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义元的女儿与武田晴信的长子太郎结婚之事有如下的记录。

根据《甲阳日记》的记载,今川义元的闺女所乘坐的轿子从骏府出发是天文二十一年(一五五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当天在津宿泊。十三日在内房;二十四日在南部;二十五日在下山;二十六日在西部等地宿泊。

二十七日(乙巳)酉戌时到达府中穴山宿;子丑时迁移到御新造。

由此可见,今川义元的女儿嫁到古府中来是酉戌时,亦即午后七时左右;而迁移到御新造(是年六月为迎娶今川义元的女儿所建的新城馆)是子丑时,亦即午前一时。根据这个记录来看,婚礼应是在天文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的深夜举行。

依照当时的习俗,婚礼多半在深夜举行,因此必须使用大量的灯笼或火把等。

在《妙法寺年录》中对这次婚礼有如下记载:

天文二十一年霜月二十七日,甲州晴信公的公子武田太郎迎娶骏河义元公的女儿为夫人,这件事对甲州一家人来说是极为风光之事。武田的随从人数,在刀鞘上贴有金银箔者有八百五十口;义元公的随从方面有五十口。轿子十二亭,箱笼二十具,尚有女眷用的有鞍马匹及弓卒,该国的喜宴盛况空前。

可见这次婚礼是何等的隆重。一路上火把照亮如同白昼。在一把最明亮的火把的簇拥下,新娘的轿子缓缓前进。

那是一个星火熠熠的寒夜。夹道的百姓,祝福着已经将甲信两国收入版图,不久将号令天下的武田家的锦绣前程,并目送这行簇拥花轿前进的冗长队伍逐渐消失在踯躅崎城馆。

婚礼依惯例以繁琐的程序进行。由于这与一般庶民不同,是一国世子的婚礼,再加上一些政治上的因素,因此,与其说是举行婚礼,不如说是对邻国的示威活动。

第三天,新娘改换装扮。前此,一直穿着白绢短袖便衣,外面再披上白绢礼服的于津祢娘娘首次穿上彩色花纹的衣服,与武田太郎并坐出现在客人的面前。

前来向武田家及今川家祝贺的客人络绎不绝。不仅是甲斐国内,连邻近的诸豪主亦派使者将贺礼送到古府中来。

有些豪主是藉着前来祝贺的名义,趁机侦察踯躅崎城馆的内部;有些则是想参观甲斐国的武力及军备,因此武田在接待及防御两方面都非常小心谨慎。这次的接待工作由饭富兵部负责。饭富兵部动员了所有的臣属,以免接待有所遗漏。

虽然说是接待,却因宾客的地位不同而有差别。同样是今川家的家臣,对有声望地位的武士上菜,是个别把菜放在锅盘上款待;而对于一些无名小卒、马夫、轿夫等,则是在另一个大房间里招待,同时在酒菜方面也是盛在大盘上,任由各人自取。

事情就发生在第三天的午后。

今川的一部份士卒发出牢骚说没有佐酒的菜肴。今川的士兵们本来就对武田的款待方式感到不满,因为同样是今川的人,武士阶级和步卒阶级的待遇却极为悬殊。

“武田家真小气,有酒却没菜。”

“甲斐没有海洋,要他们拿鱼出来是不可能的,我想不久他们可能会到泥田里捞些泥鳅来做酒菜。”

今川步卒们的大声批评,被运酒的武田家的下人五郎四郎听到了。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司老泽忠幸。五郎四郎是年为十五岁,是因婚礼而临时雇用的人员。

“甚么!下酒菜不够?不够你不会自己去想办法吗?不要为了这些小事来烦我好吗?”

这时恰好来自相模的北条家的宾客刚刚到达,因此老泽忠幸正忙着款待他们,根本无暇顾及今川家步卒们的酒菜。

五郎四郎到厨房向厨师请求替今川家的步卒准备一些下酒菜,但厨师因为要应付众多的宾客正忙得焦头烂额。

“这里的菜都要留给预定的宾客,没有多余的酒菜给那些步卒。不要理会那些人的抱怨,否则就没完没了了。”

虽然可以不理会这些人的抱怨;但五郎四郎却担心这些步卒会因而闹事,因此心中感到极为不安。五郎四郎只好溜出城馆,前往他熟悉的善五郎的家。因为他知道善五郎除了从事农耕外,同时也在河里捞鱼。

“这里只有晒干的鮎鱼。鮎鱼在婚礼上不太受人欢迎,因此如要拿给宾客,必须先向上司请示。”

善五郎嘱咐之后,把在地炉里烤熟的五十串鮎鱼交给他。五郎四郎把这些鮎鱼带回城馆后,放在锅中,向老泽忠幸请示是否可以使用。

老泽忠幸正在厉声斥责厨师,因此,当五郎四郎畏畏缩缩地问他:“我找到了一些鮎鱼,不知可否使用?”

