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您同亚森·罗平长得很像,韦尔蒙!”

“您认识他!”

“哦!同大家一样,只见过他的一些照片。虽然张张不一样,不过,给我的印象,却是同一副面孔……同您的相貌一样。”奥拉斯·韦尔蒙显得有些生气。“不是吗?亲爱的德瓦纳?请相信,这样指出来的人,您不算第一个。”

“是啊,”德瓦纳强调说,“假如您不是由我的表兄埃斯特旺推荐的,假如您不是知名画家,我欣赏你画的美丽的海景,我就寻思是否将您来迪耶普的事报告警察。”

这风趣的笑话激起了满堂笑声。蒂贝尔梅斯尼尔城堡的大餐厅里,除韦尔蒙以外,还有村里的本堂神甫热利教士以及十来位军官。这些军官的团队在附近演练。他们是应银行家乔治·德瓦纳母子的邀请来城堡的。其中一位嚷道:“喂!自从那惊动一时的巴黎—勒阿弗尔快车案发生以后,在这海滨一带没有注意查找亚森·罗平吗?”

“怎么没注意?快车案是三个月以前的事。那以后一星期,我在赌场结识了我们杰出的韦尔蒙。打那以来,他好几次光临寒舍。也许,这是令人愉快的序幕,随后,哪天……或确切地说,哪夜,他将对我家作一次严肃的家访!”

大家又笑了起来。接着,大家来到过去的警卫室,房间又宽又高,占了吉约姆塔楼的整个下部。乔治·德瓦纳把蒂贝尔梅斯尼尔历代领主千百年来积聚的无与伦比的财富都放在这里。室内陈设着衣橱和餐橱,烤肉铁扦架和多枝烛台。石头墙上挂有精美的壁毯。四个窗洞很深,砌有窗台。最外面是菱形的窗扇,彩绘玻璃边上灌了铅。门和左边窗户之间,有一个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书柜,书柜的三角楣上刻有一行金字:蒂贝尔梅斯尼尔。下面刻着这个家族骄傲的铭言:“为所欲为”。

大家点上雪茄之后,德瓦纳又开口了:“只是,韦尔蒙,您得快点。这是留给您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为什么呢?”画家问道,他显然把这话当作玩笑。德瓦纳正要回答,他母亲示意他别说。但是,由于刚吃过晚餐,精神兴奋,同时也想激起客人们的兴趣,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没关系!”他低声说,“我现在可以说了。再也不怕泄露秘密了。”

大家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围着他坐下来。他像宣布重大消息似的得意地说:“明天下午四点,众所周知的英国大侦探,前所未有的破案专家,仿佛是小说家想象出来的奇人歇洛克·福尔摩斯将来我家作客。”

大家又嚷开了。歇洛克·福尔摩斯来蒂贝尔梅斯尼尔?这是真的?亚森·罗平真的在本地吗?

“亚森·罗平和他那帮同伙离这里不远。不算加奥尔男爵那个案子,蒙蒂尼盗窃案,格鲁舍盗窃案,克拉斯维尔盗窃案,这些不是那位国家级大盗干的,又是谁呢?今天轮到我了。”

“您也像加奥尔男爵那样,接到了他的通知?”

“同一套把戏,第二次玩就不灵喽。”

“那么……?”

“那么?……是这样的。”

他站起来,指着书架一层上两本对开本书之间的小空隙,说:“这里本有一本书,一本十六世纪的书,书名是:《蒂贝尔梅斯尼尔编年史》,记载了罗隆公爵在封建堡垒遗址上建造城堡以来的全部历史。内有三幅版画:第一幅是整个城堡俯瞰图,第二幅是建筑平面图,第三幅——我要提醒你们注意是地道走向图。地道的出口开在第一道围墙外面,另一个出口就在这里,是的,在这个大厅里。然而,这本书上个月不见了。”

“唉呀!”韦尔蒙说,“这可是个不祥之兆。不过,光这件事,也不必劳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大驾。”

“当然。要不是又发生一件事,使我刚才讲的事变得严重起来,我也不会请他出马的。那部《编年史》,国立图书馆也藏有一本,但在地道的一些细节上却有些不同,如一幅剖面图,比例尺和一些附注,都不是印刷的,而是用墨水绘的写的,多少有些褪色了。我知道这些特别之处,并知道只有仔细对照两张图,才能画出地道的确切走向。然而,我那本编年史丢失的第二天,国立图书馆那本也被一位读者借出来带走了,而且无法确定是怎样偷走的。”这番话引出一片惊叹声。

“这下,事情变得严重了。”

“所以,这一次,”德瓦纳说,“惊动了警察局,他们在两边作了调查,但毫无结果。”

“就像亚森·罗平作的所有案子一样。”

“正是。因此,我便想到请歇洛克·福尔摩斯出马。他回信说,他极愿与亚森·罗平打交道。”

“对亚森·罗平来说,这是多么光荣的事!”韦尔蒙说,“可是,要是像您所称的,我们的国家级大盗对蒂贝尔梅斯尼尔没有任何图谋,那么歇洛克·福尔摩斯岂不是无事可做吗?”

