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山的时候,高林看到杨德带着小秀默默站在山口,小秀见高林扑了过来:“高先生,我爹呢?”

高林摸了摸小秀头发:“猛哥连夜去山外帮老师买些东西,可能过几天才回来。几天后他还不回来,我就带你去山外接他。”

小秀高兴地跳起来,拉住了高林的手:“真的?先生你带我去山外玩?太好了!”

高林没说话,拉住小秀的手往山下走。众人都慢慢跟在后面,突然小秀尖叫起来:“狼剩!是狼剩!狼剩怎么在这里?”

秋天的午后,树林中,一个孩子的背影面朝山下的村庄呆呆站在那里,所有的人惊叫起来:“狼剩!真的是狼剩!他不是死了吗?”

高林飞快地奔过去,一把把狼剩搂在怀里,狼剩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村长他们围了上来,高林一摸狼剩的额头:“不好,他在高烧。快下山,我包里有药。”

狼剩微弱地睁开眼睛,嘟囔说:“猛叔,是猛叔,小栓爬上树的时候,我躲着看到了,树下的是猛叔。”高林连忙掩住了狼剩的嘴,但小秀已经听到了,拼命拉高林的手:“我爹怎么了?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让他说?”

高林掩狼剩嘴的手被拉开,狼剩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就晕了过去:“可是,有两个猛叔,两个猛叔。我看到了!杨小强死的时候,我躲树上看到了,真的是两个!那个猛叔……那个猛叔刚下山。”

高林手一松,狼剩掉在了地上,高林也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眼睛睁着看面前的人忙来忙去,脑子里却空荡荡的,就这样感觉自己在天上飘了一会,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似乎看到杨猛蹒跚的背影,一个人艰难地在黑暗中行走,自己跟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想喊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正在惶恐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拍了拍自己肩膀。

高林转过头来,面前的居然也是杨猛,不过闭着眼睛,五官流血,脸颊到嘴边被人划了一个狰狞的叉!忽然杨猛眼睛睁了开来,张开大嘴,长长的舌头尖按着那个侏儒杨洞的丑恶人头,一下刺向了自己喉咙!

高林大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村长坐在自己旁边。高林一骨碌爬起来,握住村长的手:“我们上当了,猛哥是被人陷害的。杨刚,一定是杨刚。当年杨刚也出来了,他不解开童谣的谜不甘心,利用了猛哥心里对他的愧疚,杀了孩子们嫁祸给猛哥。快,我们快去洞里,快放猛哥出来!”

村长点头说:“高先生你坐下,坐下。我们知道,知道。”

高林拼命拉着村长往屋外跑:“快去啊,我们快去救猛哥。”

村长拉不住他,急了,一巴掌打在高林脸上:“高先生你冷静点好不好!不可能是杨刚干的。”

高林被打懵了,愣愣看着村长。村长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了遮在墙角的一块蓝布,高林惊叫起来,布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半骷髅状尸体,骨骼出奇的大,左边自肘下空荡荡的,连臂带手都没了。

村长看着窗外的夜色,苦涩地说:“下午我们已经搜过洞里了,里面和杨猛当年说的一样,洞里石壁被砸穿了,尽头有一个瀑布,就是杨猛当年掉下的地方。现在洞里不但没有杨猛以前说的那么多恶鬼,杨猛也没了踪影,离洞不远处还发现了这个骷髅,是杨刚错不了,十几年前他就死在那了。”

高林惊恐地看着村长,村长缓缓地说:“只能相信当年逃出洞的,除了杨猛还有那些他说的恶鬼。也许附在了什么人的身上,也许就在我们中间。”

高林摇摇头:“没有什么鬼的,肯定是人干的!还是一个非常狡猾,对当年的事情和村里的现在都非常了解的人。村长,你们村子里有太多的秘密,我希望你能不再隐瞒全告诉我才好!我是一定要找到猛哥的,是我带头错怪了他,找不到他我绝对不走!”

村长看着高林,突然跪了下来:“高先生,我求您一件事。”高林慌忙把他扶了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村长你说,你只管说。”

村长抓住高林的手:“高先生,我求您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声张这件事情。我已经派五哥带人私下去找杨猛了,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一切等老太爷十天百岁大寿过了好不好?杨猛反正已经那样了,给老太爷过好寿也是他的心愿啊!万一被老太爷知道这件事情,气出个好歹,这……这……”

高林看着村长,愣得说不出话来。村长站起来垂头说:“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杨猛,可我没别的选择。老太爷就是我们全村的祖宗,就是杨猛还在,也会希望他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了这个寿。十二天,你给我十二天的时间,明天后天加上十天寿戏结束后,我带全村人都和你去找杨猛,好不好?求你了高先生。”村长又跪了下来。

高林颓然坐倒在床上,村长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走了出去。高林坐了一会,心乱如麻,不自觉地走出屋去,眼看屋外月明星稀,山峰高耸,想想回屋拿上电筒就往山上走去。

