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王打赢了泓水之战,顺理成章地被周围的小国尊为霸主。我们如果把楚成王和宋襄公放在一起来看,楚成王确实比宋襄公更像一个霸主。

楚国在楚成王的领导之下,从汉水流域大踏步北上。东边,灭了淮河流域众多东夷小国,兵锋直指鲁国。齐国虽然不服气楚国,但是齐孝公连自己国内都安定不了,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无力遏制楚国北上势头。

西边,汉水流域诸国,比如当年倒向齐桓公怀抱的江、黄等,都已被楚国吞并,或完全成为楚国的附庸。临近楚国的陈、蔡两国,虽然名义上还是中原诸侯,实际上已经沦为楚国的保护国。采取随风倒政策的郑国,则暂时完全倒向楚国。

泓水之战过后,楚军进逼睢阳。宋国心惊胆寒,无法抵抗,当霸主的心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面对楚军的兵威,宋国仅能自保。楚国战胜宋国、救了郑国,郑文公把楚成王当成大恩人。他迎接楚成王来到郑国,用招待周天子的礼节来招待楚成王,楚成王很满意。

有的人批评郑文公,说他这么做是违背周礼的。郑文公却不以为然,楚国都已经称王多年,我用招待周天子的礼节来招待楚王,又有什么不对呢?还是形势比人强啊。齐桓公压制楚国的时候,楚国就是蛮夷。楚国实力强了,就可以比肩周天子了。难怪郑国会成为春秋中后期最善于见风使舵的诸侯国。

郑文公设宴招待楚成王,楚成王喝得酩酊大醉。郑文公的夫人芈氏也带着两个闺女出来面见楚成王--这芈氏也不是外人,就是楚成王的妹妹。

郑文公将两个女儿介绍给楚成王:“快让你们的舅舅看看,这两个外甥女长得多水灵。”

两个女孩恭恭敬敬地向楚成王行礼,叫了一声舅舅。

楚成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没想到自己妹妹也能生出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好啊,真不错。今晚你们两个就别回去了,就在舅舅这过夜,咱们好好聊聊天。”楚成王色迷迷地说。

郑文公没想到楚成王居然有这样的要求,刚想拒绝,旁边芈氏偷偷拉了拉郑文公的衣角。芈氏很了解自己哥哥的脾气,要是不顺着他,他一发火,楚国大军都驻扎在郑国呢,一下子就可以把郑国灭了。

郑文公只好忍气吞声,还得赔着笑脸,告诉两个女儿:“晚上好好陪着你舅舅啊,舅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失了礼数。”

两个小丫头才十几岁,一直在深宫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见着的都是太监,哪见过楚成王这样的老色狼?一下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可是既然自己老爸都这么说了,她们哪里还敢说半句话?自己的命运在一瞬间就被改变,她们只有逆来顺受,被楚成王这个舅舅带进了后宫。

舅舅强娶外甥女,还一下就是两个,太恐怖了。不过,这在当时也不是个别现象,以后我们还会再次看到。毕竟保护未成年人的法律,还要在2000多年后才能出台呢。就这样,楚成王从郑国娶走了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再加上从宋国虏获的战利品,一行浩浩荡荡,凯旋回国,留下了敢怒不敢言的郑文公。看了这个故事,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后人宁可把那个失败者宋襄公列为春秋五霸之一,却不能接受胜利者楚成王。

“霸主”的字面意思,是诸侯们的领头人,而不是搞霸权。而楚国的所作所为,到处透着以强凌弱的味道,对小国予取予求,完全不顾及小国的感受。中原小国之所以尊奉楚成王为霸主,完全是慑于楚国的武力威胁,实际上,他们都是口服心不服。这就使得楚成王的残暴与齐桓公的高风亮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桓公是春秋时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要靠道义而不是靠武力来取得拥戴的霸主,所以孔子才赞扬齐桓公“正而不谲”,说他能“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这都是很高的评价。宋襄公也想靠道义赢得拥戴,可惜却只从齐桓公那里学到了一点皮毛。后来想靠实力说话,又打不过人家,所以身败名裂。

楚成王则完全没有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过于迷信武力。中原的小国们表面上尊敬他,暗地里还是把他当成蛮夷君主,是中原的敌人。只要中原能再出现一个强势的霸主,这些小国就很容易背弃楚国,投向他国的怀抱。

所以,尽管楚国国势强盛、无人可敌,但是楚成王依然没能成为真正的霸主。

楚国在南方耀武扬威的时候,北方的晋国也在完成着蜕变。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公元前678年。

这一年,经过几十年内乱与分裂的晋国,重新统一于晋武公之手。

此时的晋国,实力还只是中等水平,军事力量只有一个军(按照《周礼》记载,一军是12500人)。晋武公当然是想把国家做大做强的,可惜岁月不饶人,公元前677年,他就咽气了。