他回答:“管它是甚么东西,只要有就行了。那些今川的步卒都是些饿鬼,一定是饥不择食。”

五郎四郎用味酱炖煮鮎鱼,然后拿到今川家步卒们的面前。

“下酒菜来了吗?怎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是到那条河钓来的呀?”

其中一个步卒一面说,一面用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

“这不是鮎鱼吗?鮎鱼是一年生的鱼,因此不能在婚礼的场合使用,没想到甲斐国却把它用在婚礼上。”

由于声音极大,周围喝酒的今川步卒都不约而同地把眼睛投向鮎鱼。

“的确是鮎鱼,是婚礼上不该使用的鮎鱼。不过,既然甲斐缺乏食物,我们就只好将就将就了。”

“这么看来,武田家似乎没有见过甚么世面,在婚礼上使用鮎鱼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说话的声音很大,连武田家的臣属们也听到了。这并不是是否使用鮎鱼的问题,而是今川的步卒们讥笑武田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武田的年轻武士们闻言变色,甚至有人要把今川的步卒拖到外面处斩。

“好,斩就斩!但武田的锈刀不见得能砍人。”

今川的步卒一时哗然。今川的家臣三浦重左卫门闻知此事,慌忙赶来制止步卒们的骚动。另一方面,武田的总接待人饭富兵部也闻讯赶来了。

“在婚礼使用鮎鱼是我们的疏忽。”

饭富兵部说完之后,一把捉住躲在厨师后面的五郎四郎。他排开了今川的步卒人群,将五郎四郎拖到庭院,拔起刀来予以处斩。这一切只是刹那间的事。

“拿鮎鱼出来的确是我方的错误。现在各位已经看到拿出来的人已受了处罚,敬请多多包涵。”

饭富兵部对脸色苍白而兀立在那儿的今川家臣三浦重左卫门说。

由于五郎四郎被处斩,今川的步卒也静了下来。但饭富兵部这种苛酷的手段,却引起了武田家臣僚们的反感。被杀的五郎四郎,与正穿着结婚盛妆,坐在屋内的武田太郎正好同样是十五岁。

这件事第二天传入晴信的耳中。三浦重左卫门向晴信道歉,说:

“昨日我方步卒给阁下添麻烦真是抱歉。”

事情便因而抖露出来。

“详细查办这件事情的经过。”晴信对身边的长坂虎房说。

饭富兵部听说晴信派长坂虎房在调查这件事,自动前来晋见晴信,说明处斩五郎四郎的理由。

“这次的婚礼是武田与今川的联婚,因此,我不希望在这种重大的仪式中引起骚动。我之所以将五郎四郎处斩,是为了平息今川步卒骚乱的不得已手段,敬请主公见谅。”

然而,晴信却一反常态,露出不悦的神色,对饭富兵部说:

“五郎四郎是甲斐国的人,如要处斩,我自会下令。”

虽然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但在最忌讳死亡的婚礼中,使一个无辜的少年流血,难免会在太郎和于津祢的婚姻前途上投下不可抹灭的阴影。

武田太郎的结婚喜宴在第七日达到了颠峰。晴信在踯躅崎城馆的大厅款待各地的武将,而由武田家的技能演员大藏太夫所领导的戏班举行猿乐观赏会。

晴信在武艺、学问、宗教、艺术各方面都有广泛的嗜好。

晴信从京都延聘技能演员大藏太夫的戏班是数年前的事。因为他听说金山众大藏宗右卫门的胞兄大藏太夫在京都过着落魄的生活,因而把他找来。

金山众大藏宗右卫门本来是一名技能演员,但后来改行为探矿师而仕于武田。就金山探矿的技能而言,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因此晴信十分赏识大藏宗右卫门的才能。

