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的政治语言的魅力就在于,你听着他说话,觉得他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意味深长,内涵丰富,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当然,也有那么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觉,事实上对方就是屁都没说!

但是很显然联盟小皇帝错认为了是前者。

在皇帝与他亲密致电,表示自己关心联盟元首的婚姻问题、并且询问联盟皇帝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能赶快给元首解决一下人生的时候,联盟小皇帝整个人都兴奋成了一个球!

联盟小皇帝坚信这是帝国伸出来的招揽枝,坚信是因为帝国忌惮于元首的实力,想要通过扶持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上位,削弱联盟的实力

——要不然你个帝国皇帝闲得蛋疼关心他们联盟元首的婚事干什么?!

虽然明知道帝国是为了自己的利、利益、想要看联盟内耗,但是小皇帝还是激动地决定接受帝国的帮助。

毕竟他六岁被元首牵着登基,到今年十六岁,都活活坐了十年的冷板凳了!

看着联盟子民对元首歌功颂德,看着元首的威名恢弘寰宇,谁还记得他这个皇帝才是联盟真正的领袖!

小皇帝看着元首手中的权柄,早就看得要哈喇子了。

他对自己有迷之自信,他一直认为自己受控于元首是因为缺少了一个机会,而现在帝国与联盟不动声色地争夺寰宇霸主的地位,帝国送来的支持就是最好的机会。

小皇帝当即决定,先利用帝国支持从元首中夺权,等地位稳固之后再把帝国甩到边上!

从始至终,小皇帝就没有想到第二种可能。

他完全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就是天生闲得蛋疼,而且要所有人的蛋和他一起疼。

所以打过电话的第三天,皇帝就满意地听说联盟小皇帝为元首赐婚了。

全宇宙都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惊呆了一片。

元首,赐婚?!

元首要成婚了?对象还是小皇帝的亲姐姐?

这是元首的意思吗?他在这个时候和联盟皇室联姻,是因为被那位优娜公主迷住了?还是他要逐步还权于小皇帝的征兆?

总不可能是小皇帝自己的意思吧,他胆子有那么大的吗?

诸国对此议论纷纷,远在圣利安的联盟使团,几乎是和圣利安同时收到的消息。

当时联盟与帝国正在就和谈条约竞争到激烈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联盟使团当场惊呆。

牧寒手抖了一下,险些把手上的材料撕掉。

外交部长吴俊一口茶就要喷出来,在旁边咳成了一个傻逼。

布拉登更是一脸懵:元首看上优娜公主了?他这个贴身总管怎么都不知道啊!

联盟众人面面相觑,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懵逼。

所以他们都不知情?

难道是元首和优娜公主偷偷摸摸好上的?

那有必要吗?瞒得这么严实这有必要吗?!

一个个齐刷刷看向自家元首,炯炯有神,写满了震惊与怀疑人生。

没有人怀疑是小皇帝自作主张,因为他们觉得小皇帝没有那个胆子。

但事实证明即使没有胆子的人,也是可以膨胀的。

元首在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祁琅。

这位帝国储君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位置上,翘着腿压着帽檐,在这个两国使者唾沫横飞撕得你死我活的大厅里,堂而皇之又娴熟异常的打盹睡觉——睡得可熟可熟,偷懒偷得坦坦荡荡。

此时此刻,对于联盟使团的骚动,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身形一动不动,大大的帽檐遮住脸,似乎仍然在熟睡。

但是元首并不觉得她真的在睡觉。

他宁愿她当场暴跳如雷,这么平平淡淡的反应才是最瘆人的。

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未来一片昏暗。

帝国外长余光瞥着自家储君的反应,老花镜片后闪过一抹满意的色彩。

果然还是陛下有想法。

他慢悠悠推了推老花镜,看着对面骚动的联盟使团,不紧不慢说:“也许联盟的先生们需要一点私人空间,需要暂时休会吗?”

元首看着联盟成员一个个神情恍惚的模样,也是无奈。

但是这个时候,联盟是一体的,他不可能当着帝国使团的面打联盟皇帝的脸,哪怕他真的很想这么做。

他抵拳清咳了咳,提醒众人回神,然后微笑着对帝国外长颔首:“不必了,请继续吧。”

外长却一脸敦厚,笑呵呵说:“两国和谈近在眼前,元首冕下又好事将近,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元首:“…”

元首:这位外长是生怕他不会被打死吗?

