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三年(一五六零年)五月十一日(新历六月十四日),今川义元率领二万余的大军从骏府出发。梅雨之中,军队默默地向西前进。

“侯爷似乎决定要上京都治理天下。”

镇民望着西上的队伍说。

“不过,这游行队伍真够长的!”

“你别胡说,这那里是游行队伍?这是要讨平西上途中的敌军的队伍。”

经人纠正之后,镇民点点头说:

“不错,那的确是军队的行列;但我却觉得它像游行的队伍。他们并不像要作战的样子,而像是要到京都游行一般。”

镇民说向西移动的庞大军队,看起来很像在游行而不像在行军;事实上,今川义元的军队根本就看不出是将面临生死决战的紧张气氛。将士的表情悠闲,似乎以为只要到达预定的地点即可;另外有一些士兵则边走边谈论京都的美女,或京都多美女之类的话题。他们丝毫没有悲壮豪放的心情。

这不仅是兵卒们的心情,即连上层的部将亦同。此种清平无事的气氛笼罩全军,也可以说这就是统帅今川义元的心情。

义元盼望这一天的来临已经很久了。他为了打通西上的路径,曾花费许多心血,终于在企图抵抗义元西上的织田信长所统治的尾张领土上,建立了一些势力。尾张南部约有一半投靠今川。另外,他也掌握了约一半的海上权。与热田近在咫尺的鸣海城和大高城,如今也归今川所有。

假如织田信长要阻挡今川义元西上,便只有据守鹫津、丸根、丹下、善照寺及中岛等城寨。但这些城寨都只是小型的城堡。

在织田军中,唯一能抵挡今川军的城池是清洲城;然而,即使拥有这座城池,如果受到大军的包围,也无法维持太久的时间。

今川义元在此以前早已作过一番精打细算。军师太原崇孚雪斋曾经告诉他,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不要轻易发动战争。而在雪斋去世后的第五年,他终于着手准备西上。因为在骏河时,他曾经举行过几次军事会议,结论都是没有一件足以阻碍他西上的事。

(通往京都的道路已经打通了。)

今川义元这么想。即连他的臣属也有同样的想法。这种自信使得整个西上的军队笼罩着乐观悠闲的气氛。无怪乎在镇民的眼中,这支战斗队伍,却成了游行的行列。

十二日,今川本队到达藤枝;十三日到挂川;十四日到引马;十五日到吉田;十六日到冈崎。

雨停了。这并不是梅雨已过,只是暂时中断而已。云层背后露出微微的亮光,不久就露出了大太阳。沿路的人家都把窗户打开,希望初夏的凉风能够吹入屋内。由于太阳使得水气上升,景物尽是一片迷蒙。

今川义元的本队在十七日到达知立;十八日从三河越过国境,到达尾张的沓挂。虽然已入敌阵,却有进入无人之境的感觉。根据各方面的间谍报告,织田军毫无动静,彷佛并不知今川大军西上的事。

在清洲的间谍说,织田信长每天都举行技能表演。不过,清洲城的信长虽然如此;率领七百士兵防守丸根寨的佐久间盛重及率领数百人驻守在鹫津寨的织田信平却以誓死的决心准备迎战。

今川军在沓挂城召开军事会议。

军事会议不需太久,因为他们并不需要特别严密的战略。问题是:应该派谁去攻打这个当前的敌人呢?虽然敌军的人数很少,但因抱着必死的决心,故必定会有伤亡。

义元派松平元康(后来的德川家康)去攻击丸根寨。义元向来怀疑松平元康及其家臣。在义元的眼中,他们目前虽然是友军;但将来却很可能成为敌人,是一股非常危险的势力。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派他担任前锋,消耗他的兵力。这时刚过二十岁的松平元康说:

“能够担任先锋是武将的至高荣耀。”

其实他却憎恨义元的这种作法。

另外,他又派朝比奈泰能去攻打鹫津寨。

“明天早上发动攻击。”

义元说完,朝外望去。天空显得阴沉沉的。

义元命令属于今川的鸣海城、大高城依旧由冈部五郎兵卫元信及鹈殿长助防守后,提高嗓音说:

“以我率领的为本队;葛山播磨守信贞率领的为先锋队;三浦备后守所率领的为后备队,目的是进攻清洲城。”

武将一起低头行礼。这原是军事会议的结论,只不过经由今川义元的嘴巴宣达而已。军事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引起任何的争议。目前的敌人信长并没有丝毫的动静,因而他们也只得如此。

