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半俯下身,一双猩红的竖瞳深处倒映着青年惊愕的面容,唇边带着适意亲昵的微笑,仿佛在向着对方撒娇似的。

但是,他眼底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情,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地打定了主意,只要不达目的,就誓不罢休。

下一秒,叶迦感到自己身上的束缚解开了些。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终于,叶迦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

冷静,冷静,至少先把嵇玄送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迦磨了磨牙,然后凑上前去,在对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像是一蹭而过。

但是,还没有等叶迦来得及后退,男人冰冷的手掌就牢牢地按住他的后颈,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压了过来。

模糊的挣扎和气喘声被吞进喉咙。

白骨大厅的下方,几只怪物瑟瑟发抖地贴近地面,它们深深地低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感官系统都剥离出去,拼命地在自己的心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终于,嵇玄松开了手。

叶迦猛地向后仰去,立刻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双水光淋漓的浅色眸色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嵇玄却似乎并不感到生气。

他眯起一双因满足而稍稍扩大的猩红竖瞳,幽暗的视线从对方的脸上掠过。

青年的皮肤是一种几乎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也就使得绯红的血色越发明显,从微微泛红的眼角,再到蔓延着大片红晕的颧骨,以及通红的耳尖,一双时常紧抿着的寡淡薄唇此刻已经被揉成欲滴的艳红,看上去仿佛是将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大理石像拉扯入纷扰欲乱的人间。

刚才因为对方过分理智而涌起的阴郁而躁动一扫而空。

嵇玄挑起唇角,用大拇指腹轻轻地蹭过青年微肿的下唇,轻声低语道:“我很快回来……”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白骨大门之外,叶迦松了口气。

他独自坐在空空荡荡的白骨座椅之上,感到自己的脊背后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热汗,此刻被阴风一吹,冷到彻骨。

叶迦的掌心中浮现出刀光。

他将身周残余的束缚清光,然后用手撑着扶手,站起身——

依旧坐在座椅上的叶迦:“…”

腿软……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操。”

正在这时,叶迦的口袋里突然传来一声困倦的哈欠声:“啊,睡得真好。”

叶迦微怔,探手伸到自己的口袋中,将那块淡绿色的小石块掏了出来。

全知之眼:“早上好……”

叶迦:“好你个头……”

全知之眼发出砸吧嘴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暴躁,年轻人,会长痘痘的。”

它的苏醒时间太短,叶迦懒得和它扯皮,他抓紧时间,直入主题:“现在嵇玄是怎么回事?”

全知之眼:“什么怎么回事?”

叶迦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要逼我动粗。”

“好吧好吧……”全知之眼赶忙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这只厉鬼的鬼蜮,可不只是让人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而已。”它慢慢悠悠地说道:“如果只是那样,它根本没法对抗心志坚定的存在,尤其是你们这种逐渐对这些东西了有了抗性的人……”

叶迦:“说重点……”

全知之眼叹了口气,继续道:“它能够放大本能。”

叶迦微怔。

“只要人的本能放大,即使他们心智再坚定,也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恐惧只不过是敌人创造出来攻击他们的方式,也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恐惧。”

确实,倘若只是利用恐惧为人心进行干预,是没法让那几个资深玩家出现如此强烈的反应的。

叶迦眼眸微敛,缓缓地说:“但是,嵇玄并不感到恐惧。”

如果说是被本能欲望支配的话,确实和嵇玄现在不正常的状态相符。

但是,在面对那么多个自己的伪造品时,嵇玄表现出来的情绪更多是愤怒和轻蔑,而不是恐惧。

因为他是鬼吗?

可叶迦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全知之眼回答道:“因为他没有让那只厉鬼读到他的恐惧。”

叶迦一怔:“什么?”

全知之眼回答道:“没错,就是你猜的那样,他现在封住了自己所有的恐惧,所以才能不受到厉鬼鬼蜮的影响,从内部展开反击,吞噬对方。”

“等到对方被吞掉,封印解开,一切归于正常。”全知之眼听上去似乎有些敬佩:“总之,是个狠人。”

叶迦陷入了沉思。

全知之眼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哦,对了,他之所以那么对你,也是因为没有了恐惧。”

当一只随心所欲的强大厉鬼失去了仅有的恐惧之后,就会变得肆意妄为,再无桎梏。

叶迦被它这句话猛地惊醒,他皱起眉头,冷着一张脸:“你,你什么意思?”

