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洪轩章用唇稍稍沾了沾早已凉透了的清茶,按捺着开始有点儿焦躁的心绪。当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贸然前来求见,本以为会被随意的什么借口打发回去,孰料仆役到里头禀告后,将他领到了这个偏厅等候,甚至还给他端来了茶。

能受到朝廷里叱咤风云的赵家长子接见,洪轩章兴奋极了,一面等候一面幻想着攀附上赵家,从此平步青云。然而,最初的好心情随着清茶的渐渐变凉,开始持续变坏,两个小时后的现今已是到达了谷底。

他喊住了自门口经过的一名仆人,询问侍郎大人什么时候能过来见他。仆人爱理不理,回答侍郎大人就在刚才已经出门了。

洪轩章顿觉一股愤怒自身体深处涌起,捧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发抖。不能发怒!他告诫自己,一丝不耐烦和愤懑都不能流露出来,这里是丞相府。如果这是对他办事不力的惩罚,他应心存感激地接受,这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京兆尹大人久等了。”

一道清朗的嗓音把他从沉思中惊起,洪轩章抬起头,讶异于来者的年轻和相貌的俊美。洪轩章偷偷打量着少年。看他有十六七岁,白皙俊美的面庞上,眼中闪出睿智的光芒,让脸上表情显得有点儿冷淡,却添加了一份高洁。举手投足间没有纨绔子弟的浮夸,也没有权贵子弟特有的高高在上的傲慢与轻蔑,有的是一股让人不敢小看的锐气。

洪轩章估量着少年大概是相府里的小辈。作为长子的赵尧启才三十来岁,听说他的长子也只十岁出头,这位少年大概连长孙都不是。自己作为朝廷的正五品官员,只遣了个小毛孩来招呼,还是在苦等了两个小时之后。被轻视如斯,他感到深深的失望和不满。但他还是将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埋藏起来,堆起满脸的假笑面向来人。

少年从容地走近,略施一礼,“大人久候。”语毕,不待回应就在洪轩章对面的主位上坐下。身后一众仆从麻利地奉茶,摆上点心。

洪轩章注意到,自少年进屋,自己面前的冷茶马上被换上了热茶。守护在少年身后的家丁人数也不是普通的多,就好像他是个假意献宝、怀揣匕首的刺客般防备着他。

“呃……”洪轩章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称呼他。虽说不是丞相的长孙,但看他的派头和进屋后一众仆从恭顺、体贴的态度,这少年说不好也是个狠角色,得罪不得的。

紧跟在少年后头的高个健壮少年上前向洪轩章介绍:“大人,这是我家九公子。”

洪轩章登时一愣,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冷茶喝太多,耳鸣听错了。九公子?不就是传闻中的深阁公子?!“九公子?”他用探寻的目光望向元宝。

元宝肯定地点了点头。

洪轩章心头一阵狂喜。不曾料到来见他的人竟是丞相的心肝宝贝,别说只等了区区两个小时,就是再多等几个小时也值得!一扫适才的沮丧,洪轩章脸上抹去了干涩的假笑,真心实意地自心底笑了出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九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

赵昊启笑了笑,轻声调侃道:“这话该不会暗示我是人中懒蛇笨鸡吧?”

洪轩章怔怔地看着赵昊启,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回应。他揣测着刚才是否有什么地方惹这小祖宗不快,以致招来暗讽,半晌才道:“在下怎敢如此轻蔑公子?”

“京兆尹大人不必较真,昊启只是说个笑。”赵昊启依然笑吟吟的,似乎心情颇佳。

洪轩章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赵昊启有些好笑地看着洪轩章,这个京兆尹从初见面一刻开始心思就千回百转,虽是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从眼神到脸颊的肌肉的一切变化都被他当作看戏般看在眼里,京兆尹的变脸简直比大戏还精彩。

长兄让自己会见京兆尹,赵昊启感到很高兴,明白到这是长兄对自己的让步。自己对幸运阁命案感到莫大的兴趣,却苦于无法外出,更不可能亲自参与案件的侦破。与京兆尹会面,自己可借此机会在某种程度上插手。

稍微逗弄了一下洪轩章后,赵昊启即把话题一转,直指核心,“京兆尹大人,两桩案子有何进展?”

来了。京兆尹心头微一惊,他立即用恭谨的语气答道:“回公子,案情有所进展,已经查明是哪个船家搭载那助逃之人,助逃之人是个自称姓蒲的商人。”

“哦?”赵昊启扬起长眉,“那商人在何处登岸?”

“这个嘛……那船家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一时尚未找到,因此……”京兆尹目光躲闪。

“那也算有进展?”

“不过蒲姓商人在何处登船是一清二楚的。”

“那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最靠近潆香楼的码头,船家也是以摆渡为生的!”赵昊启好生失望,那都是明摆着的事,用得着特意去查找吗?

