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就被管理员叫住,说是宅配送到。

我的主人一声“嘿咻”搬起签收的货件,在他西装内袋里的我,被箱子的一侧给压着了。

“这是什么啊?”

他讶异地说着,将东西搬进了房间,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喂?喔……嗯,刚回来。”

主人的声音不再那么紧张,而我也和他一样,“喔”地明白了——是白井舞子,他的女朋友。

“喂,东西刚刚送来了,那是什么?”

喔,宅配的寄件人是她啊!

“嘎?衣物箱?那是什么——放到衣柜里?喔,装衣服的箱子啊,干嘛寄这种东西来?”

现在换成舞子在电话那头讲了一大串。

“什么……怎么决定得这么突然?”

舞子又说话了,我的主人短促地一笑。

“这样,那不要一点一点地寄,一次搬过来嘛!咦?”

他又笑了。

“知道了啦。随你高兴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得意,真受不了。

“我不在的话,管理员会代为保管,只是东西太大的话,管理员会不高兴。嘎?这样啊,那就不会麻烦了吧!”

又聊了一会儿行李的事之后,主人说:

“唉,你现在可不可以出来?嘎?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搬来了。整理什么的晚点再弄,出来嘛!”

看样子有机会演变成约会了。今晚主人搭档的巡查组长说“我们休息一晚,让脑袋空一下”便放他回家了,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只是我怀里的钞票并不多,所以他才频频邀她“过来这里”吧。在房里约会,就不用多花钱了。

“那我等你。”他说完挂上电话,接着“咻”地吹了声口哨。

这个兴高采烈的男人今年二十九岁,叫寺岛裕之。他是隶属于东京谋警察署搜查课的便衣刑警,而我是负责掌管他钱财的钱包。

大约一个小时后,舞子来了。她买了晚餐的食材,我的主人一听到菜单便拿着我到附近买酒。

两年前主人成为便衣刑警、隶属于搜查课时,我才为他所有。把我当做贺礼买下来送他的,是他的姐姐。她是个像工蜂般忙碌、如鞋底般坚强、如母牛般温柔的女性。

姐姐比他大八岁,他对姐姐十分敬畏,所以很多时候我就像主人的姐姐那样,直呼我的主人“裕之”,因为我是她的代理人。

今晚裕之会这么兴奋,是因为舞子终于决定和他同居。两人一起吃晚餐,聊的尽是这件事。我待在隔壁,被放在吊在衣柜把手的衣架上的外套内袋里,听着两个人的交谈。

“明明一直说不要,怎么突然愿意了?”

裕之又嘻嘻地笑个不停——我仿佛看到了他整个松开的脸——这么问道。

“理由并不重要吧!”

舞子笑着说道。她说会将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整理好,然后装箱寄到这里,还说大型家具和家电用品会送给朋友或贱卖、回收,全部处理掉。

“生活必需品你这里都有,也都比我的新,所以没关系吧?我只想就这样一个人带着衣服和碗筷过来。”

所以不用搬家也行——刚才舞子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原来决定这样啦!我这么想道,接着又想,舞子和裕之同居,我也可以落得轻松一些。

裕之在我装零钱的地方放了舞子房间的备份钥匙。那是支非常坚固的钥匙,对于不算大型钱包的我来说,是有些吃力。钥匙应该跟钥匙圈串一起,可是主人的钥匙圈已经挂满了自己屋子的钥匙和车钥匙等等,可能是放不下了吧。

而且裕之可能是想将舞子住处的备份钥匙另外收着吧。遗憾的是,因为工作忙,他还没有机会使用到这把钥匙,只是这是有象征意义的东西,不能草率。他没有将它串在钥匙圈挂在腰上,或许是想藉有收在钱包里好贴近心脏吧。

总之,舞子搬过来,这把备份钥匙也就用不着了。对我而言,真是一种解脱。

话说回来,舞子竟然下定决心了!

是有什么原因让她决定这么做吗?

几个月钱,裕之向她求婚,舞子说还不想结婚而拒绝他。她说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只是提出一张证明就随之而来的麻烦姻亲关系。

当时裕之提议:“那同居呢?”舞子对这个提议也不甚赞同,之后他们就一直为这件事争个不休。

“有什么关系嘛!”