青年的眼底浮现隐约的刀光剑影,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压迫感在他的周身涌动。

只可惜,在浅色柔顺的发下,洁白的耳尖微红,令他的威严大打折扣。

全知之眼嘿嘿一笑,并没回答叶迦的问题。

它只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好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又要去睡觉了。”

叶迦压了压火气,决心不和它过多计较。

他说:“怎么解开封印?”

全知之眼微微一愣:“诶?你解开干啥?现在反正你家这位处于上风,只要等就好了,等到他把外面这只厉鬼吞掉,不就能直接出去了吗?”

叶迦:“…”

和这个状态的嵇玄在这种封闭空间内——而且还是对方完全能够支配的封闭空间内——待上三百年?

尤其是他现在知道了对方的非分之想……

对不起,他年纪轻轻,还不想被做死在床上。

叶迦没直接回答,而是皱着眉,问:“你到底知不知道?”

“什么!”全知之眼仿佛被侮辱了似的:“我是全知之眼!我怎么可能会有不知道的事情?”

叶迦:“行行行,你全知全视,无所不能。”

全知之眼这才冷哼一声,缓缓地继续说到:“那个封印藏在这个世界里,只要你找到,将它拽出来,就可以了。”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没头没尾的。

叶迦皱起眉头:“什么意思?那个封印在哪儿?什么叫把它拽出来?”

“哦,对了。”全知之眼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说:“我再附赠你一个答案吧。”

叶迦精神一振。

“拿冰块敷三分钟,应该就能消肿了。”

一说完这句话,那块淡绿色的石头就摊在叶迦的掌心里不动了,仿佛一块没有灵魂的死物似的。

叶迦:“…”

嘴唇上火辣辣的肿胀感此刻变得格外鲜明,那种仿佛被烫到似的热度飞快地向着他的脸颊上蔓延,耳廓都被烧的通红。

“操”!

垃圾石头!

叶迦冷着一张脸,缓缓地收紧手指,捏着全知之眼的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他将全知之眼丢到口袋里,然后站起身来。

身旁的白骨大厅宽敞而死寂,远处天空的血红色从硕大骨骼之间的缝隙照射进来,给偌大的大厅镀上一层不详的猩红。

叶迦环视一圈,眸色微沉。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嘶……”刺痛感传来。

叶迦的眸色越发阴冷,沉的仿佛能够拧出水来。

他粗鲁地用力擦了嘴,然后迈步向着大门走去。

叶迦试探性地伸手推了下眼前的大门,出乎意料的是,白骨大门上似乎并没有被施加什么禁锢,直接被轻轻松松地推了开来,无声地向两边敞开,露出外面血色的天空和白骨岛屿。

偌大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厉鬼之间角斗导致的能量震动在天际蔓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随之发生迟缓的异变,浓重的阴气翻滚着,令人完全无法感知到其中些许的细微的变化。

这扇门后的空间由于两只领主级厉鬼的对抗而被延展至最大。

如果说,在和全知之眼聊天之前,叶迦还保有或许可以和嵇玄进行沟通的想法,在聊完之后,这个念头已经被彻底打消了——因为,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他能预想到的最糟糕的状况。

完全遵从本能,丧失自制能力的顶级厉鬼。

接近掌控鬼蜮的空间。

他在这里处于绝对的劣势,必须迅速地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状态。

可是,在如此庞大的空间内,叶迦根本无法感受到,那个所谓的被藏起来的恐惧究竟位于何方。

在门的世界内地毯式搜索虽然可行,但是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而全知之眼此刻也排不上用场。

但是叶迦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了。

毕竟,嵇玄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他会很快回来。

他望着远处被染成诡异颜色的苍穹,眼眸微微眯起,浅色的瞳眸深处倒映着漫无边际的冷色。

嵇玄是厉鬼。

所有的厉鬼都是自私自利的贪婪生物,它们没有基本的同理性,也缺乏信任感,所以,如果他要将自己的弱点藏起来,一定会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叶迦转过身,向着背后的白骨宫殿看去。

——在理性的判断思考之下,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在这种不大的范围内,全知之眼还是可以充当一个筛查的工具的。

叶迦迅速地对整栋建筑进行了全面而缜密的搜寻。

这里虽然庞大,但是却格外的冰冷死寂,它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在血色荒地里突兀拱起的白骨堆,尖利冰冷的骨骼向着苍穹伸展而去,下方是庞大而空旷的大厅,没有卧室,没有房间,没有装饰,活似一个巨大的坟冢,将身处其中的人无声地埋葬。

即使叶迦每一寸地面,每一块骨头,都事无巨细地检查过了,都没有发现全知之眼所说的东西。

他站在空旷的大厅内,微微皱起眉头。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嵇玄并没有将其藏在最靠近自己的地方?

