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胳膊下夹着报纸,一只肩膀上背着中号背包的凯西·劳埃德在费耶特维尔终点站下了灰狗巴士。无奈的是,他已经赶不上嗜性者匿名互诫会的讨论了,再怎么赶也没用了。

每次回来,他总想要欢庆一番,离最终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可是,对一个已经摒弃了酒精、毒品和女人的人来说,拿什么来庆祝呢?他钱包里还剩着一点点钱,足够买份牛排当午餐,然后他可以去看场电影。不过他先要赶去贾森家,把背包放下来。为安全起见,他把自己的家当都寄存在贾森那里,他相信这位朋友绝不会打开上了锁的皮箱,偷看自己的东西。

经过垃圾箱时,他把报纸扔了进去。离开费耶特维尔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关注着新闻,他知道午夜杀手的最新案件让全国上下为之震惊。

对琼·戈因斯的回忆让他伤感,大概是因为那时琼看不起劳拉·卢,经常叫她母马,因此劳拉总是把她的角色写得很烂。

倒霉的琼,注定要和《午夜假面舞会》里的演员一起命丧黄泉。只有四个人还活着了:桑尼·德古兹曼,查琳·斯特里克兰,特里·欧文斯和洛里·哈蒙兹。他真心希望这四个人都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生活,午夜杀手迟早会找到他们,执行死刑。

谁能想得到,在伟大的行刑者、罪恶的消除者清除那些演员的同时,他或许也已让导演和总编剧消失于人间了。凯西坚信,没有了特拉维斯·迪拉德和劳拉·卢·罗伯茨,世界将更美好。

格里芬·鲍威尔的书房里,德里克·劳伦斯靠在沙发里,把脚跷在垫了软垫的踏脚凳上。桑德斯送来了冰茶,随即又静静地离开了。德里克一面小口吸着香甜的覆盆子冰茶,一面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不过他看的可不是房间的装潢,他看的是房间里的人。格里夫和妮可分别坐在壁炉一侧的两把扶手椅中,玛莉娅坐在壁炉另一侧的沙发里。在过去几天里,他一直留在鲍威尔家,玛莉娅今天上午刚从诺克斯维尔回来。这两天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全部都是米斯纳夫妇及其两名保镖遇害的惨案。随着鲍威尔侦信社的信息越来越丰富,德里克必须重新修订对午夜杀手的侧写。

他说:“我认为无论午夜杀手是什么人,他都是琼和杰夫认识并且信任的人。”

格里夫喝了一大口冰茶,“我想我们都同意你的观点。”

“洛杉矶警察局称没有暴力闯入的迹象,”德里克翻开记事本,“两名保镖在客厅被枪杀,米斯纳夫妇也是,因此杀手并非突然闯进房子开枪。厨师为米斯纳夫妇和一位客人准备了晚餐,在客厅里还发现了酒杯,说明米斯纳夫妇在和客人共进晚餐之后还喝了酒。到目前为止,只发现了米斯纳夫妇和保镖的指纹。很明显,我们的对手非常缜密,一点证据也没有留下。”

玛莉娅问道:“我想厨师是在客人到达之前离开的吧?否则,他会连她也一起杀掉,因为她能认出他的样子。”

“没错,”格里夫说,“问她米斯纳夫妇有没有提过客人名字的时候,她说不记得提过,琼·米斯纳叫过客人的小名,但她完全没印象这个人会是谁。”

妮可也加入了讨论,“她清楚地记得琼·米斯纳说客人要留下过夜,他们很多年没有见了。”

德里克总结道:“非常简单的计划,却做得天衣无缝。外地的老朋友打电话给米斯纳夫妇,骗取他们的信任,让他们邀请他住在家里,至少住一个晚上,米斯纳夫妇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是来杀他们的。为什么他们会毫无防备?他们明知道杀害《午夜假面舞会》演员的凶手很可能是与这部电影相关联的某个人。”

“假如他不是直接与这部电影相关的人呢?”玛莉娅提出了一个看法。

格里夫说:“你们排除了疯狂的影迷,尤其是那些痴迷于《午夜假面舞会》的,那么还有什么人呢?最有嫌疑的就是和这部电影的制作相关的人员。”

“你们俩说得都对,”在详细研究了鲍威尔侦信社的调查数据之后,德里克已经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他给杀手做了两份侧写,“假定杀手并非与电影直接相关,但却是所有演员都认识的人。”

妮可问道:“比如?”

“某人的男朋友,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某人的儿子,”德里克停顿片刻,给大家时间充分理解他的观点,“此人的生命被他从事色情电影行业的女朋友、妻子、女儿或者妈妈扭曲了,出于某种原因,他把所有的愤怒归咎于《午夜假面舞会》的演员身上,就在第一次谋杀发生前不久,有某个事件引爆了他积蓄已久的愤怒,导致他开始疯狂杀人。”

玛莉娅说:“电影发行了蓝光DVD蓝光DVD是利用波长较短的蓝色激光读取和写入数据,其容量是普通DVD光盘的五倍。版本,这算不算是引爆的原因?”

