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香四溢。

白雾上升溢散, 扩开淡而悠长的香气,与室内的气息混合纠缠在一起。窗棂启了一半,微风进入内室,拂起床榻边缘的纱幔。

江应鹤被轻纱拂过手背, 在短暂时日内, 第二次迷茫地在软榻上醒来。

眼前又是那只奶白软绒的小猫咪,毛绒绒的大尾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透露出一股可爱无害的架势,尾巴尖儿在江应鹤的手背上跟着纱幔一起蹭来蹭去。

好可爱啊,真想一屁股坐死。江应鹤面无表情地想。

就是这条毛绒绒的尾巴,俘获欺骗了他那颗爱猫之心, 缠在腰上都扯不下来,勒得紧紧的,还有全是软刺的舌面, 无论往哪儿舔都是泛红的痕迹。

江应鹤觉得自己前途无望地看了眼前的小白猫一会儿, 然后又陷入绝望的看了一眼一夜过去、缓慢地动了一格的进度条。

融合程度百分之十二。

看来他的腰和这个系统,今天必须得死一个了。

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别说他如今只是重塑道体, 就是真的重返巅峰,仍能一剑震慑宵小, 也不可能在床榻之上降服道侣、教导弟子啊。

更何况他们还没融合, 脑袋瓜子里的想法一个比一个新奇,嘶……疼。

江应鹤缓缓地抽了一口凉气,伸手用心险恶地把睡在旁边的小白猫推了下去。

猫咪在半空中翻了一圈, 落在了地面上,用那双墨黑无害的大眼睛看了过来。

光看这双眼睛,真想不到长夜这个兔崽子喜欢咬人后颈的……

江应鹤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无害的小猫,直到这只小猫咪心虚地跳上了床榻边缘,可怜吧唧地把尾巴送了过来给他摸。

不出意料,另外两人醒得肯定比他要早。江应鹤才稍有动静,纱幔就被一只手撩了起来,归拢系带绑在了一旁,顺便还送来一盏熟悉的润喉茶。

江应鹤接过李还寒手里的温茶,一点也不想理他,秉持着不为难自己的想法,将温茶喝了大半,才开口道:“准备得挺充足?”

李还寒稍稍沉默,半晌才道:“我……”

“别道歉。”江应鹤熟悉了他的套路,他们天魔教雨多路滑,魔心复杂,总是拿这个模样来哄他,“我早就该认清你的本性,在这事儿上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学什么不好你跟秦钧瞎学,你还是师兄……”

他说到一半,嗓音又有些哑,话语一停,慢慢地又喝了口茶,才放平语调,情绪稍冷地道:“……气死我了。”

江应鹤在内心深处反省自己,为什么在道术剑法上没有教到什么东西,反而在床笫之间让他一通百通。

还有秦钧,秦钧那还是个人吗?鬼话连篇,狗东西没有心,扶着他的腰什么都敢做,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深度,怎么愣是让这王八犊子给摸索了两个小时。

……越说越来气。

江应鹤又喝了一口茶,压压心里的火,随后又想到自己曾经还觉得非常有攻的希望……结果人生,向来都是这么大起大落落落落。

他缓了口气,知道李还寒的认错态度一向很好,也就懒得说他,问道:“他人呢?”

李还寒将他手中喝完的茶杯接过,重新温了一盏,道:“拿药去了。”

药……

江应鹤这才想起之前童归渔送过来的东西里面,这种润滑兼疗愈的药瓶并不是很多,上一次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他半晌未语,随后才想起问掌门师兄有何事,就听见玄门开启的声音。

纱幔别开了一半,外面还有一展长屏风,屏风上画着五岳日出、山河尽览,这屏风寻常时并不摆放,这几日才忽然放上去。

秦钧的身影隐约地投映在屏风上,转瞬之间便来到身边。

江应鹤看着另一只手把旁边的纱幔也拨弄开来,见到他将药瓶放在一旁,伸手就要撩被子。

“别动。”

江应鹤下意识地阻止了对方,看着秦钧的手停顿住了,继而四目相对。

他看了一眼才涨了百分之一的融合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罪魁祸首,道:“滚出去,我自己来。”

上一次他就是这么说的,本以为几人会乖巧听话的离开几天,不在白鹤玉宇折腾他,没想到秦钧微微挑眉,语气非常诚恳地道:“这次不行。”

江应鹤:“……反了你了?”