晚上的山林格外幽静,偶尔有几声夜鸟凄厉的啼鸣,沙沙的树木摇晃着就像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一直跟在高林后面。高林走着走着来到了后山山洞前,洞口的石头已经被拿开了,高林犹豫了一会,终究不敢在夜晚走进这幽深的山洞。

想到杨猛的音容笑貌,对自己兄弟一般的信任,高林的眼角湿润了,垂头沿原路走回去。走到发现狼剩时的那个山口,高林回忆起自己早上就是在这里晕倒的,也不知道狼剩现在怎么样了。高林心想还是回去问问狼剩记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树上的骷髅会不会是杨锋的儿子杨小栓。

不经意间高林顺势低头向山下看去,瞬间呆住了,眼见月光下,下山路一直到村里村外,一幅巨大的诡异图案出现在自己面前:

从最近的杨小强失去头颅,绑着蛛丝栽在山道两边的两棵槐树起;往下伸去,是找到小四的那个空间有熊窝树洞的枯树,旁边也有两棵槐树;下山不远是闪烁磷火的坟场,发现杨晚晚的坟头后面,两棵槐树像圣诞树一样鬼火通明。

接下来是找到狼崽和树上骷髅的那棵松树,两侧依然是两棵槐树。狗剩死去的杨猛家场地上一样是两棵槐树。最后到杨小小淹死的古井口也栽着两棵槐树。每棵槐树都很老了,枝叶繁盛,树干冲天,在月光下异常夺目,以每两棵并列的槐树为端点,正好连成一颗巨大的六芒星。

高林揉揉眼睛,后退一步,六芒星就消失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狼剩晕倒的地方——就是一个山道的拐弯点,前进或后退一步,都会因为折射而看不到完整的六芒星图案。原来那首诡异的童谣真的是解开宝藏的钥匙,联系到六个孩子死去的地点,狼剩这个最后剩下的孩子站的地方应该就是能把所有地点联系起来的钥匙。

高林立刻联想起了死去的宋先生在笔记本上的那个六芒星图案。他连忙开始寻找眼前六芒星图案中间的那个点,并且立刻找到了。

那个中间的点正在陈老太爷的房子后面不远,好大的一块空地,正是晒麦子的麦场,也是村民和山民昨夜喝酒的地方。

不过在麦场上,不再空荡,搭着一座未成型的戏台。戏台不远处,一个硕大的帐篷搭在那里,里面闪着火光,是村长说的从镇上请来的戏班子。

高林伫立了一会,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村长。说实话,整个村子里他最信赖的就是杨猛,但没想到自己中了暗处的圈套,反而亲手害了猛哥。现在恶水村里,他已经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最终他决定在再见到杨猛前,保守这个秘密。除了杨猛,对任何人也不泄露。下了决定以后,高林轻松多了,正准备下山,突然发现林间已经起了大雾,笼罩在了整个山上,雾浓得就和牛奶一般。

高林向前走了几步,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山路,只好停了下来。毕竟是在山上,万一跌倒滚下去不是玩的。他坐在了地上,心想只有等雾散了才能下山了。

看着面前隔纱一般的雾,高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在杨大个带他入村上山前的那片山林,傍晚时分也起了这种大雾。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场雾中树枝头有无数松鼠的红眼在闪烁。高林一下想起了死亡童谣的第三句:小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不错,自己是在进村的时候遇见过啃死人骨头的松鼠。可进村以后,在这座山林里,就没有见过树上有一只松鼠出没。

开始自己以为是因为杨猛他们伐木把松鼠都吓跑了,可仔细想想,一只松鼠也不剩也太离奇了。或者,它们害怕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座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呢?高林坐在那里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心慌,不知怎么又觉得那立在树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栓的骷髅总在眼前转悠,心惶惶的只盼这场雾迅速过去才好。

此刻远处传来了清幽的吹草叶的哨声,高林心想是哪个山民也上山来了。心下一喜,正要随着哨声摸过去,突然感觉身后似乎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飘过。高林警觉地回过头去,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高林没回过神来,身后又什么东西闪过,他慌忙再次掉头,依然看不到东西。

这场大雾,给山里带来了什么?还是把山里本来潜伏的什么东西引出来了?高林慌张地乱转圈子,这回不是感觉了,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他身旁飞来飞去,而且数量还不少!

高林伸手乱抓,在雾中好像抓到了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还是活的,在手掌里扭动。高林正想拿到眼前看个究竟,忽然感到虎口处一阵剧痛,连忙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抬手一看,虎口处少了一小块肉,显然是被刚才抓住的东西咬掉的。

远处的哨声开始吹得急促起来,围绕着高林低飞的东西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不停地向高林撞过来,不时咬上一小口,而且感觉围过来的越来越多。高林知道不好,连忙往旁边的树上爬,围着他飞的东西也跟着往上飞。

突然高林不爬树了,他想明白了死亡歌谣的第三句:恶鬼够不着,松鼠啃剩骨。那具站立在树上的骷髅是这么形成的:只要自己爬到树的高处下不来的地方,自己就会被隐藏在雾中的不明物体撕咬得只剩骨头……

高林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就是跳下树摔死也比被活活啃得只剩骨头好!他急忙从树中间跳了下去,挥舞的手中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死命攥住不放。一落地脚一痛,身子一歪就咕噜噜地滚下山去。

高林不知滚了多远,感觉头好像在什么东西上撞了一下,剧痛之下死死攥住手里的东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高林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学舍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村长、小秀和几个山民正忙碌着。见自己醒来,小秀开心地高叫:“高先生醒来了,高先生醒来了!”

