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重新打包放进车里。温西穿上坎贝尔的大氅和帽子,然后用围巾严密地包住下巴。这样,面部就被包裹在飘动的黑色流苏下面,只能看到很少的轮廓。他把车倒出,小心地向克里镇开去。路面布满石块,而温西知道坎贝尔的车胎已经磨损严重。如果轮胎被戳破,那将是致命的。他谨慎地把车速保持在每小时二十英里。开车的时候,温西想,如果弗格森必须以这样慢的速度行驶,他就该发狂了,因为对他来说时间是如此宝贵。车后座藏着一具真正的尸体,不管面前是怎样的危险,他都必须全力以赴。

整条路空旷寂静,阗无一人,旁边只有一条小溪平静地流淌着。中途,他不得不下车一次,以便打开大门。本来在马路右边的水流,穿过一座小桥,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在他们左边。闪闪发光的流水抚过碎石,在树丛中蜿蜒而过。阳光越发强烈了。

在九点二十分到九点二十五分之间,他们来到钟塔对面的斜坡坡顶——斜坡延伸到克里镇的方向。温西向右将车开入主路。埃朗高恩旅馆的经营者正在加油泵旁和一个司机说话,这时转头凝视着他们。他仿佛看到了幽灵似的,死盯着勋爵和那辆车子;然后他瞥见了麦克弗森和达尔齐尔——他们与检察官坐在另外一辆车里尾随而来。他带着恍然大悟的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

“没有按照脚本的第一个意外。”温西感叹道,“很奇怪弗格森在这个地方没有被人看到——尤其是他应该很希望被人看到——但这就是生活。如果你想要某个东西,通常都得不到。”

他脚踩加速器,开始加速到每小时三十五英里。

又走了大约五英里,他经过转向新加洛韦路的拐弯处,这时刚过九点半。

“非常近了。”温西自言自语。他继续加大油门,在新铺就的防滑路面上疾驰——这条从克里镇到牛顿一斯图尔特的路是全英国路面最好、最安全的一段路。快到牛顿一斯图尔特时,由于路刚刚修到这里,有很多机械和施工队,他必须减速慢行。颠簸着开过新铺的花岗石路之后,温西又重新加速,但在快到大桥时,他却放弃了主路,拐上与主路平行的一条三级公路。他穿过明尼盖夫,沿着克里河岸行驶。汽车穿过一片树林,越过克鲁威斯一克里,经过隆贝和勃岗,然后出现在一个孤独的小山村。一个又一个绿色土墩在眼前掠过,好像精灵王国里圆圆的小山丘。接着,一个右急转弯,他寻找的目标出现在眼前——大桥、锈迹斑斑的铁门,还有悬垂在米诺奇河上陡峭的花岗岩石壁。

他把车开上草地然后下了车。警车跟上去,进入路对面采石场的一间小屋中。等观察者们追上温西时,他已将地毯掀起,并把自行车取了出来。

“你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巡官说,“现在刚刚十点。”

温西点点头。他爬到高一点的地方,观察整个路面和山巅。一个人影都没有——连一只母牛或山羊都没有。尽管他们就在一条主路外围,距离某个农场只有几百码远,但这个地方安静而神秘,就像是沙漠的中心地带。他再次跑向汽车,把画具等东西扔到草地上,打开后座,粗鲁地抓住被打包的警察局局长。这段不舒服的旅途让局长生不如死,几乎用不着假装僵硬,他的四肢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温西将尸体的包裹提起来,扛到背上,蹒跚着跨出最后一步——他把尸体砰地扔到花岗岩上,就在斜坡的边缘。

“待在那里。”温西威胁着说,“不要动,否则你会滚进河里的。”局长把手指插进一丛石楠花中,默默祈祷。他睁开眼睛,看到身下那个岩石陡峭的悬崖,吓得赶忙又闭上了。几分钟之后,他发现自己被裹进一条令人窒息的发霉的毛毯之中。接着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没心没肺的笑声。他再一次被遗弃了。他开动想象,猜测温西在干什么,当然一猜即中,他正在找地方隐藏自行车。然后又有声音传来,接着是几声咒骂的嘟囔,显示某个不熟练的生手正在支画架。接着传来更多的笑声,然后他脑袋上的毛毯被揭了下来,温西说道:“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马克斯韦尔先生手和膝盖着地,小心翼翼地离开悬崖边——在局长那双已经被恐惧蒙蔽了的双眼看来,悬崖似乎深达二百英尺——他翻了个身站起来。