“丸根、鹫津两寨可能会在午前被攻破。攻击的军队将追击清洲城败走的敌军,而在北上的途中与本队会合。因此我军将在申时(午后四时)攻打清洲城。”朝比奈泰能说。

由于军事会议进行过于简短,因此他只能略微提到攻陷丸根、鹫津二寨以后的事。当武将们听到朝比奈泰能的发言之后,都重新注视着摊开在眼前的地图。地图上将清洲城做了一个特别大的记号。

“不!我们不能太过乐观。敌人是东海地区有名的狂人,我们很难预料他会耍出甚么花招来。常言道:鼠穷噬猫。谁能保证信长不会反咬我们一口?”葛山播磨守信贞说。

然而,大多数的人都附和朝比奈泰能的意见,认为织田信长不可能愚蠢到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出城迎战;因而,最大的可能便是据守城池。

“不论如何,应派密探去监视清洲城的动静。”

今川义元说。虽然他也认为织田信长不至鲁莽到出城和他们决战;但他仍本着一个统帅应有的作为,主张先行刺探一番。

“说到密探,我倒想起来了。甲斐信玄派来支援的山本勘助等人在那里?”

今川义元想起勘助的事。

“正在等候命令。要不要把他叫来?”三浦备后守说。

“把勘助叫来,问问他的意见如何。因为勘助曾与那呆子在一起过,或许他能猜出信长的心意。”

义元边说边擦额上的汗珠。天气颇为炎热。山本勘助站在今川军的武将面前,略显紧张。义元问勘助:织田信长可能会出城迎战或据守城池?

“上总介公(信长)一定会出来迎战。在这种场合,他绝对不可能固守城池,坐以待毙。”

“绝对吗?”

朝比奈泰能以诘问式的语气问勘助。

“是的。上总介公就是这种人。”勘助以更强调的语气说。

“真是如此?那呆子真的会出来迎战吗?这样反而更好,可以早点将他收拾。”今川义元又对勘助说:“你对清洲一带的情况比较了解,我命你立刻派手下到清洲城,监视信长的动静。有任何情况,立刻前来通报。虽然也有几个间谍已经潜入清洲;但不同的人也许会有不同的看法。”

军事会议至此结束。

勘助分别向他手下的十名间谍下达命令:

“我们的任务是通报织田军本队的动静。今晚就潜入热田,调查敌人的情况。”

山本勘助并未将“引进织田军,直捣今川义元本营”的武田信玄的命令说出来。因为他认为这是最高机密,最好隐藏在自己的心中,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说出。倘若勘助一个人就能完成这个任务,他希望不要让甲斐派来的人操心。

沓挂和热田的距离约三里半(十四公里),而且又是属于敌境,因此要在今晚走到,实在相当勉强。但他们仍然非走不可。虽然义元命他潜入清洲城,探查信长的动静;山本勘助却认为信长可能会在今晚或明晨,率领少数精锐的士兵与今川义元进行决战。届时,他们可能会在热田做短暂的休息。不过,尽管兵马休息,只要观察热田附近的织田势力,亦可以得知信长的动静。

而且,勘助还有另一个理由非去热田不可,那就是去和梁田政纲会面。热田住着几个梁田政纲的手下。勘助已经结识其中的二、三人。

勘助分派任务予自己的手下之后,告诉他们自己的所在地点。然后,趁天色未黑以前,一个个悄悄地离开了沓挂。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外面却已经开始昏暗起来。不知何时,厚厚的云层覆盖着天空,看来梅雨的暂歇时期已经过去,又进入了梅雨的后期。看起来不像会马上下雨,但勘助仍准备了雨衣,对着天空说:

“明天会不会下雨?”

他几乎可以想像信长在雨中策马前进的样子。

到达热田之后,勘助当晚便去访问近江屋吾平。近江屋吾平表面上是个盐商,其实是梁田政纲手下的细作。换句话说,近江屋其实就是梁田政纲手下的一个联络站。

“我要立刻见梁田政纲兄。由于事情紧急,因此,时候虽然不早了,但请务必将他请来。我是骏河国的薰皮商人,叫做山弥。”

勘助对看店的二掌柜说。对方是个眼光犀利的人,勘助一看便知他也是梁田政纲手下的细作之一。

“可能需要一个时辰,你能等吗?”

那男人说。勘助接受了他的建议,进入里面的房间,放下背上的行李,呼呼大睡。

他听到有人在叫山弥、山弥,睁眼一看,梁田政纲就在他的枕边。

“原来是梁田兄。”山本勘助起床后,摸摸自己的脸说:“奸风发迷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这是不是甲斐公交代的话?”