高林挣扎着坐起来,听村民七嘴八舌地说怎么在山底发现晕过去的自己。忽然觉得手里湿湿的难受,连忙把手举起一看,自己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像老鼠似的怪物,已经被自己捏死了。

小秀正奇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高先生,你手里一直死抓着这个黑蛾子精干嘛?我们怎么扳你手指都扳不开。”

黑蛾子精?高林念了一声,仔细看手里的怪物:长得像只黑松鼠,但前后肢之间有披软毛的皮膜。杨平也走了过来:“是啊,我们山上都叫这东西黑蛾子精,你看它像不像只黑色的大蛾子?”

高林摇头说:“我看明白了,这是一只鼯鼠。村长,我们看到松树上的狼剩,现在看来是小栓的骨头,就是无数只这东西瞬间集合起来把肉咬光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高林,高林用手捏开死鼯鼠的尖嘴:“你们看,就是这种利齿。”高林指指自己身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很多地方,都不是跌伤,而是被这种小东西咬的。”

杨平和山民们互相望了望,杨平迟疑了说:“高先生,这黑蛾子精,就是你说的什么鼯鼠,是挺像老鼠的但生性怯人,平时在山里见人就躲起来了,只在夜里飞出来吃吃松鼠啥的小动物,怎么敢咬你这么一个大活人?而且这东西好像离群,很少见到两只以上的在一起,哪可能一下子出来一大群的?”

高林摇头:“平哥你说得不错。但凡事都有例外,你记得松树上小栓被啃成了骨头,但底下的狼崽却分毫没伤,为什么呢?我昨天被袭击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吹草哨的声音,然后雾里就出现了大群的鼯鼠攻击我,哨声越急,咬的越狠。我敢肯定是有人能用哨子指挥这种动物攻击人,攻击指定的人。这个人,很可能才是真正杀孩子们的凶手。起码,小栓肯定是他杀的。”

村长和屋里的人对望,脸色变得奇怪起来。高林急说:“怎么,难道大家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记得不,当时青狼咬死了自己的崽子,我们都以为是因为狼崽身上有了人的气味。可是你们想,野狗群里除了青狼外可

都是村里逃出去的狗啊,身上会没有人的味道?青狼会对人的气味不习惯?我现在想,实际是因为狼崽在小栓受鼯鼠的攻击时候沾上了鼯鼠的气味。我记得这种鼯鼠的粪便是一种叫五味子的中药,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所以,引起了青狼的反感,才咬死了自己的崽子,你们想对不对?”

村长摇头说:“我们不是怀疑这个。高先生你说有人用哨子指挥这鼯鼠攻击人,我们相信,我们甚至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村里只有一个人有这种特殊的本事。但这个人不可能是杀害小栓的凶手。”

高林急忙问说:“为什么?这个人是谁?”

杨平沉默了一下,说:“是杨锋,小栓他爹杨锋。”

高林的头更痛了,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能是杨锋吧?他可是小栓的亲爹,怎么可能下毒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村长继续说:“杨锋这个人,除了执拗点,别的和大家相处挺好的。他没事喜欢自己削了笛子哨子啥的吹了玩。以往我们还没看出他的本事来,直到今年村里不久前来了蝗虫,铺天盖地,庄稼就要被祸害光了不说,看情势还要吃人。人心惶惶的时候杨锋站了出来,拿着他削的笛子绕着村边吹了一圈。

“谁也没想到,蝗虫都跟迷了魂似的跟在他的哨子后面跑,被他不知道带到了山上哪个洞里关起来饿死了。所以高先生,你别看杨锋急的时候蛮不讲理,但他在村民心里的位置,不比当年杨刚差多少,没真实证据,你可千万不能乱说。”

高林闭上了嘴,他想到被自己冤枉而遭难的杨猛。是啊,自己亲眼看到的都做不得准,耳朵里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杨平出来打了圆场:“这样吧,我去把杨锋喊来,当面问问,都是为小栓的事情,他会说清楚的。”

村长没说话就是默许了。杨平刚出门,突然远处一阵锣鼓声传来,然后是轰天盖地的喝彩声。高林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村长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高先生,你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四,老太爷的百岁大寿,村里山里的连夜搭起了戏台子。杨大个前几天去镇里请的戏班子现在开始唱戏了,要唱足十天。”