“是的,有可能。”德里克答道。

屋里一片静默。

良久,格里夫说道:“这个情节设计得还不错。”

德里克咧嘴一笑,“如果你觉得这个不错,我还有一个也很不错的想法。”

玛莉娅向他翻了翻眼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快说吧。”

“杀手过去从事过或者现在仍在从事色情电影业,不过不是演员,而是编剧、导演、制片人,或者是摄像。这部电影是他事业的转折点,六个月前发生的事件让他压抑已久的心魔彻底失控,很可能就是DVD版本的发行导致他开始疯狂杀人。”

玛莉娅说:“我们已经排除了特拉维斯·迪拉德,除非他雇人行凶,他已经上了年纪,身体又有病,不可能是凶手。凯尔·里基在我们调查期间没有离开过墨西哥,所以这个摄像也被排除了,另一个摄像是杰夫·米斯纳。剩下的人还有谁?格兰特·勒罗伊和凯西·劳埃德。”

格里夫说:“我看过这两人的资料,我认为凯西·劳埃德的嫌疑比格兰特·勒罗伊大。勒罗伊现在的生活比过去要好太多了,且不说别的,他从事色情业的过去对他只有帮助,而没有害处,他一直把自己当作例子,用来证明最邪恶的罪人也能够被救赎。凯西·劳埃德就不一样,他的生活一落千丈,他有理由对色情行业心生怨恨,把自己的失败归咎在《午夜假面舞会》的演员身上。”

德里克说:“如果必须在两人之间做出选择,我也倾向于凯西,那么,假定他是我们的主要嫌疑人之一。”

玛莉娅提醒他,“你不是还有另一个设计情节吗?”

德里克笑了,“是啊,想说说嫌疑人的名字,逐个排除吗?”

他已经料到玛莉娅会把他的提议当成是挑衅,她就是这样,像一枝带刺的玫瑰,永远尖锐,不让人靠近。

“我想男朋友基本可以排除了,在电影拍摄期间,演员们都在相互约会,或者说是相互上床,我们没发现有谁和圈外的什么人保持长期的关系。”玛莉娅思索了一会儿,“我们的资料里是否提到还有谁的父亲健在?”

德里克说:“其实我做过调查了。电影中所有的演员,包括星光制片公司的所有人员,只有三个人的父亲还健在——洛里·哈蒙兹,她父亲三年来从未离开过阿拉巴马州;凯西·劳埃德,他父亲几年前因交通意外受伤,一直坐着轮椅;还有查琳·斯特里克兰,她父亲从部队退役,过去八年一直住在夏威夷。”

“OK,我们把男朋友和父亲都排除了,”玛莉娅说,“还剩下丈夫和儿子。在丈夫里面,我认为兰塞姆·欧文斯嫌疑最大,这个人十分古怪,至于儿子……嗯……希斯·勒罗伊和泰勒·欧文斯,我无法想像像泰勒·欧文斯这样英俊潇洒的人会是杀人凶手。”

德里克冷笑,“帅哥有毒啊。不管你觉得他有多迷人,他都是嫌疑对象。我们有四个嫌疑对像——凯西·劳埃德、兰塞姆·欧文斯、泰勒·欧文斯和希斯·勒罗伊。”

妮可说:“那么我们必须立刻开始严密监控这四个人。”

玛莉娅看了一眼德里克,又转向格里夫,“这几个人过去几个月的行踪我们有资料吗?还有他们现在的情况?”

妮可说:“追查工作中最难的就是挖掘细节。希克斯·温赖特给了我们一些这样那样的细节,不过肯定不是全部,而我们全部的调查结果都通报了他。通话记录、出行记录,还有信用卡信息,这些我们不是弄不到,但需要时间,而联邦调查局有权追查嫌疑人的这些记录,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嫌疑人,他们也不能随意使用这项权利,同样的,我们也不能。”

“奇怪的是,这四个人在米斯纳夫妇遇害期间全都离开住地,不知所踪,这又如何解释?最新资料明确显示前几天他们都不在住地。”德里克轻叩笔记本,“凯西·劳埃德几天前就走了,直到今天才回到费耶特维尔,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认为他一无所有,也许是我们的误解。深度调查的结果显示,就在昨天,劳拉·卢·罗伯茨往费耶特维尔一位名叫威廉姆·盖斯曼先生的户头上汇了一笔钱,”妮可说,“根据银行柜台工作人员的描述,我们可以肯定这位盖斯曼先生就是凯西·劳埃德。”

“在米斯纳夫妇遇害之前,兰塞姆·欧文斯先生和他儿子泰勒·欧文斯也出了城。泰勒·欧文斯的妻子说他去了外地钓鱼,老欧文斯的管家说他出门做‘考古调查研究’,这是她的原话。”

玛莉娅问道:“希斯·勒罗伊呢?”

