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一早,我在闹铃响起的前一秒钟醒过来并且起了床。阁楼冷飕飕的,我好想再钻进被窝,但是我没有。我穿上运动服,系好跑鞋带,然后刷牙洗脸。我忽略了照镜子的步骤,拿出一顶毛线帽,虽然跑起来这帽子会嫌热,目前它承担了双重职责:为我的头发和眼睛挡住清晨空气中的湿气。

5公里的慢跑满足了我对氧气、对运动、对独处的需求,令我精神百倍。夏令时到月底结束,在慢跑的尾声我欣赏到了破晓的美景。远处银色的太平洋连接天际,天空色彩变幻,从灰色变成暗红再转为淡蓝。不消片刻,四周便亮了起来,盖过了所有的色彩。海鸥随风翱翔,发出快乐的呜叫。风停了,棕榈树的顶端纹丝不动。海浪缓缓拍打在沙滩上。7点06分,太阳完全升起,我也回到家里,准备检查完皮特的最后两箱垃圾。

我没有去洗澡,直接坐下来吃起了麦片。咖啡在煮着,等我洗干净碗勺,咖啡机的咕噜声正好结束。我带着一身汗坐到地板上,咖啡杯也放在地上,迅速把第一只纸箱翻了一遍。里面装的是旧宣传册以及老家电说明书,估计那些家电都已经没有了。没有找到收据或是介人信函,倒是有一张皮特和露丝结婚当天的黑白新闻照片。1949年9月24日,周六。明年9月将是他们结婚40周年。

年轻的皮特面容消瘦,头发倒是多得出奇,眉毛也极浓。突起的肩头堪比挂衣架的金属头。西装外套的袖子太短,露出枯瘦的手腕。他笑容满面,为娶到露丝感到幸福。露丝和他差不多身高,穿着带垫肩的白色雪纺礼服,下摆打着褶裥。一顶白色宽檐娟丝系带草帽盖住了她的头发,左肩佩一个花束。我拿近照片,看清楚是白玫瑰配白色康乃馨。新婚夫妇站在第一联合卫理教堂的台阶下,身后是前来观礼的宾客。我把照片放在一边,准备还给她。

第二只纸箱里的文件也没用处。我把散在地板上的文件重新装好,把14只纸箱搬上野马车。第15箱由我保管,里面是伯德一夏因公司的客户资料,皮特的窃听设备,以及迪斯撰写的布赖斯任务的报告。我又看了一遍皮特复印的材料,包括林顿·里德提交的格路可泰研究申请。他就是靠这份申请获得资金开始现在的实验。不知皮特出于什么目的复印了这些资料。

装车结束时,后备箱全塞满了,副驾驶一侧已经开不了门,后排座堆了上下两层共8只纸箱,后挡风玻璃基本被堵上了。

我把结婚照片放进皮包,开去皮特家,在房后的巷子里停下车。我本可以停在前门,车不熄火,我去向露丝说明情况。我转念一想,我不是来送皮特的物品,而是来归还它们。既然他把东西都堆在车库,我也应该把纸箱卸在那里,再向露丝说明情况。

皮特的车已经不在灌木边了。我推测,买主悄悄把车提走了。他把皮特的枪支护理工具和鸟食丢在路边,还有一只鼓囊囊的塑料袋。我猜里面装的是两个座位后袋以及手套箱里的东西。我把东西拖到车库的门边放下,再把纸箱搬进车库。一切搞定之后,我拿起护理工具箱、鸟食和一塑料袋的杂物,来到皮特家的后门。

露丝穿一件传统的长款睡衣,胸前系扣的粉青色薄纱睡袍配同质同色的吊带裙。我认识皮特这么多年,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也是有浪漫生活的人。这种想法不太合时宜,我赶紧移开目光。露丝的长发编成发辫搭在左肩。现在9点30分,我从前认为她是黎明即起、开始一天工作的人。