“哦,天哪!”他揉揉腿,说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要受这些苦。”

“我很抱歉,先生。”温西回答,“你知道,如果你真的已经死了,那就完全注意不到这些感受了。当然,我不能要求你做得那么逼真。好吧,现在,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应该开始画画了,但显然我是外行,所以我们应该来一顿野餐。那辆车上有些食物,他们刚刚拿上来了。”

“我想我需要来点小酒。”马克斯韦尔先生回答。

“当然可以。嘿!有人过来了。我们来吓他们一吓。回到毛毯下面,先生。”

农场卡车咣当咣当的声音从很远处就传了过来。局长赶忙夺过毛毯做冰冻状,温西在画架前坐下来,拿起画笔和调色板。

这时卡车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向大桥驶了过来。这个地方曾经过发生过那样的悲剧,司机经过的时候自然很有兴趣地瞥了一眼——他看到了画架,黑色的帽子,还有那显眼的大氅。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然后一脚踩在油门上。卡车嗡的一声向前奔去,撞到了前面,因为这个疯狂的行为而滚落下来的石块四散满地。温西大笑起来。局长跳起身,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几分钟之后,其他人也加入大笑的行列,他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都要拿不稳手里的包裹了。

“哦,先生。”达尔齐尔最先恢复正常,“你的出场可真够隆重的!是小乔克。你们听到他的尖叫了吗?他肯定会告诉科洛坎尼斯的村民们,坎贝尔的鬼魂正在米诺奇的岸上画画。”

“希望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不要出什么事,”检察官发话道,“在我看来,他可开得太快了。”

“不要管他。”局长说,“像这样的年轻人有九条命。但我可是又饿又渴,快要死了。五点半吃早饭实在有些太早了。”

大家尽兴地享受着野餐,只被小乔克打扰了一次——他在几个朋友的支持下,前来观察鬼魂出现在光天化日下的奇景。

“这个事情现在已经要人尽皆知了。”温西说道。

达尔齐尔警官嘟嚷了两句,大步走过去警告那些旁观者离开——嘴里还在起劲地咀嚼着小牛肉和火腿馅饼。然后这座山又恢复了日常的平静。

十一点二十五分,温西深表遗憾地站起来。

“现在是‘尸体’时间。”他说,“马克斯韦尔先生,现在是需要你砰、砰、砰地滚进水里的时间了。”

“你知道,”局长回答,“这是我的底线。”

“好吧,你可真让大伙失望。”温西说,“我们就假设已经这样了。打包收拾好,没精打采的贵族们,回到你们的劳斯莱斯中去。我还要挥洒着汗水去踩那辆讨厌的自行车。我们最好带走莫里斯和其他东西,把它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脱下坎贝尔的大氅,用自己的帽子换下坎贝尔的黑帽子,从隐藏自行车的地方把它取出来,将手提箱固定在行李架上。伴随着厌恶的嘟嚷声,温西戴上太阳眼镜,跨上自行车,踩着踏板向前奔去。其他人悠闲自在地分乘在两辆车中——这支队伍将要取道巴格勒南路前进。

自行车爬行了九英里半崎岖不平的山路,来到巴希尔。就在村外的时候,温西示意大家停下来。

“听我说,”他说,“这里我需要猜测一下。我想弗格森的本意是要搭乘十二点三十五分的车,但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三分,我还可以赶上。沿着辅路下去就是车站。但他肯定出发晚了,错过了这趟车,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听着!它来了!”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可以看到火车喷出的蒸汽。他们听到它驶入车站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它又开走了。

“很好,很准时。”温西说道,“不管怎样,我们错过了这辆车。它是到达格文的区间车。它会在格文变成直达快车,在到达艾尔之前只停靠梅博尔一站。然后它又会挂上更高级的普尔门餐车,一路呼啸,穿过佩斯利到达格拉斯哥。你们看,我们现在的位置令人非常绝望。我们只能穿过这个村庄,等待奇迹的发生。”

他再次跨上自行车,继续往前踩,时不时地向后瞥一眼。一辆汽车发出声音,表明它要超车。这是一辆旧戴姆勒高级轿车,车里塞满了装衣服的纸板箱,车速适中,大约每小时二十二三英里。温西让他超过自己,然后低下头,双腿猛踩车蹬,尾随车后蛇行。不久,他的手就摸到了那辆车后窗玻璃的壁架,这样就可以省把力气,被车带着走。司机并没有回头看他。

“啊哈!”麦克弗森说,“是我们的老朋友克拉伦斯·戈登,天哪!他告诉我们他遇到了路上的那个男人。是的,我想他说的是实话。希望勋爵可别出车祸。”