“九公子真乃神人,所料分毫不差。”京兆尹抓紧机会拍马屁。

“京兆尹大人,那不是很清楚的事吗?你若是那商人,你会挑一个最远的码头上船吗?”

“那要看情形。”

“现在是捕鱼季节,渔船会在码头附近无所事事等着你去雇吗?”

“呃……”

“大人,你要是那商人,你上岸后会怎么做?”

“马上逃得远远的。”

“带着一名弱女子要怎么逃?”

“用轿子或马车。”

“能逃多快?”

被尖锐的问题逼得难于招架,倍感狼狈之余,洪轩章思忖片刻后,犹豫着道:“依公子所见……他们逃到哪去了?”

赵昊启就等着他这一问。洪轩章话才出口,他随即说道:“京兆尹大人,你若是琴音姑娘,你会找何人协助私逃?”

“这当然是奸夫……”洪轩章住了嘴,他看到赵昊启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大人,这个人必然要对京城的情况非常熟悉,能轻易地找到安排好接载的船、马车,以及临时藏匿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能方便弄到尸体,还是一具自然死亡的尸体。为什么呢?这当然是因为那尸体只是为了制造一些轰动效果,以帮助琴音从容逃脱,绝不能惹下更多祸端,更遑论犯下杀人重罪。由此可想,此人非是久居京城之人不可。大人你说是吗?”

“九公子言之有理,轩章佩服之至。”继续大拍马屁。

“以琴音姑娘的名气,估计在钱物方面无须过多考虑,因此此人应是能接触到尸体的平民布衣。但考虑到琴音姑娘平常接触的人以及实施此事所需的魄力,仵作、殓葬之类的人可剔除,但也该是这类人提供尸体,只要有钱的话,找个借口私底下买具无人殓葬的尸体应该不难,倒是刚好有年轻女子尸体也许是恰好碰上而已。这么一来,家境殷富、与琴音相熟、能在附近找到藏匿地……综合来看,那只能是恩客了……”赵昊启抬头向洪轩章询问,“大人,是否查出那商人的底细?”

“不曾,船家皆说是陌生面孔,恐怕这个商人身份也是假冒的。别说身份,即便是年纪也断定不了。”

“哦?何解?”

“有的说是三十岁上下,有的说是年过花甲。”

“怕是有着鹤发白须,容颜却不老的缘故吧。”

“公子真乃……”

赵昊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及时阻止了洪轩章露骨的恭维,对站立一旁的元宝道:“告诉京兆尹大人你打听到的蒲姓商人的事情。”

“有着同样特征的蒲商人于当日曾出现在幸运阁客栈,客栈老掌柜说,他是初见,并不是熟客,房间是早前预订的,预订之时是另一陌生人。当日四时左右,其货物由四名挑夫先行送到房中,而其则是在五时左右到客栈,六时即退房离去。所携货物为一个大樟木箱和一个盛了粗白帛的竹箩。”

赵昊启双目直视洪轩章,让后者不禁收起讨好的笑容,“京兆尹大人,据我书童查探回来的情况,蒲商人并不是商人,而那个所谓装货物的箱子里藏着在潆香楼出现的无头女尸,那人先将之运抵客栈。”

洪轩章忍不住问道:“他又是怎么到了潆香楼?客栈的老掌柜一直看着大门,后门据说一直在里面闩上,要是从后门运出,那商人必定要从后门回到客栈闩门再从前门出去。但老掌柜说那商人只从前门进出过一次,就是退房离开的那次。”洪轩章说到这,猛一抚掌,“我知道了。那商人必定不如向都头所想的躲在后巷的马车里头,而是在幸运阁的后门出去了,爬上潆香楼,把尸体吊上二楼,然后回到后巷,从后门返回幸运阁,再闩上后门从前门退房离去……”说得起劲的洪轩章发现赵昊启主仆唇畔均浮起了古怪的笑容,高昂的话音不由得逐渐低下去。

“大人的推测有着极大的漏洞。”

洪轩章迷惑地反问:“漏洞?”

“对。请问京兆尹大人,那商人如何瞒过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伙计,扛着尸体从三楼到一楼?客栈老掌柜可是说那蒲商人下午六时就退房离去。那时天色虽暗,但大街上到处灯火通明,纵使后巷巷口有马车稍微遮挡,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将尸体吊上潆香楼二楼。大人,你说昊启的推断可对?”

洪轩章连忙点头如捣蒜,“公子所言极是。”

“大人,说实话,这两件案子内里确实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犯人更是奸诈狡猾。即使是府衙里各官差施以全力,恐怕一时之间亦难以真相大白,更遑论缉拿凶犯。”

“公子所言极是……”

赵昊启弯唇浅笑,“既是如此,昊启的助力是很必要的了。”

“公子所言极是。”洪轩章光顾着点头,根本没听清赵昊启故意压低声线所说的话。

“大人也同意?”

