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雪姑哼哼呀呀地在午后的太阳下走着,充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她在哼一支很抒情的小曲,是妈妈哄娃娃睡觉的那种。

她沿着铜锣街五颜六色的铺面往南口而去,脚上拖着一双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拖鞋。她后边不太远的街对面,跟着沉默少语的小姑娘青萍。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雪姑,表情随着雪姑的行为举止小小的有些变化。后来雪姑从一个铺子里讨得一颗糖吃,青萍终于忍不住笑了。

疯女人雪姑拐出了南边的街口,在那里被一个不讲理的骑车人纠缠了一番,青萍便凑上去帮她讲理,告诉那骑车人雪姑本来就“有精神病”。那个人愤愤地登上车走了,青萍就和雪姑走到了一起。

所有这一切都非常非常的自然,谁也看不出那是青萍“有目的”的行为。

和雪姑走在一起的青萍显得非常快乐,人似乎也变得能说会道了。脸上的表情很少有的丰富起来,比手划脚,兴致勃勃。

铁铲和山羊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她们二人的。于是,监视贾一夫的事情便不可阻挡地被眼前的情景转移过来。

铁铲非常愤怒,想冲上去和青萍干一仗。他死也忘不了青萍替黄六指作掩护时的那种厉害样子!他特别想弄明白青萍为什么要这样作!

当然了,他要是知道青萍是大白天说谎话,保不准会给她鼻梁骨一拳的,打歪她的鼻子,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山羊今天比较沉着,拉住铁铲不许他冲动:“不行混蛋,打死黄六指就因为你一时冲动呀!混蛋!蹲下,别让他发现咱们!”

他们蹲在水果铺的一堆纸箱后边,伸脖子观察往前走的那两个人。看得出,那两个人没有发现他们。就这样,二人决定先不去贾一夫那里,先跟住青萍!

好象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出现了,真的!

青萍变成了一个谜似的“动物”。

估计差不多了,两个人直起腰跟了上去。山羊顺手牵羊偷了人家一个大丫梨,遭到铁铲一通臭骂。

又过了一条街,那两个人不知为什么分开了。山羊问铁铲跟踪哪一个,铁铲把他手里啃了一半的丫梨打落在地,一言不发地跟随青萍走下去。

山羊很可惜地捡起那半个梨,看看实在不好再吃,便奋力地仍出老远,又冲上来给了铁铲屁股一脚。

青萍很快就暴露了她的去向,这不仅仅因为方向是正南,更是因为她明显地在加速前进,后来几乎是在跑了。

还要问么,她去的方向正是铁铲险遭毒手的南城墙饲马台!

她要干什么?一个巨大的问号跳进了两个男孩子的脑海。他们快步沿树荫追随着,小声地嘀咕着,很急迫地观望着,但是除了感觉奇异,结论是得不出来的。

是呀,在整个事情的过程中,谁也没在意过她呀。直到她突然跳出来替黄六指辩护,这才变成一个小小的“插曲”。而今小姑娘开始行动了!

她要干什么——那个问号变得更大。铁铲豁然想:她恐怕不是小姑娘吧!

他为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这是一段古老的城墙,很古老了!

原先这城墙是环绕全城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城门那种。后来过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事,环绕全城的城墙便被先先后后拆得七零八碎。还算完整的恐怕就剩下这一段了。

这里自然很荒芜。

可能是搞什么工程造成的,接近城墙的一带高低不平,杂草生得极其兴旺。仿佛在杂草和土堆的下边,埋着一条类似于铁轨那样的东西。青萍就是在这一带消失不见的。

这一手使两个男孩子非常惊讶。

说老实话,连久经风雨的山羊都愣了。他不敢相信青萍竟然眼睁睁地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青萍是钻入草丛后消失的,这自然说明那草是很深的。

在开始的时候,两个男孩子根本没想到他会“消失”,他们甚至认为她是在解小便。于是只有远远的等待。可等了好半天竟丝毫没有了动静——这么久别说小便,就是拉五泡大便也结束了!于是他们跟了上去。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青萍早就没影子了。

草棵子被踩出一条很明显的痕迹,分明表示青萍往垛口方向去了——由那里可以上城墙。问题的关键是,青萍钻入草丛猫着腰溜掉,显然是说明她知道后边有人跟踪。说不定她连跟踪者是谁都很清楚。

哇,好鬼的小姑娘呀!

青萍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呢,她凭什么要来插一手。

铁铲粗略回忆了进城寻妹的全部经过,直到死人、发案。不得不承认,青萍的确知道全过程。

咦,很可怕哟,原来身边有个奸细——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名称了!可不是么,在自己和胡伯的交往中,她始终像个听壁角的家伙似地偷听一切。然后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替黄六指打掩护,方才又跟疯女人雪姑秘密打交道,而雪姑无疑是贾一夫那一边的人!

真真的可怕!青萍原来是奸细!

自然,现在不可能等待。青萍到这里来谁敢说和铁铲那次险些被砸死无关,一定要当场把她拿住。两个孩子简单地商量了几句,觉得青萍肯定是发现了跟踪者是他们两个。既然如此,他也就没必要躲避了。他们飞快地分开草丛,朝着垛口方向跑去。

他们要把青萍堵在城墙上,问出所有的秘密。说不定能审个水落石出呢。不说就打,必要的武力有时候最见实效!

