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信(武田信玄,名晴信,信玄为其法名)一向喜欢骑着马朝石水寺奔驰。这儿是他出生的地方,同时,从设有武田城馆的踯躅崎到石水寺,也是策马驰骋的适当距离。

石和甚三郎和塩津与兵卫二人跟随在晴信之后。石和甚三郎和塩津与兵卫原来都是板垣信方的家将,但自从晴信在海之口城攻略战初立战勋以来,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晴信身边。这是板垣信方的意思。信方的意向透过他们二人传达给晴信;晴信的一举一动也由二人向信方通报。因此,晴信表面看起来似乎和他的父亲信虎,或者以信虎为中心的政权所隔绝,事实上却对实情了如指掌。

“晴信这个胆小鬼,他懂甚么!”

当晴信俯伏在粟色马背,策马前进时,彷佛在背后听到父亲所说的话。

信虎有一双红浊的眼睛。他那昏浊的眼睛充满了对长男晴信的憎恨,却对次男信繁十分溺爱。这是由于晴信十六岁初上战场时,虽然用奇计斩了海之口的城主平贺源心,却原封不动地留下城池撤兵,致使信虎非常气愤,每以此事做为谴责他的藉口。每当他看到晴信,就骂他是胆小鬼,或者说他贪生怕死,不如去当和尚!不仅在口头上如此说;同时,尽管晴信在三年前已行过加冠礼,却一直不让他参加军事会议。当老臣们对他的这些作为实在看不过去而加以劝解时,他那红浊的眼睛就会散发异常的光芒,使老臣们噤若寒蝉。因为假如再多说几句,信虎便会目露凶光,手按大刀怒声斥责:“尔等无礼!”而在信虎狂刀下饮恨而死的家将,已不止四、五人。

甲斐国的地方豪族,世代为武田家将的前岛繁胜,因为包庇今川义元的反叛派,让这些人逃进甲斐国,因而全族被判切腹赐死,这是四年前,亦即天文五年的事。武田家的政务官们对信虎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失望,因而弃职潜逃国外则是不久以前的事。

当晴信一面急驰,一面思量父亲的行径时,不免感觉父亲派出的刺客就紧追在后。

“把晴信这胆小鬼给我杀了!”

只要父亲一声令下,部属就会奉命行事。这是战国时代的实情;否则,违抗命令的人就会被判处死刑。

(父亲的眼睛已经昏浊,而他的心智更是早已失常。然而,目前父亲仍然是甲斐国的统治者。)

虽然如此,晴信却不希望就此命丧父亲之手。

(那么,我应该如何因应呢?离开父亲,亡命他国?或者,把父亲……)

一股寒意掠过晴信的心灵。这是不应有的念头。尽管所有的家臣都劝他讨伐父亲,但援助父亲本来是人子应尽的义务啊。

晴信向马挥鞭。当马儿急驰前进,寒风掠过耳边,他不禁喟叹自己不幸生为信虎的长男。同时,再次想起了板垣信方曾对他说过的话。

(晴信公子,请暂时忍耐,稍安勿躁。)

这时,马儿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突然乱了步伐,后脚顿时直立起来。

马前有三十几位男女跪在地上。大部份赤着脚,穿着素白的衣服,骨瘦如柴,只有眼睛发出烱烱的火光。马儿发出嘶鸣而停住。

“你们是甚么人?竟敢无礼!”

由后面追来的石和甚三郎和塩津与兵卫,在马上怒骂着。但坐在道中的乡民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们看见晴信公子路过此地,因此有事请愿。”

有个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晴信下马:

“您不妨说说。”

晴信望着这些面如土色的百姓在战栗着,心想他们必定是冒死前来,有事请求。这时,他立即联想到父亲信虎的所作所为。

“晴信公子,您已经从京都迎娶妻子回来,并育有子嗣,相信您能够谅解。假如世间出现鬼,企图将夫人腹中的胎儿剖腹取出,公子将如何处理呢?想必一定会把那鬼斩除罢。如今,这鬼就依附在我国领主信虎公的身上,因此信虎公曾把孕妇的肚子剖开,察验胎儿。而且,这并不是一、二人而已,已经有三个人因为这鬼魂,连胎儿一起命丧黄泉了。”