“他有事可做,他对寻找地道很感兴趣。”

“怎么?您刚才告诉我们,一个口子开在野外,另一个就开在这间客厅里!”

“可是在哪里?在这客厅的什么位置?图上表示地道的那条线一头通到标有‘吉塔’两个省略字的小圈圈,‘吉塔’大概是指吉约姆塔楼。但是塔楼是圆的,谁能确定地道是从圆圈的哪个地方开始的呢?”

德瓦纳又点燃一支雪茄,并给自己倒了一杯贝内迪克蒂纳甜烧酒。大家又向他竞相提问。他微笑着,为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而得意。最后,他说:“秘密已经失传,世上没人知道。传说历代领主都是在临终时将这秘密传给儿子的,直到最后一代传人乔弗鲁瓦于共和二年热月七日死于断头台为止。当时他年仅十九岁。”

“一个世纪以来,总该有人探寻过这秘密吧?”

“探寻过,但是白费气力。当我从国民公会议员勒里布尔的曾侄孙手中买下这座城堡时,也派人查找过。有什么用呢?想一想,这塔楼四面环水,只有一点与城堡相通,因此,地道必定在原来的护城壕下面。国立图书馆那本书的平面图标有四段楼梯,共四十八级台阶,这样就可以假定深度在十米以上。附在另一张平面图上的比例尺把距离定为二百米。事实上,整个问题就在这里,在这地板、天花板和这几面墙之间。说实话,我不忍心拆掉它们,有些犹豫。”

“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没有。”

热利教士提出不同看法。

“德瓦纳先生,我们应该琢磨琢磨那两条引语。”

“嗬!”德瓦纳笑道,“本堂神甫先生是个档案迷,回忆录迷,凡是涉及蒂贝尔梅斯尼尔的事,都使他感兴趣。但是他的解释,只能使事情更加复杂。”

“还有呢?”

“您一定要听?”

“太想听了。”

“那我告诉你们,他从读过的典籍里找到答案:有两个法国国王掌握了秘密。”

“两位法国国王?”

“亨利四世和路易十六。”

“这两位国王又不是城堡最早的主人,教士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噢!这很简单,”德瓦纳继续说,“在阿尔克战役前夕,亨利四世就在这座城堡里吃的晚饭,并在这里过夜的。晚上十一点,在埃德加公爵引导下,诺曼底最漂亮的女人路易丝·德·唐卡维尔从地道来到了国王身边。公爵就是在这时把家族的秘密泄露给国王的。亨利四世后来又将秘密告诉了大臣絮利。絮利又将此事写进了他的《王家经国大略》一书,并附上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斧头在空中盘旋,空气在颤动,但是翅膀张开了,一直走向上帝。’”一阵静默。韦尔蒙冷笑道:“这算不得什么难题。”

“难道算不上?本堂神甫先生认为絮利在这里记下了谜底,却又未向口述回忆录的人泄露秘密。”

“这个假设倒有道理。”

“我同意。但是斧头在盘旋,翅膀张开了,这是指什么呢?”

“是谁一直走向上帝?”

“真神!”

韦尔蒙又说了:“那个好路易十六也让人打开过地道接待女人吗?”

“我不知道。我能说的是:路易十六曾于一七八四年驾临蒂贝尔梅斯尼尔,根据加曼的揭发在卢浮宫找到的那个著名铁柜,藏有国王亲笔书写的字样:‘蒂贝尔梅斯尼尔:二—六—十二。’”奥拉斯·韦尔蒙哈哈笑道:“胜利在望!黑暗逐渐散去。二乘六不是等于十二嘛。”

“随您怎么笑,先生。”教士说,“这并不妨碍这两条引语含有谜底,总有人哪天会解释它们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会首先……”德瓦纳说,“除非亚森·罗平抢在前面。您说呢,韦尔蒙?”

韦尔蒙站起来,把手搭在德瓦纳肩上,说:“我说,您那本书和国立图书馆那本书缺了最重要的资料,现在您好意向我提供了,我十分感谢。”

“那么?”

“那么,现在斧头盘旋,翅膀张开,二乘六等于十二,我只要去野外就是了。”

“一分钟也不耽误。”

“一秒钟也不能耽误!难道我不应该在今天夜里,即歇洛克·福尔摩斯抵达以前,把您的城堡偷个精光吗?”

“确实,您只有一点点时间了。要我领您去吗?”

“去迪耶普?”