“他很安全。”警察局局长说,“只要他的轮胎能顶得住就行。他可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年轻人,就是话有点多。按照这种速度,我们完全可以赶上火车。现在到格文还有多远。”

“大约十二英里,我们应该会在品摩超过它——它应该在十二点五十三分到达品摩。”

“让我们期待克拉伦斯·戈登先生能把脚放下来。慢点开,麦克弗森,我们不要超过他。”

克拉伦斯·戈登是个很仔细的司机,但也豪爽地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过了品万瑞之后,他猛地加快速度,当他们来到品摩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火车的黑色车尾——它正行驶在靠近路边的平行铁轨上。当他们来到山顶,把火车甩在后面的时候,温西脱下帽子朝它挥了挥。他们愉快地继续前进,向左转,迎着海洋的方向行驶。到一点过五分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格文的第一栋房子。当追随者们看到右边的火车再一次追上他们,冲进车站的时候,心急如焚。在小镇的尽头,温西松开他依靠的汽车,为可爱的生命做最后的冲刺,拐向右边进入车站的大路。八分钟之后,温西站在月台上,还有三分钟的节余。警察们就像托斯卡纳的列兵那样,忍不住欢呼起来。达尔齐尔留下看车,麦克弗森跑去售票大厅买三张去艾尔的头等厢票。当他在月台上经过温西的时候,看到他正解下手提箱,用夸张的牛津音说:“嘿!搬运工!给这辆自行车贴签运往艾尔。”当巡官从售票窗口返回的时候,听到搬运工急迫的声音从右方传来:

“一张头等厢票和一张去艾尔的自行车票,快点,小伙子。我必须回到那位先生那儿去。”

他们匆忙上了月台,自行车已经被打包放进后面的货厢。他们跳上客车厢。汽笛声响起,他们要出发了。

“天哪!”温西擦擦脸,然后说道,“该死,就像一张捕蝇纸。”

在他的左手上,为了凉快而取下来的帽子下隐藏着某个东西,这时候他咧嘴笑着把它展示出来:一张去往尤斯顿的行李标签。

“就像剥豌豆那样简单。”他笑着说,“我趁他把车子骑向货厢的时候偷的。那些标签都已经涂好胶——L.M.S.的服务真是周到啊。幸好标签都有分类,因此我不必对它做什么破坏。好了,就这么简单。现在我们可以松口气了,在到达艾尔之前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在梅博尔停站检票之后,火车继续欢快地驶向艾尔。几乎就在火车刚刚停在艾尔站台的时候,温西已经跳了下来。他跑向后面的货厢,麦克弗森紧跟其后。

“请帮我把那辆自行车取出来,快点。”他对一个警卫说,“就在那里,贴着艾尔的签。这是票。”

这个警卫就是罗斯之前与之谈话的那个人。他盯着温西,明显有些犹豫。

“没关系,警卫。”麦克弗森说,“我是警察,请照这位先生的吩咐做。”

这个警卫带着迷惑的表情把自行车取出来,交给温西,从他那里换来了车票。温西塞了一先令到他手上,匆忙骑上自行车,沿着站台向车站出口的某个地方冲去。书报亭的一角挡住了警卫和售书员的视线。看到麦克弗森正在向警卫解释,达尔齐尔安静地尾随着温西,看到他舔了一下尤斯顿的行李标签,润湿之后把它拍在自行车上,盖住了艾尔的标签。做完这些,温西继续向外跑,拎着手提箱,冲向旁边小路,进入公共厕所。不到一分钟,他又出来了——摘掉眼镜,穿着柏帛丽,便帽换成了软毡帽。行人们奔过书报亭,赶去格拉斯哥的火车。温西加入这支大军,买了一张前往格拉斯哥的三等厢票。达尔齐尔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购买了四张票。当他付钱的时候,温西已经离开了。局长和检察官等候在板墙旁边守车的车头处。温西信步走过,兴高采烈地向他们眨眨眼,然后把自行车靠在板墙上。他们或许是唯一注意到这次演习的人。火车站一片喧闹,普尔

门车厢已经挂上,站台上挤满了行人、搬运工和行李。温西把手拢在脸前,轻松地点上烟,朝车头的方向走去。车门砰地关上,达尔齐尔和麦克弗森走进某节车厢,温西尾随其后,局长和检察官也学着他们的样。警卫大喊一声:“起程!”火车继续前行。整个过程只有精准的六分钟。

“又一辆好自行车报销了。”温西说。

“怎么会。”麦克弗森接话道,“我跟在你身后盯着呢。我告诉搬运工一定要把它送回门城。它是治安官的,还要还给他。”

“棒极了。我说——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是不是?”

