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那奇怪的声音。一定是风,不然还会是什么?也许是野兽,浣熊、负鼠,要么就是只流浪狗,狗熊这个季节还在冬眠。

定定神,你这是在胡思乱想。没有人会来这里,没有人会在这隆冬腊月走到密林深处只是为了吓唬你。

迪安枯瘦的手颤抖着从脏兮兮的窗户上撩起格纹窗帘,警惕地望向外面的黑夜。一弯上弦月掩在薄薄的云层中,月光忽隐忽现,冷风呜咽,仿佛在嘲弄他的无知。这是在对他施以警告吗?

放下窗帘,他摩挲着双手,既是为了取暖,也是为了平缓紧张的情绪。这个时候喝杯酒肯定是最有效的方法,或者来点儿更烈、更强的东西,但他已经养成了喝浓咖啡的习惯,用咖啡因来安定情绪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三年来,他没再碰过毒品,也没再酗过酒,他不能让几封莫名其妙的信把他辛苦建立起来的清白生活毁于一旦。

别去想那些无聊的信了,不过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罢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把火炉里的火点着,检查食品和用品,把明早做咖啡的咖啡机设定好,再多拿些柴火进来,给两张单人床铺上干净的床单。迪安希望在哥哥贾里德来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贾里德在诺克斯维尔的田纳西大学教生物,他从那里开车过来,应该在早晨到达。如果没什么变化,他们将在大雾山大雾山位于美国东部,跨越田纳西州和北卡罗来纳州,雨水充沛,物种多样。的家族度假屋里共度周末,最后一次在这里相聚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

上帝啊,都过了一辈子的时间了。贾里德今年四十八岁,鳏居,两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贾里德的成功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贾里德过着正常的生活,一直并且会永远这样过下去;迪安的人生是失败的,一直并且可能永远这样过下去。他结过四次婚,也离了四次婚,只有一件事情,他做对了——就他所知,他从未造出过孩子来。

他拿起靠在火炉边石墙上的拨火棒,扫了一眼祖父母留下来的老式炉壁钟,11点47分,往常这时候他应该困了,现在他却一点儿不困。他今天一早从洛杉矶飞过来,在机场租了一辆车开到度假屋。

机票是贾里德寄给他的,他哥哥不放心把钱直接给他。要是在过去,他就会拿这些钱去买毒品。他不怪贾里德,他没做过什么可赢得别人信任的事情,也许现在的他是清醒的,不吸毒也不酗酒,不过就连他自己都知道,不用费多大工夫就能让他重新走回老路。假如有事情发生,假如这事情他无法解决,他就会回头,重新陷入醉生梦死的状态,这种情况在过去一再发生。

收到死亡恐吓信算不算是无法解决的事情呢?

迪安点着火,重新放好拨火棒,然后去厨房准备咖啡机。刚走到小屋起居室中间,他又听到了那恼人的声音,像是踩过干树叶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屏息静听。

四周一片寂静。

他的心急速跳动,汗水濡湿了手掌,紧张和疑虑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心想,要不要把爷爷放在壁橱里的猎枪拿出来,在他和贾里德小的时候,爸爸总会放一盒子弹在壁橱顶部的架子上,不让他俩拿到。可是,就算他真的拿到那盒子弹,又能怎么样呢?

他应该在收到第一封信之后就去报警,但他没有,每收到一封信,他都对自己说这肯定是最后一封。在过去这几个月里,他一共收到四封打印出来的信件,内容简单明了,开头都一样:午夜即将来临。

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啊?每天都有午夜,难道不是吗?

迪安走进主卧室。度假的时候,这是他父母住的房间。打开吊灯,他拉开壁橱的门,橱是空的,只挂了几只金属衣架,爷爷的枪就在最左边的角落里。他伸手进去把枪拿了出来,手握武器顿时让他有了安全感。

笨蛋,里面没子弹。

他拉开弹匣,检查了一下,的确是空的,没有子弹。他伸手在橱顶的小架子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只摸到一手的灰尘,难道他真指望能找到一盒子弹吗?

迪安叹了口气,但还是拿着猎枪走回了起居室,把枪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他把咖啡壶冲洗干净,装上干净的水,把磨好的咖啡放进过滤器铺平,最后把定时器设定到7点钟。

他还要再多拿些柴火进来,然后给床铺上干净的床单。次卧室一直是他和贾里德合用的,他一放下旅行箱就发现床垫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他在门厅的壁橱里面找到了枕头和毯子,还有一叠床单。一想到要出门去,他就头皮发麻,外面寒风阵阵,还有诡异瘆人的声音。万一那声音不是野兽走过发出的声响呢?

等到早晨再去拿柴火吧。

可是现有的柴火够烧一夜吗?

“在后面的储藏室里有两只煤油取暖器,”贾里德曾经告诉过他,“但不要在晚上用,让火炉里的火一直烧着更安全。”

迪安问:“你为什么不装别的取暖器?”

“冬天我们基本不会去那里,而且我和儿子们都喜欢过过艰苦的日子,就像爸爸以前带我们过的那样。”

爸爸,迪安不怎么会想起爸爸,去回忆他是如何彻底打碎了爸爸的希望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他的父母曾经很爱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而他一次又一次把事情搞砸。

迪安穿上厚厚的棉外套——这衣服是他从救世军旧货店三文不值两文买来的。太可笑了,他竟然害怕黑暗,害怕看到浣熊或者负鼠,竟然以为写恐吓信的家伙当真会从加利福尼亚一路尾随他来到田纳西,然后在木屋外面等着杀死他。

迪安哼了一声。别那么没用啦。

他打开门廊的灯,握住门把手,屋门打开的那一刻,刺骨的寒风直扑到他的脸上,他不由得浑身一抖。关上门,他往前门的北边走去,柴火整齐地码在那里,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两只胳膊就抱满了柴火。

他转身走回前门,突然发现要开门就得把柴火换到一只胳膊上,没等他抱好柴火,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极了脚步声。他背脊发凉,寒毛直竖,心跳加剧,他撇过头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冷静,兄弟。

他好不容易腾出了一只手,就在他抓住门把手的那一刹那,那声音又来了,这一次更近了,他听得更真切,是有人走在行车道和前门之间盖满了树叶的石子路上的声音。

迪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过身去,看看究竟是谁。他蓦地哈哈大笑,离前门台阶不到30公分远的地方,有只负鼠窜过地上的枯叶。

“狗东西!”他大喊一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笑着转回身,打开前门,把柴火抱进屋内,身后的门还开着。他把柴火倒进壁炉前的木箱,直起身,冷风从开着的前门直灌进来,他转过身,准备走过去关上门。突然,他呆住了,有一个人站在了门里面——男人还是女人,他分辨不出——来人穿着非常厚重的棉衣和靴子,戴着手套,还有一只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具。

“妈的!你是什么人?”

迪安努力想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然而不管他的脑子转得有多快,都无法想明白这诡异的场景。没等他开口,也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戴面具的人从他的——或者是她的——棉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对准了迪安。

枪?

那人开枪了。

一次。

两次。

三次。

第一颗子弹穿透了肩膀,迪安摇摇晃晃;第二颗子弹击中了腿,他跪倒在地;第三颗子弹射入了胸膛,他同时听到两个声音——壁炉上的钟敲响了,杀手说话了。

“死于午夜。”戴着面具的杀手说道。这就是迪安·威尔逊最后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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