梁田政纲反问勘助,勘助回答:

“不!不是的。这只是我个人的迷妄。我受了侯爷的命令,派十名手下前来支援今川公。但我想趁这个机会助梁田兄一臂之力。我愿以我之所见来帮助上总介公。”

梁田政纲默默地点头。

“依我的猜测,上总介公可能会在明晨率领直属将士出击,杀入今川公的本营。我认为除此之外,上总介公已别无生路。至于梁田兄,可能会动员细作等来找寻今川公的所在。不过,今川那边亦有人在做同样的事,因此很难查出他确切的地点。我来此的目的就是要将其所在告诉梁田兄。”

勘助直视着梁田政纲的眼睛。

梁田政纲依旧默然不语。他以一种比勘助更为犀利的眼神看着勘助,彷佛要识穿对方。

“你是说这并非武田信玄的命令,而是你山弥个人的想法,企图出卖你的主人?”

政纲的嘴角带着笑意。他之所以觉得好笑,是因为山本勘助一直不肯说出信玄的名字。

梁田政纲连夜赶回清洲。他的心很急,但路上一片漆黑,怎么走也走不快。有时他会被织田方的哨兵叫住。每次要表明自己的身分,凭添许多辛劳。

接近黎明时刻,梁田政纲回到了清洲城。近侍岩室长门守重休还在值勤,把当晚的情形告诉梁田政纲。

“大臣林佐渡守通胜公多次建议侯爷召开军事会议,侯爷却说现在召开军事会议已经无济于事,而要我们固守清洲城,并说这才是唯一的求生之道。不过,他偶尔会摊开地图,专心地加以研究;偶尔又会站起来击着小鼓,唱一段能乐的歌词。他的举动似乎不太寻常。”

岩室重休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表情似乎意味着织田家的末日将要来临。

“那侯爷呢?”

“大约在一刻半(三小时)前就寝了。他交代了明早几时叫醒他,或起床后应做那些事。”

岩室重休望着里面说。

“我明白了。我也想打个盹儿。明天侯爷起床时,请第一个通知我,我有重大的情报要面禀。”

“重大的情报?”岩室重休显得十分惊讶。

“不错!而且是对我们国家有利的好消息。”

重休频频点头,拿来枕头,交给梁田政纲。梁田政纲才刚刚入睡就被叫醒了。天色已告微明。

“梁田公,侯爷叫您。”

被重休叫起,走到信长面前时,信长还穿着睡衣坐着。

“有甚么重大的情报?”

信长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问政纲。信长的眼神使政纲畏惧。政纲低头行礼。

“快说!这里没人。”

信长说。虽然已快天亮,城内却如深夜一般的宁静。

“属下在热田会见了甲斐的山本勘助。山本勘助以信玄公援军的身分,目前正率领细作加入今川公的阵营。据说山本勘助自己想背叛今川,将织田军引入今川公的本营。”

信长吓了一跳,但立即接下对方的话说:

“据说是甚么意思?”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所以让人难以置信。”

“你有没有和勘助进行具体的协调?”

“有。山本勘助说他会在重要的关头通知我们有关今川公的所在。相信他已知道我方也派出许多哨探在调查此事。”

“好极了!我们可以接受对方的情报,杀入今川义元的本营。”信长若无其事地说。

“山本勘助的话是否能够相信?这会不会是武田信玄的计谋?”梁田政纲以不安的神色说。

“信玄大致已平定了信浓,因此他也像今川义元一样,有西上的野心。如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经过唯一的路线——骏河。对信玄而言,今川义元如今已成为他的障碍;同时,信玄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非进军骏河不可,那就是武田的黑川金山已经面临衰败的命运了。”

“侯爷怎么知道这些事?”

“推动武田的,其实并非全靠信玄的头脑,还得依赖武田的棋子黄金。如今,武田的棋子黄金降低了,表示它的财政发生了危机。据我的推测,武田可能正在图谋骏河的安倍金山。”

梁田政纲无言以对。他没想到信长对甲斐国内的情形了解得如此透彻。

“政纲,不论山本勘助的动机如何,我们还是必须以生死作为赌注,与今川义元决战。”

信长说完,以响遍城池的声音高叫:

“我们立刻出兵!”

近侍惊愕地跑过来。

“快把泡饭拿过来,饿肚子怎么能够打仗?”

信长脱下睡衣,开始穿戴武具。近侍想去帮他,他却斥责道:

“不必麻烦!你们也赶紧戴上武具。”

城内顿时一片哗然。

泡饭端来后,信长站着边吃边对梁田政纲说:

“你也过来一起吃。现在就要出发了,你还等甚么?”