“啊?”洪轩章满眼疑惑地回看赵昊启,后者正很开心地看着他。“公子您……”刚才说什么来着?洪轩章问不出口。

赵昊启刻意忽略洪轩章眼里的疑问,转过头来对元宝道:“既然大人也认为有必要,你从明天起就跟随各位官差一同行动吧。”

“什么?”洪轩章听闻更是一头雾水。

赵昊启笑吟吟地回头对洪轩章道:“大人适才不是很赞同昊启给予助力吗?”

“这……”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洪轩章在心里头狂呼。他哪能那么轻率就让一介布衣平民与官差一同行动,要是赵昊启本人还好说,他的书童却是不太妥当。

见洪轩章瞪大了眼,一副吃惊不已的模样,赵昊启心里暗笑,面上却收敛了笑容,话音转为坚冰般冷硬,“难道不是?莫非大人刚才是在故意敷衍,戏弄昊启?”

洪轩章一听,背脊冒出一片冷汗,差点儿就忘记自己的身份给赵昊启跪下了。“公子误会了!这查探案子的事情……公子您……”

“大人是要说昊启只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一名,乱掺和进去反而惹查案官差的麻烦,是吗?”

“当然不是。”洪轩章的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公子心思清明,聪颖过人,见解独特,本官当真佩服之至,怎敢如此蔑视公子呢?”

“既然如此,就按昊启提议的去办吧。”

“这……”

“大人放心,昊启不会让你为难。大人大可让你的师爷带着元宝,你的幕僚替你监督办案,总没人有异议吧?”

“那倒是。”至少表面上是不会有意见,可内心里说不好会颇为介怀。洪轩章在心里补充道。

“那就让元宝当大人的师爷的跟班好了。”

“那……”

“就这样办。”赵昊启不待洪轩章点头硬是把这事给敲定了,“明早元宝就到府衙去拜见大人的师爷,跟随其后协助查案。”

洪轩章尚未开口答允,赵昊启已经站起来示意仆从送客了。

自那天起,元宝每日领着童师爷在潆香楼、幸运阁和衙门进进出出,嘴甜的他跟上上下下的每个人,包括那些衙役,都混了个脸熟。可惜有用的消息没打探到多少,就惹得酒楼大掌柜天天用眼尾盯着他,生怕女儿被他骗走了。潆香楼的姑娘们更是一见他出现就招他过去,暧昧地笑道:“元宝小哥来了?”一面塞给他一些小饼糖果之类的,他笑嘻嘻地收进怀里,说着逗笑的话让姑娘们嘻嘻哈哈好不开心,胆大的甚至还偷偷地捏他一把。最谙熟的美妓一把拉他在大厅中坐下,招来小丫鬟为他泡了杯茶。元宝舒服地把背往椅背上一靠,喝了口热茶润了润说话说太多而有些干渴的喉咙。

“那边的厢房是瑂舞姐姐的吗?”元宝指着二楼西北角的厢房,用下巴比了比瑂舞的背影,向身边的美妓问道。

美妓嘻嘻一笑,两指捏着他的腮帮,“小色鬼,把主意打到瑂舞身上了?省省吧,她可是头牌,每夜抢着点她的大爷可多着呢!就你这小鬼头,她是不会瞧你一眼的,尽管你是深阁公子身边的红人。你就省下些小银子,留着讨房老婆,她可不是你这

样的小鬼能吃到嘴的肉!”

“是吗?那太遗憾了。椿红姐姐,她都有些什么厉害的恩客?”元宝装作很遗憾地问道。

“多着呢,以前最常来的是靖安侯府里的陆三管家,最近是北街的王达朋王大商人来得最勤快。”

“这两人好像那天摘花宴也来了。”

椿红鲜红的丹蔻指尖点上元宝的额头,媚笑着靠上他的肩头,“别跟人家比了,小色鬼,等你坐上赵府管家的位子再来吧。还是你嫌姐姐我丑,说个话也辱没了你?”

元宝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椿红姐姐貌美如花,肯瞟我这穷小子一眼,是我前世修了多少功德才得来的福分。”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告诉你吧。”椿红大胆地一手捏了捏元宝结实的大腿,让元宝窘得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吃够了他的豆腐,椿红才凑在他耳旁小声道:“听说前些日子有人要为瑂舞赎身了。”

“是吗?”

“是瑂舞自己无意中透露的。她还说下个月那人就会来跟三娘说。”

“这会跟琴音姑娘的失踪有关系吗?”

椿红扑哧一笑,“傻孩子,怎么可能?迷上琴音的人里没几个是瑂舞的恩客,大概只有隔壁幸运阁邵老板的外甥刚开始还迷过一阵子瑂舞吧。”

“那天,迷上琴音的人都来参加摘花宴了吗?”

“都来了。”顿了一顿,椿红又道,“好像有两个没来。”

元宝忙问:“哪两个?”