大藏太夫的两个儿子新之丞、藤十郎(后来事于德川家康的大久保石见守长安)也来到古府中,但由于营养失调的关系,因此面貌青肿。

大藏太夫到古府中后,第二天便开始排练猿乐。因为三条氏也精通猿乐,因此举行猿乐的事和晴信的意见不谋而合。但由于晴信每天忙于阵战,因此便把大藏太夫等技能演员的事交给三条氏去管理。大藏太夫到古府中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对自己的戏班加以充实,并且整备了各种演戏的道具。

舞台上,身穿亮丽服饰的大藏太夫等人,正在表演“高砂”一舞。

晴信斜眼瞄了一下坐在身边的三条氏,她正在专心地观赏表演。晴信把视线调回来,一大群人的脸庞同时映入他的眼帘。他们表面上装着正在观赏台上的表演,其实正在注意晴信的一举一动。信浓是最不容易平定的地区,那儿有山岳,被山所围绕的几个盆地又因天然的屏障而形成独立的文化小国。这些小国中的主要国家诹访一族已经灭亡;中信的小笠原又被驱逐;而北信的村上义清也已奄奄一息。由于年轻的晴信在短短的十年中完成了这些大事,因而使得邻近的武将们都对晴信的一举一动十分关心。

然而,晴信在这些武将们畏惧的眼神中,却发现了一双倨傲的眼神,那人便是木曾义康。

木曾义康是个满脸胡须的武将。因为他对自己的胡须甚少加以整理,因此看起来与其说是木曾的领主,毋宁说是个山大王。

木曾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他的表情似乎在说猿乐其实也不过如此,一点意思也没有,而且有随时会打哈欠的可能。

(乡巴佬!在信浓地带,木曾最靠近深山。因此,木曾义康是最接近于猿猴的族类。这是猿猴在欣赏猿乐。)

想到这儿,晴信突然感到非常好笑,忍不住在脸上露出笑容来。一些武将以为晴信是对舞台上的猿乐表演有独到的监赏力而笑;但也有一些一窍不通的武将对晴信的笑容感到讶异。只有木曾义康知道,晴信微笑的原因是在他自己。

木曾义康张大巨眼瞪了晴信一眼。他的眼神使晴信感到更加的好笑,使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座的武将们看到晴信的表情都感到十分迷惘,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应该也笑出声来。

舞台上的大藏太夫的舞步开始显得有些凌乱。当三条氏发觉,望着晴信看时,晴信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侍臣挨近晴信,向他报告山本勘助回来了。晴信在平时便嘱咐臣属们,无论是何时何地,只要是密探人员回来都必须通知他。因此,不管他是否已经就寝,甚至于和爱妾里美或湖衣姬同寝,都必须向他报告。

在战乱的时局中,有时情报人员带回来的消息,甚至会影响到一国的安危;或者有些需要立即采取对策,否则会延误军机。虽然晴信是个杰出的军事家,但他的根本理念却是对时间的严格遵守。失去时间便失去国家是他的哲学。

晴信中止观赏猿乐,离席而去。三条氏以严厉的眼神看着他离去。她似乎在说为何偏偏在这办喜事的吉利猿乐表演中离席,因而有些生气。在舞台上舞蹈的大藏太夫也担心是否是因为自己的技能表演有疏失的地方,因而使晴信不愿再观赏下去。此外,木曾义康看到晴信与侍臣在耳边窃窃私语,也在想晴信也许正和他们商量要如何来暗算他。

木曾义康也离席而去了。他的内心极感不安。当木曾义康沿着回廊走回来的时候,驹井高白斋追过来。对他说:

“晴信公子曾经交待,因为木曾义康公好像对猿乐颇有兴趣,因此嘱咐我在近日内派大藏太夫的戏班前往贵地表演。”驹井高白斋说完后,又压低声音说:“说实话,我总觉得猿乐单调而乏味,我较喜欢百姓们所欣赏的田乐。”

“是,是呀!……”

听了高白斋的话后,木曾义康也不由自主地吐露真话,然后与高白斋相顾大笑。木曾义康脸上不安的表情一扫而光。

山本勘助一身云游僧侣的装束。由于晴信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如此的打扮,同时也许久未与他见面,因此感觉上,他真的像一个真正的僧侣。

“从那次分手到现在有几年了?”