“去迪耶普。我正要把昂德罗夫妇以及他们朋友的一位女儿接来。他们坐火车半夜十二点到。”

德瓦纳向军官们补充说:“另外,诸位,明天在这儿吃午饭,怎么样?既然你们的部队要包围这座城堡,并在十一点钟发起攻击,我就指望你们啦。”大家接受了邀请,然后各自分手。过了一会儿,一辆金星20—30型汽车载着德瓦纳和韦尔蒙上了通往迪耶普的公路。德瓦纳让画家在游乐场门口下了车,自己去了火车站。

半夜十二点,他的朋友下了火车,十二点半,汽车驶进蒂贝尔梅斯尼尔的大门。一点,主客在客厅吃过简单的夜宵,各自回房休息。灯光渐渐地熄灭了。

城堡四周,万籁俱寂。月亮驱散云絮。皎洁的月光从两扇窗户射入客厅。可是只持续了片刻,月亮就躲进了那排小山后面。又是漆黑一片。更显得天静地寂。只有家具轻微的干裂声,或者古老围墙外护城壕里芦苇的飒飒声,才偶尔打破静寂。

时钟在一秒一秒地数着它那无穷无尽的念珠。它敲响两点钟。接着,在夜的静寂中又响起了匆促而单调的嘀嗒声。接着又敲响三点钟。

突然,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响,好像火车经过时圆盘信号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一束细细的亮光穿过客厅,犹如一支拖着尖尾巴的箭。光束是从一根壁柱的中央凹槽射出来的,而书架的三角楣就搭在这根壁柱的右侧。那光束一开始就在对面一块护墙板上,形成了一个光环,接着又到处扫射,像是一只不安的眼睛在黑暗中探测。光束消失了一会,接着又射出来。与此同时,书架一部分转开来,露出了一个宽大的拱形洞口。

一个男人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电筒。第二个,第三个又进来了,他们扛着一捆绳子和各式各样的工具。头一个进来的人察看了一下大厅,又听了听动静,说:“叫伙伴们都来。”

从地道里钻出来八个小伙子,个个都很壮实,模样儿孔武有力。搬家开始了。

事情干得很快。亚森·罗平逐件检查家具,根据尺寸大小,或者艺术价值,来决定留下还是吩咐:“搬走。”

他一开口,东西就搬走了,就被地道那张大口吞没,送到了地下的五脏六腑。

这帮人就这样搬走了六把扶手椅,六把路易十五式坐椅,几块奥比松挂毯和古蒂埃尔亲手制作的多枝烛台,两幅弗拉戈纳尔的画,一幅纳蒂埃的作品,还有一尊乌东的半身雕像,和一些小雕像。有时,亚森·罗平在一个精美的柜子或一幅绝妙的油画前驻足良久,叹道:“太重啦,这东西……太大啦……多可惜!”然后又去鉴定别的。

按照亚森·罗平的吩咐,客厅四十分钟就“被清理好了”。这一切干得井然有序,没有弄出半点声音,好像搬走的东西都包了厚厚的棉絮似的。

最后走的那个人,抱着一架有布尔签名的挂钟。亚森·罗平对他说:“不用回来啦。卡车一装满,就直接开到罗克福尔仓库,明白吗?”

“您呢,老板?”

“把摩托留给我。”

那个人走了。亚森·罗平推回书架活动的部分,接着又抹去搬家具时留下的痕迹,擦掉脚印,随后掀起门帘,走进连接塔楼和城堡的长廊。长廊中段有一个玻璃橱柜,他来城堡侦察,就是为了这个橱柜。

橱柜内收藏了一些珍宝,有无与伦比的钟表、鼻烟壶、戒指、念珠以及做工精巧的工艺品。他用钳子撬开锁,抓起那些金银珠宝,和珍贵的艺术品,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他斜背着一个大布袋,这是专门用来装这些东西的。

他装满大布袋,又把一身上下,里外的口袋装满。他左手刚抓起一迭珍珠发网,这是为祖先喜爱,为今人追求的宝贝……听见一声轻响传入了他的耳朵。

他倾耳一听,不错,确有声音。

他突然想起来:走廊尽头,有一道内梯通到一套房间。从前,这套房间无人居住,今晚,它留给德瓦纳从迪耶普与昂德罗夫妇一起接来的那位小姐了。

他赶紧关了电筒:电光熄灭了。他刚走到一个窗洞,楼梯上方的门就打开了。一线微光照亮了走廊。

他感觉到——因为他半躲在窗帘后,什么也看不见——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几步楼梯。他希望那人不要再走下来。可是,那人不但下来了,并且在走廊里走了好几步。突然,那人叫了一声,大概是看到橱柜已被撬坏,四分之三的地方空了。根据香水的气味,他知道是个女人。她的衣服几乎擦到了他掩身的窗帘。他觉得听到了这个女人的心跳。她也觉察到背后,在暗处伸手可及的地方,藏着一个人……“她会害怕的……就会走开……她不可能不走。”他寻思道,可是她并没有走,而且手持的蜡烛也不摇颤了。她回过身子,迟疑片刻,似乎在倾听这让人恐惧的静寂中的动静。突然,她撩开窗帘。

他们四目相对。

亚森·罗平大为慌乱,喃喃地说:“是您……是您……小姐!”

