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敝姓葛西。是、是,没错。之前承蒙您先生多方照顾了。……请您节哀顺变。”

翌日,我的主人还不到中午就起床,打了这通电话。

实在令人惊讶。平常这个时间,就算有人来找她,她也会假装不在,继续倒头大睡——我这么想着,然后明白了。

她说:之前承蒙您先生多方照顾了。

对方是森元法子!我的主人昨晚翻阅报纸,挖出名片夹,就是在找森元家的电话号码。

“晚了几天,真不好意思,不过,我能不能去上个香?我也有些话想跟太太说……”

法子好像答应了。我的主人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打扮,出门的时候,意气风发地抓起装着我的皮包。

她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森元法子的声音非常甜美。

该说是娇滴滴吗?让我有点想起了“小纪”。

我的主人发出夸张的难过声音,上了香之后,敲了敲小钟,大声地擤鼻涕。我待在她放在膝盖旁边的皮包里,听着这些声音。

法子夫人一直很安静。她几乎没有说话——直到话题变得奇怪为止。

我的主人突然说:

“那八千万,你要怎么用?”

我吓了一跳。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法子没有马上回答。这是当然的。

“我还没有想到这些。比起保险金,我更希望早日将杀害外子的凶手逮捕归案——”

“哎呀,真的假的?”

听见主人如此过分的质问,法子依然很冷静。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是我,也一定是这么想吧?”

“这可难说喽!”

我的主人用假音笑道。我以为她脑袋短路了——在听到她下面这句话之前。

“我从你先生那里听说了。”

“听说什么?”

“这阵子,老婆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是不是勾搭上别的男人,开始觉得我碍眼了……”

沉默,沉默耶!

“那是什么意思?”

法子冷冷地说。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他这么说,大概是一年前了吧。对了,他还说:‘最近胃老是不舒服。我从学生时代脑袋就不好,只有肠胃是唯一可以傲人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就这样跟他说:‘很危险唷!或许你老婆开始给你下毒了。’”

有一次主人把一个很大的别针装进我的零钱袋里,我又痛又难过,觉得全身都快被撑破了。

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感觉:当时我待在主人的皮包里,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浑身颤抖一番。

“无聊。”

法子似乎突然站了起来。

“请你回去。”她说。接着传来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我的主人像要追上去似的扯开嗓门,那时她自从被前任老公殴打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的巨大嗓门。

“少装模作样了!老公死了,你明明心里爽得要命!”

这次两人在沉默中喘着气。

“是你杀的吧?跟男人联手的。”

我的主人说出了心里的话。

“可疑得要命。警察是不会漏掉一点点蛛丝马迹的,他们连我这种只是你老公常去的小酒家的酒女也跑来查问了。他们在寻找揪出你马脚的东西。太太,要是你露出一点狐狸尾巴,那可就完了。”

“你的意思是你抓到了我的把柄?”

法子的声音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甜美。

“天晓得?是不是把柄,警方自己会决定吧!”

“你刚才说的只是转述外子的话,不过是状况证据。你知道吗?”

她瞧不起我的主人。正因为她的声音是如此甜美,所以更令人觉得格外恐怖。

“哼,不是也有人因为那个什么状况证据被逮捕、送上法庭的吗?就是那个——”

我的主人说的是之前在电视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保险金杀人案。

“太太,你知道‘积沙成塔’这个成语吗?警方正在作这个事,堆成够高的山之后,你就会在上面被吊死。明白吗?”

“太可笑了。你说的根本就是不足取的玩笑话罢了。”

“你不认为我除了刚才告诉你的之外,还知道别的事吗?哪,太太,或许我已经掐着你的脖子了唷!”

我以为我要爆开了。

传来法子跌坐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外子跟你说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

“没有人会笨到在拿到钱之前就把货交出去的。”

我的主人成了勒索的人了。

“……你要多少?”

“我想想,”我的主人咯咯笑着,“多少才好呢?太太,保险金什么时候会下来?”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的话,我就告诉你。”

法子这么说完,也和我的主人一样咯咯地笑。

两个人一起笑着,简直就像看着“一夜情”的展示柜捧腹大笑的女孩子们一样。人愈是束手无策就愈会放声大笑。

“我不奢求太多。”

我的主人诡异地放下身段。

“我不勉强你。就算不一次给也没关系。”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我们用的是同一个钱包。”

我不想变成法子的钱包,也开始不想再当这个主人的钱包了。

“为了钱谋害亲夫——只要有这个嫌疑,我就拿不到保险金。我手边没有钱的话,也没办法给你钱,事情就是这样。”

法子压低声音地说。

“所以,彼此谨言慎行吧!不能再加重我的嫌疑了。”

我当然没看到,但是我觉得法子好像在嘴巴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就算抓不到凶手,只要我没有嫌疑就行了。”

“就算抓不到凶手啊……”

我的主人声调平平地这么重复之后,思索了一下,然后说:

“太太,就算你想让我大意,再图谋不轨,也是没用的。”

“哎呀——”

“要是我有什么事,警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可是个熟知你先生的人啊!”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法子声音甜美地说。气氛缓和下来之后,我的主人试探般地说:

“唉,太太,我今天不想空手而回呢!”

“可是,我刚才不也说了吗?钱还没有下来啊!要是存款够多的话,我也不会想要保……”

法子闭上了嘴巴。我的主人在喉间低笑:

“不是钱也没关系。”

法子沉默了。

“我从刚才就一直想着,你那条项链真是漂亮。那是绿宝石吧?是不是也有钻石呀?”

“……嗯,是啊。”

“我很喜欢项链,可是太太。我赚的钱,只买的起假货。”

就这样,我的主人得到了那条项链。

临走之前,她想起来似的问:

“太太,和你联手的男人到底是谁?”

法子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说啊,守住秘密本身就是件难事。我认为你光是不把现在知道的事说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再增加非保密不可的事自找麻烦呢?”

她说这些话的声音也非常甜美。

回家的计程车上,我的主人吹着口哨。她心情很好,一直跟司机搭讪。

“我说啊,司机先生,人啊,有时候还是得豪赌一把呢!”

“你是中了赛马的大冷门吗?”

“是啊,没错。”

你问我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我在努力回想捡到我和十二万元时那个感激涕零的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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