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文帝因匈奴连年犯边,甚以为患,遂遣使者前往议和。  匈奴老上单于亦遣使来答谢。到了后二年,文帝又遣使持书,与之申明和约。其书写道: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受。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悦,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  朕甚嘉之,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嘉。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绵絮之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朕闻天下不颇覆,地不偏裁。朕与单于,皆捐细故,俱蹈大道,坠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跌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避危殆。  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毋言章尼等。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单于其察之。  老上单于得书许诺,使者回报。文帝大喜,以为从此边境可以无事,遂将和亲之事,下诏布告天下。其诏书道:朕既不明,不能远德,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圻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而不能达远也。间者累年,匈奴并暴边境,多杀吏民,边臣兵吏,又不能谕其内志,以重吾不德。夫久结难连兵,中外之国,将何以自宁?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恻怛不安,未尝一日忘于心。故遣使者冠盖相望,结辙于道,以谕朕志于单于。今单于反古之道,计社稷之安,便万民之利,新与朕俱弃细过,偕之大道,结兄弟之义,以全天下元元之民。  和亲以定,始于今年。  文帝后四年,匈奴老上单于身死,其子军臣单于嗣立。文帝闻信,又将宗室女翁主嫁之,与结和亲。军臣单于立了年余,中行说又教其背约,趁着中国无备,入塞掳掠,必获大利。单于依允。到了文帝后六年冬十月,匈奴发出马队六万人,以三万人入郡,三万人入云中,大肆杀掠,侵至代郡句注,边吏举起烽火告急,一路连绵不绝,火光直达甘泉宫。文帝闻报,又惊又怒,急聚群臣商议。以北地、飞狐、句注三处地方,最为紧要,因命中大夫令勉、前楚相苏意、将军张武三人,各率军队,驰往防守,并饬沿边官吏,一律戒严,防备匈奴来犯。文帝又恐匈奴乘虚来袭长安,复遣三将,分驻近处,保卫都城。  此三位将军,一为河内郡守周亚夫,领兵屯于细柳;一为宗正刘礼,领兵屯于灞上;一为松兹侯徐悼,领兵屯于棘门,三将奉命各率军队前去。  文帝念兵队防守,甚是劳苦。一日亲自命驾,前赴三路军营,慰劳将士,顺便察看军中情形。车驾由宫起行,将到灞上,早有前驱官吏,先往通报。及至营前,但见静悄悄的,仅有数个兵士守门。前驱官吏,仗着天子势头便驰车一直进营,兵士见了,也不上前拦阻任其入内。将军刘礼闻信,立即大开营门,率同诸将出营俯伏接驾。文帝传言免礼,御驾一直驰入营中,各将士随后跟入。文帝对各将士宣言慰劳一番,依次到棘门。  将军徐悼,也照着灞上一样接待,不消细说。  文帝慰劳灞上、棘门两处军队已毕,末后方赴细柳。前驱官吏,照例先往,将到军营,远远一望,却与起先两处情形,大不相同。但见旌旗齐整,队伍分明,将士一个个顶盔贯甲,各执兵器,张起弓弩,排列营前,如临大敌,气象真是严肃威武,不觉暗暗称奇。车到营门,要想照前驰入通报,却被军士拦阻,不得入内。前驱官吏方始说道:“天子车驾立刻将到,我是前驱,先来报信。”军中都尉见说答道:“将军有令,说是军中但遵将军之令,不遵天子之诏。”前驱官吏闻言,心想越发奇了,他连天子之诏,都不肯奉,我更有何法可想,只好待天子自己到来,看他如何举动。于是暂将车马勒住,等候文帝车驾到来。  文帝车驾将到营门,望见营前将土,有如云屯蚁聚,却不见一人出来迎接,已觉可疑,及至到了营前,前驱官吏迎前说明其故,文帝不信,仍命车驾前进,也被将士阻祝文帝无法,只得先遣使者持节,宣诏将军,说是吾欲入营劳军。军吏见说,方肯带同使者,入内通报。周亚夫闻诏,并不出迎,但传令开门请入,守门将士奉令,开了营门,又对御车之人嘱咐道:“将军有约,军中不得驰驱。”文帝见说,只得按辔徐行,进了营中。文帝入得营门,始见将军周亚夫,全身披挂,手持兵器,立在一旁,望着文帝但躬身作了一揖,口中说道:“甲胄在身,例不拜跪,请以军礼相见。”文帝闻言,不觉动容,俯身轼车,肃然致敬,使人传语称谢,并说道:“皇帝敬劳将军。”于是照例行了尉劳之礼,命驾出营,亚夫也不遣人相送。  文帝车驾出了营门,随来群臣,一晌看得呆了,到此心神方定,回想适才情形,尽皆惊异。文帝长叹一声,对着左右说道:“此方是真将军,若论先前灞上、棘门之兵,皆如儿戏,其主将不难乘虚擒来,至如亚夫,岂可侵犯?”说罢又复称善再三。至今陕西咸阳县西南,有细柳仓,相传即亚夫屯兵之处。  过了月余,匈奴已被汉兵驱逐出塞,边境无事。文帝遂将三路军队撤回,下诏拜周亚夫为中尉。原来周亚夫即绛侯周勃之子,周勃于文帝十一年身死,谥为武侯,长子周胜之承袭爵邑。周胜之本娶文帝之女,却与公主不能相得,又犯了杀人之罪,袭爵不久,便将国开除。文帝念起周勃功劳,不忍令其绝封,下诏群臣推举周勃诸子中最贤之人。其时周亚夫已为河内郡守,群臣皆推举亚夫,文帝因封之为条侯,以续周勃之后。此次领兵防胡,竟被文帝赏识,记在心中,念念不忘。可见文帝爱才心切,也是亚夫适遇其时,故得成就功业。未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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