她就是内莉小姐。

内莉小姐!横渡大西洋客轮上的旅伴,在那次难忘的航程中与他一同做过美梦的姑娘,亲眼目睹他束手就擒,不但不出卖他,反而聪明地将他藏有窃来的珠宝钞票的柯达相机扔进海里……内莉小姐!这亲爱的笑吟吟的人儿,在狱中那漫长难捱的日子里,他想到她的模样,常常感到忧伤或者欢乐!

这次竟是这样巧,夜半更深在这座城堡里相遇。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好像都被对方令人难以置信的出现迷住了。内莉小姐激动得晃了几晃,只得坐下来。

他仍站在她对面。过了漫长的几秒钟,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给人的印象:夹着小玩意的胳膊,装得鼓鼓的衣袋,塞得满满要爆裂的布袋。他站在那里,觉得极不自在,一脸通红,就像行窃时被当场捉住一样,以后,在她眼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窃贼,是把手伸进别人口袋的扒手,是撬门入室行窃的强盗。一只表落到地毯上,接着又是一只。其他东西也都夹不住,纷纷落下。他猛地打定主意,让一部分物品掉在扶手椅上,又把口袋和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这样,他站在内莉小姐面前才自在一点了。他向她走近一点,想同她说话。但她向后一退,接着忽地站起来,惊恐地冲进客厅。门帘在她身后合上了。他跟进去。只见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发抖,两只眼睛恐惧地凝视着空落落的大厅。

他立即对她说:“明天,下午三点,物归原处……家具将重新送回……”她不答话。他重复说:“明天,下午三点,我保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天,下午三点……”

双方长时间地沉默。他不敢打破沉默,姑娘的愤怒使他极为难过。他一声不吭,悄悄地走开。

他想:“让她走吧!……让她觉得可以自由地走开!……让她不再怕我!”

但她突然一颤,结结巴巴地说:“听……脚步……我听到有走路声……”

他惊讶地盯着她。她似乎惶恐不安,好似危险就在眼前。“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他说,“不过,还是……”

“怎么!得逃跑……快逃……”

“逃跑……为什么?”

“必须这样……必须这样……啊!别呆着了……”她一口气跑到走廊,凝神听着。不,没有人。声音也许来自外面?……她等了一会儿,放心了,又走回来。

亚森·罗平已经不见了。

德瓦纳发现城堡遭劫,当即就想:“一定是韦尔蒙干的,韦尔蒙就是亚森·罗平。”只能这样解释,否则就解释不通。不过,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因为韦尔蒙不可能不是韦尔蒙,也就是说不可能不是那个知名画家,表兄埃斯特旺圈子内的伙伴。当警察队长接到报案立即赶来时,德瓦纳甚至不想将自己这个荒谬的假设告诉他。

在蒂贝尔梅斯尼尔城堡,整个上午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警察、乡村警卫队,迪那普警察局长,村民,大家都拥到走廊,花园,或者城堡四周议论纷纷。演练的部队已经走近。劈劈啪啪的枪声,给这纷攘的场面添了几分紧张。初步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痕迹。门窗都没有破损,毫无疑问,家具是从暗道运走的。可是,地毯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墙上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印记。

只有一件事出人意料,并且充分表明了亚森·罗平的怪异作法:那本著名的十六世纪编年史又回到原处。旁边还放着一本相同的书,就是国立图书馆丢失的那本。

十一点钟,军官们都到齐了。德瓦纳高兴地欢迎他们的光临。尽管失去这么多艺术珍宝,他多少有点烦恼,但他家财万贯,不会为这点损失坏了情绪。他的朋友昂德罗夫妇和内莉小姐也下楼来了。

宾客各自作过介绍。大家发现少了一位客人:奥拉斯·韦尔蒙。难道他不会来了吗?

他的缺席又唤起了乔治·德瓦纳的疑心。但是到十二点整,他进来了。

德瓦纳高声说道:“您来啦!来得早哇!”

“我迟到了?”

“没有。不过,忙乎了一夜,您本可以迟来的……您大概知道消息了吧?”

“什么消息?”

“您洗劫了本城堡。”

“什么话!”

“我来告诉你吧。您先挽着安德道恩小姐入席再说……小姐,请允许我……”

他见姑娘神色惊慌,就把话打住。随后他突然想起来,说道:“对了,您同亚森·罗平同船旅行过……就在他被捕之前……您看他像亚森·罗平,大吃一惊,是吗?”

她没有回答。韦尔蒙微笑着走到她面前,鞠躬敬礼。她挽起了他的手臂。

他先把她领到座位上,又在她对面坐下来。席上大家谈的不是亚森·罗平,就是被盗的家具、地道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只是到了最后,谈别的话题时,韦尔蒙才参加进来。他一时打趣逗乐,一时严肃正经,一时雄辩滔滔,一时妙语连珠。他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想引起那位姑娘注意。但她似乎在凝神思考,并未听他说话。

大家到平台上喝咖啡。平台在城堡正面,俯临前院和法国式花园。草坪中央,军队的乐队开始演奏,花园小径上,行走着一群群农民和士兵。

然而内莉小姐记着亚森·罗平的许诺:“下午三点,物归原处。我保证。”

三点钟!挂在城堡右翼的大钟,现在指着两点四十分。她忍不住不时地看一眼钟,也看一眼韦尔蒙,只见他坐在一把舒适的摇椅上,若无其事地摇着。

两点五十分……两点五十五分……姑娘变得焦虑不安起来。城堡里,院子里,田野上,到处都是人;共和国检察官和预审法官正在进行调查;在这种时候他能把原物送回,而且分秒不误,这种奇迹有可能出现吗?