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将毫无胜算。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将滚烫的血液泵至四肢,激烈的脉搏声冲击着他的耳膜,带来嘈杂的噪声。

叶迦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在游戏中他曾多少次陷入必死的绝境,人类就像是一张被绷紧的弓弦,施加的压力越大,赋予的潜能就越大,越是看似走投无路的境地,距离真相就越近。

如果从厉鬼的思维方式出发走不通,那就试试换个思路。

——如果他是嵇玄,他会把自己唯一的弱点藏到哪里呢?

叶迦微怔,睁开了双眼。

他的视线落在白骨地面上,先前那个死亡的替代品曾经躺过的地方——森白的骨骼上已经没有留有半分痕迹,光洁平滑的根本看不出来曾经有一个人被硬生生地碾碎与其上,只有下方的血海在无声地涌动着。

整个白骨城市是漂浮在血海之上的岛屿。

白骨岛屿的中央是这栋宫殿,而宫殿的下方,却是血池?

——所有替代品的尸体,都是从下方升起的。

倘若他是一只偏执而疯狂的厉鬼,会如何将自己的恐惧深藏呢?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和你的执念放在一起。

叶迦的掌心中浮现出巨大镰刀的虚影,寒光划过,脚下的白骨地面断裂开平滑的裂口,骨骼残渣落入下方汹涌的血池深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注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渊薮,深吸一口气,纵身向下跃去。

噗通……

咸腥的液体无边无际地向他涌来,其中仿佛蕴藏着某种庞大的毁灭性力量,冲击撕扯着所有的入侵者。

叶迦满口都是铜锈的味道,他睁开双眼,但是能见度却低的可怜。

他用全部的力量抵御着身边咆哮着的巨浪,俯身向着池水的深处扎去。

青年修长的四肢在深水内犹如鱼一般灵活,避开身旁不断奔涌的浪潮,向着更深处潜去。

远处隐隐闪现出黑影。

叶迦奋力向着那个方向游去。

游近了,他才看到,那居然是无数个自己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血池当中,苍白的面孔或沉静或惊恐,被完完整整地保留在死亡的那一瞬间,有的还相对完整,但是有的却仿佛被某种怪兽撕扯过似的,变成了即使是他都无法分辨出来的细小残块,但是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

整整齐齐一大排,几乎看不到尽头。

叶迦:“…”

哈哈,嵇玄的精神状况真是令人安心呢。

他低下头,却意外地发现,血池还没有到底。

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深埋在更远的地方。

叶迦想要继续向深潜,但是,在他刚刚向下游了数秒,就感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抓住了。

他惊愕地向着背后看去。

只见先前还一动不动的替代品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都齐齐地向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苍白的面容或完整或残缺,但是表情却同样的狰狞可怖。

下一秒,无数的尸体向着叶迦涌来。

猩红粘稠的血液中,惨白的断肢翻滚着,密密麻麻,几乎将眼前的所有缝隙挤占,迅速地将唯一完整的人类吞没。

在血浪翻涌间,一抹寒光毫无预兆地划过,巨大的刀刃犹如弯月,没有丝毫阻碍地从断肢间穿行而过,留下一道平滑的缝隙,压倒性的力量在血池的深处碰撞,翻滚起更可怕的巨浪,推着那些伪造品向远处涌去,给叶迦的身周留下一圈可以喘息的空间。

叶迦有些头晕目眩。

他用力地眨眨眼,驱散眼前逐渐蔓延过来的黑暗。

他的氧气已经不够用了。

叶迦抬眸向着头顶扫了一眼——池面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摇曳着,但却仍然能够隐约看到透过来的粼粼波光。

如果向上的话,时间应该足够。

那些被推离的尸体在不远处挣扎着,在浪潮停止的瞬间就奋力地再次向叶迦扑来。

叶迦咬咬牙,掉转身,一个猛子向着更深处扎了进去。

背后传来肢体碰撞,血海翻滚的声音,在他的身后紧追不舍。

胸腔中的氧气飞快地耗尽,四肢开始变得乏力,光明逐渐从眼前消失,变成一片遥远而冰冷的黑暗。

脚踝处传来尸体手指冰冷的触感。

叶迦再次奋力一蹬!