“这次太深了。”

“……”

秦钧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对现在正在讲述着的事情没有半分尴尬。

“师尊自己涂不到药。”

江应鹤:“……”

他是怎么说得如此情深意切、清新脱俗的?好好一个辟世大能分什么魂……怪不得没有道侣。

这谁受得了。

江应鹤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这是谁的错。”

“是弟子的。”秦钧从善如流,“不该试探师尊的深浅。师尊自然是……深不可测。”

“……还要脸不要?”江应鹤觉得自己的血压都跟着升,“鬼话连篇,就会骗我,我就知道邪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嘶,腰疼。”

他话语刚落,身旁的李还寒就从一侧环住了他,把师尊抱在怀里揉腰。

太辛苦了。

江应鹤抬手摁了摁突突直跳的眉心,道:“下次再信你,我不如倒过来跟你的姓……不滚就过来上药。”

秦钧的目光一直盯着他,闻言时微微滚动了一下喉结,应了一声:“好。”

他的手掀开被子的时候,一旁的小猫咪也凑过来出卖身上的毛绒绒。江应鹤虽然生气,但程度倒也没有多严重,只是觉得应付不过来、有些苦恼这种场面罢了。

他被大尾巴缠着蹭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毛绒尾巴,直到感觉到冰凉的药膏触上腿根。

那个地方有被倒刺蹭红肿的痕迹。

还带着一点轻微的刺痛。

江应鹤一时分了神,道:“你轻一点。”

他上药的动作陡然一顿,似乎从这四个字里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开始上眼药:“昨晚长夜不用兽型,这里就不必用药了。”

江应鹤手里的猫尾顿时就不香了,静默无声地放开毛绒绒。

小白猫瞪大眼睛看向秦钧,似乎找到了自己跟他有一点点融合程度的唯一证据,他变回人形,手指牵住了江应鹤的五指,顺理成章地相扣住,小声道:“师尊我错了,如果不是秦师兄怂恿下手,我也不能被带偏了……”

高手过招,茶香四溢。

一山更比一山高。

正在江应鹤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又有点生气的时候,一旁重新温好的茶杯递了上来,给他揉腰的动作愈发轻柔。

耳畔是李还寒低沉温和的声线。

“之前说让秦钧管着他,别用兽型,秦钧没管,他也不听。”

他泰然自若地继续道:“反正长夜他,一直也没听话过。”

长夜:“你……”

他语句猛然一顿,想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想清楚,论技术自己差在哪儿,为什么感觉到融合的时候,都是在这种一言难尽的鬼地方?

江应鹤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指从长夜手心里抽回来,不想太过在意涂药的冰凉刺痛感,这个念头才刚刚一起,就被冷腻的触觉再度打败。

他下意识地抬脚踩住秦钧的手腕,忍了一下,才道:“……弄疼我了。”

“……这个样子,怎么碰都会疼的。”

“现在知道,昨天晚上你怎么想不到。”江应鹤轻轻地吸了口气,低声道,“一次百分之一,还有百分之八十八,每次都这么死去活来的,不如趁我病要我命,还来得快一点。”

“百分之一?”李还寒在耳畔问道。

“是那个系统显示的,这个有灵智的工具可以显示你们的融合进度……疼,秦钧……”

被对方叫了全名,秦钧立刻停下手,抬眸看了一眼李还寒,道:“假温柔?”

“不见得你就是真稳重。”李还寒注视着江应鹤微蹙的眉峰,一边继续给他揉腰,一边道:“昨日周掌门送来新的命牌和魂灯,需要重新刻录。”

江应鹤跟他们荒唐了两日,总算听到一件正经事,他转过身在李还寒怀里停了一下,低声道:“腰还疼。”

李还寒稍稍加了一些力道,吻了一下对方的眉心。

“重修之后,会慢慢变好的。”

————

江应鹤又养了三五日,这一次终于打定主意,不再轻易上当之后,总算恢复痊愈、一身轻松。

那种被卡车翻过来揉过去的碾压真是太累了,又累又疼,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别提他有三个弟子,就是其中的任意一个,江应鹤想起来都觉得脑袋里嗡嗡的。

幸好,没有再被忽悠了。

他重新刻录了魂灯和命牌,送至蓬莱正殿,才刚刚回到清净崖,就遇到了童归渔来访。

按照他们之间的修为和年龄来说,这位混元仙君来得实在是有点勤,一过来就把一本崭新的话本放在桌案上,开口就问:“是不是真的?”