小秀在屋里开始乱转了起来,高林不禁笑了:“小秀你快出去看戏吧,老师没事。”小秀答应了连忙跑出去,村长也要告辞去安排,忽然六子跑了进来:“老祖宗说戏台前怎么没高先生,气得连枣子都不吃了,叫我们赶紧请高先生去坐首席。”

村长尴尬地看着高林,高林挣扎爬了起来,试了试腿:“还行,我们去吧,不要扫了老寿星的兴。”

村长激动地握住了高林的手,回头对六子说:“还不快来,扶高先生一起去戏台。”

出了门,就看到老太爷屋后的麦场上挤满了村民,锣鼓敲得正急,戏台上戏班子正在演戏。到了戏台,推让了一会,高林最终紧挨着老太爷坐下了,下首是被村长称为五哥的那个年纪大的村民,再下面是村长,杨猛的位置空着,然后是杨平,他的位置也空着,高林知道他去找杨锋了。

高林看电影还行,台上的戏文是看不懂的,只觉叽叽呀呀地磨耳朵。他不由想起鲁迅文章里对社戏的描写,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五哥见高林嘴角露出笑意,以为他也是懂戏的人,兴奋地对高林说:“好啊,难得高先生也懂戏啊!我在老太爷80、90岁两场大寿里跟当时来村子的戏班子学过,正好也懂这么一点。”

高林连忙摆手:“我就是看个热闹,懂是说不上的,还是请五哥跟我讲讲吧。”五哥也不客气,指着台上:“这出戏叫《问箱》。讲的是杨家将里杨八郎从金沙滩大战逃走后,藏在陈家小姐闺房的箱子里躲避追来的辽兵,被陈小姐的大哥发现,以为陈家小姐不守规矩,特地问箱捉奸的故事。”

高林不禁又笑了,心想不知道这出戏谁点的,正好把老太爷的陈字和村里的杨字联系了起来,倒也是个有心人。突然他想到:老太爷的大寿是九月二十四,不正是死去的宋老师笔记里的三个日期中间的一个吗?难道这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林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问箱》戏演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台上的陈家小姐哥哥一棍打去,紧闭的箱子突然打开,里面藏的杨八郎站了出来,呀呀唱戏,真不知道小小的一个箱子,这么大的人是怎么藏进去的?

村民里轰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好字,高林不禁也鼓起掌来。又见陈家小姐哥哥作势又是一棍朝杨八郎打去,杨八郎膝盖不弯,直直地一下落入箱子,箱盖“啪”一下自动盖上。

太精彩了!高林也是年轻爱玩的性格,站起来随着村民一起大声喊好,身后小秀激动得又叫又跳,戏台上陈家小姐哥哥绕了箱子几圈,到箱后面对台下一棍打在箱盖正中。

“啪!”箱子打开,里面的人直直站立起来,村民们喊了半个好字突然惊呼:箱子里站出来的人居然不是一个戏子,而是个脸色死白、七窍流血的死人,面相正是杨平去寻找的杨锋!

“啪!”台上杨锋又跌了回去,箱子立刻又关上。高林发现身边除了陈老太爷依然笑哈哈地吮着蜜枣,周围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惊诧地互相望着,村长和五哥正望着自己。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幻觉!看来除了眼神已经老花的老太爷,和部分正好没注意台上的村民,大家基本都发现了刚才在箱子里出来的是杨锋的尸体。同时没有注意的还有台上扮演陈家小姐哥哥的戏子,因为他在箱子后面,发现不了箱子里刚才出来的人物正面,还在入戏中又是一棍打在箱盖上。

“啪!”箱盖打开,众人再次齐声惊呼,扮演杨八郎的戏子从箱子里站了起来,跨出箱子开始唱戏,一部分刚才没看清台上杨锋尸体的村民开始喝彩,另外一部分刚才看清台上杨锋出箱的村民开始骚动。

高林看向村长,村长绕过五哥,在高林耳边低低说:“高先生你刚才看见没有?”高林反问:“你也看见了?”

村长不再问了,喊上两个村民就要上台。忽然杨平喘息着跑了过来,在村长耳边低语,村长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摇着头。

终于村长还是点了点头,靠近高林耳边说:“高先生,刚才杨平在村后河边,就是我不让你靠近的那条河,发现了杨锋的尸体。”

高林压抑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再次反问:“河边?那刚才箱子里出来的是谁?”村长摇了摇头。

整个晒场议论纷纷,除了陈老太爷已经开始瞌睡,村民们脸色都难看起来。村长想了一想,让六子带了几个人守住戏台两边,暂时不要上去,也不准人下来。

然后村长和杨平匆匆离开晒场,高林连忙也跟了过去,路上问杨平:“平哥,戏台是你带山民搭的?台面有没有暗道什么的?”

杨平一口否决:“怎么可能?搭台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在场,没有那东西。”高林和村长对望一眼,杨平问:“怎么问这个?”高林说:“看到杨锋再说吧。”

杨锋的尸体趴在河边,两个山民在看着。高林把杨锋的尸体翻过来,查看后看着村长。村长困惑地摇摇头:“怎么看来和箱子里出来的模样一样?”