打开门,她说:“是你呀。正在奇怪谁会敲后门。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把衣服穿好了。今天我休息,睡了个懒觉。”

“我们从房东那里拿到了皮特的一些整理箱,我刚刚都送到车库了。”

我举起工具箱和两只袋子。“他的车不在了,买主大概清空了后备箱、座位后袋和手套箱。”

露丝接过三件东西,放到厨房的台面上。“进来喝杯咖啡,陪陪我。”

“非常愿意,谢谢。”

我跟着她进了厨房。上一次来时,前面的房间十分整洁。现在的凌乱一定是因为东西实在太多,无处安放。我猜皮特死后,露丝开始还能打起精神,认为只要凡事安排有序,她就能掌握主动。渐渐地,事态超出了她的控制。换了是我,就让清洁工全部拉走。不过,皮特爱好用纸箱收东西大概是一种强迫症。真的,谁知道他藏起了些什么。有囤积强迫症的人非常依赖他们囤积的旧报纸、轮胎、汽水瓶、摇头娃娃、罐头食品、烈酒杯、棒球帽等。皮特爱囤纸箱。我自己有时也不愿意扔纸箱,尤其是完好无损的。万一需要邮寄东西呢。

我们坐在餐桌边喝咖啡时,我把他们的结婚照片剪报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她。“我想你应该想留着。”

她端详着照片,微微一笑。“1949年,好像就是昨天,我们当时多年轻啊,这裙子当年可是时髦呢。”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那时我刚从城市大学毕业,等着入学上护理学校,在一家小诊所做前台接待。他要补牙,提前来开一张抗生素的药方。我们聊了一会。我下班后发现他在停车场等我,请我喝咖啡,我同意了。”

“故事就这么开始了。”我说。

“是的吧。我被他迷住了,他温柔可爱,彬彬有礼,还有些害羞,因为他有马方症,其实并不严重。他脊椎侧弯,手指过长,视力极差,但我不在乎。”

“你的家人怎么想呢?”

“他们想不通,可是他们没有阻止我。我想他们是觉得这段关系不会长久吧。我不想生孩子,他又有遗传病,风险太大,我们不能要孩子。”

“明白。”

“是的。大家都不理解我怎么会看上他,可我不在乎。”

“他真是幸运儿。”

“我也很幸运。我估计你们没有找到应收账款,也没找到现金吧。”

“是的。不过我承认大部分东西我都没仔细看。你是怎么判断该留什么,该扔什么?好多东西看上去就是垃圾,请原谅。”

“他在家里的东西也一样。他显然有很多秘密,我总担心他把有价值的东西藏在哪个角落了。”

“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说。

“非常感谢。”

“我想说明一件事情。出于某种原因,皮特持有属于原来公司的文件,公司所有人是本·伯德和莫利·夏因。我担心那些合同和报告一旦泄露会引起不良后果,所以我把文件留下来了。如果扔进垃圾堆,真不知道最后会落到谁手上。”

“我哪里能知道少了一箱呢,谢谢你告诉我。”

我们继续聊了一会儿,我便告辞了。我留了一张名片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临走前,她忽然抓住我,“请帮个忙,请你……要是你觉得为难,你尽管说。我想为皮特办悼念仪式,不是现在,大约一个月后。他没什么密友,不过大家都认识他,也喜欢他。他不可能有仇敌的。不知你是否愿意为他致悼词。你们在一起共事了那么久,你比其他人都了解他。”

我的脸腾地红了。以我对皮特的轻蔑厌恶,她邀请谁也不应该邀请我站到台前颂扬他的优秀品格。可是露丝那么温柔,那么天真,让她去面对这一切真不公平。我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开口。

“不知道啊,”我说,谎话像消化不良时冒出的胃胀气一样,冲口而出。“我最害怕当众发言了,那种场合很吓人。有一次在主日学校要我念一段圣经,我就昏倒了。我真的很想帮忙,可我真做不到。”

