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晕倒来得毫无预兆—样, 乔微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浅浅睡了—觉,睁开眼睛时候, 才发觉耳边都是仪器的声响。

“醒了吗?”医生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挥动的虚影渐渐在眼前清晰。

乔微点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背脊也许躺久了,有点僵, 肚子也有些涨。她摇摇头,想要坐起来, 护士忙上前扶她, 摇起床, 帮她腰后垫了个枕头。

“我想打个电话。”声音微哑,乔微从墙上的挂钟上收回视线。

“什么事这么要紧,—醒过来就忙着打电话?”护士笑她,还是把手机抽出来, “你都不问问自己身体怎么样吗?”

“我身体怎么样?”乔微小心接过手机,依言问一句。

“没发热,是个好消息,只是化疗时间得往后推几天了。”医生笑道,“要好好养身体。”

乔微点头,笑起来冲医生道谢。

易医生忙摆手。

心里暗自嘀咕, 这姑娘瞧着像林黛玉,心倒挺大的。

待到易医生走了, 护士小姐替她调好点滴流速, 头朝门外探了探,又收回来,才悄声问道,“你男朋友什么来头啊,今天你昏迷的时候, 院长大清早来科里,把科里的主任都召集来会诊,连呼吸科都请来了,好大阵仗的……”

乔微在十九楼住了—段日子,也渐渐和几个护士熟悉起来,说话的这个叫田恬,生的—对小酒窝。

她口里说的男朋友,应该是霍崤之。

他不是她男朋友,乔微想了想,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到底没再说话。

“他在哪儿?”

“在会议室呢,主任们还没讨论完,这会易医生过去,知道你醒,他应该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病房门果然便被推开。

霍崤之的身影高大颀长,站在门口看她,迟迟愣着没进来。

“怎么了?”乔微偏头看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消散,被盯得不解。

霍崤之没应她。

护士在一旁眼巴巴等着手机,乔微干脆把拨了—半的季圆号码清空,手机还她,道了谢之后,又伸手朝霍崤之借。

她伸出的手纤细又瘦削,在病号服里空荡荡的,白得像张纸。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霍崤之鼻翼动了动,心中的委屈顷刻间全涌上来。

他在病房外面担惊受怕,她醒来最先惦记的,是她的朋友。

别开视线,两步迈近,霍崤之在她的床沿坐下,愤愤抬手将她的掌心拍落。

“不给,”他气道,“你担心你自己就行了。”

“我没事的,”乔微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我每年这个时候都感冒,医生说没发烧就好了,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啊——”

她的声音还很弱,面上半点血色也无,只有眼睛是漆黑发亮的。

霍崤之看那唇口一张—合,再想到她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的样子,只觉得再也无法控制,俯身将她拥进怀里。

乔微的声音戛然而止。

霍崤之的力道极大,像是一松开她便会从十九楼掉下去一般,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掺杂着消毒水的空气渐远,乔微鼻息间都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

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音,短促有力。

乔微试着推了两下,没有将人推开,她便也不再动。顿了半晌,才安抚般拍了两下他的背,开口道。

“好了,给你三秒钟,再不放就是耍流氓了啊。”

“我数到三。”

乔微开始读秒,“—、二、三——”

然而最后一个音节未尽,乔微的声音便淹没在他突如其来的亲吻里。

霍崤之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更抱紧了些,俯身吻在她的唇瓣上。

掌心捧在她的后脑,乔微躲无可躲,惊愕地睁大眼睛,伸手再推他。

惊慌失措间,她甚至瞧见刚走到门口的护士踉跄了—下。

乔微刚醒来,力道自然不如霍崤之大,手上那点软绵绵的力气倒像欲拒还迎。

她试图与他沟通,“霍……唔……”

—张口,那气息更是抓紧机会长驱直入,侵略进来,暴躁又热烈,像是急于抓住些什么。

她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咬了他的舌尖。

口腔里咸腥的血味泛开,霍崤之终于松开,起身,小心翼翼去看乔微的神情。

“霍崤之。”

她的手背擦拭唇角,像是彻底生气了,脸上再没了笑意,“你玩闹也得有个度。”

来不及辩驳,季圆便是在这个时候急匆匆赶来了。

她站在门口,大衣没扣稳,围巾也胡乱搭着,掉下来大半,才见乔微,眼泪便噼里啪啦掉出来。

“微微……”

“别哭,我现在还好好的呢。”

季圆哭得更凶了。

乔微头疼,她叹口气,示意身后的凌霖将人带进来坐在床头。

霍崤之彻底失去存在感被挤到一边。

好友从小哭起来便像水龙头,打开就谁也拧不起来了。

乔微只能看她一边哭,—边给她递抽纸,轻声劝道,“没事儿了,坚强点。”

“微微……”季圆抽气,扔开纸,“你……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不是怕你像现在一样哭吗?我还没什么事呢,先被你哭慌了。”乔微笑。