尸体脸色死白,正是箱子里出来一闪而过的杨锋的尸体。可他怎么又在这里出现,就像让人想不通他怎么会在箱子里出现,又在箱子里消失一样。

高林皱眉看着刚被自己怀疑就成了死人的杨锋尸体,摸了摸杨锋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看来死了很久了。那怎么可能忽然不久前又在众目睽睽下的戏台上出现?

村长也在皱眉:“杨锋是知道村里规矩的,他怎么会跑到村里不准靠近的河边?太不对劲了!”正说着,杨平惊呼一声:“杨锋……你们看,杨锋……”

因为高林的抚摸,杨锋的五官突然开始流出清水来。村长连忙解开杨锋的衣服,众人惊讶地看到杨锋的肚子高高隆起,略一挤压,从五官流出的清水涌得更快了。

高林迅速摸了摸杨锋的全身,非常的干燥。村长和杨平看着高林的动作,等高林站起身来,困惑地问高林:“高先生的意思是?”

高林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虽然他身体和衣服都没水迹,但,你们看杨锋像不像淹死的?”

村长摸了摸杨锋干燥的头发,杨平看了又看,疑惑地说:“淹死的头发怎么能这么干?”“但是,”村长看着杨锋五官里不停流出的清水和隆起的肚子,“看肚子怎么都像淹死的。可是,淹死的人,除了肚子里,怎么身上和衣服一滴水也没有?”

杨锋的死状太矛盾了,茫无头绪中高林建议还是回到杨锋在戏台上出现过这个问题上来。

杨平这才知道杨锋在戏台的箱子里出来过,大惊,连忙问清楚时间,村长说是太阳上半晌的时候,杨平呆住了。

半天,杨平肯定地说:“那时候我已经找到杨锋的尸体了,他又怎么可能在戏台上出现?如果说掉回箱子再出来又变回唱戏的人,这就更离奇了!难道戏台上出现的是杨锋的鬼魂?他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回来给我们报信了?”

想起舞台上杨锋那白的不正常的脸,七窍里流出的血,村长和高林对看一眼,都觉得心寒。高林说:“我们还是回舞台看看吧。”

回到舞台,六子正带人在舞台两边守着。村长劈头就问:“有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六子摇摇头,不一会戏班散台吃中饭,村长和高林连忙爬上台去仔细查看台板。

哪有什么暗道,就像杨平说的,整一块木板,连个窟窿也没有。真的是杨锋的鬼魂出现了?

高林说:“看来只好去看看那个箱子再说了。”村长点点头,带了几个村民和高林去了戏班子扎的帐篷。里面没几个人,人都被村民领去吃饭了,但唱《问箱》戏里演杨八郎的小生和唱陈小姐哥哥的武丑还在卸妆。

大家打了个招呼,高林装作好奇的样子去查看那口箱子,用手摸了又摸,村长也凑了上去。

一口最普通的实体箱子,结实得不能再结实了。箱底密密地钉着铆钉,有的地方还有锈斑,绝对打不开的。

小生和武丑看大家好奇地看箱子,都笑了起来:“各位怎么对这个箱子有兴趣了?我们摔箱出箱都是有基本功的。从六岁开始就要练骨,没个十年八载是做不到那么利索的,哪能靠在箱子上玩鬼啊?”

高林和村长互相看了看,村长站了起来:“各位到我们村子今天是第一次上台,还习惯吧?”

小生说:“挺好,和山外差不多了。”

村长又问:“搭的戏台子还习惯吧,会不会有点不平什么的?”

武丑回答:“挺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合的。”

小生接口说:“就是山风大。我今个在台上被阵风一吹,冷出一身疙瘩,回来心里一直毛毛的,不怎么想吃饭。说了奇怪,我怎么感觉摔箱进箱的时候也有风?箱子里还能透风?”

武丑笑了:“就你事多,我在你旁边怎么没感觉?你是女人泡多肾虚了吧?”

小生啐了一口:“说起来我还没找你,你今天怎么敲了三次箱就唱下面戏文了,坏了规矩。”

武丑一愣:“什么?我敲了四次啊,你出来四次,进去四次,然后你唱的么。我唱了这么多年,《问箱》是东南西北各敲一棍,怎么错的来?”

小生有点毛了:“我比你小几岁,可入行比你早,听几声棍子出来几次我还会记错?你第二棍和第三棍之间时间间隔太长,后来就没敲第四棍。我在里面纳闷半天,要不是在台上就出来问你了。”

武丑怒说:“你说什么?我四棍时间都是一样,你不都出来了?我看你是床上风吹多了,脑子糊涂了。村长,还有那位先生,我看见你们坐前面的,你们说看他出来了几次?哎,你们的脸怎么白了?”