“京兆尹大人和你家府里的五公子。”

一晃眼,三天已过去了,两件案子未有丝毫进展。既找不到女尸的头部,也找不到花钱买尸体的人。

更糟的是,衙役讯问了那天所有下午五时到晚上九时驶经幸运阁和潆香楼后方河道的船家,都说未曾见到有人从幸运阁临河的窗户跳入河中,甚至连一丝不寻常的景象也不曾见到。也就是说,杀死邵老板的贼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从窗子跳入河中逃跑,尚不能证实。有名船家更一口咬定,那天他的船就停泊在幸运阁不远处,他敢肯定当日那段河道根本没有人落入过水中。

向都头一直很笃定贼人是从窗口跳河逃跑,得到这些消息时很是纳闷,到底贼人是怎么跑掉的?

赵昊启从元宝口中听到这些,只淡淡地道:“还用查吗?这是在窝里打盹的狗儿都清楚的事,天色尚未全暗,河道上舟来舟往,好好的一个汉子突然从窗口跃下河中,不是寻死的就是被赶急了的贼人,船家会放着落水那人不管吗?能跑得了吗?猪脑子的贼都不会跳河。”

元宝一脸庆幸,幸亏他没问为什么,不然他的脑子定然被赵昊启判定为连猪都不如了。

案子发生后的第六天——七月十三日一大早,京兆尹再次求见,带来了一个不算意外的消息。被赵昊启点名要打探其行踪的商人陶蔚膳,也就是曾于当日租下幸运阁客栈三楼金字四号房的陶商人,被山西某县一徐姓富户状告其拐骗女儿。富户供述道:陶蔚膳一直私底下与其女有书信来往,上个月陶蔚膳曾到该地办货,在他离开后,徐富户才发现女儿留书私奔。徐富户估计女儿是被陶蔚膳给拐走了,告至官府。后来查探到陶蔚膳来了京城,于是该地知县上报,知府遣人来京城请求协助缉捕陶蔚膳。京兆尹派去寻找陶蔚膳去向的衙役回来禀报,陶蔚膳在七夕那天离开幸运阁客栈以后就离开了京城。

赵昊启听后问道:“那陶商人带着的女子后来怎样?”

“客栈老掌柜说她患上急病,退房后陶商人急急忙忙地将她带走了。”

赵昊启瞧也没瞧京兆尹一眼,这情况元宝早打探到了,陶商人离开客栈时是抱着一卷棉被,说是娘子受了风寒,包得严严实实的。

“陶商人离开京城后去哪了?”

“呃……”洪轩章支吾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假装呛到咳嗽起来。他无话可说啊!他带来这消息只为找个借口来赵府套套近乎,压根不认为陶商人跟那两起案子有什么关联,赵昊启吩咐的事情他也没怎么在意去办。

“京兆尹大人可有继续让人追查陶商人的行踪?”

“那私奔案子是山西那边的事,我这边只需告知其在我管辖范围内的行踪即可,如今这两案毫无头绪,还需人手侦查,因而未曾派人继续追踪。”洪轩章无法逃避赵昊启的追问,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赵昊启诧异地挑眉道:“大人认为这事跟那两起案子毫无关系?”

“也不算毫无瓜葛,毕竟陶商人曾在幸运阁住下过,只是……陶商人在两案发生之前已离开,无论是邵老板被流寇所害,还是琴音私奔都与他无关,不是吗?”

“京兆尹大人真如此认为?”赵昊启的唇畔漾起淡笑,“大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呢。”眼里写满了嘲讽。

瞥见赵昊启的笑颜,善于察言观色的洪轩章知道自己被讥讽了,他有些不满地解释道:“本官清楚记得窦提辖曾禀告过,陶商人是在四时三十分匆匆忙忙退房出了客栈,不到五时就雇了车子离开京城的。当时两案尚未发生,这陶商人如何能牵扯进去?”

“如何牵扯进去现在还不好说,大人尽管派人去查探陶商人的去向,得知他之后的一切情况后,可要记住立刻来告知昊启。”赵昊启慵懒地斜靠向高高的檀木椅背,仿佛已耗尽所有兴致,一脸无聊地半眯上黑眸。

是时候告辞了。洪轩章识趣地站了起来,“既然九公子坚持要捉拿那陶商人,本官回去后马上着人赶紧办,公子就安心等消息吧。”找出这个倒霉的私奔商人应该不会比追回琴音要难吧?可怜的陶商人,大概是被深阁公子给移情恨上了。活该他倒霉,谁叫深阁公子的女人被拐了,而他也刚好拐了别家的人?本来已经逃了那么远,一般州府对追捕他省的私奔男女是不太积极的,估计过个四五个月此案就不了了之,事情也就完了。如今被这方死死揪住尾巴,很快就会被捉住。要是两案迟迟未能破获,大可把罪名都往这倒霉鬼身上塞。洪轩章踏出赵府大门门槛,把日渐肥胖的身躯塞进狭小的轿子里头,一边在心里如此这般想着。

京兆尹前脚才出门,元宝后脚就兴冲冲地跑进书房,大声嚷嚷道:“公子快夸奖我吧!”他终于打探到酒楼大掌柜的女儿——瓶儿藏在心里好几天的秘密了!