妮可说:“希斯的秘书说他去了肯塔基州的拉鲁县,视察救赎者教堂最近在那里购入的土地。”

“真见鬼!”玛莉娅心中焦躁,“我们在缩小嫌疑人范围上花的时间太多了,我们应该早对这几个人实施监控,早这样做的话,或许可以避免琼·米斯纳和肖恩蒂·托马斯的被害。”

格里夫提醒她,“社里接手这案件还不到六个月,开始时除了三起谋杀案,我们没有任何线索,是我们——是鲍威尔侦信社——查明了这三起案件之间的关联,如果不是我们,联邦调查局也不会那么快成立专案小组。但我们创造不了奇迹,我们只是事件的调查者。”

“对不起,我很担心洛里·哈蒙兹,所以心烦意乱。原以为杀手作案的间隔是一个月,可是米斯纳夫妇被杀了,现在……”她狠狠瞪了一眼德里克,“别说话!我知道你说过杀手有可能会改变作案手法,可能一个月之内不止杀一个人。”

格里夫说:“我们和你的感觉一样。从此刻开始,我们将严密监控这四个嫌疑人。”他转向妮可,“打电话给温赖特,告诉他我们的计划,不要让我们的侦探在行动中和调查局的人起冲突,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他不想杀她,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明白,杀她无可避免。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那些愚蠢的联邦调查员肯定会奇怪为何她没有被杀掉,然后便会把两者联系起来。本来他计划把她留到最后,下手杀她太难了,他是那么爱她,可她不配得到他的爱,她不配,她从来就不配……无论我们如何渴望,过去也无法改变。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令他至今仍陷在被她抛弃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她爱过他吗?如果她爱过,又怎么会离开他?

他一整天都在考量自己的选择,一天也不能再等了,如果不立刻行动,他的身份将很快暴露。

夜色中的绿柳康复中心带着某种诡异的静默,不时地从某间病房传出几声号叫,间或还可以听到护士休息室里的笑声。大门在每晚11点钟准时上锁至第二天早晨6点。晚班护士只在8点上班的时候查一次房,在6点下班时再查一次,大部分时间她们都待在休息室,如果有病人按铃呼叫,她们才会去察看情况。夜班警卫负责整幢大楼的安全,中心的禁区则另有警卫把守,八小时换一次岗。

把握时机是成功的关键,他必须在10分钟之内进入中心,杀掉她,再出来。所有一切必须在警卫10点钟换岗时完成,那时一个警卫已经离开豪华病区前舒适的长椅,而另一个警卫又尚未把自己安顿进去。理论上来说,是不应该存在警卫缺失的情况,不过他知道,在换岗的时候,接班的警卫通常要先把个人物品放进储物柜,去一次洗手间,再和护士们闲聊几句,从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一杯咖啡或可乐。

特里的死亡必须做成完全与午夜杀手无关的样子,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现在还不行,还有三个人等待他去执行死刑,一个都不能留,她们都必须死,否则他将无法从无边的苦海中解脱出来。

他把车停在几个街区之外,走路到中心,在大门入口处观察访客休息区的情况,确定晚班警卫不在,他迅速进门,急步拐上通往西翼的走廊。他很走运,一个人也没有撞上。

一切顺利。

他在东西走廊交叉的地方停了下来,贴着墙角偷偷张望护士站的情况。一位黑头发,身材粗壮的护士从走廊另一边走向护士站,显然是刚从病房出来,她走过护士站

,直接进了休息室。

他深深吸气,继续等待了两三分钟,警卫从长椅上起来了,伸了个懒腰,往休息室去了,所有员工的储物柜都在那里。障碍清除,道路无阻,他大着胆子走出拐角,冲过警卫的长椅,跑到107病房的门口,从休息室传来的谈笑声一路清晰可闻。

他推开门,房里漆黑一片,刚从灯火通明的走廊进来,他过了几分钟才适应屋里的黑暗。她背对房门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脑袋。兴奋混杂着恐惧,像一剂强心针,霎时注满了他的全身。

我能做到,我要做到,她不配活在这世上,她是最不配的人。

特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牢牢盯着她,关上门,走了过去,摸索着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起一只枕头,这枕头是白天护工给她靠背用的。捂死她只消几分钟,她不会痛苦,不像前面那几个,想到这里,他竟有些高兴起来。可是,这不公平啊,她才是造成他痛苦和苦难的罪魁祸首,怎么能让她死得这么痛快?!

突然,床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大惊失色,拿着枕头的手悬停在特里的头上。角落里,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离他只有几步之远。

即使室内漆黑一片,他也能认出此人是谁。

“你好啊,儿子。”兰塞姆·欧文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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