一个戏班子的人跑进来:“季哥、马叔,班主让你们快点,大家等你们吃饭呢。”

两个人顾不上吵,打个招呼就出去了。村长等他们出去后直愣愣地看着高林:“高先生……这……这是鬼上身吧……大白天的杨锋的鬼魂附人家身上了。”

高林苦笑:“你别问我,我不知道。难道真有鬼?要是是真的,杨锋的鬼魂出现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村长摇摇头,旁边村民说:“我们也先去吃饭吧。”高林觉得手指有点涩,在裤子上擦了擦,点点头。大家正要走,突然留下处理杨锋尸体的村民之一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村长,村长,杨锋的尸体,有妖怪……尸体里面有妖怪出来了……”

村长呻吟了一声,谁能想到在寿诞大戏的第一天离奇的事情接连发生。眼看高林已经窜了出去,他连忙紧随其后,来到河边。

杨平和几个山民正围着杨锋的尸体议论,看到两人过来迎了上去:“村长、高先生,你们看。”

众村民让开,杨锋尸体高高鼓起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肚子中间连衣服被撑破一个大洞,好像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去了。

杨平低声说:“我去村里找了几个山民,想把杨锋的尸体弄回去。谁知道回来把尸体翻过来就发现尸体变成了这样。”

高林问:“那你们到底看到是什么东西出来了?”留下看守的两个村民对望了一眼:“高先生,你们走的时候尸体面朝下趴着,我们没事去翻看尸体干嘛,所以没注意。然后就一袋烟的工夫,平哥带人回来,翻过来一看,已经这样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高林看了看村长,村长摇头说:“高先生你别看我,我虽岁数比你大,但懂的没你多。你看不出来,我去哪看?”

杨平沉默了一会,试探了说:“难道……杨锋,那个出现在戏台上的杨锋,不是鬼,而是妖?”

村长的脸色变了:“你是说……水妖?河里不干净的东西成精了?”

高林摇头说:“我觉得不可能。就算是妖,它出来也得有个地方去吧。两个人在这,不会什么都看不到吧?”

村长想了想:“先把杨锋尸体弄回去吧。总不能一直把他留在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高林和杨平都点了点头,几个山民正要把杨锋尸体抬起,忽然同时惊呼,又把尸体摔在地上,连连后退。

高林等三人正在谈话,没注意这里情况,见山民吃惊,忙问怎么回事。山民们指着杨锋的尸体:“尸体在动!真的在动!”

高林也看清楚了,杨锋的尸体轻轻地颤动着,忽然奇怪地扭曲了一下,“啪”地又翻了过去。

众人一起惊呼后退,看杨锋尸体不断扭曲,然后渐渐不动了。杨平反手摘下一个树枝,走上前把尸体翻成正面。

尸体下有无数雨后蚯蚓翻出的新土洞般的小孔,很快小孔上的新土又渐渐陷入孔中,慢慢把孔掩盖了起来,就此什么也看不出来。

杨平低吼了一声,拿着树枝对土刺了进去,立刻刺出来几个小道。顺着小道的方向一路挖去,感觉好像在追着前面挖洞的什么东西。高林和其余的人脸色白得跟纸一样,看着面前惊心动魄的诡异景象。

追了不久,杨平大叫一声,把树枝扔进了河里。原来前面挖洞的东西已经把洞挖到了河里,河水正沿着小孔漫上来,看得出杨平对河水深怀恐惧,连碰都不敢碰。

树枝丢进河里,起了几个涟漪,转了一个圈,忽然沉了下去。高林揉了揉眼睛,好像看见河面刚才伸出一个手指把树枝勾了下去。

高林想凑近河边仔细看看,村民们慌忙拉住了他,村长急说:“高先生,可别!这河里出来的进去的都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带着杨锋尸体走吧。”

村民们连拖带拽地把坚持要看的高林拉了回去。中午已经结束了,戏班子只演上午半场,下午村民还得各做各的事情。高林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悄悄去看看村民们畏惧的那条村后的河,而现在他想去看看狼剩。

已经发生了太多可怕的事情。最让人担心的是,高林隐隐觉得目前这一切才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底下有什么样的噩梦在等着自己?自己是不是该离开?

如果兄长一般的杨猛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惜的是……高林对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笑了笑,没有找到被冤屈的杨猛下落之前,自己是绝不会走的,起码要替杨猛照顾好小秀。

正想着,小秀跑了过来,脸涨得通红:“高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高林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不好了”这三个字可能是他四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词!他一把抓住小秀的手:“慢慢说,怎么了?”

小秀连忙抽回了手:“不好了,高先生,我把你的衣服洗坏了。”

高林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谁不慎把杨猛的消息透露给小秀。至于衣服么,他天中午的时候才起来,就没穿外套。没想到小秀这孩子细心,已经洗了。

当然洗坏了是有点麻烦,但行李箱里还有外套的。高林随口回答:“洗破了就洗破了,回头我去缝就是,现在我要到狼剩那里去。”

但小秀拉住高林不放:“不是破了,高先生,真的很奇怪,你跟我回去看看吧。”

高林犟不过小秀,只好先回学舍。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辛辣,像是什么药味,再一看盆里的衣服,吓了一跳。

盆里泡着自己的外套,而盆里的水黑得跟墨汁一样,味道正是从盆里发出来的。

高林吃惊地问小秀:“小秀你洗衣服用的什么水?哪打的?”