老人凝视着晴信的脸,目不转睛地说下去:

“草民等一直向领主缴纳地租,勤服劳役,并曾效命沙场。但是,既然领主如此残杀百姓,我们也不愿再听命领主,恳请公子务必把鬼魂驱逐出境。当然,这并非要驱逐信虎公,而是驱逐依附在信虎公身上的魔鬼。”

当老人跪地叩首时,其他百姓也跟着他叩头。

晴信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无法应允替他们驱逐魔鬼,同时却对父亲像厉鬼一般的行为感到羞愧。如果这是事实,与鬼魅或禽兽何异?只能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狂人、疯子。

他对自己继承这鬼魅或禽兽般的血统感到耻辱。

晴信笼着马辔,拨转马头,一跃上马,挥鞭向前而去。乡民们的嗟怨声,就像遮天蔽地的诅咒一般,从晴信的背后追击过来。

晴信已不记得自己究竟跑过那些路径?当他恢复神智时,已经来到踯躅崎馆的前面。

晴信一面调匀急促的呼吸,而在数年前为他而建的新城馆前面下马,再度想起老人所说令人骇异的事。

“真可怕!”

晴信自言自语地说。望着紧跟在他后头追来的石和甚三郎和塩津与兵卫,他们的脸色也显得非常苍白。两人彷佛犯了过错一般,并膝跪在晴信的脚下,低着头等待主人的发落。

“原来你们两个早已知情。”

二人以无奈的语气,齐声低语:

“是的。”

“为何不告诉我?”

他们没有回答。但脸上露出:即使那是事实,也不便告知少主人的表情。

“那么,信方也必定已经知情了?”

晴信说这句话并非征求二人的回答。他心想:这件事不仅板垣信方已经知晓,同时,武田家的诸将必定也已耳闻,并使甲斐国的百姓议论纷纷。

“真令人为难。”

晴信终于明白,一旦父亲如同鬼魅禽兽的作为传遍国内,将使人心背离。父亲信虎靠着弓马,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征服甲斐的豪族,统一全国;然而,就在这颠峰状态又将分裂成原先的局势,不禁使他感到惋惜。当晴信说这事令他为难时,心中所想的是他将来必将继承甲斐国领主的地位。

二人凝视着晴信的嘴角,保持沉默。

“为难!真令人为难!”

说完,晴信进入城馆。他想到这话将会由二人传到信方的耳边。

“晴信公子,你终于明白了。”

他彷佛看到了信方说这话,并挨近他身旁的样子。

(总有一天,他会叫我背叛父亲。)

想到这里,晴信的心情更加的低落。

晴信伫立在元配三条氏的居室前面,望着暮色苍茫的庭园。樱花刚刚凋谢,却没有其他的花能取代樱花来装饰庭院,景象显得十分寂寥和萧瑟。虽然百草尚未萌生,但十天后将变浅绿色的庭院树丛,笼罩着一团团的黑影,看起来彷佛有东西潜伏其间。

晴信觉得阴暗的庭院,就象征着自己心灵的黑暗。石水寺途中遇见的乡民们的面容及言语,至今仍萦绕在他的脑海,历历如绘。

房间里静静地传出拉开门扇的声音,晴信的视线从庭院转移到三条氏的居室。房间比庭院更昏暗,端坐在房里的三条氏的脸庞却显露出白色朦胧的轮廓。

“好暗。”

晴信原想说应该可以点灯,但三条氏却装做没有发觉一般地说:

“相公的脸色更阴暗,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使你如此忧心忡忡。”

虽然看到他脸上的愁容,三条氏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忧虑的样子。她像平常一样,正襟危坐着,并直视着晴信。

“今天碰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晴信简短地说。

“不愉快的事?假如是这样,那么贱妾每天都遇着。住在这儿,没有一件事是令人开心的。”

三条氏是京都公卿之女。她从来不说在这个穷乡僻壤生活,比起多采多姿的京都,是如何地单调而令人窒息。她将所有的不平和怨愤,隐藏在冷淡的表情之后,只用一些抽象的辞藻表达出来。当晴信恢复轻松的表情挨近她时,她说:

“能不能把事情告诉我?”