这天,酒楼大掌柜为了操办邵老板的丧事不得已得出趟门。临行前,大掌柜故意嘀嘀咕咕地在元宝身旁唠叨了一大通意有所指的威吓的话,他一直很担心能说会道的元宝会拐骗他的女儿,这几天净盯着元宝,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给元宝留下可乘之机。元宝信誓旦旦地向大掌柜保证会替他看住瓶儿,不让狂蜂浪蝶靠近,大掌柜最后忍不住怒吼道:“我怕的是你!”元宝不以为意,把大掌柜的怒言当玩笑,嘻嘻一笑置之,让大掌柜瞪大眼哑口无言。无奈事不等人,大掌柜只好七窍冒烟地奔出门。一迈出大门冷不防撞上一名赶路的男子,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元宝一面喊着“邵叔怎么那么不小心呀”,一面搀扶起大掌柜。大掌柜狠瞪了他一眼后,忙着拍去身上尘土。被撞的人突然惊讶地喊起他的名字,大掌柜这才发现被撞的人原来是故交。

被撞的人同样姓邵,跟大掌柜和被杀的邵老板是同村,算来还是他们的远房表亲。大掌柜跟邵老板是三代的堂兄弟,客栈的老掌柜是邵老板的堂叔,二掌柜则是邵老板的表妹夫,都是被邵老板请来帮忙打理店铺的。

当时,大掌柜惊讶地问道:“表弟你来得好快,你是替堂哥扶柩来了?”

邵表弟摇头答道,他此番来并非为扶柩,只为许久以前就受邵老板所托,万一他意外身故,即启程替他办事。大掌柜又问,是什么事呢。邵表弟掏出怀中一个东西答道,送这小包给隔壁的唐三娘。大掌柜听了好生奇怪,也有些不高兴,一心认定来人送的是房契之类的东西。那唐三娘实为邵家表亲,因自幼被卖入青楼,后虽名动一时成为花魁,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村里上京的人一般都不会主动到她那边走动。邵贵昌当初似乎受到过她的恩惠,立下遗嘱死后赠给她房契也并不稀奇。大掌柜不高兴的是,自己毕竟是邵贵昌比较亲近的人,这赠给房契的事不交托自己去办,反而让疏远得很的乡下表亲去办,是不是信不过自己呢?不过人已亡故,这答案不得而知。大掌柜又热情地邀请邵表弟进客栈稍坐。邵表弟回道,等把事办好再过来,说完就往隔壁而去。

这会儿,刚好窦威领了一众衙役来再次查问陶商人的事,大掌柜把老掌柜喊来招呼官差后,急匆匆地出门了。

大掌柜一走,元宝立刻逮住这个无人监视的机会,奔去找瓶儿。童师爷和方秀才、郑童生等人在下棋,听闻窦威来了,他只抬了抬眼,应了一声,动也没动。

在中庭,元宝见到了瓶儿。被元宝软磨硬泡了好几天,瓶儿已经对元宝卸下心防,加之一直受着心里的秘密折磨,当元宝殷勤地将潆香楼姑娘们给的小点心塞进瓶儿手里时,瓶儿另一手抓住了元宝的衣袖,悄声说道:“元小哥,我、我有话跟你说。”

元宝意识到瓶儿要向自己倾吐秘密,高兴地一拍胸口保证道:“瓶儿姑娘放心说,元大哥定会替你分忧。”元宝自认大哥,其实他比瓶儿还小。

“嘘——这事你可不能对别人说。”瓶儿紧张地扯紧了他的衣袖,一双眼不安地四下扫视。

元宝右手往嘴上一横,示意封嘴,压低嗓音说道:“元大哥我的嘴牢得就像挂了十把锁!”

绕过一排柳树,瓶儿把元宝带到庭院假山的南面。三面环绕着树木的南面种满了各色花卉,有春天盛开的山茶、芍药,秋天绽放的牡丹、菊花,低矮的花树丛间石子铺就的小路呈蛇形蜿蜒穿插其间。在东面,一汪小荷塘呈腰形掩映于红花绿树中。来到假山附近没多远的一株牡丹花下,瓶儿指着一处泥土,道:“那天我、我把一件东西扔这了……”

元宝凑近一瞧,泥土上有一处环形的凹痕,像是被手镯之类的物件压出来的。“是镯子吗?”

瓶儿支支吾吾地小声道:“是个白玉镯,上面还有几点红点,像是梅花瓣一般。”

“那应该会价值不菲。”元宝自幼一直跟在赵昊启身边,珍贵的宝物见多了,因此懂得不少。

瓶儿顿时瞪大了眼,神情非常的惊慌,“那我闯的祸不是更大了?”