“我明白,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改变主意就通知我。我知道皮特一定会高兴的。”

“我会考虑的。”我再次说出这句万试不爽的谎言。这件事情我压根就不会考虑。她拍拍我的手背,我走了。

回到车上,她提出的骇人要求吓得我手心一片冷汗。就算我擅长说谎,当众颂扬一个我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我也做不到啊。

离开皮特家,我去了办公室,检查管道安全以及接收重要留言。我捡起从门缝塞进来的账单、宣传页、小册子,扔到办公桌上,然后回了家。一进后院就看到亨利家后门紧闭,厨房漆黑。不用说,安娜肯定忽悠他购物去了。

埃德在我的门垫上留下两只蜥蜴。我一打开门,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蹿到我前面去了。我刚要反对,发现猫对我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就不狠心赶它走了。

刚关上门,就有人敲门。我透过舷窗观察后打开门。安娜脚踩门垫,抱着胳膊,好像怕冷似的,表情低落,穿着上午的皮靴、牛仔裤和海蓝色绒上衣。

她说:“我知道自己不该不请自来,到圣特雷莎。我想先打电话的,可我害怕你叫我不要来。”

“那是你的事,安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知道你生我气。”

“我不是生气,我觉得烦躁。我希望你不要占亨利的便宜,他心肠软。”

“我知道,他是好人。”

“而你就爱占便宜。我知道你忍不住,我懂,请你别占他便宜。”

“我不想一直住在亨利家,我只借住两三天。一找到工作,我就自己找房子。”

“就凭你那点最低工资?你的保证真有说服力。我不主张你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你住不起。”

“我是为我爸爸来的。当然不是唯一的理由,但我想了解他在这里的生活。亨利说你一直在寻找真相,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找机会谈谈,如果你有时间。”

“我会考虑。”

“我没有事先通知你就过来,我道歉。”

“感谢你能道歉。”

她讨好地冲我微笑,我没有当着她的面关门。我说过再见,等她快走到亨利家才关上门。

房间里一股焦糊味,我这才想起来出门时忘记关掉咖啡壶的开关。我伸手关掉电源,再去查看答录机,红色的留言灯欢快地闪动。我把包扔在桌子上,按下播放键。不出所料,又是德鲁打来的,为没联系上我而道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记录显示来电就在10分钟之前,于是我拨通他的号码,屏住呼吸,等待接通。

铃响两声之后,他接起了电话。

“是德鲁吗?我是金西·米尔霍恩。”

“啊,太好了!真不敢相信,你终于打电话来了。”

我们花了几分钟时间互相祝贺通上电话,然后开始谈正事。

“我们说好5000块,对吧?我只有这么多。”

“可以的,”我说。“我需要两三天先买新车。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我哥哥来了,就是我说高中时有一辆伯斯429的。我跟他讲了你的车,他馋死了,一心想开。”

“他在这里待多久?”

“一星期。不是说非得就他的时间,如果能让他看看最好。”

“我手上有事情在忙,不过我会尽快去看车。我不能完全答应你,但我会尽力。”

“谢谢你。”

谈话结束。我立刻查看猫的动向,我家里从来没有过小动物。埃德正躺在沙发床下面,抓垂下的一丝布条玩。

我问:“你刚才在院里干啥?你是想进来吗?”

它扭过头,盯了我几秒,算是一种回应,看看我是否值得搭理。答案是肯定的。它从沙发下面出来,跳到厨房凳子上,再跳上台面,一直走到头,再转身回来,扑进我怀里。我印象中它从来没声音,现在却在跟我交流呢。它在我怀里扭了个身,轻巧地走了,只在我高领衫的袖子上留下一根白毛。

“噢,你现在想跟我好了,”我说。“我看到你坐在安娜的膝盖上,你羞不羞?”

它坐了下来,直视着我。我发誓,那眼神绝对有内涵。

“你想喝牛奶?对不对?”