“很让人高兴。”检察官说,“不过,温西勋爵,如果你没忘记的话,这辆火车直到两点五十五分才会到达圣·伊诺克。但是根据那些修发动机的人——呃——斯帕克斯一克里斯普——的说法,弗格森先生是在差十分三点的时候到达他们店里的。”

“那是他们说的。”温西回答,“弗格森并没有这样说。他说:‘大约三点。’我想,幸运的话,我们可能同时符合这两种情况。”

“那么关于你到达那里的车票呢?”马克斯韦尔先生提问,“这是一直困惑我的问题,从门城到格拉斯哥的票。”

“这我可一点也不担心。”温西自信满满地说。

“哦,好吧。”局长说,“你满意,我们就满意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投入一件事了。”检察官看起来还没从这趟短途旅行的兴奋中恢复过来,“我应该很遗憾地看到我们的网逐渐锁定了可怜的弗格森先生,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很兴奋。”

“是的,我也为弗格森感到遗憾。”温西回答,“我真希望你没提醒我这一点,先生。但这也没有任何帮助。如果是法伦,我会更遗憾。可怜的家伙!我恐怕这件事会影响他一辈子。不,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辆火车会不会晚点。”

然而,火车准时到达,在两点五十五分驶进圣·伊诺克。温西马上下车,带领着他的大队人马快速穿过月台。

当他们穿过车站入口进入旅馆时,他转向马克斯韦尔先生。

“我想,”他说,“尽管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但应该就在这时候,弗格森看到了科克伦小姐、塞尔比小姐和她们的同伴。她们可能刚吃完午饭出来,然后他猜测她们的朋友来格拉斯哥接她们。”

他停下来疯狂地向一辆出租车招手。车停下了,五个大汉挤进去,温西要求司机沿着大街加速行驶,直到斯帕克斯一克里斯普工厂。

“要快。”他强调。

三点五分的时候,他敲了敲玻璃。司机停下车,男人们爬出来登上人行道。温西交了车费,带着他们快速向几码外的机动车修理厂奔去。

“我们不要一窝蜂地过去。”他说,“马克斯韦尔先生,你和我一起走,其他人跟着。”

斯帕克斯一克里斯普工厂的设施很平常。屋里摆满了高大的陈列柜,里面陈列着发动机的各种配件。右边是柜台,一个小伙子正在与顾客认真讨论两种不同品牌减震器的优缺点。穿过一道拱门,出现了一排闪闪发光的普通摩托车和带侧斗的摩托车。左边的磨砂玻璃门后似乎是一间内部办公室。

温西和马克斯韦尔先生静悄悄地闪进来,消失在一列陈列柜后面。小伙子和那个消费者还在继续着他们的讨论。过了大约一分钟,温西再次出现,愤怒地走向柜台。

“听着,小子!”他专横地说,“你今天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我已经预约了,我没时间整个下午都待在这里。”他看看表:“这十分钟我一直被晾在一边。”

“非常抱歉,先生。有什么能帮忙的?”

温西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棕色纸包裹的小包。

“你们是不是代理这种磁发电机?”

“是的,先生。您可以询问我们的桑德斯先生。稍等一会儿,先生。我喊他下来,先生。”

年轻人匆忙走进磨砂玻璃门,留下温西独自忍受减震器专家狂怒的眼神。

“请您到这边来,先生!”

温西用眼神招呼他的伙伴之后,跳进门里,被引到一个小办公室。“我们的桑德斯先生”和一个打字员坐在那里。

桑德斯先生是一个容光焕发的年轻人,有着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的派头。他像遇到多年未见的同窗好友般问候了勋爵,然后眼神飘过了达尔齐尔警官——这让他轻松的热忱冷淡了下来。

“听我说,老兄。”温西说,“我想你以前见过这个磁发电机,是不是?”

桑德斯先生无助地看了看这个磁发电机和它的编号,然后说:

“是的,是的。哦,是的,我确定。记得很清楚,XX/47302。是的。我们什么时候经手的XX/47302,马登小姐?”

