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黄江水没有二次作案,那个女人的出现,让他膨发的工作热情忽然间熄灭了。

但那天之后,黄江水便出现了一种背后有鬼的惊慌感。

每天晚上出来工作时,常常感觉有人在背后跟踪他,有时候,甚至能听到若即若离的脚步声,可等他回头观望,却什么都没有。事情过后,他也经常劝慰自己,也许,真的是做坏事做多了,心里有鬼,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有一次,黄江水在一个小区得手返家的途中,又一次听到了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这一次,他察觉到事情好像没有之前想得那么简单,真的有个人在跟踪他。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佯装无事,立刻躲在一个拐角处,想看一看究竟是谁在跟踪他。

果然,没一会儿,黄江水再一次听到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

“咔哒、咔哒、咔哒……”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也敲击在黄江水心上。他睁大了眼睛,时刻准备着窥探那个背后之鬼。但脚步声却突然由近及远,片刻之后,已经听不大真切。他狐疑地转出拐角,发现胡同里空无一人,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绝非自己的错觉,而是那个人掉转了方向。

胡同旁边就有一条小道,那个人肯定是钻进那条小道了。

黄江水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条小道的入口处,向远处望去——果真有一个人。此时,那个人正一点一点向黑暗中没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明亮的月光下,走进了一排黑浓的房影子里了。但他看得清楚,那个人穿着一条裙子。

黄江水确定,那是个女人。

按理说,男人不应该怕女人,再刚烈再厉害的女人,到了男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男人也不该怕黑暗,那种在黑暗中尖叫的福利,似乎只属于女人。黄江水不怕女人,也不怕黑暗,再深邃再寂静的夜晚,对于他来说都不成问题。

可有时候,人怕就怕几种东西合在一起。比如,黑夜、脚步声、穿裙子的女人……

黄江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从那晚之后,他的脑袋里便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这些古怪的东西,声音、时空。每一次,这些东西在他脑海中交织在一起时,便形成了一幅赤裸裸的恐怖图片,那图片是会动的——一个女人,在阴森森的月光下,周身挂着一圈光晕,穿着飘舞的裙子,一点一点向他走来……

黄江水开始有些心慌了,好在,目前为止他的心慌还停留在临江城的白天——他觉得一定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他。

这并不是黄江水自己胡思乱想。任何工作都有一定的规则,潜规则也好,浮在水面上的规则也罢,身处其中的人都要遵循。小偷这个行当自然也不例外。在临江城出没的梁上君子,多半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就好像动物世界里猛兽划分地盘一样。

大家墨守成规,谁也不能越位,谁也不能破坏规矩。

破了规矩自然要受惩罚。

可黄江水偏偏是个游侠,他游荡于各个城市之间,居无定所,今天在北京,明天可能就去了海南岛。他从来没有拜过码头,虽然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但他讨厌这种清规戒律。这是靠手艺吃饭的行当,你有本事到哪偷都该畅通无阻。

但今时今刻,黄江水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些潜规则了,他觉得他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也许,就是临江城那群土贼。

这些人下手可阴得很。黄江水记得,以前他在一座沿海城市短居,因为没有拜码头,就被当地的土贼狠狠教训了一顿,那群人在一个深夜,偷偷跟踪他,把他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拳打脚踢,还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砖,到现在,阴天下雨时他脑袋还昏沉沉的疼。

那一次之后,黄江水不得不离开了那座富得流油的城市。

想到这里,黄江水提醒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以免又遭黑手。

这一天,黄江水在“好再来”过夜。正巧赶上“好再来”生意萧条,没什么客人。他便和林林在卧房里闲聊。其他小姐都在前屋打牌,虽是夜深人静,但发廊里仍旧很热闹。他爬下床,刻意将门关紧,重新爬回床上,觉得该和林林说说那件事。妓女嘛,和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联系,他想,也许林林能帮帮他。

“林林。”黄江水讨好地递给林林一杯水,“你……认识这一带的大哥吗?”

“你指什么?”林林没有理会黄江水,低头认真修剪着自己五颜六色的手指甲。

“就是干我们这行当的大哥。土生土长的临江城土霸王。”黄江水轻轻拉了拉林林,以引起她的注意。

林林丢掉指甲刀,回头望着黄江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被人盯上了,很可能是临江城那些土霸王。”黄江水担忧地吁出一口长气,“林林,你能帮帮我吗,要是有认识的人,帮着我给他们捎个话。不就是交点份子钱嘛,有什么话不好说,何苦这样黑我呢。”

林林听了黄江水的话,半天没有表态,静默片刻后,问:“你确定是被他们盯上了?”

黄江水皱起眉头:“其实,我也说不准,我就是猜测。你知道吗,这一阵子我晚上出去踩点,老觉得有人跟着我,我还经常听到女人的高跟鞋声,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穿着长裙子、留着长发的女人在我身后,你说这怪不怪。”

林林突然大笑起来,用食指狠狠在黄江水脑门上点了一下:“你啊,我看你是大白天做春梦呢!”

“真的!我不骗你!”

“知道,知道。”林林随手又拿起了指甲刀,继续漫不经心地修剪她的指甲,“我看你是多心了,他们就算盯上你了,也不会傻乎乎的单对单吧,怎么也要三、五个人,好好操练你一顿。何况,你说跟你的还是个女人,这就更不靠谱了,一个女人能对你怎么样,深更半夜强奸你不成?”

林林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黄江水也裂开嘴角自嘲地乐了。他觉得林林说得有道理,一个女人能对他怎样,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那天晚上,他在“好再来”享受了一夜,完全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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