然而……然而亚森·罗平的允诺是如此郑重!他精力充沛,办事果断,充满自信,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想,他会做到的。对他来说,这并不是奇迹,而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瞬息间,他们两人的目光相遇。她脸一红,转过头去。三点钟……一声,二声,三声……奥拉斯·韦尔蒙抽出怀表,又抬头看了一下钟,接着把表放回口袋。几秒钟过去了。此时,群众向草坪四周散开,让出一条道,只见两辆由两匹马拉着的马车,驶进了花园的栅栏门。

这是跟在部队后面,载运军官箱子和士兵背包的车辆。车子在台阶前停住。

司务长从座位上跳了下来,问谁是德瓦纳先生。

德瓦纳跑下台阶。他在篷布下看到了自己的家具,油画和艺术品,摆得整整齐齐,包得严严实实。

司务长在回答问题时,出示了他从值日军官那里收到的命令,而这名值日军官又是今天早上从上级那里拿到的。根据这个命令,四营二连负责将放置在阿尔克森林阿勒十字路口的动产于下午三点钟送至蒂贝尔梅斯尼尔城堡交主人乔治·德瓦纳先生收。命令上的签名是:博韦尔上校。

“在十字路口,”司务长补充说,“东西都准备得好好的,排在草地上,并有一些过路人……在看守。我感到奇怪,但是,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一个军官检查了签字:字体很像,但是假冒的。

乐队停止了演奏。大家从货车上搬下东西,摆好家具。在一片忙乱之中,内莉小姐独自留在平台上。她表情严肃,显得心事重重,思绪纷乱,却并不想表达出来。她突然瞥见韦尔蒙走了过来,想躲开,可是平台上的栏杆拐角挡住了两侧,一排巨大的花盆横在前面,里面种着橙树、夹竹桃和竹子,只给她留出一条退路,就是那位年轻人迎上来的路。她没有动。一株竹子的嫩叶在摇曳。一线阳光在她的金发上波动。只听他低声说:“我恪守了昨夜的诺言。”

亚森·罗平在她身边。四周没有一个外人。他犹豫不决,缺乏自信地又说一遍:“我恪守了昨夜的诺言。”

他期待她说一句感谢话,至少做一个动作,表明她注重这个行动。可是她沉默不语。

这种蔑视使亚森·罗平十分气恼。他深切地感觉到,在内莉小姐明白了真相以后,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条鸿沟,他本想为自己辩解,请求原谅,表明自己一生是光明磊落的。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他觉得解释一通,表明自己清白无辜,其实很荒谬。他心中涌出许多回忆,怅然说道:“往事已是多么遥远!您还记得在‘普罗旺斯’号甲板上度过的漫长时刻吗?啊,是啊……像今天一样,您手中也拿着一朵玫瑰,同这一朵一样,淡淡的……我向您要……您似乎没有听见……然而,您离去以后,我捡起了它……大概您忘了……可我保存着……”

她还是不回答,似乎离他很远。他继续说:“想着那美好的时光,您就别再想您已了解的事了。但愿过去与现在紧紧相连!但愿我不是您昨夜见到的我,仍是昔日的我。请您看着我,哪怕只有一秒钟,像过去那样看着我……我求您……难道我不是从前的我了吗?”

她如他所请求的,抬起头来看着他。接着,她一声不吭,用手指点了点他食指上戴的戒指。那只戒指指环朝外,宝石托朝内,上面镶着一颗鲜红的红宝石。

亚森·罗平脸一红。这只戒指是乔治·德瓦纳的。他苦笑着说:“您是对的。过去怎么样,今后也会怎么样。亚森·罗平就是亚森·罗平,也只能是亚森·罗平。在您和他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回忆……请原谅……我本应明白,单是我站在您旁边就是对您的侮辱……”

他拿着帽子,沿着栏杆离去。内莉走在他前面。他想拉住她,恳求她,但缺乏勇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过去,就像从前那一天,他眼睁睁地目送她走过纽约港码头的跳板。她走上了通向大门的台阶,苗条的身影衬印在前厅的大理石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一团云絮遮住了太阳。亚森·罗平木然注视着沙地上的小小足印。突然,他身子一震:在内莉小姐靠过的竹椅上,放着一朵玫瑰,就是他不敢要的那朵淡淡的玫瑰……大概也是遗忘的?但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遗忘的?他急忙捡起来。花瓣纷纷落下。他像收拾珍贵的纪念物似的,一瓣一瓣地拾起来。