小秀惊慌地回答:“就是井里的水,打回来还好好的,清清的,把衣服放进去就变成了这样。”

高林看到旁边桶里还有没倒进盆里的井水,便倒进另一个盆里,把床上的内衣放了进去,清水还是清水,没变色,也没变味。

问题明显出在外套上。可外套怎么了?自己一直穿着也没感觉到异样啊?高林边想边把衣服捞了出来。味道更重了,倒也不难闻,但辛辣得刺鼻。高林把衣服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只掏出枚一元硬币来,随手想扔上桌子,不想手滑正好扔进旁边那盆清水里。

清水立刻围着硬币开始发泡,黑水在盆子里蔓延,辛辣气传了出来,只是比前一盆水淡得多了。

这枚硬币有问题!高林连忙把硬币捞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查看。

硬币上还有点没化去的黑泥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那怪味的来源,看上去脏脏的。这枚奇怪的硬币是什么时候进入自己口袋的,自己怎么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高林还没想明白,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村长的声音:“班主,我们村的高先生就住这里,看到你来一定高兴。”

然后是个沙哑的声音:“读书人了不起啊,人家都说三教九流,读书人在三教里面排第一,我们唱戏的只排在下九流之末,所以对老师是一定要尊重的。”

高林忽然感到异样:这个声音好熟,好像不久前才听到过。是谁?可怎么就是对不起号来!高林因为自己的女友范丽在大学念的表演系,擅长模仿说话,所以对声音特别敏感,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为什么听过的声音却想不起人来呢?

正怀疑着,高林看到村长带着一个年纪挺大,身材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听外面刚才的对话,应该是戏班的班主,看来真有点面熟,可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呢?怎么和声音一样想不起来?

村长帮高林介绍了一下,闻着室里辛辣的气味,问高林:“怎么高先生,山里的把这虎狼药交给你了?”

高林没明白,反问:“什么?”村长指着盆里的黑水说:“这是山里的方子,配的药有种淡淡的气味,有的鼻子比较灵的野兽就怕闻这种味道,所以叫虎狼药,意思能避狼虎。当然我们山里除了那头青狼,是没有老虎的——倒是白水镇有个姓周的老头说在镇子郊外遇见过几次老虎。不过这种药不能近水,近水就化,化了味道就难闻了。这是杨平还是杨德给你的?给你的时候没交代清楚吗?”

虎狼药!!!高林一下子想起了趴在自己身上猛嗅的青狼,原来自己的命是这么捡回来的!原来口袋里那枚硬币上被人涂了药,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高林猜出这枚被动过手脚的硬币是怎么落进自己口袋的了。一枚硬币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从自己进村,到杨猛被害,戏班子上台,杨锋出事。

高林指着班主大叫起来:“你……你……”班主一把抓住了高林的手:“是我,我就是进村的戏班班主,专门来看高先生您的。”

班主的手就跟钳子一样,一下痛得高林说不出话来,耳朵里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一入恶水村,魂魄不翻身。

这个班主正是四天前在镇上追逐自己的老乞丐,那枚硬币也是自己给他后,他捧了来还的。一定是当时天色较晚,两个人靠得太近,被他偷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青狼正是闻到自己身上硬币上虎狼药的味道才放弃了咬自己的念头。村长还在说话:“不过这种药是有毒性的,不能长期放身上,对人不好,村子里也用不着。怎么他们把药给你的时候没告诉你吗?”

高林耳朵听着,心里想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乞丐,现在的班主不会是好心。从他随后就乔装成戏班班主进村来看,铁定准备对村子不利。杨猛的被陷害,杨锋的死,和面前这个人脱不了关系。高林挣扎了脱出手来,正要提醒村长,班主立刻又抓回了他的手:“高老师,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有支金笔,给老师你留个纪念。”

高林看着笔愣住了,紧张地抬头看着班主。班主正笑眯眯地对上他的视线:“可惜笔里没有墨水了,写不下来字,这不就跟我们没文化的人有的时候说不了话一样么。哈!哈!”

高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村长好心地替他接过了笔:“班主最尊重读书人了,你就收下吧。”高林看看班主笑得眯成一根针的眼睛,默默接过了笔。

笔帽上刻着一个丽字,是高林送给女友范丽二十岁的生日礼物。范丽从不离身的东西!在这里出现,只有一个可能,范丽已经落到了对方手里,用来要挟自己闭嘴。

看来自己从进镇起就被别人算计了,也许就像村长说的,恶水村确实有宝藏,面前这个要挟自己的班主,他的目的是不是就为了恶水村传说里的宝藏?整个戏班子是不是都有问题?是不是在他安排下借着自己的手除掉了对他最有威胁的山民首领杨猛,又对有着特殊本领的杨锋下了手?那,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他怎么会对恶水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是不是村民里有内奸?戏班帐篷正搭在六芒星中间,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他们通过血腥的童谣再现解开了宝藏的秘密吗?还有,最重要的是:范丽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怎么才能救出范丽?