元宝连忙好言安慰,慌乱的瓶儿颠三倒四地东说一句西讲一句,总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玉镯的主人是十天前住进客栈的陶商人的妻子。陶商人到京城做生意通常都住在幸运阁,是名老主顾了。陶商人以前都不曾携眷,这回不知为何带了妻子。因为未曾带上丫鬟,陶商人特意多付些钱银让客栈派个丫头来临时充当丫鬟。这差事就落在了瓶儿身上。瓶儿平常在客栈里只跟其他仆妇一起干些洗浣衣物被铺、端茶送水之类的工作,不曾做过服侍别人的细致活,干起事来总有点儿粗手大脚、毛毛躁躁的。那名年轻妇人兴许曾是富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被人细心照料惯了,总是嫌这嫌那地挑剔瓶儿,加之脾气不太好,没两天就惹瓶儿生厌。一天,瓶儿不小心踩脏了陶徐氏掉在地上的手绢,陶徐氏勃然大怒,一把揪住瓶儿的衣襟,狠狠地掌掴了她。瓶儿当即气哭了,可是大掌柜却说,那是客人,叫瓶儿多忍让。经此一事,瓶儿恨上了这个刁蛮的少妇,无奈客栈中适合做临时丫鬟的年轻女孩子只有她,她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忍耐陶徐氏了。

七夕那天早上,她照常服侍陶徐氏洗脸,陶徐氏以洗脸水太凉为由臭骂了她一通,在她要开口顶回去之时,陶徐氏将一大堆脏衣服塞到她怀里,然后把她赶出了屋子。当她一边小声咒骂陶徐氏一边洗衣之时,赫然发现陶徐氏一直很宝贝的玉镯裹在了衣服中。她当时尚怒在心头,心想:你自己弄丢的宝贝怨不得人!瓶儿压根不打算把玉镯还给陶徐氏,但是又不敢留下。于是,她就想到把玉镯丢到一个难以被人发现,又不会轻易被人怀疑自己的地方,让可恶的陶徐氏找个半死也好。左思右想,想到中庭花园里栽种在小路旁的花树脚下是最理想的地方了,既不隐秘又难以被发现,游花园的人只顾看景色,谁会低头瞧那些树脚呢?

瓶儿偷偷地把镯子扔在假山旁边的牡丹花下,还狠狠地用脚踩了好几下,几乎把镯子都给压进还散发着新施土肥气味的松软泥土里,才满意地转过身。当时,冷不防从假山里钻出一个人,瓶儿当即只觉心猛地一跳,快要跳出喉咙了。待看清来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来人是郑童生。郑童生瞧见瓶儿绷紧了脸站在花丛边,随口跟她开玩笑道:“瓶儿等在这是要私会情郎吗?”瓶儿当场白了一张脸慌忙跑掉了。

待到晚上,邵老板被害事发,官差在客栈里进进出出,瓶儿紧张了一宿,就把玉镯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第二天晌午,瓶儿才又想起玉镯的事,却发现陶商人已经走了。她心想,那

个玉镯也不知道陶徐氏找着了没有,到牡丹花下一看,玉镯已经无影无踪,心想大概陶徐氏已找回了吧,也就安心了。谁料回到房中,刚好隔壁的两名洗衣仆妇在说闲话,说客栈里出了贼,偷了不少东西,衙役们又来搜贼了。瓶儿一听慌了,心忖道莫不是那镯子是别的人拿走,陶徐氏并没找着镯子,现在告到衙门里头了吧?

瓶儿坐不住了,想着再找一遍吧,急忙又奔到牡丹花下,竟发现玉镯赫然还在泥里,只是不是原来那个了。瓶儿惊疑不定地瞪着那个陌生的玉镯,不知如何是好。一抬头,却见不远处更往里的荷塘边,一方青色丝绸手绢挂在矮树的高枝上随风微微飘摆,模样有点儿眼熟。拨开矮枝,瓶儿穿过丛丛花树向手绢走去。

当手绢拿在手中,瓶儿更是吃惊。她认得,手绢是陶徐氏的,就是导致她被掌掴的那一方手绢!

到底是怎么回事?瓶儿想不明白,心里唯独牵挂着玉镯的事。顺手把手绢收起,回头往来时路走去,却见方秀才站在牡丹花旁苦着一张长长的马脸,手里拿着那个陌生的玉镯。失落地叹了口气后,方秀才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缓步离开了。瓶儿远远跟在方秀才身后。穿过石山,方秀才在拐弯处碰上郑童生,秀才拿出那个镯子,郑童生显出略微讶异的样子对他说了点儿什么,秀才摇了摇头,郑童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一同离开了庭院。

这两个家伙在搞些什么?瓶儿很是纳闷。要是那玉镯是方秀才的,那么陶徐氏的镯子又去哪了?是陶徐氏拿走了?那为什么又会扔下手绢在树枝上?难道陶徐氏从楼上掉了手绢,捡手绢的时候发现镯子捡回去了?那么为什么不把手绢也一并拿走?秀才的镯子怎么突然又跑到牡丹花下去了?她越想越糊涂了!