“算了吧,”他寻思道,“我在这里无事可干了。尤其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插进来,事情就不妙了。”

花园里空无一人。但是大门边的小楼附近,站着一队警察。他钻进矮林,爬过围墙,想抄近路去火车站,就走上了田野里的一条蜿蜒小道。没走上十分钟,路就变窄了,只剩下两边陡坡之间的一条夹缝。当他走进峡谷时,有个人也迎面走来。来人是个男子,年纪大概在五十上下,身体壮实,脸刮得干干净净,手持一根沉甸甸的拐杖,肩上挂着小包。从衣着和外表看,像个外国人。

他们擦身而过。那个外国人带着不易觉察的英国腔说:“请问,先生……这是去城堡的路吗?”

“笔直走,先生,到了墙脚再往左拐。他们正焦急地等着您哩。”

“啊!”

“是啊,昨晚我的朋友德瓦纳就向我们宣布了您要来的消息。”

“该德瓦纳先生倒楣,他要是说得太多的话。”

“我能第一个向您致意,十分高兴。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崇拜者中,再没有比我更虔诚的了。”

他的声音里含有一丝难以觉察的讽刺意味。话音刚落,他就后悔,因为歇洛克·福尔摩斯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犀利炯炯有神。亚森·罗平感到自己被他的目光抓住了,封闭了,记录在案了,从来

没有一架照相机如此准确如此真切地照过他。“快门已经摁下了,”他想道,“再也用不着给这老头子装假了。只是……他认出了我吗?”

他们相互致意。但此时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一队警察过来了。两人不得不退进茂密的草丛,紧贴斜坡,以免被撞着。警察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个个隔得老远,队伍拉得很长。亚森·罗平想:“关键在于这一点:他认出我了吗?如果认出来了,他还有机会拦住我。这事真叫人不安。”

最后一个警察走过去后,歇洛克·福尔摩斯直起身子,一声不吭地拍着沾满尘土的衣服。他挎包的皮带被一枝荆棘绊住了。亚森·罗平赶紧过去帮他解开。他们又相互打量片刻。这时要是有什么人撞见他们,见到的将是激动人心的一幕,因为这是两个身带武器,本事高强,因各自的专门技能而命中注定要一决雌雄的人的初次相逢。他们就像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势所必然成为对手。

接着英国人说:“谢谢您,先生。”

“愿为您效劳。”亚森·罗平答道。

他们分手了。亚森·罗平朝火车站走,歇洛克·福尔摩斯往城堡去。

预审法官和检察官的调查没有结果,都走了。大家怀着好奇心等待歇洛克·福尔摩斯来到,都想看看这位名闻遐迩的大侦探。待到见了他那老实市民的外表,同人们想象的大相径庭,不免有些失望。他与小说中的主人公,与歇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使我们想到的那高深莫测、精明诡黠的人物毫无共同之处。然而,德瓦纳仍充满感情地大声欢迎道:“大师,您终于到了!多么幸福呀!我老早就希望……我几乎都要庆幸发生了这种事,因为它使我有缘见到您。不过我要顺便问一下,您是怎么来的?”

“坐火车。”

“真遗憾!可是我已经派汽车去月台接您了。”

“举行一个正式欢迎仪式,是不是?还要击鼓奏乐。真是方便我工作的好办法。”英国人低声抱怨说。这种冷漠的语气让德瓦纳大为困惑,他努力打趣说:“幸好,活儿比我信上说的要简单多了。”

“为什么?”

“因为盗窃已在昨夜发生了。”

“先生,如果您没有当众宣布我的来访,盗窃案也许不会在昨夜发生。”

“那么会在何时呢?”

“明天,或者以后哪天。”

“那又怎么样?”

“亚森·罗平会被逮住。”

“我的家具呢?”

“不会被偷走。”

“我的家具在这里。”

“在这里?”

“下午三点钟送回来的。”

“是亚森·罗平送回来的?”

“是两辆军车送回来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帽子往头上狠狠一戴,扯了扯挎包。德瓦纳大声问:“您要干什么?”

“我要走。”

“为什么?”

“您的家具在这儿,亚森·罗平又走远了。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但是我绝对需要您的帮助,亲爱的先生。昨天发生的事,明天还可能再次发生。因为我们对于最重要的问题一无所知:亚森·罗平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为什么几小时以后,又将赃物送还原主?”

“啊!您不知道……”

想到有秘密等待发现,歇洛克·福尔摩斯消了些气,说:“好吧,我们找找吧。不过要快,不是吗?同时尽可能不让外人参加。”

这句话显然是指在座的人。德瓦纳心里明白,便把英国人引进客厅。福尔摩斯语气干脆,好像事先经过计算,用字极为俭省地就昨夜的晚会,来宾,城堡的常客等,提了一些问题。接着,他检查了两本编年史,对两张地道图作了比较,让人复述了热利教士提到的引语,随着问道:“昨天您是第一次提起这两条引语吧?”