村长看高林精神有点恍惚,抱歉地对班主说:“不好意思,高先生昨天从山上跌落下来,不是很清醒,不然改天再来打搅吧。”班主哈哈笑着:“这样啊,早说就不赶来了。高老师你好好休息,少说话,少走动,明天再见哈。”

村长和班主出去了,小秀推了推还在发愣的高林,高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把小秀吓了一跳,高林立刻问小秀:“小秀,你爹在山里和谁最好?他说没说过平常最相信谁?”小秀想了想说:“说过啊,平叔吧。爹常说平叔话少,但心里有担当,就是不肯管事,所以有的事只好给德哥做。”

高林点点头:“那杨德呢?我看他好像是你爹的副手,应该关系也不错。”小秀涨红了脸说:“他不行!”高林问:“为什么?”小秀跺脚说:“不行就是不行!”

高林没问太多,凭这几天的相处,确实感觉杨平是个稳重的人,而且做事低调,也不引人注目,是最值得相信的。那就还有一个问题:怎么能让杨平发现戏班子的不正常,感觉到村子现在面临的威胁,还得不让那个班主发觉是自己泄露的,从而威胁到被挟持的范丽。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敲门,难道会是杨平?这么巧?小秀连忙开了门,进来的是高林的老朋友——接高林进村的赶驴车的杨大个。

自从进村后他就没露面,听村长说他去接戏班子了。高林看着激动的杨大个,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不是和自己一起见过那个老乞丐么,怎么没认出班主?是当时没注意还是别有隐情?

高林想起了自己刚才关于村里内奸的揣测,但从表面上真看不出杨大个有什么疑点。杨大个使劲地握着高林的手:“高先生您可想死我了!忙啊忙的一直没时间来看您,到今天才闲下来,立刻就过来了。怎么,听说先生从山上摔下来了?”

高林摇摇头:“没啥,没伤着,大个兄弟这几天忙什么呢?”

杨大个一拍大腿:“嗨,前天就去镇里接戏班子了,谁知道到那一问,原来的戏班走啦!我找啊找,巧了!正好新来了一个戏班,人多,气派,哎呀高兴死我了,驴车装不下,人家自己有马车,赶车的也是好把式,收拾收拾就来了。”

新来的?高林默念了一句,又问杨大个:“大个兄弟这次去镇里有没看见饭店门口那个老乞丐?上次你别把人家踢伤了。”

杨大个抓抓头皮:“应该没吧?谁在意了,乞丐就是乞丐,谁还专门去看一个要饭的?我就记得他那衣服,谁还丢专门看他脸啊?记不得的。”

高林语塞了:没错,自己也是因为对语音敏感才能想起乞丐和班主之间的联系,可像杨大个他们,怎么会去记得一个乞丐的样子?认不出乔装后的班主很正常的,认出才不正常。

杨大个继续念叨:“接完戏班我又去镇里继续添寿诞用的水果啊、寿桃啊,还有这样那样的东西,驴车就又放不下了,好在人家有马车,把多的东西都搁人家车上才带回来,对了……”

杨大个压低声音:“高先生,听说最近村里出了不少事,杨猛和杨锋

都出事了?还有孩子们,都死得很蹊跷啊?高先生,你说是不是村子里什么鬼啊妖的都出来了?”

高林没说话,听他继续唠叨:“杨猛我不熟悉,杨锋怎么也走了?他就住我家隔壁,小栓我是看着长大的啊,伤心啊。”杨大个猛地一拍床,把在想问题的高林吓了一跳,听见杨大个继续说:“伤心啊,昨天带戏班回来就看到杨锋蹲在村口那棵大树下,一个人吹草哨,吹得那个惨哪。我还不知道是小栓出事了,特地拿了几个水果寿桃啥的让他带回去给小栓,他盯我看了半天,然后接过去继续吹草哨。我忙啊,把戏班交给村长连夜又赶车回镇。

“车出村口的时候,还听见杨锋在吹草哨,那时候雾不小了,我着急就没和他扯什么。没想到回来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唉!”

高林跳了起来:“什么?你说起雾的时候杨锋还在村口,他不在山上?你给了他吃的东西?是在你驴车上的,还是你放戏班马车上的?快告诉我!”

杨大个不知道高林紧张什么:“当然是放在戏班车上的零头水果和寿桃,我总不能拆驴车上整袋整箱的吧。”

高林站了起来,看着门外,再想杨锋的诡异死亡,是不是和吃了杨大个放在戏班车上的食物有关,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难道,这个奇怪的班主的目的不光是宝藏,还有全村人的命?那些水果寿桃是不是要上席了,自己还能沉默吗?村民怎么办?范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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