成是不是搞错了。

话没到嘴边,他的后半句顷刻打消了她的念头。

“我和太太今天准备出去吃晚餐,关副总到哪,顺路送送你。”

啵——

木头又开花了,懂情趣了。

两个男人争锋相对,关诉的角度很容易看清梁砚成的冷峻神色,半分不像真是要邀请自己同行的样子。

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他这会儿也明白,小砚总一而再再而三冷言冷语,是嫌他在这打扰他与太太的二人时光。甚至再细究,更像是暗含敌意。

他摇了摇头:“不用那么客气。”

梁砚成轻笑出声:“关副总平时这么照顾我太太,才是不用客气。我送送你。”

男人腿长优势大,三两步把池颜甩在身后,自己径直把关诉送出了门。

行至花园拱门,他一路冷脸没再开口寒暄。

两个男人之间保持着如此微妙的静默氛围。

最终关诉定力不够,败下阵来:“砚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拧着眉,揣测对方心境:“不用错怪池小姐。每次我们相谈都是大池的事情,并没有其他。”

他在大池习惯性称呼池颜为池小姐,压根没想到梁太太这一层。

却听梁砚成情绪莫辨地重复了这几个字,而后冷笑:“我太太找关副总什么事我自然知道,不会多想。希望关副总也不要多想就行。”

他的话像尖针,毫不留情地戳向关诉秘而不宣的那点秘密,只觉得心情复杂,一时难以开口。

最后只是抿了下唇,面色复杂:“我不会。”

在那之后,梁砚成失了兴趣般不再开口,只是目光始终沉沉落在对方身上,看不出情绪。

轿车起步,越行越远,最终消失在花园围墙之外。

梁砚成长身直立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去。

一进门,就见池颜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蹙眉:“做什么?”

“哎,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池颜越想越反常,终于叫她找到点木头的趣味来。故意在这儿,笑吟吟地等着。

“误会什么。”

他解开手表丢在桌上,动作失了优雅。

几分钟前,旁人也问他是不是误会,几分钟后,她像与之默契似的问了相同的问题。

梁砚成只觉得莫名烦躁。

目光盯着表盘上跳动的指针,面色更冷了几分。

“误会我和关副总的关系啊。”池颜撑着下颌在他对面坐下,试探他:“我就是和他谈大池的事情。你这样莫名其妙的,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吃醋。”

秒针一格一格往前跳动,约莫跳了半圈。

池颜也就观察了他这么久。

从木头身上捕捉到这种情绪很是难得,她觉得不仅仅是好奇心作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执着想从他脸上探出点什么。

到底是因为与她一样的占有欲作祟,还是别的其他。

他是为了什么吃醋——这件事本身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和一点点期待。

“你是不是在吃醋?”她继续追问。

男人不想正面回答似的,以拳抵住眉心。

“随你怎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池颜:你不会想我了吧

小砚总:你胡说

池颜:你不会吃醋了吧

小砚总:你八道

心里:吨吨吨吨吨吨吨吨

嘴上: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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