我拿出一只咖啡碟,往里面倒了一点牛奶。“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养宠物的原因,”我说。“比自言自语麻烦多了。”

它优雅地走过来,嗅了嗅牛奶,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我。

我赶紧去闻,果然,牛奶坏了。我很是自责,它倒无所谓。猫咪来你家,得准备好没有过期的食物款待它才行啊。我坐下来,埃德慷慨地赐予我替它挠头的权利。

有人敲门,我离开埃德,从舷窗望出去,迪斯站在门口。

我打开门,他说:“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难道我会反对吗?我让到一边,他的行动犹豫不决,我立刻明白,他要走了。到一个男人要离开你的时候,才能做到客观判断,多么可悲。“让我猜猜。”我说。

“不要猜,我自己说。”

“要不先喝杯咖啡?”

“何不等我说完再喝?”

“当然可以。”

我尽量不带任何情绪,保持平和的语气。这次见面,我们还没机会深入发展,他才待了三天,现在却要走了。我们之间注定要说再见。我不由暗想,幸亏没有发展,否则我将痛不欲生。即便如此,我依然舍不得他走。天知道为掩饰这一点,我花了多少力气。

迪斯说:“尼克向公司请了假,我以为他来找我商量他的计划,其实他已经计划好了,他希望和我一起旅行,了解彼此。我能说什么呢?”

“你当然说好啊。”我的语气算不上兴奋,不了解我的人一定觉得我反应正常。

“不是我的主意。”他说。

“哦,别这样,我没责备你。毕竟他是你儿子。”

“好吧,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

“是的啊,终于成熟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尼克还在睡觉。我们昨天晚上商量定,我说离开前得先和你谈谈。”

这话伤害了我。如此安排对我不公平。没错,他要和尼克一起走了,却只能腾出5分钟在临走之前与匆匆道别?

我甩手走进小厨房,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我把杯子放在台面上,推到他面前。

“谢谢,”他喝了一小口,从杯沿偷眼看我,做个鬼脸,垂下眼睛。“这咖啡煮了多久了?”

“我不和你闲聊。”

他放下杯子,“你生气了。”

“何止生气,”我回答。“你不要来拥抱我。你马上一走了之,我心里却不是滋味。”

“我不想惹你生气。”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我觉得自己像个烦人的小孩。你这样伤害我的自尊,我受不了。”

“需要我和你一起把剩余的纸箱查完吗?”

“算是安慰奖?谢谢,不需要。我查完了,已经全还给露丝,听她回忆了与皮特共度的40年好时光。”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问。“事情已经定了。我不知道尼克会来,我怎么知道他要和我一起旅行?”

“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永远都是这样。我总在想我要学着化解,可我做不到。”

“如果我没有来过,你会不会感觉好些?”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会感觉好些。”

“但是你在乎我。”

“是的。”

“嗨,我喜欢这样,我喜欢你在乎我。”他微笑着抱住我,我双颊发烫,鼻子发酸,泪水涌入眼中。

我大笑起来。“去你的吧,每次我犯傻都把自己弄得很难看。”

“你不傻,你很可爱。虽然煮的咖啡难喝,不过我不怪你。”

“别花言巧语。”

他抱着我轻轻地摇,仿佛在原地慢舞。这次重逢我们还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第一天晚上,他吻过我的脸颊。那时候他仍然生我的气,我也气愤他居然指责我把他推荐给皮特。我的心渐渐融化。

我退后一步。“别这样,没意义。”

“一切都必须有意义吗?”

“是的,必须。告诉你原因,我是被抛弃的那个。我理解你,希望你一切都好,可我不能让自己的心再痛苦。”

“你认为我的心就不痛苦?”

“不痛苦。”

“你错了。”

“好吧,我错了,咱们别吵架,我不想分手时给彼此留下坏印象。假如你还回来,我们再重新谈这个话题。”

“不是假如,是肯定。”

“话别说太满。”

他凝视我良久,相信我的眼神比我的话更有说服力。“我打电话给你好吗?”