下一秒,他猛地向地面栽了下去,重重地砸在混沌的旷野之中,还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停了下来。

叶迦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边泛着腥味的空气,眼前的雪花点慢慢地消失。

在缓了半分钟之后,叶迦抬头向着头顶看去。

血色的波浪和苍白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同色的天空。

鼻端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浓重血腥味,叶迦一时有些无法分清,这气味究竟是先前残留在自己鼻腔中的,还是弥散在空气当中的。

他抹了把脸,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叶迦环视了一圈眼前的场景,猛地一愣。

他记得这个地方。

眼前的场景仿佛早已被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不管历经时间多久都无法忘记。

漆黑的地面松软而潮湿,倘若用力捏一把,能攥出粘稠的血液。

地面之下深埋着无数尸骨,连带着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杀戮的森冷气味。

这里是一个古战场。

是游戏中等级最高,无人挑战过的一个副本。

——也是他亲手杀死嵇玄的地方。

叶迦站在荒原上,微微眯起双眼,血色的风从他的身边拂过,掠过他的发间。

他迈开步伐,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在荒芜的旷野之上,青年踽踽独行。

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漆黑山崖,料峭的山峰尖锐陡峭,下方是巨大的岩洞,在那里,他和自己曾经的挚友诀别。

本以为埋藏许久的记忆挣脱束缚,争先恐后地在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

叶迦并不愿意回想起来,但是那些画面却仿佛是在昨日发生的一般。

清晰鲜明,泛着仇恨的潮湿气息。

比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更痛的,就是发现对方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自己,并且还试图将他吞噬。

叶迦的眼瞳幽深漠然,惨白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先前的红早已一丝不剩地褪去,好似冰冷的大理石像一般,只剩下唇上还残余着一丝猩红的血色,犹如饮过鲜血一般。

本能地,他的指间浮现出闪烁着寒光的利刃。

脊背和肌肉缓缓紧绷,犹如即将开始捕猎和厮杀的猛兽。

山洞内的光线很暗,脚下的道路崎岖不平,但是叶迦却如履平地,熟悉的仿佛已经来过多次似的。

突然,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在自己的前方。

那个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即使离着很远,叶迦仍旧能够辨认出——那是嵇玄。

他的脑海中闪过全知之眼的那句话:“把它拽出来”。

指的就是这个吗?

叶迦心念一动,从口袋中掏出那颗淡绿色的石头,举至眼前。

只见混沌的一片黑暗中,只有前方小男孩的背影亮着,犹如茫茫夜色中唯一的光点。

看来,只要把他拽出去,应该一切就结束了。

叶迦将全知之眼塞进口袋里,快步走上前去,向着小男孩纤细的胳膊伸出手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叶迦的手扑了个空。

叶迦:“?”

他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再次捉向对方的肩膀。

但是,却好似触碰到没有实体的空气一般,他的手指直直地从对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小男孩毫无所觉的继续向前走去。

叶迦不得不加快几步跟了上去:“喂!”

他在小男孩的眼前晃了晃,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小男孩的头直直的穿过他的手掌,继续向前走去。

在反复试验多次之后,叶迦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对方进行对话,更无法接触到对方,就像是在观看着一段已经发生过的记忆似的。

可是……

叶迦再次摸出全知之眼,透过它扫了一下。

的确只有小男孩的身体是亮着的。

这就奇了怪了。

他没办法触碰到对方的话,又该如何将他拽出去呢?

正当叶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眼前的道路走到了尽头。

突然,叶迦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记忆中的场景。

他和嵇玄是同时进入山洞的,不存在对方独自走入,而他却没有跟在一旁的情形。

正在这时,小男孩停下脚步,抬眼向着远处看去,微哑的童声冰冷沉静:“母亲……”

叶迦心头一震,扭头向着嵇玄注视的方向看去。

熟悉的血池之上,悬浮着一个庞大臃肿的肉瘤,几乎占满了整个洞穴,油腻的表面之上,遒结的青筋蠕动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肉瘤堆积拥挤着,形成一个可怖而恶心,难以名状的怪异存在。

这就是母亲?

叶迦瞳孔微微紧缩。

肉瘤蠕动着,发出怪异粘稠的声响,那种可怕的嗡嗡声在洞穴内回荡着,叶迦几乎用了全部的克制力才没有伸手捂住耳朵。

但是,嵇玄却仿佛听懂了似的。

他点点头:“是,母亲。”

叶迦明白,对方应当是在接受母亲发布给他的任务。

他的眸色微沉,冷意再起。

叶迦并不想继续再看下去了,于是,他伸出手,试图再次尝试一次。

但是,还没有等他触碰到对方,只见面前的小男孩微仰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愉快的事情,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纯粹的笑容。

那张阴郁而漂亮的小脸仿佛被点亮了似的,猩红色的眼眸亮闪闪的,仿佛在期待着什么:“那,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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