瓶儿满腹疑问地回到房里,拿着陶徐氏的手绢不知如何处理。正当这时,她的爹——大掌柜带着一名衙役来敲门,说是出了小偷,例行公事每处都得搜一搜,瓶儿赶去开门前,在慌张中把手绢藏在枕头底下。结果,衙役把枕头掀开时,在旁陪同的大掌柜眼尖,一瞥就知晓那方手绢不是自己女儿的。瓶儿坚持说是捡的,大掌柜问遍客人无人丢过手绢,一心认定女儿在说谎,于是就上演了拿着柴棍追着女儿满楼跑的那出闹剧。

叫瓶儿郁闷不解的是,那事发生后每次碰到方秀才,对方都鄙夷地撇开脸,嘴里小声恨恨地道:“淫娃!”而郑童生则带着轻佻的笑容道:“没想到瓶儿小小年纪就有相好了,真是出人意料!”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最让瓶儿惴惴不安的是,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说不好是家贼偷东西的时候被邵老板发现了,因此下手杀了他,这个贼呀,一定就是凶手。瓶儿非常害怕事情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怀抱着这个被重重疑问包裹着的秘密,胆战心惊地躲避着众人的眼光,生怕长了狗鼻子般敏锐的好事伙计和长舌仆妇会从自己的一言一行中嗅出秘密的味道。

听完了元宝绘声绘色的叙述,赵昊启幽幽地呼了一口气,吹散了茶盏上方袅袅热烟,“你一定向她吹嘘你会维护她周全吧?”

元宝一挺胸脯,“这当然。”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全是真的?”

“她样子不像做戏,元宝我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赵昊启笑了笑,“可是你还是被骗了。”

“什么?我不信!”元宝把眼瞪得大大的,洪亮的嗓音几乎要把梁上的灰尘都震下来。

“吼那么大声干吗?”赵昊启敲了他一记,“那镯子不是陶徐氏不小心混在衣物里的,而是被瓶儿偷偷放在衣物中带走的。”

“您怎么知道?又不是在场目睹。”元宝不服地回驳。

“这种事用得着亲眼看见吗?用膝盖想也知道,若不是她偷的,断然不会对客栈出了小偷这事那么敏感,大概是因为头一回做了自己都不能原谅的坏事吧。她很讨厌陶徐氏是没错,而陶徐氏对于那镯子也很在乎,所以才牵出这么一串事情,只是……”赵昊启惋惜地轻叹了一声,“恐怕她一辈子都要为此错而愧疚了。”

元宝非常不解地瞅着赵昊启。后者没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望着茶盏上升起的淡烟出神。

“公子在想什么呢?”等了一会儿,元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昊启没听到似的,继续瞪着已经不再冒烟的茶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在想……陶徐氏是怎么死的。”

“什么?!”赵昊启的声音不大,可听在元宝耳里犹如惊雷般吓人。桌上鸟笼里的小鸟被元宝的叫声吓得四处乱跳。

“可是我还没想通镯子是怎么换了……”赵昊启紧锁眉头,一手托腮,再次陷入深思。

“公子您在胡说些什么?陶徐氏死了?不可能吧,瓶儿是个挺乖巧善良的女子,不是会杀人的人!”

赵昊启转过头,瞪了元宝一眼,“你说什么,你头壳里的豆腐脑被狗吃掉了?那瓶儿怎么可能是凶手?”

“公子您难道不是认为瓶儿因为恼恨陶徐氏,所以把她给杀了?”

赵昊启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元宝,“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您刚才不说了瓶儿会愧疚,又说陶徐氏死了……我知道了,您胡说的吧?是为了愚弄我胡说的。”元宝气呼呼地一脚踏上坐墩,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赵昊启。

赵昊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一双筷子在一个小钵子里夹了条小虫子放在鸟笼边,逗那惊魂未定的小鸟玩,轻柔的嗓音慢慢响起:“你是第一天跟着我吗?我是那种拿人命开玩笑的人?”

“确实不是。”元宝收回脚,抓了抓后脑勺,语气中充满了迷惑,“那……为何您会那样说?”

小鸟迟疑着啄去虫子。赵昊启放下筷子,捧起茶盏,“其实我也只是那么猜想而已,还没有确凿证据。”

元宝顿时觉得很无趣,小声嘀咕:“什么呀,原来只是胡猜的。害我差点儿要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砰的一声,茶盏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赵昊启不高兴地提高嗓音道:“你这鸡脑袋是该佩服我,我才不是胡猜的!”他猛地站起来,拿起折扇敲木鱼般敲着元宝的脑袋,道:“我是基于好几点事实来判断,陶徐氏就是潆香楼里的无首女尸。第一,手绢;第二,水池;第三,两名商人互住隔壁;第四,与陶商人私奔的山西富家千金也姓徐……元宝,你怎么了?”赵昊启发现元宝的样子有些古怪,两眼涣散地直看着自己,两唇僵硬地微张着。

“公子您刚才说什么?”元宝用梦幻般的语气迟疑着发问,“我是不是听错了?陶徐氏是无首女尸……太匪夷所思了。”

“你没听错,我确实那么说了。”赵昊启左手两指钳着元宝的耳朵往外揪,“什么匪夷所思,不那样想才是怪事!”