“我就是不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简直就像小孩子吵架,但是我可以了解舞子不愿允诺的心情。

她是个很自由的人。我一路看着舞子轻松地完成许多事:她是人才派遣公司的一员,在各家企业上班,期间并且安排假期,于国内外各地旅行。她也上许多才艺课,兴趣广,朋友多。和裕之认识时,身边围绕着许多男友。

裕之第一次见到舞子大约是一年前。他在前往办案的外商银行柜台看到一个“脱俗出众”的完美女人,她就是舞子。

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数日之后,他们第一次约会便顺利地共度春宵,第二天裕之连衬衫、领带也没换就去署里,被刑事组长问:“昨晚外宿?”还开心地笑。当天他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夜里回到住处,便发生了森元隆一的命案。

这么说来,那已是十二月的事了。命案现场是一片寒冬的枯寂原野,有如死人般苍白的月光照着尸体。之后春季来临,那片原野也绽放着新绿,夏季艳阳高照,秋天芒草茂密,接着冬天再度降临,今晚又将洒下阴森的月光吧。当时才刚认识不久的裕之与舞子,两人的感情稳定发展,案子却毫无头绪,一点破案的迹象都没有。

塚田和彦现在怎么了呢?即使和舞子打情骂俏,然而想必这个疑惑也石塚挥之不去地在裕之的内心隐隐作痛吧。

塚田和彦是东京青山一家名为“洁娜维芙”餐厅的老板,今年三十六岁,同时他也是森元隆一这名三十三岁男子于去年十二月遭到杀害所引发的一连串诈领保险金命案的嫌疑犯。不,现在或许该称他为“前嫌疑犯”才对,因为他的嫌疑已经渐渐获得洗刷了,有几家报社媒体,甚至已视他为清白之身,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但是事态非常严重。在这个事件里,有四个人遇害,每一个都是毋庸置疑的他杀。

我待在裕之的外套口袋,在侦查会议上听过好几次报告此一事件的经过,都快要会背了。这两个人的配偶死亡,两人都可以领到高额保险金,即使是粗略地看,连小学生都看得出来塚田与法子相当可疑——大有蹊跷。此外,关于不在场证明,逸子被杀的时候是两个人都有、森元隆一被杀时只有和彦、早苗被杀时只有法子、而葛西路子被杀时又是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实在是启人疑窦,简直就像事先说好,故意令人起疑似的。可是像这样缺乏物证,只有状况证据多得可以塞成福袋大拍卖的案子,最是棘手。裕之的上司巡查部长,虽然坚持逮捕塚田和法子,但是他也很清楚,依照目前的情况,根本不可能逮捕他们,所以他每天抱头苦思。

没错,就像舞子刚才说的,就在最近有一名证人挺身而出,证明森元隆一案发时塚田和彦的不在场证明,使得案子又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根据证人的说辞,案发时,塚田和彦在山梨县甲府市市郊,因汽油没了而动弹不得。

这个证词似乎也让塚田想起当时的事。在这之前,被问道森元案案发当天的行踪时,只是抱着头说“我不记得了,都快一年前的事了”的和彦,说他想起来了。

“那一天我休假。圣诞节之前总是会忙的不可开交,所以在那之前的一两天,我和畠中轮流休假。”

畠中是和塚田一起经营“洁娜维芙”的搭档。

“所以我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开着车出去。我本来一开始想去滨松找朋友,不过,正好几天前我在杂志的专辑上看到甲府市郊外有一家拥有全国最大酒窖的餐厅开幕,便临时起意过去看看。”

因此他一个人前往甲府。虽然塚田所说的餐厅无法证实他确实来过,不过当晚看到他的证人的证词非常有力,再加上证人数日之后将塚田当时掉落的健身俱乐部会员卡送到那家健身房归还,这个证词可以说是颠扑不破。

请看看事件的经过。

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共谋保险金交换杀人案——对于相信这个说法的人来说,塚田与法子只要在这四起命案里有一件不在场证明,证实他们两个人都无法下手杀人的话,那些人可就哑口无言了。因为两人共谋的这个说法将被全盘推翻。

“那么是不是有另一名共犯?”不能轻易地这么猜想。“另一个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帮他们?为了报酬吗?但是根据警方截止目前的调查,塚田和法子的身边并没有这种愿意与他们一起去冒这个险的人。调查两个人的财务状况,案发前后也没有大笔资金流动的情形。

说起来,要是有第三名共犯的话,塚田和法子应该就不会惹来这么多怀疑。如果他们雇佣“杀手”,说难听一点,就可以更高明、更利落地不遭到任何怀疑地完成计划。

如今侦查陷入胶着。陷进特大号的堆肥坑里——裕之的上司这么说。当可以抱怨这是个只有状况证据的棘手案件时,情况算是好的……。

媒体的报道一致转了矛头,现在塚田和法子成了与之前意义完全不同的“话题人物”。据说各家电视台为了请他们上节目,祭出了堆积如山的钞票。他们的知名度与冲击性远超过一般的偶像明星,何况塚田和法子都是都会型的时髦俊男美女。虽然他们是彼此的外遇对象,不过只要不扯上杀人,外遇根本算不了什么,反倒是一种刺激和魅力。据说塚田接到担任星期日晨间行文秀固定班底的邀请,而法子则被两、三家制片公司挖角当女星。

另一方面,我的主人寺岛裕之,以及以他的上司为首的侦查人员,却是处境困窘、六神无主。

就让裕之暂时和舞子卿卿我我,纾解一下疲惫也好吧,看样子两个人的气氛就要发展到聊天以上的情况了。

第一时间更新《无止境的杀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