“是昨天。”

“过去从来没有向奥拉斯·韦尔蒙先生透露过?”

“没有。”

“好。安排汽车。我一小时后就回去。”

“一小时后!”

“亚森·罗平在解决您向他提出的问题时,也没有用更多的时间。”

“我!……我向他提出……”

“唉!是的,亚森·罗平和韦尔蒙,是一个人。”

“我其实有些疑心……啊!混蛋!”

“昨晚十点,您向亚森·罗平提供了他所缺少的关键情况。几个星期来,他一直寻找这个秘密。昨夜他把事情弄明白了,便召来同伙,把您的城堡洗劫一空。我断言我也能这么快地弄明白这秘密。”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然后坐下来,跷起长腿,闭起双眼。

德瓦纳相当困惑地在一旁等着。

“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呢?”他偶然出去作了一番吩咐。当他返回时,发现福尔摩斯跪在长廊的楼梯下,细细地察看地毯。

“有什么?”

“瞧……那里……烛泪……”

“确实……新落下的……”

“在楼梯上面也能看到烛泪,玻璃橱周围更多。亚森·罗平曾把橱柜撬开,拿出那些小玩意,放在这把扶手椅上。”

“您能因此得出结论?”

“不能。所有这些事实无疑可以说明他为什么要把东西送回来。但是,我没有时间来弄清问题的这一面。关键,是地道的位置。”

“您总是希望……”

“我不是希望,而是知道了。离城堡二三百米有一个小教堂,是吗?”

“一个小教堂的废墟,那里有罗隆公爵的墓。”

“请通知您的司机,到小教堂附近等我们。”

“我的司机还没有回来……回来了会报告我的……但是,照我看到的,您认为地道通到小教堂。根据什么迹象……”歇洛克·福尔摩斯打断他的话说:“先生,请给我找一架楼梯和一支电筒。”

“啊!您需要电筒和梯子?”

“当然,既然我向您提这个要求。”

德瓦纳有点狼狈,按了铃。两件东西送来了。

福尔摩斯像指挥军队一样发出一个又一个严格而明确的命令:“把梯子靠到书架上,放在蒂贝尔梅斯尼尔这个词的左边……”

德瓦纳竖起梯子。英国人又说:“再往左……往右……停!爬上去……好……这个词的字母都是凸起的,是不是?”

“是的。”

“我们先来看看字母H。能往那个方向转动吗?”德瓦纳抓住字母H,惊叫道:“是的,它能转动!向右,能转四分之一圈!谁告诉您的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没有回答,又说道:“您够得着字母R吗?是的……把它推进去又抽出来,好像推和抽门闩那样。”

德瓦纳推动字母R。他大吃一惊:里面什么东西发动起来了。“很好,”

歇洛克·福尔摩斯道,“现在,只用把梯子搬到另一头就行了,就是蒂贝尔梅斯尼尔这个词的右边……好……现在,要是我没有弄错,要是步骤都对了,字母L可以像个小窗似的打开。”

德瓦纳郑重地抓住字母L。它果然打开了。可是德瓦纳从梯子上滚落下来,因为从第一个字母到最后一个字母的那部分书架转动起来,露出地道口。

歇洛克·福尔摩斯冷静地问:“您没有伤着吧?”

“没有,没有,”德瓦纳爬起来说,“没有伤着,不过吓了一跳……字母动起来了……地道口张开了……”

“还有什么?……这不是验证了絮利的话了吗?”

“先生,什么地方验证了?”

“嗨!H指‘斧头’,R指‘空气’,L指‘翅膀’。H盘旋,R颤动,L张开……正是这个才使得亨利四世能在一个不寻常的时刻与德·唐卡维尔小姐幽会。”

“那么路易十六呢?”德瓦纳吃惊地问道。

“路易十六是个大铁匠和灵巧的锁匠。我读过《论密码锁》,据说这篇文章就是这位国王的大作。而蒂贝尔梅斯尼尔要做他的忠臣,便向主子展示这一杰出的机械装置。国王为了好记,就写下了:二一六一十二。也就是说,H、R、L分别是词中第二,第六,第十二个字母。”

“啊!很好,我开始明白了……只是,这个……我明白亚森·罗平是怎么出去的,但我仍不明白他是怎么钻进来的。因为请您注意,他是由外面进来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摁亮电筒,在地道里走了几步,说:“喏,全部机关都装在这里,好像钟的发条,可以从这背面找到所有字母。亚森·罗平只须在这一边操纵机关,就行了。”

“证据呢?”

“证据?您瞧瞧这摊油。亚森·罗平甚至预先想到,这些齿轮需要上油润滑。”歇洛克·福尔摩斯不无钦佩地说。“那么,他知道另一个出口?”

“我也知道,请跟我来。”

“走地道?”

“您怕?”

“不,但在地道里,您有把握找到?”