晴信一面问,一面回顾那年把山本勘助派到越后的情形。

“因为当时是天文十七年七月,因此已经满四年四个月了。”

“已经这么久了吗?记得派你到越后是塩尻峠之战的前日。”

晴信一面回忆战况激烈的塩尻峠之役,一面在心中打量这四年来山本勘助到底在做些甚么。虽然这期间时而有联络,但从来没有有关越后的情报,唯一的情报是他曾把长尾景虎送给村上义清的粮数告知他。

“我在那里赚钱。”山本勘助毫不迟疑地说。

“赚钱?”

晴信的表情显得更加的迷惑。山本勘助开始叙述这四年来的经过。

“属下目前以洋枪商人的身分颇受长尾景虎公的器重。在这四年中,我经手卖给他的洋枪有一百枝。”山本勘助的话着实骇人听闻。“有时是利用海路,老远地把货送到越后;但多半是海路和陆路接替运输。”

晴信想知道海路或陆路到底是经由那些路线。目前送到甲斐国的洋枪是由堺港地沿着海路运到骏河,再由骏河港口转陆路运到甲斐,因此,无论手法再怎样高明巧妙,也难免会在上岸的地点被今川家所发觉,因而被扣押或拘留。每当遇到这种情形时,要与对方交涉十分不易。

“洋枪运到越后的路线如何?”晴信一反平时的态度,慌忙问道。

“属下是将骏河上岸的洋枪运到伊那谷,再从中信浓经过北信浓而带进越后。”

“甚么!这不是经过我的领土吗?……”

“不错。是经过主公统治的领土而不断地运输到越后。因为有许多捷径,同时瞒过关卡的方法也不少,只要肯花钱,任何的关卡皆可通行无阻。”

山本勘助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那越后的军队到底拥有多少洋枪?我说的是现在越后洋枪队的火力。”

“这点还无法完全确定。因为今后的战争,胜负的关键必取决于洋枪的多寡,因此任何一个国家都把枪枝的数目列为最高机密。除了我以外,至少还有三个商人和他们进行交易,所以,假定向每个商人购买一百枝,那便有三百枝,这是最保守的估计。”

“三百枝!”

这个数目令晴信感到十分惊讶!不!应该说是令他感到困惑。

“他购买这么多洋枪有何用意?”

“长尾景虎公说,如果能够,他愿意买下所有堺港地制造的洋枪。越后收集洋枪并非为了想要洋枪,而是为了怕流入他国。”

“长尾景虎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可供挥霍?”

“据属下的猜测,我国最富有的人就是长尾景虎公。他拥有佐渡的金山,黄金可说是不虞匮乏。”

“佐渡的金山?”

晴信第一次听说此事。

“你也去过佐渡吗?”

“曾经去过。虽然目前还没有大规模的开采;但如正式探采的话,藏量难以估计。这对武田来说是一大威胁。”

山本勘助以此为开端,然后开始述说佐渡金山的事。

很早以前,人们便猜测佐渡可能有金山。《今昔物语》和《宇治抬遗物语》皆明载佐渡确有金山。到了足利义教的时代,被流放到佐渡的世阿弥观世元清,在其永享六年(一四三四年)所撰写的《金岛集》一书中,也曾记载黄金之事。

最后证实这些传说中的金山确实存在的是越后商人外山茂右卫门。

天文十一年夏季的一个傍晚,外山茂右卫门正航行于泽崎外海,忽然在面临真野湾的泽根山上看到几道怪光。那是即将沉落水平线下的太阳照射山峰的一部份所反射出来的光芒。

在日落时分,火红的太阳会把山边染成玫瑰色并不稀奇;但外山茂右卫门看到的光却不属于此类。那光芒并非夕阳余晖的反射,而是那儿存在着某种光芒,自然散发出来的金光。根据茂右卫门的记载,这道怪光正如“炼钢时的火焰”。他把船停在泽根,往泽根山里探查。七天后,终于发现裸露在外的金银矿。

他向地主本间摄津守请求开采而获允,结果获得了相当可观的金银数目;但由于本间摄津守要求的税捐过多,根本无法应付。后来,外山茂右卫门放弃和本间摄津守合作,而直接向越后的领主长尾景虎投诉。

“自长尾景虎公将越后鱼沼郡上山田的数百名挖金工人送到佐渡正式开采以来,生产量跃增,据说现在每月有几百两椭圆形的大金币运到春日山城。长此以往,长尾景虎公可能会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

山本勘助停了下来。

“你以为只要有黄金就能统一天下吗?”