马登小姐翻了翻卡片索引文件。

“两周前过来修理过,桑德斯先生。是门城的弗格森先生。他亲自带过来的。电枢绕组有点问题。前天还给他的。”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的店员报告说电枢绕组出了毛病。没错。我相信现在已经好了。那么,先生——呃——”

“这之后,”温西说,“你可能还记得我的朋友,达尔齐尔警官拜访过这里。”

“哦,当然。”桑德斯先生说,“没错,你肯定过得不错,是不是,警官?”

“你那时告诉他,”温西说,“弗格森是差十分三点来到这里的。”

“是吗?哦,是的——我记得。克里斯普先生喊我进来。你记得吗,马登小姐?是的。但我没有这样说过。伯克特是这样说的,展厅的那个小伙子。他说那个顾客已经等待十分钟了。是的,你知道,那家伙进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他。我吃完午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我想那天我晚了一点。是的,午饭是和一位顾客一起吃的——公务之类的事情。是的,克里斯普先生责备我来着。我记得了,哈,哈!”

“你记得你进来的确切时间吗,桑德斯先生?”巡官严厉地问。

“哦,啊——我想肯定是三点左右。是的,晚了半小时。公事,当然。克里斯普先生……”

“你没说实话吧,先生?”麦克弗森恼怒地说。

“呃?哦——啊——事实上,可能要晚一两分钟。我——我没有看时间。我什么时候进来的,马登小姐?”

“三点一刻,桑德斯先生,”马登小姐简洁地说,“我记得非常清楚。”

“天哪,真的吗?哦,我还以为肯定是三点,或者过一点儿。你记忆力太好了,马登小姐。”

马登小姐笑了笑。

“警官,”温西说,“差五分三点,和三点过五分是有差别的。这就是问题所在,是不是?”

“你可能要出庭作证,桑德斯先生。”巡官刻薄地说,“所以,麻烦你不要再次忘记了。”

“啊,我说,真的吗?”桑德斯先生警觉地问,“听我说,我必须要说明是和谁一起午餐吗?因为,事实上,不完全是公事。至少,有私人业务。”

“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桑德斯先生。你要知道我们在调查一件谋杀案。”

“哦!当然,我不知道这些情况。我进来的时候,克里斯普先生问了一句,我就回答大约是三点——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差不多是这样。当然,如果我知道这些情况,我会问一下马登小姐,她的细节记忆力很强。”

“是的。”巡官说,“而且我建议你自己也培养一下这种能力。祝你早上愉快。”

桑德斯先生把调查者们送出办公室,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难以让人信服的话。

“我认为讯问伯克特也没有多大意义,”马克斯韦尔先生说,“他也是诚实的。他肯定会发誓说很抱歉今天让你等待,温西。”

“或许吧。现在,我们要在四点钟的时候到达展厅。没多少时间了。不管怎样,我在路的另一边见到一个做零工的印刷厂。我敢说我们会在那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带领他们沿着街道疾行,冲进那家小印刷厂。

“我想买几个铅字模。”他说,“就像这些一样。必须是这个大小,字体要接近这个样子。”他拿出一张纸。

工头抓抓脑袋。

“这是五号字。”他说,“最接近它的应该是克拉伦登国字体的大写字母。是的,我们可以给你这个,如果你不要加粗的话。”

“哦,亲爱的,不需要。我只要五个字母——S——M和L——A还有D,还有一整组数字。”

“你要莫诺铸排机。的铸件?”

“如果你有铸件铅字的话最好给我铸件铅字。我想用它们在一件小的皮革制品上打孔。”

“很好。”工头走到一盒铅字前,把他们需要的字母和数字取了出来,用一卷纸将它们包好,要了一点钱。

温西付了钱,把包裹放进手提包里。

“顺便问一下,”他说,“两周前,有没有一位先生在这里要了同样的东西?”

“没有,先生。我记得很清楚,没有。没有,这可不是寻常业务。从我负责这项业务开始,还没有遇到过同样的事情,到明年一月我就工作两年了。”

“哦,好的,没关系。非常感谢。祝您早上愉快。”

“最好找到同业名录,巡官,找到所有印刷厂。而且——是的——等一下——还有卖装订材料的企业。弗格森肯定买到一些——当然,除非,他自己随身带着,但这看起来不太可能。”

达尔齐尔马上离开去办这项差事,其余的人则乘坐出租车,匆忙前往展馆,在四点前的几分钟到达。他们在那里逗留到四点半,转了所有的屋子,在每间屋子里记住一两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好了。”当他们再次来到旋转门的时候,温西说,“如果我们在门口遇到任何一个好奇的朋友,我们就可以让他相信我们已经参观过整个展览,而且是用心看的。现在我们最好寻找一处安静的场所,我的建议是旅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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