这一段城墙大约有近一百米长,一端是原先的城门楼子的残部,直上直下的像一堵墙壁,人是不可能从那里上去或下来的。另一端则是坑坑洼洼的斜坡状,与山坡相仿。因为这里早先是个城垛子,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它“垛口”。

在两个男孩子的脚下,这段路是不经跑的,垛口很快就出现在眼前了。他们冲到垛口下,抬头往上看。斜斜的黄土坡,这就是古城墙。原先以为城墙是青砖砌的,而这里等于给你一个剖面,告诉你城墙只有外边是青砖砌的,里边全是黄土。

如今这荒弃的城墙上长满了野草和荆棘。

他们没看见青萍。由垛口看上去,静静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咦,不可思议!这个可恶的女孩子事实上比想象的厉害多了。摆脱跟踪那一手就够老练的了,现在上没上城还不一定呢。

两人迅速分开,往垛口的两侧寻视。然后又合拢来,认定青萍就在城墙上。

“上不上?”山羊问铁铲。

铁铲的确在动脑子。他想提议在垛口下边等,一直把青萍等得躲不住了,自己老老实实下来。他早侦察过了,这段古城墙只有这里可以上下。青萍如果不下来,就只有饿死在上边。可是他们两个的心情和他们两个的年龄,使他们最终放弃了守株待兔。

还是上去找找吧,等待多没有意思呀!

于是两个人高度亢奋,充满兴奋地朝着城墙上摸去。铁铲甚至觉得破案的最后时刻就在眼前了!

有风从草梢上吹过,吹得荒草沙沙直响,像班上的女生不肯听课在窃窃私语。铁铲迈着小偷那样的脚步,并不时地朝山羊作手示,意思是“不要惊动前边的人”!

山羊的手掌在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嚓!

城墙上的荒草间有不少刺人的荆棘,走起来十分不容易。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个男孩子不久便发现了前边的青萍。

小姑娘的确鬼鬼祟祟的,眼睛贼溜溜的东张西望。衣角一次又一次地被荆棘勾住,还听见她唉哟了一声,估计是被什么东西扎伤了。

终于,她站了下来,好象到达了什么“地点”。

铁铲惊愕地发现,青萍站的那个地方,隐约就是自己险些送掉性命的地方——当然,自己当时是在城墙下边。

青萍往边上摸过去,好象在寻找什么东西。后来她走到了城墙的边沿往下看,看了一会儿,再看。一共看了三次。

然后她缩回身来开始寻找,找到一块城墙砖,翻开看看。又找到第二块城墙砖,翻过来看看。一连找了五六块,最后唉了一声,用手背抹抹额上的汗。

在青萍干这些的时候,铁铲几次想跳出来大喝一声把青萍抓住。可惜山羊死死地把他摁住了。山样凑近铁铲的耳朵小声说:“混蛋,青萍在找东西你没看见吗。她没找到,等她走后我们接着找!”

铁铲觉得山羊说得非常有道理,便强忍住了。

青萍又找了一阵,然后再往前走,走不多远便返回来了。看那样子是急着返回去,不用问,她是背着胡伯偷偷溜出来的。她好象忘了有人跟踪这桩事情,走过来的时候显得心神不宁。后来她弯腰蹲下,一一揪掉挂在裤腿上的那些小刺球状的东西。

那东西叫苍耳,是一种野生植物的种子。

两个男孩子就这样“放弃”了盯了半天的目标,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没有办法,寻找东西此刻更具有吸引。等青萍的身影最终远去后,两个家伙钻出了草棵子,来到了方才青萍搜寻过的那个地方。

铁铲把山羊喊到城墙边沿,指着下边说:“你看,我险些被砸死的地方就是那里!你是不是觉得有鬼?快看,砸我的那块城墙砖还在那里,看见没有?山羊,你想想看,青萍为什么来这儿?事情实在不对头呀!”

两个男孩子缩了回来,目光交叉在一起。一股似乎冷冷的风扑到他们的心上,使他们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假如说刚才把青萍说成奸细的话,那里总归有些开玩笑的成分。而现在,他们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像是玩笑了,恐怕是真的哩!

青萍一定参与了什么事情!

想想看嘛,当时她为黄六指“大声疾呼”的时候,是多么的迫不及待呀!

我的天,青萍到底干了些什么,她是谁一边的人?是黄六指一边的,还是贾一夫一边的?无疑他不是胡伯一边的,不然就用不着偷偷跑来找东西了。

“来吧,我们找一找!”山羊说,“你看青萍,翻砖找东西,咱们也来翻砖吧!”

于是两个孩子汗流夹背地干了个底朝天,差不多把四周所有的城墙砖都翻了个遍。最后他们再也干不动了,以失败告终。除了翻出许多蜈蚣和灰色的潮虫,一无所获。

两个人坐在地上大喘粗气,同时天上地下地一通乱猜,猜也是白猜。揪着满腿的苍耳,两个人都有些不甘心。眼看着时间过去了不少,他们只得先把这里的事情放一放,监视贾一夫是今天的主要任务!

“但愿青萍是好人。”铁铲嘀咕了一句,他善良的内心使他不希望小姑娘与罪恶有关。

山羊不同:“我希望她是坏人,抓住她,就能揪出她背后的主谋了!”

“主什么?”

“主谋。就是主要的坏人!”山羊刚说到这里,忽然间眼睛亮了,“噢,铁铲,你看你脚下是什么——”

铁铲低头看时,竟发现是一个半月形的鞋掌——钉在鞋上那一种!

鞋掌是亮亮的,已经磨得很薄了,显然是近日掉在这儿的!两个孩子明白,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证据!

啊,青萍恐怕找的正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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