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今朝欲向问扁舟,有楫无人未肯浮;

露出一团情甚好,吹开两片意休。

天缘不与人心合,国法方知我自投;

正是水平波叉起,招来风雨满江愁。

天下最可恨者,莫过这些坏法的一一婬一一僧,既占了名胜山川,复讨尽色界便宜。偏有那些宰官护法,世宦皈依,拚着自己的娇妻弱女,为佞佛长生之计。世所谓肉布施者也。

当初汉梁诸君,创辟黎弘训,请迎经忏佛牙,留此异流,贻毒中国者,总因缘障未开,喜供奉牺之祭,业尘犹拥,愿奴同泰之身。(同泰是塔名,梁武帝愿舍身在此,群臣 钱赎之。)虽功遍檀林,施逾衣钵,皆是贪痴赎罪之念,所以致此。那知你生平,不消做那一件伤筋动骨之事。将这些好善的虚文,那敌得过行恶的实际,此事人天无漏之因。虽多方奉佛,有何益处,怎奈这些执迷不悟的,贪疑到底,抬得这班佛子,一发轩张,要银钱就是银钱;要斋粮就是斋粮;要盖造就得盖造;要装修就能装修;那些法儿生发无穷,有时生发尽了,到反怪那数间殿宇,如何尚未倾翻?两旁佛像,怎麽还不跌倒,以致施舍无因,化缘莫藉。其设心何等险恶?假如今有贫儒寒士,无可控诉的,即叹向朱门,乞其铢两,即欲问慈悲,望他拯济,悉属鬼门问卦,何曾有百求一应,反添了许多憎恶不堪。但只是有一班人,学和尚之摇尾而不得者,皆系猥琐下流,非吾道也。盖是贫非病,宁憎无怜,吾惟不食嗟来之食,虽至死而不变,斯其人为何等哉!要知作福者未必有功,而作孽者定然有报。古云: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万恶一一婬一一为首,神天不可欺。但作恶者,僧尼为甚。凡世人将儿女送入空门者,真正痴愚。子女幼时焉知修行,大来看了老秃之样,就能无法无天,总由和尚清闲无事,未免胡思乱想。每想到微妙去处,不觉兴致勃发起来,就要无所不至的形容出来。但天下之大愚匹夫甚夥,肯放妻女入寺游玩,饱斋和尚,这等人最可耻。吾想僧尼并无益世处,比如杂乱之时,何不将和尚出阵,以报朝廷,又不损兵民,岂不美哉?竟听其安然,其乃朝廷之惰民,民间的蛀虫,色中之饿鬼,一一婬一一盗之专谋,天下之人,受他蛊毒者,不可胜数。若与僧尼往来,决受其害。东坡云:

不秃不毒,不毒不秃;

愈毒愈秃,愈秃愈毒。

何以见得秃毒?昔明朝年间,苏州有一秀才叶心安,常在华山寺读书,与僧普占朝夕交游,普占一日,往心安家相访,适心安外出。其妻花氏艳娘,闻夫常说在寺读书,多承普占汤饭,因出来相见,留他一饭。普占见花氏容貌美丽,言词清婉,不胜喜慕。後心安复往寺读书,月馀未回。普占遂心生一计,将银买嘱香火道人。假扮轿夫,午後到花氏家道:“你相公读书,劳神太过,忽然中风死去。难得普占救醒,尚奄奄在床,死生未保。今叫我二人来接娘子,他有话吩咐。”花氏说:“何不将眠轿送他回来!”二人道:“寺中长老要将轿送他回来,奈此去路途甚远,恐路上冒风,症候加重,便难救治。娘子可自去看之,临时或接回;或在彼处医治,有个亲人在傍,也好伏侍病的。”花氏听得信为实然,焉不着急,即登轿去。

天晚到寺,直抬入僧房深处,却已整排厚筵,欲与花氏对饮。那花氏到彼处,即问道:“我官人在那房里?领我去看!”普占道:“你官人因众友相邀,往灵 游玩山景,适有来报他中风。小僧去看,幸已清安。此去有五六里路,天色已晚,可暂在此歇宿,明日早去。”花氏心内生疑,奈进退无路,只饮酒数杯,又催轿夫去。普占道:“此处轿夫不肯夜行,各自回去了。娘子可宽饮数杯,不要性急。”又令侍者,小心奉劝。酒已微醉,乃取灯照入禅房。普占道声:“娘子,此处安置。”竟自去了。

花艳娘进内,见锦衾绣褥,罗帐花枕,件件美丽。以灯照之,四壁皆严密,花氏只得闭门带衣而寝,终疑虑不寐。及钟定後,普占从背地进来,近床抱住,艳娘喊声:“有贼!”普占道:“你就喊到天亮,无人来拿贼。我为你费尽了多少心机,今日 得你到此,自是前生夙缘注定,不由你不肯。”花氏道:“野僧何得无礼!我宁死决不受辱。”普占道:“娘子肯行方便一宵,明日送你见夫。若不悯怜,小僧定要断送你命,将埋在厕中,永不轮回。”艳娘喊骂,缠至半夜,被普占行强。剥去衣服,将手足捆缚,恣行一一婬一一污。