元首露出礼貌的微笑:“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不过现在正事要紧,我们继续就七十九条合约讨论吧。”

“对,七十九条,帝国超究极武器的开放年限…”

外长说:“帝国可以在十年后开放第一批数据,以租借形式提供给联盟研究。”

“不行,这太晚了。”

联盟外长吴俊反驳:“我们已经向帝国提供了巨额的无息贷款,这笔贷款对于联盟本土都是很有压力的,而作为回报,贵国也应该尽早履行承诺,我看…最晚两年后,帝国就可以开放数据。”

外长:“两年太早了,九年吧。”

吴俊:“您应该多一点诚意,三年,三年就很合适。”

“我们已经很有诚意了。”

外长慢悠悠地笑了:“这样,各让一步,八年吧,早点签完条约,你们元首也能早点回去成家的嘛。”

吴俊:“…”

元首:“…”

元首实在是对这位长得和颜悦色却动不动就他的外长有点发怵,联盟使团今天也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状态不佳,眼看着今天要被打得落花流水了,他无奈地早早叫停了会议。

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祁琅,祁琅还是那个姿势,眼皮子都没抬。

元首简直想叹气。

他真的太难了。

他不再犹豫,很快就离开了会场,他还有一大坨烂摊子要收拾,除了那个连自己都最后才知情的婚约对象,也许他还得考虑再给联盟换一个更乖巧的小皇帝。

啊,也许他还要考虑,尽快再去拜访一次帝国皇宫,与他那位专横霸道的未来岳父大人进行一次更深入的交流沟通…

元首前脚离开,祁琅后脚就睁开眼,猛地跳起来,气势汹汹直奔向皇宫。

总管先生不得不在门口拦下这位怎么看怎么有“杀父弑君”倾向的暴躁储君,苦口婆心:“殿下,您冷静一点啊,陛下也是为您好,您也要体谅一下陛下的苦心啊…”

祁琅往那边走都被腿脚灵活的总管给拦住,她干脆不走了,叉着腰站在空地上就往上吼:“爹!爹你出来啊!有本事搞事情你有胆子出来啊——”

总管先生一脸惊悚,左眼写着大大的“逆”,右眼写着大大的“女”。

皇帝出来了,他站在三楼阳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在下面蹦跶,冷笑:“为了一个男人就闹到这里来,瞧你这点出息。”

“是!我就这点出息!”

祁琅大吼:“爹,你干嘛啊你,一把年纪了不学好学那些封建糟粕,还来个棒打鸳鸯,是不是我接下来睡什么男人你也要管啊!”

皇帝说:“别说睡什么男人,你睡遍圣利安的男人我都不管,圣利安的年轻人你爱睡谁睡谁、爱娶谁娶谁,但是想娶那个老家伙,你想得美!”

祁琅不服输:“他哪里不好了?你干嘛就看不惯他。”

皇帝说:“他哪里都不好,除了一张脸能看,骗骗你这种看脸的小姑娘,他哪里比得上我帝国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们。”

祁琅不高兴:“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就是对他有偏见。”

皇帝说:“你说得对,我就是对他有偏见,所以他想当皇后,做梦去吧!”

祁琅这个暴脾气:“你这样,我就要叛逆了!”

皇帝冷哼:“你叛啊,我还能怕你啊。”

祁琅跳脚:“啊啊啊——你再逼我,你再逼我,我就娶个女人给你看看!”

皇帝面不改色:“你只要能生出下一代的欧格拉继承人,别说娶女人,你想娶猩猩都可以。”

祁琅哑火了,果然每个老男人的尺度都是不容小觑的,她爹彪起来下限简直深不可测。

皇帝冷眼看着这逆女在下面蔫头巴脑的样子,蔑视一笑:“呵,呵呵。”

祁琅被“呵”地快炸了。

“两国和谈正是在关键时期,他抽不出身来回国,联盟小皇帝虽然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是在老式保皇派贵族的支持下,抓住这个时机,说不定就能成了气候。”

皇帝继续说:“他是联盟元首。掌握了联盟最高权力十数年之久,你以为他会甘心放弃这一切成为你的附庸吗?你以为你们所谓的真爱能走得长远吗?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利用你更进一步的野心?醒醒吧,相信一个野心家的爱情,比相信狮子不吃肉还可笑,爱不能当饭吃,只有权力才永远不会背叛你。”

祁琅面瘫着脸:“爹,你这是从那本虐恋狗血文里看来的台词?”

皇帝淡淡说:“《欧格拉初代大帝的自我修养》,其中重点介绍了他那六个皇后和十三个情妇都是怎么死的,多看点书吧,储君,孤陋寡闻出去实在丢我圣利安的脸。”

“…”祁琅扭头就走,这爹已经疯了,她诚心请求老天再给她分配个新爹。

走着走着,祁琅猛地扭头问他:“爹!如果我一定要娶他呢?”

皇帝眯了眯眼。

阳光明媚的花园里,阳台与草坪上,帝国最尊贵的父女俩安静地对视。

风声都肃穆,气压几近凝固。

良久,皇帝又冷冷“呵”了声。

“翅膀长硬了,”

皇帝转身离开:“死不了,你就去试试吧。”

祁琅笑了。

“爹你等着吧。”

祁琅大声说:“明年我就让他给你怀个大孙砸!”