“最好不说。说了会令人感到恶心。”

晴信一面敷衍,一面试图找出更适当的话题。

侍女阿谷适时地点燃了烛台,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那也无妨,请务必告知此事。”

三条氏的细眼中,发出了一道犀利的光芒。

“那我就说了。”

晴信对倨傲的三条氏,一向是惧让三分。自从她以三条左大臣公赖的闺女——这高贵的身分下嫁给他,便一直如此。三年前,亦即晴信十六岁时,由今川氏做媒,将三条氏从京都迎娶回来。三条氏年长晴信三岁,时为十九。晴信原以为一个出生京都公卿的闺女,应该是肤色皙白、细脸、身材娇小而面容皎美的女性;然而,她除了肤色皙白外,与他的想像完全不同:一副大脸庞、粗大的身躯、严厉的细眼及平平的姿色,更加重晴信对这桩政策性婚姻的空虚感。

“今天我去骑马,突然出现一群乡民跪在地上,拦住我的去路。”

晴信把视线放在三条氏的膝上而开始叙述。

“真无礼,有没有将他们给杀了?”

晴信回答没有;同时,他对三条氏那若无其事的问话感到惊讶而抬眼望她。三条氏神色自若,晴信眨眨讶异的眼神,心想这位公卿之女可能不知道杀人是何等悲惨的事,所以才这么说吧。

“乡民们是为了父亲的事而来请愿的。”

他这样做了开场白,叙述有关父亲的作为。当他说到父亲剖开孕妇的肚子,察看胎儿时,想到手段之残酷,不禁为之唏嘘。

“他到底剖过几个女人的肚子?”然而,三条氏却毫不为所动,冷冷地问道。

“听说是三个。”

“只有三个吗?不过,老爷的做法也够奇特的了!”

三条氏转眼望着陪侍在旁的阿谷。自从晴信开始叙述这件残酷的事情以来,她便因为恐惧而不住地发抖。三条氏嘴边露出浅笑,向正在颤抖的阿谷说:

“阿谷,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害怕?”

晴信似乎已从三条氏的浅笑,看出她个性的冷酷。不论她是生性冷酷,或者感情冻结,三条氏的浑身上下,丝毫没有一点女人的温馨。

“只是这样而已?”三条氏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就这样而已。”

“真无聊!”

三条氏的语气似乎在说,不仅话题本身很无聊,同时把话告诉丈夫的人也很无聊,说完就把脸侧了过去。

“你说这件事很无聊?——”

晴信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地想离开三条氏;否则,他可能会因寒冷阴沉的气氛而窒息。

“你这就要回去了吗?我叫阿谷送你。”

三条氏冷冷地说,并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她彷佛在说,既然不喜欢我,大可随便找个女人陪宿,并像事不关己般地附上一句:

“祝你有个美梦。”

晴信背着身听着三条氏的话走出走廊。手里拿着烛火,跟随在后的阿谷,以急促的脚步从后面赶来。当晴信走入起居室,阿谷将带来的火烛移到房间的烛台上,她的手依然不停地颤抖着。

“你对那件事感到害怕吗?”

当晴信问她时,她率直地回答是的,然后端正姿势,像被斥责般地低下头来。

阿谷雪白的颈项,和那似乎一只手就可以轻举的娇小身躯,吸引了晴信的注意。

(她怎么这么像一个人。)

他在心中思索着,忽然想起了十三岁时,父亲强迫他接受的另一桩政策性婚姻。上杉朝兴的女儿于满津,长他一岁,当时十四岁。在他们生长的时代,所有的婚姻都带有政治意味,而他们的婚姻更是悲凉凄惨。于满津是个爱哭的女人。虽然由上杉家陪侍过来的侍女教她一些有关结婚的事情,但每当她和晴信同床时,必定会低声哭泣。这种哭泣大约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于满津才渐渐转忧为喜,将自己的脸颊依偎在晴信的怀里。然而,好景不常,于满津不久即因难产而死。

晴信一直对于满津有种特殊的情怀。如今,于满津已经去世五年,但他发现自己所要找寻的女人,正和于满津相似。这使他突然惊慌起来。

阿谷点燃烛台上的灯火,便要从晴信的面前退下。

“阿谷,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晴信说着便伸出手拉住阿谷的手。那是一双炽热的手。阿谷一面挣扎,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最后躺入晴信的怀中,低声地说:“少爷,饶了我吧!”