“闭起眼睛也能找到。”

他们先下了十二级台阶,又下了十二级,接着又下了两个十二级。随后,他们通过一条长长的走道,两壁砖墙有相继修复的标记。有多处地方渗水。

地面潮湿。

“我们是在水塘底下去。”德瓦纳指出,很不放心。走道尽头又是十二级台阶,上面还有三段十二级台阶。他们吃力地爬上去,进入一个在岩石上开凿的小洞。地道就到了尽头。“见鬼,”歇洛克·福尔摩斯嘀咕道,“除了光秃秃的墙,什么也没有。这倒叫人为难了。”

“我们往回走吧,”德瓦纳低声说,“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进一步了解了。我已经清楚了。”

但是,英国人抬起头,不禁舒了一口气:在他们头顶上装着与入口相同的机关。只需转动三个字母就成了。一块花岗石转动了。这就是罗隆公爵的墓碑,上面浮雕着蒂贝尔梅斯尼尔几个字。他们处在英国人指出的小教堂废墟上。

“一直向上帝走去,即一直向小教堂走去。”他说,“这是那段引语的最后一句话。”

“这可能吗?”德瓦纳对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精明与聪敏深为佩服,不禁叫道,“您就是凭这个简略的指示,找到地道出口的?”

“嗨!”英国人说,“甚至连这点也不必要。国立图书馆的那本书上,地道左边的终点是个小圆圈,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但右边是一个小十字架,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仔细辨认才看得出。这点,您就不知道了。这个小十字架显然是指我们现在所处的小教堂。”可怜的德瓦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前所未闻的奇事,却想不到如此简单!怎么我们都没猜出这个谜呢?”

“因为谁也没把这三四个必不可少的因素综合起来考虑,就是说把两本书和引语都……除了亚森·罗平和我,再没有人这样做。”

“但我,”德瓦纳反驳说,“还有热利教士……我们知道的情况并不比你们少,只是……”

福尔摩斯笑道:“德瓦纳先生,并不是人人都能解开谜的。”

“可是我已猜了十年,而您只用了十分钟……”

“哦!我是猜惯了……”

他们出了教堂,英国人叫道:“瞧,有辆汽车等着!”

“是我的车子!”

“您的车子?我想,您的司机还没有回来吧。”

“确实……我寻思……”

他们走到车前,德瓦纳问司机:“爱德华,谁吩咐您到这里来的?”

“是韦尔蒙先生呀。”司机回答说。

“韦尔蒙先生?您碰到他啦?”

“在火车站附近遇到的,他告诉我上小教堂来。”

“叫您到小教堂来!为什么?”

“等先生……和先生的朋友……”

德瓦纳和歇洛克·福尔摩斯互望一眼。德瓦纳说:“他明白,对您来说,解破这个谜只是个游戏。这是巧妙地向您表示敬意。”

侦探的薄嘴唇上掠过一丝满意的微笑。这种敬意使他感到高兴。他点头说道:“他是条好汉。刚才我一见到他,就这样认为。”

“您已经见过他啦?”

“我们刚才迎面碰上了。”

“您当时知道他是奥拉斯·韦尔蒙,我指的是亚森·罗平,是吗?”

“当时不知道,不过,不久就猜到是他……他言语中有些嘲弄的语气。”

“您让他跑了。”

“是啊……而且形势对我很有利……五个骑警正好经过。”

“妈的!多好的机会,……”

“正是这样,先生。”英国人高傲地说,“但遇上亚森·罗平这样的对手,歇洛克·福尔摩斯不能利用现成的机

会……而是要创造机会……”

但是时间不等人,既然亚森·罗平好意叫来汽车,就应该立即加以利用。

德瓦纳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坐进了舒适的轿车。爱德华发动车子,跑起来。

田野,树丛都向后退去。科城地区起伏的丘陵展现在他们眼前。突然,德瓦纳的目光被放在一个空口袋里的小包吸引住了。

“喂,这是什么?一个小包!给谁的?哦,是给您的。”

“给我的?”

“您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收,亚森·罗平托。”英国人拿起小包,解开绳,拆开包着的两层纸,里面是一块表。“呀!”他惊叫道,做了一个愤怒的手势。

“一块表。”德瓦纳问道,“莫非是偶然……”

英国人没有回答。

“怎么!是您的表!亚森·罗平把您的表还给您!不过,他把表还给您,说明他拿走了这块表……他拿走了您的表呀!啊!表是好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表!上帝呐,多么有趣啊!不,真的……对不起……他可是比我强。”

他笑够以后,佩服地说:“确实!他是条好汉。”

英国人不再发牢骚。一直到迪耶普,他都没有说话,两眼死盯着移动的地平线。他的沉默十分可怕,无法探测,比最狂暴的怒气要猛烈得多。到了月台,他简单地说了几句,没有怒气,不过那语调让人感到他的意志和力量。

他说:“是的,他是条好汉,有朝一日我会把这只伸给您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逮住他的,德瓦纳先生。我想,亚森·罗平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哪天……是的,世界太小了,会相逢的……到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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