“咦?”元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地大叫了一声,“陶徐氏是陶商人拐走的富家小姐这事我还没告诉您呢,您怎么会知道?”

赵昊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哼,“京兆尹早来过了。”

“那京兆尹倒是很会抓机会来邀功。”

“哼,鸡脑子的马屁精。”

“但是虚应一下也不坏。”

赵昊启赞同地点点头,“他还蛮听话的,算是有些用处,我让他去追查陶商人的去向。”

“他可是正五品大员,公子您就这样支使他,还真不客气。”

“当然。一个只会拍马屁逢迎的蠢材连这点儿用场都派不上,光是坐着高位不干事,浪费朝廷俸禄,不如上吊一死以谢天地与黎民百姓!”

“公子还是说说为什么您会认为无首女尸就是陶徐氏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个陶徐氏跟着陶商人来到京城,因为是私奔之事不能张扬,定然躲在房里尽少露面,别说浣洗衣物,打个洗脸水什么的都是瓶儿代劳。手绢落在院子里头,表明她人是从房里出来过,估计是为了寻找丢失的玉镯吧,运气不好碰上凶徒而遇害。”

“不对,她大可以等陶商人回来替自己找,不必亲自去找。”

“或许那镯子就是陶商人送的吧,弄丢了总有些心虚。况且,她出门找的准确来说不是镯子,而是瓶儿。”

“瓶儿?”

“陶徐氏定然是怀疑瓶儿拿走了玉镯,因而特意去质问她。”

“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公子自己猜的,根本没什么可以证实实情是如此。”

“那么你说为何手绢会在庭院的树枝上?”

“那有可能是陶商人回来后,发现送给陶徐氏的玉镯不见了,就很生气地质问她:‘玉镯呢?’‘不见了。’‘你去勾引汉子送给他了吧?’然后陶商人怒火攻心要追打陶徐氏,陶徐氏逃出屋子,可是被陶商人追上,陶商人不小心一掌把陶徐氏从三楼推落到下面的荷塘,手绢也是在那个时候挂在了树枝上。然后,陶商人发现自己闯祸了,马上回房卷起铺盖走人。蒲商人刚好躲在一个角落,目睹了一切,心里暗喜,哈哈……尸体不用愁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元宝手舞足蹈活灵活现地说着。

赵昊启忍不住喷笑出来,笑得腰都弯了,“元宝,你的想象力还真不是普通的丰富呢!”

“那不是公子所想的吗?”

赵昊启忍俊不禁道:“怎么可能?我来告诉你吧。潆香楼无首女尸死于下午二时至四时之间,陶商人在三时左右回到客栈,在时间上确实是有杀陶徐氏的可能。但是,陶商人没有在客栈里头静静地杀死陶徐氏的理由,他要杀陶徐氏的话早在外头那么干不是更方便吗?而如你刚才所说的因为一时气愤误杀,那也不可能。”

“为什么?我倒觉得那是最有可能的。”元宝一屁股坐在坐墩上,双手在胸前一抱,不服气地嚷道。

赵昊启用扇子点着元宝的额角,“你的鸡脑子是摆设吗?那样子会变得很吵闹吧?虽然那段时间伙计全都跑去看热闹了,那三个掌柜也还在,不会听不到的。”

“才不是,只有耳聋眼朦的老掌柜在。大掌柜跟厨子出门了,五时过后才回,而二掌柜去找瓶儿了,快四时三十分才回到客栈。”

“好吧,就算没人听到。但是,荷塘距离回廊还是有点儿远,从回廊推下楼会掉到树枝上,再摔到泥地,陶徐氏不一定会死,但会擦伤、摔伤,尸体上没有这些痕迹。再者,若是陶徐氏是被抛到荷塘中,荷塘水深,底下又净是淤泥,就是从三楼掉下去,也不会立时毙命,陶商人还有时间下楼到荷塘中把她救上来。即使陶商人不谙水性,也有足够时间喊人救陶徐氏。”

“若是陶徐氏是自己找镯子的时候失足落水的呢?”

“别忘了手绢!”赵昊启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难道是陶徐氏自己挂在树枝上的?”

“下楼的时候被风吹跑了,然后为了捡手绢掉下了荷塘。”

“饶了我吧,你还真会瞎掰,我甘拜下风了。”赵昊启趴在桌上笑瘫了。

“公子您别笑,我觉得我的想法才是正确的!而且公子您也没证据证明女尸就是陶徐氏啊!”

赵昊启边呵呵笑着边眨了眨眼,“所以我才让京兆尹去把陶商人给逮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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