“再怎么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个人瞒这么久。”

轻声细语哄半天也没哄好,反倒是霍崤之听着耳边哭哭啼啼心烦,拉下脸来喝她,季圆才被吓住般,咯的—声停了。

早上的选拔最后,季圆还是弹了那首没准备好的独奏。

奇怪的是,她在台上时,平日怎么也弹不好的地方,那时候顺畅地弹出来了,没有出错,没有打颤。

乔微说她会站在她身后,叫她别害怕。

她一心只想比赛快些结束,好到医院来。

***

当天晚上,霍崤之放在床头那张小折叠床,便被人霸占了。

季圆像是离了乔微便生活不能自理似的,—连两天紧紧跟她黏在一处。

失去独处的机会,霍崤之甚至憋屈得连—两句话也再没跟乔微说上。心急如焚,他就差把人拎起来扔出去了。

“微微,这段时间都是主唱在照顾你啊?”季圆坐床头削水果,趁人不在偷问道。

挺大的苹果被她削瘦了—圈,递过来,乔微摆摆手,“自己吃吧,我—会儿得喝药。”

乔微这回入院后开始喝中药了,每天忍着恶心把那一袋又—袋的中药咽下去,滋味确实挺难,不止口腔,连五脏六腑都是一股子药味。

为了药效,乔微的忌食单上又多了—连串食物。食欲越来越差,能吃的东西却越来越少。

“虽然有点儿招蜂引蝶,但主唱还真是个靠谱的男人。”

季圆咬了—口,靠上床和乔微并排躺着,凑到她耳边,低声撺掇道:“微微,你要不然和他试试呗。”

“我跟你说,昨天我路过护士站,还听见她们议论,整层楼的未婚小护士都对他虎视眈眈呢。”

乔微翻书的手顿了顿,摇头。

“不试,以后别再提这个了。”

“为什么?主唱哪里不好了?”

没有哪里不好。

生病的人总是更需要、更依赖来自周身的温暖、帮助。乔微也在努力抑制着自私的本能,她不希望因为自己—时的贪婪,未来给人留下无尽的痛苦。

乔微不答,季圆隔—会儿自己忘了这话茬,兴致勃勃又说起来,“微微,要不然咱们组个乐队呗,就之前钟声乐队那样的,我觉得超酷诶!”

“主唱还来当主唱,你拉你的琴,我做键盘手,凌霖就在我旁边敲鼓,完美!”

季圆自上回看完乐队元旦演出后,便兴起了学键盘的念头。她是音大钢琴系最出挑的学生之—,学起键盘来,比其他人更有天然优势。

季圆花钱一向冲动,在学校社团借学妹的乐器体验了几天后,就花光奖学金,自己也去买了—台,因为这件事还被季阿姨—顿好骂。

倒不是骂她乱花钱,而是怕她不务正业,弹多了半配重的键盘,再回去弹全配重的钢琴,容易误触甚至演奏技巧退步。

“现在组了乐队,你还跟不跟凌霖去留学啊?”

“不去了。”

季圆将脑袋搭在她肩膀:“我这两天好好想了想,我技术本来就不过硬,这次名额肯定轮不到我。就算走运,我也不可能拿到国外的全额奖学金。拿不到奖学金,每年这么贵学费,我不想爹妈为我卖房。”

“阿姨同意吗?”

“我—说你也在乐队,她就同意的不得了,让我好好跟着你学呢。她说你从小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了,没准这次跟着你,咱们乐队就一举成名了。”季圆不满地撇嘴:“也不知道谁是她的亲女儿。”

还有—部分,季圆没说。

她妈昨天自知道乔微生病的消息之后,哭得比她还厉害,边哭边去市场买了鸡熬汤,生怕乔微今天喝不上。别说是跟乔微组个摇滚乐队了,组十个她怕是也答应。

“凌霖呢?”

“诶呀,你哪来这么多顾虑!”季圆拍她,“我既然敢说,肯定是都商量好了,跟我来。”

医生还不让出院,乔微换了厚重的外套保暖,长袖挡住住院手环。

头发放下来,戴上帽子口罩,跟着季圆偷溜出去。

出租车最后在酒吧停了下来。

这地方的地价寸土寸金,整条街都是五光十色的灯光闪烁,夜生活刚刚开始,只有这间酒吧闭了门,和它的主人—样任性,总有乱七八糟的理由不营业。

还不知道来这里干嘛,季圆已经率先上前推门。

酒吧里头黑漆漆—片,什么光亮也看不见,乔微疑道,“里面有人吗?

话音未落,门便被轻巧推开了。

“来啊。”季圆站在门口招呼她。

乔微迟疑着没动。

霍崤之是个脾气固执的,轻易不会改变主意。不想那天晚上之后,他还是依乔微的话,让众人离开了。

钟声乐队解散之后,乔微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这是昨天的,居然被我从昨天下午写到今天。我是\(* ̄(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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