这求饶声和于满津的喁喁私语很相似。于满津在做爱时也常说这话。然而,于满津虽一声声的求饶,阎罗王却不肯就此罢休,让她怀了孕,却不幸因难产而死。即使她有快乐的时候,但她在那种情况下,依然会绷紧身子,向晴信求饶。她实在是个含蓄的女人。

“不!不能饶你!我要把你留在身边服侍我。”

晴信在胳臂上用力。当年他拥抱于满津时,只有十三岁;而今,他已是十九岁的盛年。至于随三条氏陪嫁过来的阿谷,这时也已十七岁。

翌日清晨,晴信对三条氏说:

“我要纳阿谷为妾。”

晴信以略带命令的语气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事。

“这种小事不必一一征求我的同意。”

三条氏以苍白而紧张的神情说。在她那一双细眼中,燃烧着红色的火焰。当晴信由上而下地俯视三条氏的脸庞时,从三条氏冰冷的肌肤,和阿谷炽热如火的体温中,深深体会她们实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

由于信虎在诗会中没有看到晴信,因此显得极为不悦。

“晴信为甚么不来?我特地从京都请来了北川基房师傅来主持这个诗会,他为甚么只露了一次面,以后就不来参加?”信虎对板垣信方问道。

“晴信公子的身体欠安……”信方无从掩饰,只好托言是病了。

“胡说!我昨天还听说他骑着粟色马出去。或者你说的疾病,是指迷恋女色!”

信虎毫无顾忌地在京都请来的北川基房和主要家臣们的面前这样说。信方有如自己被骂一般,惶恐地低着头,心想信虎所说的迷恋女色,可能是对晴信和阿谷的事已有耳闻。但是,晴信纳妾的事,只有晴信城馆内的人和信方知道而已。城馆中的侍女,口风一向很紧,不会把主人的闺房之事向外泄露;那么,阿谷的事,必定是透过三条氏传入信虎的耳中。因为迎娶三条氏做正房是信虎的意思,而三条氏一向又把公公当作比晴信权力更大的庇护者,故晴信收阿谷为侧室的事,必定早已通报信虎了。

“晴信最近的行为,简直非呆即痴!”

信虎依然不停地咒骂晴信:

“他在前次诗会上做的诗,简直不能看。他应该向信繁多多学习,却一点也不知上进。因为一次不理想的成绩就不再出席,真是没出息!而且,年纪轻轻便沉醉温柔乡!”

信虎说到此处,看到板垣信方以眼示意,想起有客人在场,这才很不甘心地说:

“算了!今天饶他一次。但是你现在马上去告诉晴信,如果他明天还不来参加诗会,我绝对不会宽恕他。”

信方接了命令,从信虎的面前退下,直接前往晴信的新城馆。

“奉老爷之命,前来传旨!”

信方故意大声地说,有意让更多的人听到。晴信这时正在读书。

“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参加诗会,父亲正在大发雷霆。”

晴信笑着说。当他展露笑容时,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并带着几分的稚气。

“明知故犯,这会使属下受累。公子当真不喜欢诗会?”

“不!我并不讨厌诗。我现在正在读的也是诗。我喜欢诗,却不喜欢那些从京都来的人。父亲似乎以为只要是京都人士,身分就比较高贵,所以每年都要请一些京都人士,像去年请来的冷泉为和师傅就是。其实,这是很荒谬的想法,人都是平等的。今天到家里来的北川基房,在诗歌方面的确有点造诣,但这也是他们作客于各诸侯间的招牌。表面上,他们是在举办诗会;事实上,却以诗会为掩饰,刺探各国的政情,把情报卖予他国,这是我们不可不防的。”

晴信表情平淡地说。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竟能说出如此惊人的言论,这使板垣信方不得不对晴信敏锐而清晰的洞察力感到钦佩。

“但是,如果您不参加明日的诗会,将会使属下为难。”

“这我也明白。但参加诗会,只有徒增父亲的怒骂而已。父亲会说:同样是兄弟,信繁作的诗好,而我作的诗简直不堪入目。被挨骂还不打紧,最令人难受的是还得装疯卖傻,所以我不参加诗会。”