皇帝:“…”

“嘭”的一声一个玻璃窗户就飞出来,杀气腾腾就冲着她砸来,祁琅撒腿就跑,一路嘎嘎嘎笑。

……

和谈开始的第五天,联盟保皇派在小皇帝的授意下积极在本土策划政变。

联盟保皇派多是大贵族出身,在联盟根基深厚。

元首上位,扶持提拔了很大一批出身小贵族和平民的青壮军官和政客,被称为新兴阶级,与保皇派形成了对峙之势,而由于这些年保皇派被元首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割了好几次,元气大伤、损失惨重,元首的势力迅速扩张,以至于都渐渐让保皇派没有还手之力。

保皇派对此非常恐惧,尤其是与圣利安停战之后,联盟休养生息,腾出手来的元首毫不犹豫就会对他们下手。

他们已经清晰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末日,所以他们很清楚,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也是元首一直没有对保皇派斩草除根的原因,但是没想到,在帝国皇帝的推波助澜下,保皇派恰好在这个时候,趁着他远在圣利安鞭长莫及的时候,选择了爆发。

这给元首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是他也只能无奈。

对于那位帝国皇帝的作为,他其实并不奇怪。

如果换了他,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女儿、一位储君,有宿敌国家的掌权人意图不轨,哪怕说得再天花乱坠再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他也会不择手段拆散他们。

对于他们这些强硬的独.裁者来说,看过了太多权力的肮脏,所以实在不能对人性报以太多的信任,太过珍贵的宝物,他们损失不起,也完全没有去捧着宝物去试探对方真心与否的必要——干脆利落地把所有威胁清除,才是最明智又省心的做法。

所以他也只能任劳任怨继续去处理国内保皇派和未来老丈人一起联手整出来的乱摊子。

除此之外,他一边要监督正在关键时期的两国和谈,一边还要试图哄一哄生气的女朋友。

祁琅一直不接他通讯,他只能锲而不舍地打,直到几天之后,她才懒洋洋地接了起来:“喂,有事儿?”

元首都听空白音听得麻木了,突然听见那边有回声,一时间都有点受宠若惊。

反应过来,他连忙示意布拉登停止报告,自己站起来,快步走到安静的里屋,面对着明净的落地窗,声音温柔:“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想你了。”

祁琅:“呵。”

不客气的说,那一瞬间,元首头皮都麻了一下。

“你知道的。”

他试图解释:“这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所有的消息都被刻意阻断了,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我向你发誓,在此之前,我与那位公主见过的面还不到三次。”

祁琅:“呵呵。”

“阿琅。”

他缓缓握住旁边垂地的窗帘,额头轻轻抵在明净的玻璃上,就像抵着某种暴躁幼兽湿润润的小鼻子,轻轻地蹭了蹭。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轻柔地呓语:“我好想你啊,宝宝。”

祁琅情不自禁把耳机拿远一点,看着闪烁的通讯屏幕,眼神高深莫测。

“你那是什么表情。”

弗里兹把长匕贴着裤线插.进及膝的马靴里,顺手摸出来能源枪别在腰上,毫不客气地嘲笑:“吃错药了吗?”

祁琅懒得搭理他,他最近的样子才比较像吃假药了的。

元首敏锐地听见了这边的男声。

“你那边还有人?”

元首用指腹慢慢摩挲着窗帘上的花纹,眸色像晕开了浓墨,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声音温和含笑:“是在哪里吃饭吗?”

悬浮车停在角落里,祁琅看着不远处精致的小楼和在一众簇拥下走进小楼的年轻女人,低头看了看表,不太客气:“你还有事吗?”

“才说了几句话,就不耐烦了。”

元首低低地笑着:“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祁琅老实说:“不太好,我这里比较忙。”

元首说:“没事儿,我可以帮你,就不忙了。”

祁琅:“你今天真是过分积极啊。”

“毕竟因为我的疏漏,让你不高兴了,我当然得努力讨回你的欢心。”

元首在那边顿了顿,嗓音慢慢沙哑:“我们今天去你那里住好不好。”

祁琅步子一顿,说实话她有那么一刻都想取消计划改天再来了。

这从来比大家闺秀还矜持端庄的老男人居然都愿意献身了,这是什么精神!啊,这是让人腿软的精神!

“殿下。”

菲尔德问她:“要不然改天再说吧。”

弗里兹扭头就要去重新启动悬浮车,谁都不想让她冒险,她非要来这一出,现在能不去简直最好了!

“等一等,去去去。”

祁琅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对着通讯器匆匆说了句“以后再说”就挂断,深吸一口气:“走吧。”

那边,元首看着被挂断的屏幕,翘起的唇线缓缓抿成一条平线。

“冕下。”

布拉登站在门外,急声禀告:“优娜公主的舰队已经抵达港口…”

“直接把她控制起来。”

元首平静的语调透露出铁血凉薄的意味:“这位公主很大胆,那么想必也会有为大胆承担责任的勇气。”

“不,冕下,我正要说。”

布拉登迟疑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提前有人把她接走了。”

元首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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