彼时江应鹤正在翻重铸剑器的书,身上涌动着生机无限的灵力和冰雪之气,看上去依旧如转世前的那般疏冷。

他抬起头,看向童归渔,淡淡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今儿主笔的话本先生跟书楼说,这素材,是从你这儿得的。”童归渔目光狐疑地看着他,“外面都在说,蓬莱派的大师兄李还寒,趁着他师尊闭关,在白鹤玉宇金屋藏……娇?”

江应鹤压着书角的手半晌不动,想起那日送魂灯命牌的两个弟子。

“可是据我所知,你可没去别处闭关,就留在清净崖,这么说……”童归渔打量了他片刻,“李还寒,风评被害?”

江应鹤抬眸看他一眼,道:“金屋藏娇,没有。但是……不算风评被害。”

他收回目光,正想有些关于重铸的事情询问童归渔,一边面无表情地翻页,一边语调淡漠地道:“外面要站邪教,随他们去。你要是吃错道侣,我宰了你。”

童归渔:“……你用这种出尘如仙的模样说这句话,让我有一点幻灭。”

江应鹤把想问的那一页放到桌案上,神情不变地道:“还有更幻灭的事情,是我们谈完正事再说,还是我先跟你说?”

童归渔如此冷静理智、身为识时务的俊杰,自然道:“先谈正事,先正事……”

江应鹤点了点头,指着书页中的一行道:“重铸忘尘剑,需要许多冰雪属性的宝物,我数遍修真界,也没有足够我重铸忘尘剑的材料,不知此条之中的以剑铸剑,可曾有人实践过?”

童归渔接过书籍,上下看了半天,作为收藏剑器、举办过剑器大会的合欢宗代掌教,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上面方法的真伪,如实答道:“看起来并无异常,确有成功的希望。只是据我所知,无人实践过。”

江应鹤自己的眼力也十分精准,只是如今修为未复,让童归渔顺便确认一下而已,闻言颔首道:“看来我要做第一个了。”

童归渔道:“第一个?你已选定好了剑器?重铸忘尘剑可马虎不得,你……”

“用无尘剑,如何?”

童归渔话语一滞,豁然起身,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半晌才道:“那是太初剑仙的佩剑?!”

江应鹤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道:“据说,镇在雪原之下。”

“岂止是镇在雪原之下,雪原就是因为无尘剑而形成的……”童归渔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年少好友不愧是剑修,拿半步金仙的剑来重铸自己的,这股锋芒悍然之气,除了剑修之外,也罕有人敢了。

江应鹤倒是十分平淡,淡淡道:“说不定,只是取回了我自己的东西罢了。如若不属于我,尝试一遍,再想其他的,倒也不算埋没了雪剑忘尘。”

童归渔叹了口气,道:“祝你成功吧,那么现下是不是可以聊聊私事了,你得给我讲点不正经的,我才能缓过气儿来。”

“不正经的?”

童归渔无奈地看着他,抬手撑着下颔,道:“对,我已经匮乏到一天不听黄色八卦就道心不稳的程度,下一瞬息就能身死道消、陨落情海,我们玄微仙君这么大人大量,还不救救仙友?”

江应鹤只当他在玩笑,想了一下,开口道:“……嗯,其实,我是上面那个。”

童归渔久久不语,目光深远地看着他,片刻才道:“这话说的……比李还寒金屋藏娇还不靠谱。”

江应鹤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挑战,而且他确实是上面那个,便语气不悦地又强调了一遍。

童归渔再次沉默,半晌道:“……小鹤,不如……你还是宰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童归渔:小鹤,我实在无法接受……

鹤鹤:……你,就不能扩展一下你狭隘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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