晴信离开几案,一面伸着懒腰说。

“请您暂且忍耐,目前应极力避免他人的注意……。至于公子的才情,那是家臣们有目共睹的。老爷也明知这点,因此才想尽办法要把您贬废,想让信繁公子成为世子。换句话说,现在对方正觊觎公子的空隙,伺机而动。因此,目前应该收敛一些,以悠闲的心情来生活。至于装疯卖傻,或者故意标新立异,反而引人注目,容易露出破绽,应小心防患。同时,您也不该太过迷恋女色……”

当信方说到这儿时,晴信以严厉的态度打断他:

“甚么叫做迷恋女色?如果你说的是阿谷,我绝不饶你。我是衷心的喜欢阿谷,而且比过去所认识的女人都喜爱。她比父亲从京都叫来的傲慢女人好上百倍,因此我才疼爱她。”

晴信红着脸,再三地表明自己诚心诚意的爱着阿谷。信方从未看过他如此的激动,同时十分同情自己的主人。他想起晴信十三岁被强迫迎娶年长一岁的夫人;当她去世之后,十六岁时又强把他匹配给年长三岁的女人。如今他开始拥有男人的情欲,当然是件可喜的事。

“然而,专宠阿谷似乎不妥。”

信方想说也该和三条氏走动走动,却又开不了口。两人沉默片刻之后,晴信率先打破僵局,说:

“在石水寺的途中,遇到乡民们诉愿。”

“我听石和甚三郎说过。”

“他国对父亲的作为有何反应?”晴信放低声音说。

“老爷的恶行已经远近皆知。逢此乱世,从他国前来甲斐的人,都可视为他国派来的间谍,诸如身披僧衣的和尚,乔装货郎的商人,这些间谍会将国内发生的事报告回去,因此,甲斐国可说是岌岌可危。”

“这事不妙!”晴信说。

“的确不妙。虽然目前还能勉强应付,但如果他国入侵,一定会有人做内应,因此我们必须事先防备。”

所谓事先防备,其实便是如何解除信虎的政权。

“北条氏纲那边如何?”

“仍然没有放弃侵略甲斐的野心。”

“今川呢?”

“由于公子的姊姊嫁到骏河,因此,与其说他在静观,不如说是感到忧虑,我想不久今川家就会和我们联络。以今川义元公的立场而言,当然希望甲斐国能保持平静。如果甲斐势力减弱;相对地,北条就会壮大起来,而威胁到骏河。而且,今川志在京都,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因此无论付出甚么代价,都必得谋求甲斐的安定。”

晴信频频点头后,又说:

“信浓那边,尤其是诹访如何?”

“最棘手的就是诹访了。诹访出身神氏,地位崇高,并拥有肥沃的土地。除非平定诹访,否则无法进攻信浓。不过这些还有待将来的努力;目前最重要的是设法和诹访结盟,以免受到信浓的侵略。但是,老爷似乎还不知道目前的危险局势。”信方叹息着说。

“你有没有甚么妙策?”

“是有一计,那就是将令妹祢祢公主嫁给诹访赖重。”

“祢祢?祢祢才十二岁……”

晴信想起十四岁嫁给他而每晚饮泣的上杉朝兴的女儿于满津。

“明年她就十三岁了。为了国家,迟早必须这么做的呀!”

信方无动于衷的说。

“但这事要由谁来告诉父亲呢?”

“这事非信繁公子不行;而要让信繁公子说服老爷,非得您亲自出马不可,因为信繁公子对您非常敬爱,只要您去恳求,他必定会向老爷提出建议的。”

晴信并未作答。

“这件事如果不早点告知信繁公子,情势将益形不利。”

然而,晴信依然一言不发。

“您在想些甚么?晴信公子!”

当信方挨近他时,晴信说:

“我在想阿谷,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这是甚么话?现在是大白天!”信方讶异万分。

“你的表情真绝!你就以这种表情去向父亲报告:晴信在大白天和阿谷同寝!”

说完,晴信真的留下信方,像与情人幽会一般,兴奋地进入阿谷房间,许久未见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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