“不要。我希望你走得越远越好。祝愿你和儿子旅行愉快,收获惊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假如我们再不相见,我也能活下去,所以不必担心我。”

“相当有理,”他说。“就是太刻薄了。”

“我会想你的。”

“我会更想你,有空我就打电话。”

我们就这么分手了。关上门之后,我待在门后,听着他的保时捷发动、离去、声音渐渐消失。我拿起咖啡碟,把变质牛奶倒迸厨房下水道,清空咖啡壶,把两样都洗干净,重新回归我的小日子。我望了埃德一眼,“你有什么想法?”

它温驯地坐着,我们凝视着对方。良久,它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我也放慢速度眨了一下眼睛。后来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猫吻。电话铃响了,我指着埃德,“别动。”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听筒。

“你好,金西,我是阿伦·布卢姆伯格。”

“哦,阿伦,你好吗?”这就是我,明明心已碎,表面上仍热情有礼。此时此刻,我应该去抱着枕头号啕大哭,不过我是特殊材料制成的。

他说:“我很好,谢谢。戴斯的尸检报告和实验数据出来了,所以我打电话过来,你愿意来一趟看看吗?”

“真快啊,”我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电话回来。”

“10天了,”他说。“时间上正常,案子不复杂。我给你寄一份帕尔切克医生的记录复印件,我可以电话里先简单说说。”

“好极了。”

“我先念正式结论,然后回答你的问题。死因为慢性酒精中毒引起的肝功能衰竭。基本在意料之中。”

“好的。”

“他同时患有酒精性酮症酸中毒症,缩写为AKA,指的是血液中酮体水平大幅提高。酮体是人体将脂肪转化为能量时产生的一种酸。典型患者都有近期醉酒史、厌食及持续呕吐,因而导致胰岛素分泌迟缓及水平降低,同时胰高血糖素分泌过量。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念了……

“AKA患者基本都有脱水症状,可能的原因有流质摄入减少以及乙醇造成的抗利尿激素分泌抑制。血容不足会刺激交感神经系统,导致肝脏分泌酮酸能力的降低,并且引发严重的循环衰竭。

“我估计如果你再和他的朋友们聊聊,他们能够证明他有过以下这些症状。你准备好纸笔了吗?”

我拿起笔,拉过便笺本,他一边报,我一边快速地记。

“腹疼、易怒、精神错乱、清醒水平改变,还有……低血压、疲惫、眩晕。水果味口臭是关键,你一定要问,类似丙酮的气味。”

“需要我核实吗?”

“对像他一样的患者会有帮助,他的家人可能也想知道。说来可惜,如果有人发觉他的症状,及时送他去医院,他可能不会死。”

“哦,天哪,这我就不说了。还有吗?”

“嗯,我在往后看……尸检显示心脏增大,以及严重的肝脏损伤。”

“我猜是慢性酒精中毒引起的吧。”

“应该是。唯一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是血检和尿检都没有查出酒精和麻醉剂。”

我沉默片刻。“你的意思,他没有酒瘾?”

“完全没有。”

“肯定吗?他的两个朋友坚持说他临死前还在喝。实际上,珀尔最气的就是他多次发誓不喝酒,却坚持不了。”

“现在无法知道他代谢酒精的水平,但是10月7号那天他是清醒的,之前应该也是。可能他的行为表现得像醉酒。肾脏停止工作加上毒素堆积造成行为怪异。嗜睡也可能被误认作醉酒。他应该有语无伦次的现象。”

我说:“我去问。他们告诉我几个月来,他的身体情况一直在恶化。”

“他算是发病快的,这点没有疑问。我想说明他的死因不是两三天前喝的酒,不过这个时间只是我的估计。”

“止痛药呢?我听说他离不了止痛药。”

“没有,他的体内没有任何止痛药成分,”他说。“不管怎样,如果你查到相反的证据,一定告诉我。”

“我会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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