次日半朝方起,普占谓艳娘道:“你被我设计诱来,事已至此,可削发为僧,藏在寺中,衣食受用,都不亏你,亦有老公陪伴。若使昨日性子,有麻绳剃刀毒药在此,凭你死罢。”艳娘想道:“身已受辱,死则永无见夫之日。此冤莫报,不如忍耐受辱。倘得见夫,报了此雠,然後就死。”乃从其披剃 点。

过了半月,忽一日,心安来会普占,艳娘听得是丈夫声音,挺身奔出。普占即赶出,心安 与艳娘作揖,艳娘哭叫官人:“可认得我了,我被普占哄骗在此,日夜望你来救我。”心安大怒,扭住普占便打。被普占撞钟聚集众僧,将心安捆住,取出刀来,要杀心安。艳娘上前夺刀道:“可先杀我,後杀我夫。”普占将刀藏起,强扯艳娘,人房吊住。再出来杀心安。心安道:“妻被你拐,夫被你杀,我到一陰一司,焉放你过。若要杀,可与我妻相见,一处死罢。”普占道:“你死,花氏无所望。花氏终身自我妻,安肯与你同死?”心安道:“全我身体,容我自死罢。”普占道:“我且积些一陰一功,将他锁在後山塔上第九层内,听其自死。”

自关入塔内之後,花氏日夜啼哭,拜祷观音菩萨,愿有人来救他丈夫。过了叁日,适值海公巡行其地。夜梦观音引他至华山寺方丈後,塔内关锁一黑龙,初夜亦不为意。至第二叁夜,连梦此事,心始疑异。乃命人役相随,迳到华山寺中试看。一进方丈坐定,果见方丈後有一塔,即令手下人打开,层层寻看。只见一人,馁饿将死,但气未绝。海公知是被僧所囚,即令人役守住前後寺门,不得令僧众潜遁。当即取粥汤,渐渐灌下。一饭顷方苏,心安苏回。见海公在上,乃诉道:“僧普占既拐我妻,削发为僧,又将我捆囚塔内,望老爷伸冤。”海公命拿普占。顷刻拿到,但四处搜觅,并无妇人,海公再命严搜,乃於复壁中,铺地木板揭起,有梯入地下,乃是地窖。点灯明亮,一少年和尚在内,当即叫他上来,拿见海公,此和尚正是花氏。见丈夫已放出,普占已锁住。花氏乃从头叙其先时骗诱的巧计,到寺強一姦的隐情,後来削发的根由,及已闻声见夫,普占捆夫要杀,因锁塔内之事,一一分诉明白。普占不能抵辩,只磕头道:“僧人该死!甘受处置。”海公随即判道:

审得一一婬一一僧普占,稔恶贯盈。与生员叶心安交游,常以酒食徵逐,见其妻花氏美丽,不觉巧计横生,赚其入寺看夫,强行一一婬一一玷。劫其披缁削发,混作僧徒。虽抑郁而何言,将待机而图报。偶心安之来寺,会花氏之闻声,相见泣诉,未尽衷肠之语。群僧拘执,至行刃杀之凶,恳求身体之全,得囚塔内,乃感黑龙之困。梦入二更,因至方丈後而开塔,饿已五日。心安从危得活,後必亨通;花氏求死得生,终当完聚;普占拐人妻、坑人命、合枭首以何疑,群僧党一恶,害一身,皆充军於边远。

判讫,将普占斩首示众,助恶众僧,皆发充军,海公又责花氏道:“你当日被拐,便当一死,则身洁名荣,亦不累夫囚塔之难。若非我感观音托梦而来救,夫却不为你而饿死乎?”花氏道:“妇人先未死者,以不得见夫,未报此僧之仇,将图见夫而死。今夫已救出,僧已就诛,妾身既辱,不可为人,固当一死。”即以头击柱,流血满地。海公乃命人扶住,血出晕倒,以药医救,死而後生。海公谓心安道:“依花氏之言,其始之从也,势非得已。其不死,因欲思得以报仇也。今击柱甘死,则是非偷生无耻者比,当养起发来,重敦旧好。”心安夫妇,拜谢而去。

即此看来,花氏不过略漏春光,即生出如许险陷玷辱,可见以“一一婬一一毒”二字,加之贼秃,非过言也。而何以与无耻俳优并论,盖品类虽似悬殊,而叵测居心,实有相等。待我说一个同恶共济,一一婬一一毒滔天,法网难逃,冥报昭着的一件事,与看官们看。正是:

苦心道出从君悟,悟到通时始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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