山本勘助的饶舌使晴信略感不满。他向刚好来到身旁坐下的驹井高白斋望了一眼。他的眼神彷佛在征求高白斋的同意。

“拥有黄金未必能统一天下;但属下以为,如缺少黄金便无法取得天下的霸权,何况长尾景虎公是个既有黄金又有才能的人。我曾问过长尾景虎公一道题目——请主公仔细听。如果能够,希望主公和驹井公都提出解答来。”

山本勘助顿了片刻,然后以缓慢的语气开始说出题目。

“一加二,再加三,如此依序加到十是多少?”

晴信用心思量一番后,说:

“是五十五吗?”

“是的,是五十五。但刚才属下一直在观察主公的眼神,主公似乎是依照一加二、然后加三的普通加法而得到解答。但,属下问长尾景虎公时,他几乎像闪电般迅速地回答是五十五。我问他是如何计算出来的,他说是把一到九的中间数字五乘九,得到四十五,再加上十,便成五十五。同样答案,但从解答的方法可以看到一个人头脑的好坏。这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你是说我的头脑不如长尾景虎公?”

晴信骤然变色地说。

“坦白说,的确如此。属下以为长尾景虎公是天才的头脑;而主公是才子的头脑。譬如刚才的题目,在武田家的最高智囊还未算出解答之前……属下只要观察两位的表情即可明白……主公已经算出是五十五。这种心算的速度绝非常人能比,是属于才子的头脑;而不是天才。窃以为天才与才子的不同,便在于思考方式的不同。”

“如果是你,又将如何解答呢?”晴信反问山本勘助。

“我也会以一加二,再加三的算法去算。不过由于学忍术的人都曾接受背诵训练,故解答的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因此我的算法是忍者的算法;景虎公是天才的算法;而主公是才子的算法。”

“你这是赞美还是批评?”

“当然是赞美。假如天才与才子在战场上较量时,天才可能会一时胜过才子,但最后的胜利将会属于才子。”

山本勘助尽说些令人莫名其妙的道理。

“你到底想说甚么?”

“就是方才所说的这话而已。属下四年来一直在研究景虎公,发现他的确是个非凡的天才。他的头脑反应敏捷而犀利,能把脑中想到的东西以闪电般的速度付诸实行。在战场上,他也具有军神一般的眼力,能即刻洞穿对方的缺点。我劝主公千万别和景虎公正面交战,否则一定会失败。”

“你是说我和他打仗一定会输?”

“是的。因此,属下认为最好能尽量避免交战。但万一非交战不可,最好先有打败战的心理准备。仔细思考打败仗的后果后,再和他交战;如此,或许能够虽败犹胜。这便是天才和才子不同的地方。”山本勘助说得正起劲,把身子向前挪了一下,又继续说:“属下曾和景虎公在春日山城会过几次面。他是个很自负的人。他毫不在乎地对商人说,如果想知道春日山城内部的情形,可以任意参观,由此亦可见他的个性非常豪迈。但由于他的头脑反应非常灵敏,因此容易把感情形诸于色。”

山本勘助说到此,彷佛略感疲劳般地把身体放松下来。

“景虎公的面貌如何?”

“是个细脸肤白的人。”

“辛苦你了。在近代的战争中,了解敌将的性格,远比对敌国城池的防备或洋枪数目多寡的了解来得重要。由于你这四年来的辛劳,我彷佛已经亲自与长尾景虎公会面一般,甚至能想像出对方的面貌来。对了!山本勘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长尾景虎是否真想入侵信浓?”

“不错。因为长尾景虎公认为武田晴信公才是一位旷世的天才。”

“他以为我是天才?”

“虽然主公绝不是天才,但世人对你的评语却是如此。所谓‘一山容不了二虎’,景虎公自命自己才是真正的天才,因此无法忍受在他的隔邻竟还有一位天才。”

晴信深呼了一口气。假如长尾景虎真要侵略信浓,那么,他就非赢不可。但,这与晴信本来的心意背道而驰。他原来计划平定甲信之后,以这一支兵力进入能望见海洋的东海道进京面圣。

“难道我非和这个白面天才争斗不可?”

晴信把手叉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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