晋武公的儿子晋献公在公元前676年正式即位,担负起领导晋国前进的重任。这一年,齐桓公已经正式宣誓就职,当上霸主了。

看着别人的成功,晋献公颇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可是晋国刚刚打完内战,国家百废待兴,起点很低。为了不让内战的悲剧重演,也为了国家能迅速发展起来,晋献公使了一招自断手足的功夫--把自己的叔伯兄弟们全都赶到聚地(今山西省绛县东南),然后集中扑杀。从此以后,晋国公室中除了晋献公自己这一支以外,其他人都绝了根。

公室贵族们都死绝了,也就没有人来和晋献公抢位子了。晋献公大权在握,再也不用担心分裂的危险。另外,被公室贵族们占据着的卿、大夫等职位,也就空缺出来了。空出来的位子得有人补啊,于是晋献公就吸收有本事的异姓人来担任这些职务。

当时,中原各国的重要官职,一般都由国君的同姓同族来担任。这就往往出现一种情况:一国政府当中,宰相是国君的叔叔,国防部长是国君的弟弟,民政部长是国君的叔伯兄弟,等等。国家国家,真的是以国为家。这样持续下去,就成了职务上的近亲繁殖,所以国家只能逐渐衰弱下去。而晋献公的做法,则大胆地打破了常规,形成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局面,晋国能人辈出,很快就强盛起来了。

当然,自断手足,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当外姓人的势力越来越强的时候,晋国公室也就成了傀儡,最终晋国的政权被外姓人夺去。不过,这都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晋国实力强大起来之后,晋献公觉得一个军的编制不够了,就扩军一倍,拥有了两个军的编制。晋国依靠这两个军的部队,灭了山西和河北境内的几个姬姓小国,如霍、耿、魏等,地盘大大扩充。

晋国已经具备了逐鹿中原的实力,可是要想到中原称霸,还需要一个契机。晋献公没能等到这样一个契机,就含恨而终。最后把握住这个契机的,是晋献公的儿子晋文公。

这个契机,就是齐桓公死后,中原列国没了主心骨,楚国趁势北上这样一个局面。

楚国的霸权主义行径,对中原列国造成了严重威胁。中原国家急需一个能接替齐桓公、领导大家对抗蛮夷的人。历史选择了晋文公,他的故事,将是下一本书的重要内容。

在齐桓公死前,天下列国的形势是典型的多极格局。齐国尽管一度强大,但仍不足以称为超级大国。你看他无论收拾哪个国家,都要带着诸侯联军一起行动,当然这也是一种政治策略,却也反映出齐国对于其他国家并无压倒性优势。所以笔者称这个时期为“前超级大国时期”。

而齐桓公死后,先是楚国在南方猛然崛起,再是晋国在北方迅速坐大。据有些学者研究,光是被这两个国家吞并的小国,就有一两百个。这两个大国,都成长为无人能敌的巨无霸,从而将春秋的历史拉进了两强争霸的超级大国时代。

多极格局变成了两极格局,夹在中间的小国们,或者投靠晋国,或者投靠楚国。在与晋国的对抗当中,楚国也很少再强调自己的蛮夷身份,而是把自己也当成中原诸侯的一员。

晋楚两强的战略目标,也变得异常明确:击败对方,自己就是霸主。否则,自己就会被中原各国边缘化。这与自己是不是蛮夷关系已经不大了。那么周天子呢?他除了看着两强争霸,以及在需要的时候被人家拿来做招牌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了。

形势在变,社会结构和思想形态也在不声不响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宋襄公的失败,说明周礼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弱,虽然它时常会发作一下。人们变得越来越功利、越来越现实。仅靠“礼”这个东西,已经难以约束整个社会。所以孔子痛心疾首地说,这个时代是“礼崩乐坏”。

战争的频繁化和激烈化,造成士兵大量伤亡。仅仅以国人作为兵源,已经满足不了战争的需要。很多国家,都开始把征兵的范围扩大到野人身上。野人能当兵了,军队的数量就急剧膨胀,反过来又促使战争更加残酷。

战争的激烈频繁,导致战争方法和战争理论的多样化。那种周礼原则指导下的温文尔雅的战争方式,除了宋襄公这种偶尔一现的抽风人士之外,已经没人再去严格遵守了。

有些描述春秋的文学作品中,会出现“将军”这样的称呼,这是一个历史Bug。那个时候,文武不分职,无论是国君还是卿大夫,都可以带兵出征。他们出征则为将,回国则为相,都是全才。当然,早期的战争也比较简单,基本上只要不是文盲,都能指挥作战。某人被任命为某支军队的统帅,则被称为“将某军”或“某军将”,而“将军”这个词,是到了战国时期才出现的。

虽然春秋时期没有将军,但是频繁的战争呼唤专业的指挥官,所以文武分职的倾向越来越明显。有些卿大夫开始成为固定的军事统帅,以适应日益复杂的战争需要。

总之,一切都在悄然改变。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变化中到来。

随着晋楚两国的崛起,列国纷争的多极时代宣告完结。春秋历史进入了一个战争更加频繁、更加惊心动魄的两强争霸时代。晋楚这两位超重量级拳击手已经登上竞技场,随时准备以重拳挥向对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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