信长口中掉下来的饭粒,落在梁田政纲的面前。政纲凝视着那雪白的饭粒,觉得前途充满了光明。

这时,在沓挂城的今川义元仍在睡梦中。由于暑热的关系,他踢开了盖被。隔壁的武士还在值班;而在他们隔邻的三名从军僧刚好起床。从军僧除了以僧侣的身分担任使者外,有时也担任书记、治疗刀伤,以及悼祭阵亡士兵的亡灵等工作。其中有一名时宗派的从军僧叫权阿弥,每当作战,他便以军侣的身分参与运筹帷幄的工作。他善长诗歌,但除了骑马以外,不会任何武功。

权阿弥收拾好内务后,登上城楼。他要看看当天的天气如何,因为这也是从军僧的任务之一。

城楼上的值班武士,看到权阿弥,都以睡眼惺忪的表情让出了一条路。权阿弥上了楼,朝东方的天空合掌膜拜,口诵经文。片刻之后,他睁眼望着天空。天空阴沉沉地,似乎随时会下起雨来;但没有一丝风,使得天气变得很闷热。

他想不久就会下雨。一旦下雨,可能会连带地刮起风。权阿弥依自己的经验判断。

“怎么了法师?今天的天气如何?”

守在城上的武士问他。

“不太好,不久就会下雨。”

另一名武士说:

“如果下雨,对出去办事的人一定很不方便。”

他指的是在天还未亮前即出发前去攻打丸根、鹫津的军队而言。他们两人似乎认为出去的军队比守城的人更辛苦。他们一起把背靠在楼上的栏杆上。突然听到木头折断的声音,一名武士从楼上掉下去。这是由于栏杆的木头已经年久失修,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坠楼的武士倒地不起;不久,下面就聚集了一堆人群,向楼上的人问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权阿弥感到不安。这一天是本队将进攻清洲城的日子,却一大早便出人命,这是极为不祥的预兆。权阿弥以不悦的神情回到自己的住处,但对楼上发生的事矢口不提。

如权阿弥所料,天亮之后便开始下雨。同时,还刮起了南风。雨势颇大。

今川义元起床,洗完脸及进餐后,召见权阿弥,询问有关天气的事。这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你对这场雨有何看法?”

义元站起来,由部属替他穿上武具。

“因为这是后期梅雨,因此雨势颇强,可能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停。”

“不停也无所谓。在雨中发出胜利的欢呼更有情趣。”

义元的心情非常愉快。

权阿弥凝视着义元的神采。

义元身穿胸前有白色花饰的铠甲,头戴黄金打造,有八条金龙,并附五段护颈的头盔,身披红锦坎肩战袍,腰佩今川传家宝物——二尺八寸的松仓乡宝刀和一把一尺八寸有大左文字的短刀。

权阿弥望着义元的华丽装扮,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一条血迹从他的红锦坎肩战袍上滴下来。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血迹,而是一条红色的丝线。

“侯爷……”权阿弥向义元打招呼。

“甚么事?权阿弥。”

义元本来想下令备马,却回头看权阿弥。

“今天不妨暂缓出发,您认为如何?”

“为甚么?”

权阿弥不便将有人从楼上坠地而死,以及曾把丝线误认为是血迹的事说出来,因此他说:

“不久将会刮起暴风雨,并不适合作战。”

“甚么?你竟敢说这是不适合作战的天气!虽然下雨天不能使用洋枪;但敌人的情形也一样。何况战争是不应该受到天气影响的。”

义元说完笑了出来。他走出城池,跨上放在五尺五寸高的青毛驹背上的镀金马鞍。

恰好这时有一阵风雨向义元横扫过来。义元立即下马,改乘一顶涂漆的轿子。

这时,织田信长也带领了岩室长门守重休、长谷川桥介好秀、山口飞驒守弘寄、佐脇藤八、加藤弥三郎等五骑,冒雨奔向热田。梁田政纲独自一人骑在信长主仆六骑的前面。

在信长主仆六骑之后,还有一些骑马武士及徒步的武士陆续跟着。

织田信长奔在前头,却一面思量着:潜伏在清洲城的今川间谍,一定会把他出征的消息通知今川。然而,当这个消息到达今川本营时,他也已经闯入了敌阵。

信长昨晚想了一夜。今川义元虽然率领了大军,但大多不是愿意为今川义元牺牲的军队。愿意誓死保护今川义元的直属将士只有数百骑;这数百骑只是大军中的极少数,因此,如果不去理会这大批的军队,而只针对那极少数的直属将士发动攻击,那获胜的机会就很大了。不过,信长至今依然把自己的作战计划隐藏在胸中。因为他知道城内必定有不少臣属接受了今川的分化,打算投靠今川。他深怕告诉这些人后,会走漏消息。

信长只相信他自己的直属将士。肯追随他奔赴生死难卜的沙场的人,才是能以一挡百的臣属。

“大伙跟我来!”

当他高声一喊地离开清洲城时,他正在从事生平最重要的一个赌注。由于山本勘助将会把义元的所在之处告诉他,也使他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我们将会获胜!”信长在马背上淋着雨高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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